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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月26日
朱欣一上午都闷闷不乐,午休的时候,我发现她竟在暗暗垂泪。
“你怎么了哭了,大居士?”我有点惊讶。
“他为什么要这样啊?”朱欣啜泣着说。
“谁啊?”
“还能有谁?”
她随手从书中抽出一张明信片扔在我面前,卡片上的陈冠希一脸坏坏的笑容,又帅又痞。
“他怎么了?”
朱欣红着脸说:“明知故问!”
“什么明知故问啊?”我一头雾水。
朱欣皱起眉说:“网上都传疯了,你别在这儿装傻了。”
“我不上网,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一直以古典主义者自居,刻意回避、疏远、逃离网络上热门事件,我以不知道时下流行为荣。
“就是……唉,你还是问别人吧。”朱欣欲言又止。
我转回头问同桌怎么回事,谁知那明信片上的笑容,此刻又浮现在同桌的脸庞上。
“你真不知道?”她也脸颊发红,小声地说。
我茫然摇头,什么事啊,都搞得神秘兮兮?
同桌机敏地向四周看了看,讲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她红着脸讲完,我装着无所谓听完。
我转身和朱欣说:“那是人家的私事……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不止这件事,”朱欣叹了一口气,“最近我心情不好,我要下学期要转学了。”
“什么!转学?去哪里?”我愕然地问。
“我爸妈决定高考前的这三月把我转到五中去,希望能起点作用。”
“这时候转五中?咱们实话实说,就你我现在这种成绩,还有抢救的可能性吗?我是彻底放弃治疗了!”
朱欣无奈地说:“但我爸妈不信,他们有时做事只求自己安心。只要他们尽心尽力,我最后的成绩再烂,也不是他们的事,而是我的事。”
我点头说:“对!家长很多时候都是想以自己的意愿,去塑造理想中的子女。而不问孩子们心中真正的感受。”
朱欣又叹了口气:“他们一句‘为你好’,可以代替你的千言万语。”
家长与孩子间的纠葛与羁绊永远无解。多说无益,我接着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走啊?”
“就这两天吧,五中那边就差学籍了,校长一签字,我就走。”她说,“不能和大家一起毕业了。”
唉,曲终将人散,窗外风霜交加,白雪皑皑,忽地想起《红楼梦》的判词:“好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2008年1月31日
朱欣的学籍问题已经解决了,她和班任说好了,放学就走。
“这个送给你,留作纪念吧!”
她递给我一本小巧而精致的经折装《金刚经》,黄缎锦绣的封面上,有赵朴初先生题写的经名。
“如果有烦恼就读一读。世上的一切事,都如梦、幻、泡、影,常常这么想,心里就不会那么执着了。”
“谢谢!”我接过来,笑着说:“不过如果真有用的话,你就不会那么痴迷陈冠希了。”
“那是因为我功夫浅,不代表没有用。”朱欣解释说,“有修行的人能做到‘观世如梦’。”
“观世如梦,这个意境太美了!”我兴奋地说,“我也一直将世界想象成缤纷的梦境呢!。”
朱欣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金刚经》告诉我们世事就像梦一般是虚幻不真实,我们不能被虚幻梦境所束缚住。”
等等,这还是那个几天前为陈冠希的照片掉眼泪的少女吗?
“好吧,你……你以后不会出家吧?”我还是忍不住问。
“一切随缘,未来尚未来,不如安住当下。”
“那我送送你?”
“让我自己走吧,我们只不过是梦中相逢,又在梦中离别而已。”朱欣提起书包,走了。
如此禅意的告别,仍让我感到唏嘘,望着朱欣的背影,我挥了挥手。
下午乾哥也走了,他要去省城参加体育生训练与考试,直到高考前才能回来。
我送他一本《狼图腾》,在扉页上写了一句,几天前在余华小说《兄弟》中看到的话:“就算天翻地覆慨而慷了,我们也还是兄弟。”
我这个人为什么如此多愁善感?离别的情愫,总让我久久难以释怀?
以前读丰子恺先生的散文,他登山时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充当手杖,下山时丢弃的时候,都不禁会有惜别之情,“我不知几时得再见它”?
这让我心有戚戚焉。
朱欣说的对,世上的事就像梦一样。可梦碎、梦破、梦断、梦醒、梦别之际,我们才能不痛苦呢?
2008年2月21日
东北正月十五有“滚冰”的习俗。
“滚冰”呢,就是要在江、河、湖的冰面上走一走,滚一滚。期望在新的一年里驱散邪祟,增添福运。
天一放亮,我早早出门,从水库的下游溯源而上,一路走到上游。
七市的桃山水库,其实是易河成湖,在下游将沃赫河拦腰截断,使水流积聚,形成巨浸。走在这条夏天里水波浩荡的河面之上,有种说不出的辽阔感。
华兹华斯有部十四行组诗,赞美家乡的达登河(Duddon),他说“我要寻访故乡河水的源头”(Iseekthebirthplaceofnativestream),又说“一路上神清气爽,宛如身处梦境”(bettertobreatheatlargeonthisclearheight,thantoilinneedlesssleepfromdream),我也有这种感觉!
今天雪下得很大,大烟炮一刮,四面八方化为白茫茫一片。什么叫“苍茫”,苍茫就是什么都看不见。
《尚书》中说舜能“纳于大麓,烈风骤雨弗迷”,我太喜欢这句话了。
我在这风雪迷离,严寒侵骨的冰面上走了一、二个小时,出门时带的温水都在瓶中结成了坚冰。
行走在河面上,我幻想着自己是一位“野蛮精悍”信仰萨满教的通古斯先民。
我时常觉得自己祖先来自更北方的库页岛。这当然不可能,我向姥姥打听过,我的父系来自山东莱州,母系来自吉林扶余。
可我希望自己能有一点东北少数民族的血统。这并不是我厌弃汉族这个身份,而是想像王夫之那样,利用这个身份,行特立独行之事。
《史记》里记载楚国人,他们动不动就宣称:我,蛮夷也!
你周天子代表权威、代表秩序、代表文明?呸,我们是野蛮人,不吃你们那一套!我们楚人自己铸鼎,自己称王,我们就是这么不守规矩!
东北在古代就是荒寒之地,我可以理直气壮做一个反叛者,我可以骄傲的宣称:我属于莽莽林海,茫茫雪原,我不属于现代文明!
忘掉文化,忘掉规则,忘掉身份,忘掉羁绊。海明威笔下的老人,迎击大海的汹涌波涛;而我则直面这漫天的风雪冰霜,既感恩大自然,又对抗大自然。
我想到东北先民的古歌,有这样一句:
黑水滔滔,似乎没有尽头,
大江的源头,有位英雄在伫立昂头。
他凝望着黑水,凝望着土地。
这片生养他的河山,
这片抚育他的大地!
脚下的沃赫河是发源于松花江,而松花江又是HLJ的支流。在这黑水凝成的冰面上,你可以引吭高歌,可以仰天长啸,可以纵横疾驰,也可以翻滚在地。
我不在乎别人把我当傻子看,因为能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人,也一定是个傻子啊!
2008年2月24日
明天,就开学了。
这是我在十中的最后一个学期,也是我还能看见她的最后一段时光。
三年转眼就过去了,明天开学,紧接着,一模测验、二模测验、三模测试,然后就体检,填报志愿。
见一面就少一面。
但我仍不会刻意去追逐寻觅她的身影。
将这一切都当做一场梦吧!
2008年1月28日
这学期只有不到三个月的课。元宵节过完之后正逢星期一,刚好开学。
经过一个寒假修养,班任康复了好多。而且明显瘦了,能经受正月里大鱼大肉,各种酒局的诱惑,看来班任是下定决心,开始健康生活了。
除了班任外,每科老师都在强调这一学期的重要性,“决定命运”“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成了课堂上屡屡出现的高频词。
每个人桌前的卷纸、练习册都堆成了小山。
同学们天天做题,老师们天天讲题。恨不得要将古今中外,人类有史以来一切的学问与知识,都变现成高考的分数。
当然,混日子的还是混日子,比如我,仍旧一天一本课外书。
我还是在早课下课时见到了她,她仍是一袭校服,在晨光绚丽的走廊间走过,依旧那么美。
那一刻,我脑海中涌现出布莱克诗句来:“我遇见我的姑娘,犹如晨曦初起”(Imeetmaiden,risenlikethemorn)。
最后的学期,我不会再去绕到她班故意看她。
一不想打扰她;二是不要自寻烦恼,最终分别时,能过得好受些。
与她相见,全凭偶遇!也许偶然间的一瞥,胜过一切刻意
2008年3月20日
一晃儿一个月没写日记了。
没有任何拿起笔的兴趣与动力,也没什么太值得记录的事,日记几乎成了“月记”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看巴金先生的作品,包括《灭亡》、激流三部曲、爱情三部曲,以及晚年的《随想录》。
我尤其喜欢巴金先生青年时期的作品,这些文字散发着光芒,洋溢着炽热,充满了强烈的理想主义色彩,想用熊熊火焰,去焚毁那个腐朽的旧时代!
虽然这会灼伤小说本身,却是青年人最该有的样子。
《随想录》也让我很感动,我在这位暮年老人回忆往昔的语句中,仍看见那位大声疾呼,挥拳攘袖少年人的影子。
少年青年时是理想主义者,没什么了不起!一个人只有历经了岁月的沧桑,世事的炎凉,见到了人性的种种丑恶之后,依旧能持守本心,不动摇最初的梦想,才是值得钦佩的“永恒少年”!
最近班里的特长生都去省城备考去了,他们一走,教室显得空落落。
很多同学学美术、学音乐等,并不是因为“爱”,而是想依靠这些特长“曲线救国”,去理想的大学。
可对我来说,如果没有“爱”,我绝对不会去学这些!
就像在《傅雷家书》中,傅先生评价一个人的画作时说得那样:必须先有真挚的情感,才能画出真挚的艺术作品。
如果你没有梵高、高更对绘画的那种热情与执念;或者从来没有被莫扎特、贝多芬那些直接灵魂的旋律打动过,你为什么要费尽心力学这些?
我每次看见家长领着一脸不情愿的小孩子去学“特长”时,都感到很惋惜。
既惋惜家长,也惋惜孩子,更惋惜艺术。
2008年4月11日
今天路过总院边的建行,几个银行职员在宣传新版的人民币。
我看了一会儿,拿了两张传单。单子上面除了有关于新版人民币的介绍外,还印有一张和真钱同等比例的样币。
我忽然冒出一个有趣的想法。
自从去年遇到那位基督徒之后,我觉得体育场是卧虎藏龙之地。我不该让别人来找我,我应该主动出击,寻找一些趣事。
我将样币从宣传单上剪了下来。还别说,尺寸、形制、样式、颜色、防伪标识,都与真钱一模一样,要不是拿在手里,远远看去简直毫无区别。
中午放学,买了午餐去体育场。
初春,中午的阳光暖洋洋的。
我将这张“百元大钞”放在人来人往的路口。我则躲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假装睡觉,透过手臂的缝隙间,窥视着路口。
实在太有趣了!
几乎所有经过路口的人,突然发现了地上的“钱”,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快速地左右观望,再确保没有人后,慢吞吞地蹲下身子。
或假扮系鞋带,或佯装捡东西,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钱”拾了起来。
但他们都是在捡起的那一刻,发现手感不对,仔细翻看之后:有的人说X,有的人说我X,有的人说我X他妈,有人说我X他奶奶……
然后骂骂咧咧地将“大票”扔回地上,愤愤而去。
而我都快笑破肚皮了,我这一招是从汪曾祺先生小说《钓人的孩子》里学来的,不过我的方法比他的更安全。
钱的出现,让世界上很多有价值的事物,丧失了的价值。尤其在这个资本横行的时代,人们将金钱当做唯一的价值,去衡量一切。
就像《共产党宣言》里说那样,“(金钱)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崇敬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神圣光环。将医生、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
爱、荣誉、责任、虔诚……这些可贵的美德,都被钱所染污了。
我曾经读过一篇德国小说,主人公通过不法手段,获得了巨大的财富,但良知撕扯着他,让他的内心不得安宁。
最后他决定皈依上帝,带着那笔巨款到教堂去忏悔。他站在布道台上,对听众述说钱是罪恶的,是堕落的,是污秽的,是属于魔鬼的。
主人公将那些钱一把一把地撒出来,撒得漫天满地。他要告诉大家,在永恒的上帝面前,世上的钱财是多么的卑微。
可万万没想到,教堂内在场的信徒一见到铺天盖地的钞票后,立刻红了双眼,纷纷去抢地上的钱。大家你争我夺,相互撕扯,扭打在一处,整个教堂一片混乱!
主人公陷入了绝望的深渊,他没想到这种圣洁的地方,也会被金钱玷污。
如今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不更是如此吗?
我不是自命清高,轻视这些“阿堵物”。更没有少陵的气魄,认为“富贵于我如浮云。”
可我只是始终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永远比金钱更有价值,更值得我们珍视,护佑,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