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这一年,许桂花要照顾初生的宝儿不能上工,家里缺少了公分,不但要交缺粮钱,分的粮食也根本不够吃,生活变得更加贫穷了。
“五豆、腊八、二十三,过年还有七八天。”离春节越来越近,村里的孩子们每天喊着念着盼过年。过年了就能吃上白面馒头、大米饭、猪肉红萝卜炒粉条。少年不知愁滋味,大人们却愁眉苦脸的。一年到头了,总要为孩子们做身新衣服,置办点年货,但靠每年喂一、两头猪卖的钱打发一年的开销,实在是应付不过来。家家都有五六个孩子,有的还生七八个,平时很难给孩子做件新衣服,吃顿像样的饭菜。孩子们都眼巴巴的,盼望着过年时能穿上新衣服,吃上几天好的。
到了年根儿,许桂花说她几个月没上工,要交缺粮钱。她又奶水不足,还要给宝儿买奶粉,家里实在没钱,喜妹的旧衣服还凑合能穿,过年就不给喜妹做新衣服了。
喜妹盼了几个月的希望就这样落空了,爱臭美的她委屈地“呜呜呜……”哭起来。许桂花心软了,决定用宝儿过满月接的一块花布,给喜妹做件小花袄。但裁剪后却差一条袄袖子,她就找了块剩布头给配了个袄袖子。但喜妹依然十分高兴,欢天喜地试穿了自己的小新袄,又喜滋滋放到炕头边,等大年初一清早再穿上身。
进入腊月,大队院里每天敲锣打鼓,花旦、小生的唱腔不绝于耳,一群村民趁着冬闲,在热热闹闹地排练秦腔。“洪湖赤卫队”、“游龟山”、“秦香莲”、“花为媒”等秦腔折子戏,弥漫在队委会的上空。放寒假了,二侠就带着喜妹和书宝,和村里的小孩子们,每天聚集在大队院里,一边玩一边听戏。
腊月二十五开始,家家户户开始蒸馍。蒸馍是过年的重头戏,过年走亲戚拜年要送蒸馍。馍一般蒸两种,一种是七成白面掺三成玉米面蒸的白面馍;一种是红薯面和豆腐渣混搭蒸的豆渣馍。
腊月二十九晚上,李全孝家的厨房热气腾腾,一派繁忙景象。平日里大家长作风严重的李全孝,也乐呵呵地下厨了。李全孝站在锅台边大厨似的忙着煮肉,二侠坐在锅巷里搭火。许桂花和大侠站在案板边切红、白萝卜。喜妹和和书宝坐在红彤彤的炭火盆边,一边在火盆边玩一边照顾坐在木车车上的宝儿。等李全孝用铁笊篱,把香喷喷、热腾腾的猪肉从铁锅里捞出来。
看着香气四溢的猪肉,二侠,喜妹,书宝三人,就趴在锅台上,眼睛瞪得很大,哈喇子全都忍不住流出来了。李全孝笑呵呵的用刀切几小疙瘩瘦肉,分别塞进他们的嘴巴里。
紧接着,用肉汤熬萝卜、蒸红薯。油萝卜熬熟了,许桂花先把上面的红薯取出来,李全孝紧接着把熬熟的热萝卜盛进一个大搪瓷盆里。许桂花站在案板边,剥那热腾腾的红薯皮,用红薯和白面炸油膏。
紧接着,许桂花和大侠站在锅台边,一边用手捏油膏坯子放油锅里,一边用铁笊篱把炸的焦黄的油糕,一个个从锅里捞出来放进一个搪瓷盆里。喜妹和书宝时不时地凑上去,用手捏一个油糕往嘴里塞。要过年了,家里的大人脾气变得格外的好,一般不在这时候骂孩子。
三十晚上,喜妹和和书宝每人打一盏红灯笼,兴高采烈地来到巷子里。灯笼是李全孝十几天前就用红纸裱糊好的。村里的小孩子都出来了,大队人马每人手里打着一盏红灯笼,像一条红色的长龙,从东巷子口出发,绕着东西两个巷子游走,边走边喊:“唔好好,唔好好,大年三十吃油糕”;“红灯笼,花灯笼,三十晚上打灯笼……”
宝儿出生后,李全孝夫妻对他悉心照顾。宝儿每一次咳嗽,每一次发烧、每一次感冒,夫妻俩都无比紧张,慌忙抱着他去大队院找赤脚医生,或者抱着他去公社卫生院。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宝儿,不敢有丝毫懈怠,那是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儿子,是他们的心尖子、命根子,是他们在村里能伸直腰板做人的香火传人,不能有半点闪失,否则会要了他俩的老命。
宝儿会爬了,会坐了、会走了、会说话了,每一次都带给父母无比喜悦。李全孝下班回家,总是乐呵呵的背着他去村口玩。家里养了几只下蛋旳母鸡,许桂花每天做饭时,都要给宝儿蒸一个鸡蛋吃。
街坊四邻知道宝儿的金贵,都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着宝儿。宝儿也不负众望,长的白净可爱招人疼。
李家弯村,除过两户姓曹的,全村人几乎都姓李。村里有两条巷子旁,一条在东边,叫东巷子;一条在西边,叫西巷子。全村人环绕这两条巷子里居住着。
李全孝家住在东巷子北口,门前是一条十字路,从十字路朝西走一百多米,就是大队院。从巷子口往前直走,有一条碎石下坡路。走到尽头,地势豁然开朗,一泓清冽的井水出现在眼前。这口井一米多深,清澈见底,供全村人吃水。人们在木桶上套上铁钩,把水桶下进井里,一桶清亮亮的泉水就拎了出来。井台前有一大一小两个水池。临近井台的正方形石板水池是洗菜池,毗邻的那个长方形石板大水池洗衣服。清澈的泉水从井台下面流出来,哗啦啦流进洗菜池,又从洗菜池流进洗衣池。
每天饭时,东巷子两旁旳人家,都不约而同地端着饭碗来到巷子里,圪蹴在巷子两边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地吃饭。乡亲们端着相同的简单饭菜,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但却没心没肺地快乐着。
宝儿会走路了,每天吃饭时,他端着一个小木碗到巷子里。邻居家来了客人,做了点好饭,都不会忘了宝儿,总要给宝儿盛点。在东巷子里,宝儿想吃谁家的饭,就吃谁家的饭,大家都戏说他吃的是百家饭,定会无灾无难长命百岁。
街坊四邻知道宝儿的金贵,都十分喜欢宝儿,爱护宝儿,唯有亲二叔李全有讨厌他。李全有性情古怪,小气刻薄,还是个病秧子。他媳妇朴实能干,高大健壮却是个哑巴。
这天下午,许桂花带领儿女们,围着大笸篮剥苞谷,宝儿独自在旁边玩。他在家里玩腻了,一个人悄悄跑到外面去。不一会儿,他哭着回来,委屈的小胸脯一颤一颤的。许桂花连忙放下手里的包谷穗子,跑过去抱起他,紧张地问他,“宝儿,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二叔、二叔打我盖盖。”宝儿用手指着自己的一只耳朵说。
宝儿还不满两岁,说话也含糊不清,但许桂花当即明白了,小叔子李全有在宝儿的耳朵上打了一巴掌。她气愤至极,当即去找小叔子论理。
“他二叔,你为啥打我家宝儿的耳朵?”
李全有有点怕这个泼辣的嫂子,连忙尴尬地辩解,“大嫂,我没打宝儿,我逗他玩儿,在他耳朵上轻轻拍了一下。”
“你说的是人话吗?宝儿的耳根子都被你打红了,这是逗着玩吗?我知道你心眼坏,见不得你哥过的好,看到你哥添了小儿子,你心里不高兴,但你也不能打他呀!”
“大嫂,你别冤枉我,我真的没打宝儿。”
“你打宝儿了,我刚才在门口看见了。”李全有的儿子李金宝,站在他家楼门口说。
“小屁孩,你知道什么?瞎胡说什么呀!”李全有瞪了一眼自已的儿子。
“你还没个孩子有良心呢!忘了你家金宝小时候,吃葡萄被葡萄籽儿卡到喉咙了,是谁发现并救了你儿子一命的?是你大嫂我呀!你怎么这样忘恩负义?宝儿可是你亲侄子,说怎么能打他呢?这是人干的事情吗?你的心眼真是太坏了,我今天把话撂这儿,我家宝儿耳朵没事便罢,如果耳朵有毛病,我和你没完……”许桂花气愤至极,火爆脾气瞬间被点燃了,用炸乎乎的声音,把小叔子痛骂了一顿。回家后还余怒未消,嘱咐家里的大孩子们要看好宝儿,提防瞎心的二叔使坏。
许桂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生气时骂小叔子,但过年时家里买了猪肉,她总会给小叔子家分一块。李全孝在供销社上班,能买到便宜猪肉,李全有家一年到头几乎不买肉。李全孝的旧衣服,许桂花有时也给小叔子一两件,但李全有却从不领情,仍然对大嫂家心怀不满,说大嫂家的坏话。
李全有为人自私刻薄,小气吝啬,行为怪异,手脚也不干净,大半夜的时常不睡觉,领着哑巴媳妇去地里偷东西。喜妹和金宝晚上起夜撒尿,经常听到隔壁二叔家房门咯吱响。喜妹就问许桂花:“娘,二叔晚上不睡觉,出去干啥呀?”
“赶紧瞌睡,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瞎操心,出去也别乱说。”毕竟是自家小叔子,许桂花知道亲疏远近,自然要包庇这个小叔子。
许桂花嘱咐儿女们出去都别乱说,她说,”都是穷闹得。其实,你哑巴二娘是善良的,都是你二叔把她带坏了。”
李全孝和李全有两家的屋顶是相通的,说话如同在一个屋子里,互相都能听到。李全有有哮喘病,冬ㄖ旳晚上,许桂花总是坐在堂屋的煤油灯下做针线活,大侠在一旁纳鞋底,李全孝总是坐在墙角“吧嗒吧嗒”抽旱烟,二侠照看着宝儿,喜妹和书宝也在一旁逗着宝儿玩。这时候,隔壁李全有家就会传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气声。
李全有长长地喘着粗气,好像要窒息一般。等这口气终于缓了过来,李全有痛苦旳呻吟:“哎呦,我难过死啦,我不想活了……”;接着又是一阵难受旳喘息声,等这口气终于又缓了过来,他又痛苦的呻吟,“哎吆,我难过死了,我不想活了……”
第二天清晨,李全有又强打精神,拿着农具和老婆一块上工。
春暖花开时,李全有的气管炎缓解了。等到炎热的夏季,他的气管炎也不犯了,他又变得倍儿结实起来。晚上在他家院子里铺一张芦席,一家四口躺在芦席上纳凉。他一边摇着芭蕉扇帮一双儿女驱赶蚊子,一边戾气很重地唠叨他的老一套,“咱家的工分比你嫲嫲家挣得多,粮食也比他们家分得多,但人家家里有会挣钱旳工作人,比咱们家有钱,他们家有钱咱也不稀罕。别看你爸我是个烂罐子、病秧子,但烂罐子耐过浑罐子,命可长着呢!比那些会挣钱旳工作人将来还要活的长久……”
李全有和哥哥李全孝,虽说是亲兄弟,但感情却很淡。李全有妒忌哥哥当工人能挣钱,总是外派他;李全孝又自以为是,瞧不起这个古怪的弟弟,平时也懒得搭理他。兄弟二人就像一对冤家,谁也看不惯谁。
许桂花也懒得搭理自己这个小叔子,时常在家里对儿女们说,“你二叔整天说疯话,心眼也不好,就是个没良心的二杆子,和那个二杆子说话不值得。”
李全有心眼不好,手脚又不干净,村里人都懒得招惹他。人们时常在背后议论他,说他手脚不干净,就是个不通情理的祸害精。就连小孩也不愿去他家玩儿。在乡亲们眼里,他就是茅坑里的石头__又臭又硬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