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赵知欢并没有追向赵宜欢，反而绕过赵家大门，往村里走。
　　昨天深夜，没由来的被一阵心悸惊醒，像在被谁窥探。
　　搅得她魂魄十分不宁。
　　慢慢绕到村中位置，远远的就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戏腔，伴着锣鼓、唢呐的声音，吹吹打打。
　　走的是村里的一位老者，七十八了，无病无灾，一觉不起，算是喜丧。
　　赵知欢慢吞吞的走过去，带着好奇又像是害怕，和其他围观的小孩儿没什么两样。
　　边上忙活的大人们见着了也没驱赶。
　　娃娃儿们都爱凑热闹，何况这家是喜丧，也没什么好忌讳的。
　　赵知欢慢慢的踱到院子大开的门口，混在孩子堆里，隔着大开的院门探头探脑的往里面张望。
　　跪着的孝子贤孙也都挺拔结实，眼神虽然疲累但是清明有力。
　　阴阳祥和，神稳明静，并没有鬼魅冲撞之相。
　　果然，老爷子是寿终正寝的。
　　那昨天夜里？
　　赵知欢像是看累了，退到院门口的歪脖子枣树旁，靠着树干蹲下身子随手捡了根枯枝在地上划拉着。
　　眨眼间，夯实的泥巴地上便出现一个潦草的指仙阵。（这个仙自然不是指位列仙班的神仙们，而是老人口中的各种灵、怪，统尊称仙儿。）
　　神仙皆是纯阳之体，灵怪具为纯阴之修。
　　无论阴阳，指仙阵都会起反应。
　　见四下无人注意到自己，赵知欢从怀里摸出刚刚勤氏给的那两枚铜板。反手一正一反叠放在阵眼之处。
　　就一瞬，普通的铜钱闪出一丝丝细微的白光，不似铜钱该有的光泽。
　　若此时有人看到，怕是要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光华只一瞬，眨眼间，铜钱还是那旧铜钱，潦草的阵法也没有任何变化，唯一变化的是赵知欢刚有两分气色的面孔又惨白了，人也脱力般颓然坐倒在泥地上。
　　“唉呦~小知欢，怎么坐在这里了，可不敢这样，这地上凉的很哩！”
　　来这家吊孝的方婶子瞅见赵知欢苍白的脸，即刻紧赶了几步，抢上来拉起赵知欢。
　　“你怎么来这儿了？跟你姐一起？”说着，方婶子四处打量，寻摸着赵宜欢的身影。
　　“谢谢婶婶，我没事，我姐没在这儿。”赵知欢轻声回答道。
　　“一个人？这娃儿！走吧，婶子送你回去。”声音里颇有些生气的意味，当然更多的还是心疼。
　　她和赵知欢的娘处的亲密，因此看赵知欢就像自家的孩子一样。
　　她自己就只有两个儿子，对这白白软软的文静小姑娘爱的不行。
　　前头赵知欢掉水里头的时候，她心疼的直抹眼泪，前日还送过去不少鸡蛋到赵老大家里。这几日看着娃娃好一点儿了，才没那么挂心了。
　　“婶婶，我自己能回去，我刚才就是喝到风了，歇口气儿，好多了。”赵知欢无力，语速很慢，声音有些发软。
　　乡里面的土语，风扑着了叫喝了风。
　　“走，婶子送你回去。”方婶子没给赵知欢机会，胳膊一伸，掐着赵知欢腋下，半揽半抱便往赵老大家的方向走。
　　见此，赵知欢也没有犟，顺着方婶子的劲儿往家走去。
　　这副身子太虚弱，灵台又差。若非心里十分介意昨夜那感觉，她是不愿意耗费掉这不多的灵力的，这会儿要靠自己走回去，怕不得好一会儿。
　　赵老大家离的不算远，在中间这排房舍前面，中间就隔了一片麦地，在村子里离官道最近的地方。
　　“知欢，你也不小了，你娘不在身边儿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你看这么冷的天儿，怎么能坐在地上呢？不是婶子说你……巴拉巴拉。”方婶子说着，心里忽然就软了下来。
　　到底只是个几岁的丫头，爱凑热闹是天性，亏就亏在爹娘不在身边。
　　当初丫头刚来的时候，多水灵！大眼睛葡萄似的，唇红齿白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任见着的人哪个不夸一句长得好。现在再看看娃娃，身上穿的灰扑扑的，脸色发青发白，人也殃唧唧的没精神……
　　方婶一路走一路想。
　　“方婶儿？”一道清亮的声音。
　　是赵文迅。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快到赵家门口了。
　　“是迅哥儿呀，这是放假啦？”
　　对于读书人，村里人总是高看一眼的，虽然赵文迅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村里人也都客客气气的，当然，赵文迅本身也是个非常不错的，同一茬的孩子里数他老城稳重，书读的多了又带着点文气，看着就叫人放心。
　　“是，塾里放了两天假，谢谢婶子送我妹妹。”赵文迅见赵知欢白着脸，怏怏的，又见方婶子揽着自家妹子，心下了然，郑重的向方氏抱拳行礼。
　　“诶呀，这是做什么！”方氏连忙摆手侧身，有点受宠若惊。庄子上人家都过得粗实，少有这样的礼节。
　　“好了，你们快回去吧，迅哥赶了一路怕是也饿了，我也得回去了。”说着，摸了摸赵知欢的头，自己则转身走了。
　　赵知欢乖乖站在赵文迅身侧，小声叫了声：“哥哥”
　　赵文迅注意到赵知欢的脸色不好，人也怏怏的，便想带着妹妹快点回屋里坐着，只是刚走了一步，像想起什么，又回身停下来。
　　幸好，这时候赵知欢还没迈脚，不然可得撞上了。
　　“知欢，这个给你。”
　　一只红棕色的木镯递了过来。
　　是禅福阁的鸡血藤镯子，
　　这种镯子本是安魂辟邪的物件，却因好看的颜色意外的受年轻女孩子的喜欢。加上价格不贵，倒是在镇上的闺中相当盛行。也不知赵宜欢从哪里知道了，便缠着赵文迅在镇上里买回来，并指定要禅福阁的，那上面朱砂写就的符箓遇水不花，能让赵宜欢在村里姑娘里头赚足面子。
　　只是，赵文迅每月的月例并没有太多，所以能结余下来的钱也有数。上次他归家只买了一个，当然是赵宜欢的。
　　只是做哥哥的，惦记着一视同仁，这次忙就带了个稍小的。
　　“谢谢哥哥。”赵知欢伸手接了过来。
　　赵文迅看着面色青白的堂妹，默默叹息一声：“走吧，进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