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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井就快要满九岁了,然而这几天,小井总是很担心,因为她发现妈妈这几天几乎没有出过院门下过床,她总是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偶尔还会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几声。
小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从父亲和村东头刘稳婆的谈话中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懂。
刘稳婆这几天来得尤其的勤,父亲也总是显得很急切的样子。“阿芬最近几天一直在说肚子疼,她怎么样啊?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儿吧?”刘稳婆刚从妈妈房间出来,父亲就赶紧迎上前去问。
刘稳婆甩了甩自己的衣袖,一副十分有把握的样子,缓缓地对着父亲说道:“没事儿,没事儿,就是胎位有些不正,我给她按摩几天就完事儿了。不就是生孩子嘛,也就比母鸡下蛋多道手续。你家五个丫头不都是我给接到这世上的?我你还不放心嘛!不过……这几天千万别让她下床,以免动了胎气。”
父亲听后,顿时长出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他赶忙给刘稳婆递过一筐新鲜的鸡蛋,一边送刘稳婆出门一边笑不迭地说道:“好,好,好,没事就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这可是我和阿芬专门上庙里求观音菩萨求来的,还捐了好些香火钱,我可指望着她能给我下个带把儿的崽呢……”
“嗯……嗯,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明天这时候啊我还来一趟……我估摸着阿芬这几天应该就快要生了,你要盯紧点儿,只要一有动静你就赶紧来叫我啊……”说完,刘稳婆挎着一筐子鸡蛋一摇一摆地走了。
说实话,小井还不太懂刘稳婆来是干什么的,她只知道,刘稳婆每次来,都要挎走一筐新鲜鸡蛋。那可是三姐起早贪黑给几十只鸡捡食、喂食、做鸡笼、扫鸡屎……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她觉得好心疼,可是也不敢说什么。
大姐和二姐很早就跟着村里的人一起外出打工了,三姐和四姐也早已辍了学,一直在家里帮爸妈干农活。
因为家里只有三间房,奶奶一间,父亲和妈妈一间,小井只能跟姐姐们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小井觉得奶奶很凶,也不太喜欢奶奶,因为她总是看到奶奶对着妈妈指手画脚,絮絮叨叨……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一片漆黑中,小井小声地开了口:“姐,你们睡了吗?”过了好一会儿,空气中才终于响起一个回音:“怎么了,小井?你怎么还不睡?”“四姐,你知道妈妈怎么了吗?还有刘稳婆每天来是怎么回事?”小井带着疑惑小心地问。小井仿佛听到黑暗中的四姐叹了口气:“小井,我们可能很快就要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刘稳婆是来帮妈妈接生孩子的。”“哦,所以……原来……妈妈的肚子里真的装了娃娃。”小井若有所思的想。“好了,赶紧睡吧,都别说话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地里割麦子呢……”三姐翻了个身,疲倦地说道。“哦,好。”随即,黑暗陷入一片沉寂中。
这天,小井刚打完猪草回来,就听见房内传来妈妈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声。她慌忙放下竹篓,一个箭步赶紧往妈妈的房间跑。谁知,却一把被父亲给揪了回来:“不准进去!”父亲大声吼道。小井很生气,她不理会父亲的阻拦,被扯远后继续往妈妈房间跑去,父亲再次一巴掌就把她甩了出去:“我说过不准进去!”
小井被甩得一下子失去了重心,一屁股摔坐在地上,不禁委屈地大哭起来。再听着房间里妈妈痛苦地喊叫声,小井哭得更伤心了。
这时,三姐和四姐也回来了,她们赶紧扶起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小井,安慰她不要哭。
父亲在院子里不停地来回走动着,显得既烦躁又不安。他几次想冲进房内看看情况,都被房内的人又推了出来。
终于,安婶从房间里出来了,她快步走到父亲面前,小声地对着父亲说道:“我说老李,我看情况不太对,刘稳婆都慌了手脚了,应该是难产大出血,得赶紧送医院……再晚的话,恐怕……”
听了安婶的话,父亲的心顿时如同掉进了冰窖里,也仿佛十五个吊桶在打水,开始七上八下。他踌躇又犹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忽然想起不久前村长才来劝说他的话:“老李啊,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人家生孩子都会去医院,平时也会带媳妇儿去医院做产检。听说阿芬最近肚子不太舒服?你可要当心啊,记得赶紧带阿芬上医院看看去。你千万不要听信那个刘老婆子胡吹,她为了挣那几个接生钱可是什么瞎话都敢往外说。”想到这里,父亲又开始纠结是否要送妈妈去医院了。
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的父亲决心先问问奶奶,他想看看奶奶怎么说。他让安婶把奶奶从房间里叫出来,商量商量再做决定。安婶答应着就赶紧回屋去了。
奶奶从屋里出来,也面露忧色,看来情况的确不容乐观。父亲凑上前,小声商量:“妈,要不咱把阿芬送医院去吧……这万一……要是……可怎么办啊!”奶奶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可是柱子……你难道忘了?当时庙里的师傅是怎么说的?他说要想保住儿子,就得把胎气都聚在东屋里,这万一去医院胎气散了怎么办?而且我也早已经打听过了,去医院生孩子都要提前定好床位,定一个床位可是好几百块钱哪!咱们哪里出得起那个闲钱啊!”
顿了顿,吞了口口水,奶奶继续说道:“这刘稳婆都接生过多少孩子了,咱家之前那五个丫头不都是她接生的吗?咱们先不要慌,再等等,看看刘稳婆怎么说……”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井再也没听到妈妈的喊叫声了,她只听到在刹那的寂静中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随即便是人群手忙脚乱的嘈杂。只是在人声嘈杂中,小井忽然觉得,这啼哭,怎么那么刺耳,那么惨烈,既像半夜望月的狼嚎,又像凌晨狂风的呜咽。
小井一见房门打开,便随着进进出出的人群,径直奔向床上的妈妈。她看着床上头发散乱、湿汗涔涔却一动不动的妈妈,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受。她从来没有听过妈妈那样痛苦的哭喊声。她想,妈妈刚才一定很疼很疼吧!
妈妈闭着眼睛,也紧闭着嘴唇,仿佛好累好累。她好像连看一眼小井的力气也没有了。小井轻轻地摸了摸妈妈的脸,又摇了摇妈妈的肩,她想和妈妈说说话,可是妈妈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她抬起头,看向房间内的人,好像发生了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大喜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看到父亲和奶奶好像尤其显得高兴,他们紧紧抱着怀里用棉被包的一个包裹,嘴里反反复复地嘟囔着:“太好了!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是个儿子!哈哈……是个儿子……我老李家也终于有儿子了……我老李有后了……哈哈……”
没过几天,小井发现家里忽然变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而她最爱的妈妈,既不在院内,也不在床上,而是被关进了一个长长的黑色的木匣子里。自从那天之后,小井再也没见过妈妈了,也没听过妈妈的声音,她知道,因为姐姐们告诉她:“妈妈死了,而她们也从此多了一个叫做‘金宝’的弟弟。”
起初,她不理解什么叫做“死”,但姐姐们解释说:“死就是像爷爷一样,消失了,永远也看不见了,再也看不见了。”所以,她慢慢地懂了。
一个月后,家里的白色又全部变成了红色。弟弟红色的金冠帽、红色的花棉袄、红色的老虎鞋……门上红色的大双喜、红色的大灯笼……桌案上红色的蜡烛、红色的鲤鱼、红色的鸡蛋、红色的馒头……红色的鞭炮在门外开起了红色的花,炸得耳朵嗡嗡作响。
弟弟满月了,这是父亲和奶奶为庆祝弟弟满月准备的满月酒。在红色的海洋里,所有人都喝的满脸通红,就连脸上的笑容,仿佛也被染成了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