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那天回到白厦市,正是晚上八九点钟样子,我特意挑了那趟车,夜间到站。
站台朗阔,四面八方透风,风不仅凛冽,更意图了然,它们扑向我,用冰凉的尖嘴啮咬,密密麻麻都是些小冰雹。
我后来才知道,我是赶着那年冬天第一场雪回到了白厦市。那个夜晚,没有一定要去的地方,没有一定要见的人,那是我留给自己的夜晚。
出站口,出租司机蜂拥而至。我只说了句“去市区”,人群立刻散开。
从车站到市区旅程太短,跑一趟生意不划算,这样难得的坏天气,没理由在一个人身上浪费运气。
我闪身走下台阶,穿过花坛,又越过一条栅栏方才站到马路上。
马路边三三两两好些人伸长了胳膊在招手,手几乎探到马路中间去。
风雪擦着眼皮粘在睫毛上,把天地胡乱连成一气。能看见从迷雾中钻出来一辆什么车,好几个人小跑起来抢到前面去问。
那是一辆老式黑色福特,就在路边停下来,两三个人迫不及待坐进车厢,其余人又悻悻退回原地。
“福特”从我跟前经过,却又倒了回来。
“喂,”司机摇下车窗,脑袋几乎压到方向盘上,副驾驶位的乘客不得不把身体尽量向后仰。
“丫头,去哪?”司机沿着车窗斜角往上看我,我却看不清他的样貌。
我犹豫,嘟哝了一句:“市中心”。
“上车,行李放后备箱。”
我整个人已经冻成皱巴巴一团,他这么斩钉截铁的语气帮我做了决定。我走到车尾抬起车盖,将一只旅行箱塞进去,又转回来。
后座有人挪出一小方空间,我侧身坐了进去。一车人算上我,四名乘客。
“这鬼天气很难叫车,大家都体谅点哈,这不都得回家呢么,”司机一番苦衷倒象在做善事,“来来,八宝庄那个六十,其余每人十五。”
“起步价不是八块?”显然有人不满,“去八宝庄敢要六十,抢钱的吧!”
“八宝庄”这个名字使我忍不住看向说话的人。
她小圆下巴眯眯眼,声音干脆,炮仗一样的话从她嘴里蹦出来,成了桂花圆子。
“不讲价,不坐就下车。”司机稳稳当当透着霸道,语气凶狠。
可雪片越扯越大。
去八宝庄的姑娘只能翻了个白眼儿。
“有票么?”又有人追问。
“没票,我这又不是出租车生意,不过是碰巧了顺带一下。”
“市中心哪?”司机从后视镜里瞄我。
“到中心花园放我下来就行。”
“哈,市中心哪还有中心花园?”他乘拐弯当口抓了一把方向盘,回头笑我,“外地的?住酒店么?”
我装作没听见,不同他搭腔。
难道白厦市和从前不一样了?
可我不想被人看出异样,只能故意侧过头对着窗外。
从车站开往市区必须经过几条街,两三座桥,若干居民小区。一段黑连着一段灯火……
光影重重的白厦市仍就是白厦市,没什么不一样。
“比起我们的意识,身体才是更诚实的。”
这句话在哪本书里看过,或者哪部电影里的台词我倒忘了,只不过整个人蜷紧了一些,不由自主往角落里靠了靠。
“操!”
司机突然大声,我惊醒过来。
眼前是条河,河上有桥,桥上排满小汽车。
正值暮晚,又落了雪,夜色和灯光都提前到来。远方有很多车辆还在继续涌向这里。
车顶一方挨紧一方,远看那些黑格子、红格子、白格子……拼图似得规规整整,又象一整匹麻花毯子,被风吹得拱了起来,从这头一直飘向那头。
我认得眼前这河,它和从前一样。桥却不是,好多年前它还没有这么壮阔。可壮阔了又怎样,还不是和从前一样堵得不可开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桥上动弹不得,桥下悄没声息,岸那边早已成了另一番景象。
从前那座中心花园确已消失。诺大的十字路口,车流裹挟交警在漩涡里挣扎。
四面八方的喇叭一个比一个响亮。人们争先恐后自顾穿梭,在缝隙里寻找出路。
交通灯挂在天上,只有黄灯始终亮着,茫然瞪视远方,倒跟眼前这景象全然无干了似的。
风雪使场面越发混乱。
“妈逼又堵成这样,灯也能坏,都他妈吃屎……”司机显然骂惯了粗话。
我皱一皱眉:“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