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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宾馆椅子上抽烟,烟灰缸里盛了一堆烟蒂。
昨夜原本戒掉的烟瘾就象转世还魂一样又回到身上。
下半夜跑出宾馆,雪片扯得鹅毛絮一般浓密。
我踩着积雪沿街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找到一家未打烊的烟酒小卖部,买回这包“金陵十二钗”。
给罗嫣打完电话我就后悔了,很想拿起行李箱立刻走掉。
门铃响的时候,我惊得跳起来,摁掉大半截烟,又将烟灰迅速扫入垃圾桶,转身过去开门。
几步路走得完全心不在焉。
根本来不及辨认,门一开就被一个凶猛的拥抱兜进怀里,同时伴随姚真无声的哭泣。
我感到胸口烦闷,胃里也不舒服,每一个毛孔都在朝她叫嚷请她走开,可是我只略微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弹了。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我没有还手之力,我被姚真用尽全力紧紧箍住,像猎物被蜘蛛吐出蛛丝层层包裹,直到每一颗眼泪都流进我的怀里,滚到我的肩上,把我从上到下洗刷过一遍。
姚真终于停止哭泣,坐在宾馆椅子上休息。
我一抬头却在空气里撞见罗嫣,我们都微微吃了一惊。
在某种意识里,我们已然洞悉,对面这人和过去并非一人,此时我们互不相识。但另有部分意识却还留在过去,我们是八宝庄上的姐妹,关系亲密,我们应该立刻招呼起来。
我和罗嫣分明感受到彼此存在两种意识在那里争执不休,使得我们视线刚一碰上就散开了。
但显然我们又很快做出同样的决定,为了对方着想,不得不夸大某种愉快的情绪彼此问候起来,以此证明那早已不在的亲密还依旧存在。
“我结婚都不来。”罗嫣说。
“怀宝宝了,恭喜你啊!”我说。
我们互相抓住对方几乎拥抱起来。但眼睛却穿透墙壁,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行李早就收拾好了。不等姚真催促,我下楼办理了退房。
这一趟除了回去,再没别的选择。
推开宾馆玻璃门,一辆越野奔驰已经冲上坡道停在跟前。时间算得刚刚好。
车门开了。驾驶位出来一人,抢上来为我们拿行李。
“我老公……唐奇。”罗嫣扭扭捏捏介绍,那样子有点过于难为情了。
我抬头看这人身形瘦削,皮肤白净,倒像认识似的。
唐奇?努力回想,但我并不记得印象里有这个名字,更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
“诶,你没变呢。”他忽然笑起来,眉眼疏阔,白牙齿在红唇间若隐若现。
这话更奇了,我不得不认认真真看他一遍。
罗嫣抢先问起来,“怎么?你们认识?”
“应该见过吧,过年聚会的时候。”
唐奇说着话已经把行李搬上车,归置妥当。“上车吧。”他按下钥匙。
后备箱徐徐落下。
姓唐的,过年还一起聚会?那必定是唐家那边什么亲戚。
我回过神来,心灰意冷。
“是吗?”罗嫣转头就问我。
“没印象。”我说的是实话。
“她都好多年没回来了,你们哪时候能碰见?”姚真竟然也起了兴致。
唐奇笑了笑,“是有好多年了,可具体哪年倒也记不清了。”
他一直看路,随口回答。
罗嫣不知出于好奇,还是不大放心起来,不顾着她的肚子,却从副驾驶位上扭过身来。
我故意不去和她对视。
可是忽然间,仿佛黑暗甬道里次第开了灯,一派通明亮堂。
我惊愕的表情固定在空气里,眼看唐奇在后视镜里对我笑起来,整个人木屑屑的,仿佛卡在时间的缝隙里,既回不到过去也融不进眼前,只由着记忆轻嗅它自己的气息,一段路程接着一块路程,找回它来时的踪迹。
回去的路白雪已褪,被撕扯过的雪线一直翻卷到灰色路芽带上。
商铺和小区门口仍有人拿着铁铲和大扫把,有一搭没一搭清扫最后一点残雪。
我随姚真坐在汽车后排。一只手被她抓在手心里。
一截骨头戳着另一截骨头,一寸肌肤挨着另一寸肌肤,这感觉使我难受。
时间被无端拉长,像一段皮筋抻到尽头随时可能断裂,弹回来打在手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疼得人心都发麻。而我只能等着,等一场不确定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样疼法的疼结结实实落在我身上。
我觉得烦躁。
“星星……”
“嗯,我知道。”
无论姚真想说什么,我只想打断她。被我连续断了几次后,她到底再没说成什么话。
还好这段路程并不遥远,汽车很快驶入云顶画苑,别墅区的电子栏杆早已经升起来放行。
有人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满面笑容站在车前敬礼。
岗亭里几名值班保安也站起来,几乎同时挺了挺腰杆。
“爸!”罗嫣忽然对着人群喊了一声。
车窗沉下去又浮上来,车身已经越过门岗,一路跑向甬道尽头向右拐弯,又缓行几十米才停靠在路边。
罗嫣爸爸,罗斌?
我还在思忖那群模模糊糊的身影,只听见姚真说:“总算到家了。”
她推开院门,急吼吼引我张看。
“星星!”一团黑影撞在我身上,几乎将我扑倒。
我听见惊叹从我的胸腔出发,顺着喉管冲出嘴巴暴露在空气里,把我自己还有别人都吓着了。
“是我呀,我!”对方摇晃我。
我在猛烈的动荡里看见发亮的小颧骨、椭圆的小酒窝、四处发散的褶皱,像3D电影里万马奔腾的景象齐刷刷朝我冲过来。
我很想叫一声“姆妈”,毕竟身份证上印着“罗姹”,是我到现在都还坚持使用的名字。
可直到动荡完全静止,惊呼已经消散,我没能对着赵英妹叫出这一声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