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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被照亮了。
一场滔天大火吞噬了整个连江码头,无数停泊在此的船只、沿岸错落的房屋,甚至是伸出江面的栈桥,都在这熊熊燃烧的烈焰中化作飞灰。
江水蒸腾,黑色的浓烟随着江风笼罩了半个连江镇。
此刻,云烟楼下,鲜血将四周的江面染得黑红,几处坍塌的废墟中,四肢扭曲的焦尸仍在燃烧。
火光照耀着地面,只见泪流满面的依依被紫云和裴元护在身后,哭声撕心裂肺。
在他们四周,是七个身材魁梧的黑衣蒙面人,每一位黑衣人身上都散发出可怕的气息。
不远处的高台上,站着一位满头红发的老者。
此时,那老者枯瘦的手掌正玩弄着一团不断摇曳的火焰,火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一双眼如鹰隼般凶锐明亮。
他注视被紫云和裴元背后的少女,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
只见依依茫然地看向四周的火焰,看向那七位手中刀尖还在不断滴血的黑衣人,心里感觉天翻地覆,炽热的空气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就在半刻钟之前,她亲眼看着这些黑衣人闯入云烟楼,顷刻间便将这座精美别致的画舫变作了炼狱。
骤然燃起的火焰瞬间使得无数楼船在烈火中化作虚无,那囚禁了她十几年的画舫也在刺眼火光中灰飞烟灭。
然而,她却并没有曾经幻想过无数次逃离云烟楼的那种喜悦,有的只是一种心脏被一刀一刀割裂的痛苦,只是一阵生不如死的窒息和木然。
她眼睁睁看着姐姐们一个个绝望地倒在血泊中,蔓延而来的烈火攀上她们的身躯,将那一张张如花似玉的脸烧作狰狞焦炭,只留下一地面目全非的焦尸,残忍无情。
她很想问云姨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远处烈焰中还在不断燃烧的尸体,又让她如鲠在喉。
她面无血色,模糊的双眼不复往日的清澈灵动,手指将裙子底下的大腿抓得红肿而不自知。
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凝聚在她的胸口,像是一把又一把利刃接连扎入她的心头,又像是无数座大山同时向她压下,这使得她的身体忍不住不断颤栗。
恐惧,像黑夜的幕布忽然吞噬白昼一般,吞噬了她所有的心灵。
注视着火焰中的尸体,那些不断燃烧的废墟,如果这就是摆脱云烟楼这座囚笼需要付出的代价,她宁愿一辈子不要离开!
那些在烈火中死不瞑目的人,都是一个个陪伴她长大的亲人啊!
“整整十五年了,可让我们好找啊!”
上官琰看着裴元,满头红发如烈焰般摇曳,他张开双臂,四周的火忽然猛地拔高,他的身后顿时出现一面数米高的火墙,将此地与外界隔开。
“裴元,紫云,我已把消息传回钦天监,即便你们和我拼个鱼死网破,今日也插翅难逃!你们若是放弃抵抗,将她交出来,我念在往日的袍泽之情,可以当做今夜没有看见你们!否则···”
“你住口!我们不需要你这叛徒假惺惺的怜悯!”
紫云一声轻喝,炽热的空气中骤然飘起冰霜,莹白的冰雪从她的脚下向四周蔓延,方圆百米顷刻化作冰天雪地。
一艘艘停泊在江面的船只,一栋栋被火焰包围的屋子,都变成了一件件华美的冰雕,在火光中闪耀着赤红的光泽。
只见广阔的江面被封冻截断,化作一张平整光滑的银镜,倒映着漆黑的夜空与上官琰身后的烈火。
这一刻,不论是一旁的裴元,还是远处的上官琰,都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又一次看到了那个令无数男子自惭形秽的身影。
沉寂了十五年的女子,又一次绽放了属于她自己的耀眼风华。
那封冻天地的冰雪,依旧寒冷而绝美到令人窒息!
这一幕,令周围的七位黑衣人接连后退数步,所有人的背上都冒出了冷汗。
“老匹夫,就凭你和这几个凝泉境的修士,也想和我们拼个鱼死网破,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紫云喝道。
只见她身上的衣裳顿时疯狂翻涌起来,云鬓肆虐纷飞,她气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攀升。
这一刻,风开始呼嚎,江开始咆哮,一圈又一圈映着火光的红色水波不断朝远处荡开,江边无数在火焰中摇摇欲坠的楼房骤然坍塌,最后又连同着江水被冻结成晶莹透亮的寒冰。
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虚幻而模糊,不远处的火焰尽数向后倒退,仿佛都在惧怕这个衣裳飞舞的女子。
上官琰目光一凝,深深开口:
“没想到这些年,你龟缩在这灵韵稀薄的连江镇,竟也还能达到如此修为。不过,这次为了将她带回去,你以为我会没有准备吗?”
上官琰上前,继而对着剩下的几位黑衣人招手:“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退下,将四周给我围起来,凡靠近半步者,杀无赦!”
只见上官琰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一阵耀眼无比的红光霎时将周围的倾天大火盖过。
那是一柄剑身宛若流体的朱红长剑,无数金色的铭文交替闪耀,红剑出鞘,与四周的火焰相互呼应。
“灵器······”
看见那流光溢彩的长剑,饶是前一刻还气势如虹的紫云,此时脸上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凝重来。
“待会儿我来拖住他,你们趁机离开,不要回头!”
裴元冷冷地说道,随即他伸手将地上的一把钢刀吸入掌中,手掌抹向刀面,这铮亮的凡铁刹那变得通红。
而他的身上也在这一时刻盖上了一层淡淡金光,即便只是直视这层金光,也让人觉得眼睛生疼。
裴元身体前倾,如蓄势待发的野兽,仿佛随时会猝然弹射而出,扑向远处举着朱红长剑的上官琰。
“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可考虑清楚了!”
上官琰一剑劈向远处江面一艘十几米长的货船,只见那盛满货物的巨大船只,瞬间便在一轮数十张高的赤芒下被劈成两段,飞溅的火星沿着切口一声便将两段船体点燃,甚至是那倒映了火光的广阔江面,也被蒸发出一个近百米宽的大窟窿。
这随手的一剑,便斩断了江河!
白雾蒸腾,顷刻间又在高温中烟消云散。
紫云和裴元对视一眼,神色一凝,还不等上官琰再次放下狠话,两人便齐齐出手!
必须先发制人!
但上官琰仿佛早有预料一般,眼中闪过精光,举起赤红长剑便向两人飞跃而去。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紫云却忽然在半空中折返,她柔软的腰肢如弓一般后仰,背后刷的伸出无数根长绫,霞光灿烂,犹如一朵妖冶紫花刹那绽放!
寒气扩散,百米之外的几位黑衣人瞬间化作冰雕,被封冻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那从紫云身上伸出的柔软长绫,似剑锋一般坚韧刚烈,在层层交叠的破风声中,眨眼之间便刺穿了几位黑衣人的身体。
她抓着紫色长绫用力一震,七块巨大的冰雕轰得一声破碎,化作空中飘散的唯美冰晶。
七为强大的修士,猝然毙命!
从一开始,她的目标便是那些黑衣人!
紫云很清楚,只有她和裴元联手,才挡得住手上持有灵器的上官琰,否则单凭他们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个,最后都会落得个身死命殒的下场。
可一旦她出手对抗上官琰,周围的那些黑衣人势必就会找到机会带走依依,到时候,即便她和裴元联手打败了上官琰,那一切也将无力回天。
现在,解决了后顾之忧,她便能够安心同裴元一起拖住上官琰,好给依依创造逃走的机会!
远处,裴元独自一人接下了上官琰的一击,本就重创的他再次受伤,当场便忍不住喷出一口淤血来,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但他见紫云解决了黑衣人,心中的顾虑也同时放下,萌生死志的他一往无前,身上的锐金之气暴盛高涨,用以伤换伤的打法逼得持有强大灵器的上官琰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连江码头坚硬的石堤在裴元十几米长的刀罡下化作湮粉,广阔的江面随着他与上官琰的战斗卷起数十丈高的浪花,巨大的水浪打向岸边停靠的渔船,将其拍得支离破碎。
见裴元牵制住了上官琰,紫云落到依依身边,在这双眼茫然的少女面前屈膝蹲下。
火声和风声在这寒冷的江边不断呼嚎着,飞雪火海中的两个影子紧紧拥抱在一起。
可是,这悲怆中带着温馨的画面,却不断被空气中的激斗声一次次撕碎,连同两颗苦苦挣扎了十五年的心,也在这突如其来的惊变中变得沉寂。
紫云抚摸着依依的双脸,将她捧在怀中,这个女人眼中坚忍了十五年的泪水,此刻终于决堤而下。
“云姨···云姨···”
泪流满面的依依欲言又止,她不知自己此刻该说些什么。
甚至是在前一刻,她还在幻想着离开云烟楼以后的林林总总。
可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却让她好不容易编织起来的梦瞬间破碎!
她感受云姨手心的温润,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熟悉的女子,希望她能够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然而,紫云却只是依依不舍地看着依依,火光映在她憔悴灰暗的脸上,这一刻,她不再是先前大杀四方的绝代女子,而只是一个痛苦和绝望的普通女人。
她看着依依眼中晶莹的泪珠,心中仿佛有万语千言,但此时此刻,却无语凝噎。
她忽然感到无比的悔恨,她后悔自己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如果早知道会有今日这般结局,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一个少女最美好的年华锁在这一小小的画舫当中,白白浪费大好的十几年光阴,让她、也让自己整日在挣扎和煎熬中度过。
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久前曾约定好的,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依依,你先走,不要回头!云姨···云姨会去找你的。”
紫云哽咽着,其实这说出口的话,连她自己都不愿相信。
依依摇头,紧抿着嘴摇头,强忍着哭声摇头,在一颗颗泪水的不断坠落中反复摇头。
“不···不要···云姨···”
她呜咽着,泣不成声。
她知道,云姨在撒谎。
她知道云姨可能会像她的那些姐姐一般,再也不会回来!
“依依,乖,听话,从今以后,云姨保证再也不会生你的气了,这是云姨最后一次希望你听话,过了这次,你以后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想干什么便干什么,云姨保证再也不拦你了···你听话好不好?”
紫云哀求着,声音和语气都变得这般无力,眼泪早已打花了她淡淡的妆容,依依从未见过云姨这般脆弱无助的面孔。
泪水无声滑落,浸湿了半边长衫,往日乖巧温顺的少女,在这一刻却是表现得异常倔强。
依依坚定地摇头,身体埋进紫云的胸口嚎啕大哭。
“哇--云姨,我不要、依依不要,我以后一定好好听云姨的话,你让依依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云姨你不要离开我--”
看着怀中泣不成声的少女,紫云忽然感到一股沉重的悲痛,内心是那般无奈。
她忍着心口的压抑和痛苦,扬起手,像是斩向自己扑通扑通跳跃的心脏一般,狠狠地敲了下去。
掌刀打在依依的后脑上,哭声戛然而止,但少女的身体却依旧因深沉的痛苦而不断抽搐。
紫云走到江边一只还算完好的小舟前,将怀中昏迷的少女放入舟中,一掌将小舟远远推开。
连江仿佛明白了她的心意一般,掌风裹挟的小舟被江水载着飞速远去,在江面上激起一条长长的锥形波纹,将水面倒映的火光搅碎,不断驶向远处的黑暗。
“再见了,殿下···”
紫云站在江边,她的脸上浮现一个凄美的笑容。
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如释重负,那积压在心里十五年的压抑,忽然之间,烟消云散了。
长绫飞舞,乱了凄凉,是谁的泪,溢满连江?
她飞向火焰,原来盼不来的尽头,早已在炽热的等待中燃成轻烟!
十五年,人后人前;
十五年,黑暗中煎熬;
就在此夜,结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