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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政是我的发小,是真正意义上的手足兄弟,我们同一天出生,是天生的玩伴,记忆中我们什么事都干过,他像一个大哥,带着儿时的我欢天喜地。
我的记忆里方政占据了大部分,他天性活泼,像一只永远闲不住的鸟,他可以一晚上不回家,但是他很怕自己的妈妈来找他,就逃到我家,我们也习惯了方政的到来。
妈妈总是最先发现他,嘿嘿地笑着问他是不是又来逃打了?
久而久之我们形成了轻车熟路的技巧,待他妈妈找到我们家时,我们会尽量吸引方妈妈的注意力,让躲在里屋的方政有机会逃回家。
中考后我们都如愿上了高中,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
但方政总是以为上了高中学业就完成了,也没有再好好学习,成绩自然没有什么起色,更谈不上一落千丈,他甚至达不到那种高度。
他的游手好闲在朋友里是出了名的,他在学业上的碌碌无为让他被迫走了体育这条路。
你无法想象我们的高中有多么烂的体育,在他加入之前,走体育单招的仅有四人。
方政成为体育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用再上无聊的自习课,而在我眼中恐怖如斯的体育对他来说却是得心应手,他在体育上有着肉眼可见的天赋。
话虽如此,我却不止一次在教学楼上看到他被速耐折磨后的狼狈模样,心高气傲的他却在训练时展现出不同寻常的耐心和毅力。
我知道,方政有自己的追求。
真正让他功成名就的是高二时的市运动会。
可能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方政的师兄们都选择了弃赛,连他们的教练也不愿跟随,这可能也是方政失望的原因。
最后参赛的只有他自己,我向老师申请和他一起去,但显然我不是去参赛的,而是去打杂的。
但为了不让他孤单,我一定要去。
出场时,方政独自扛着学校大旗,显得淡泊但又充满自信。
那次运动会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我永远记得踏上赛场之前,方政问我他会赢吗。
我点点头,我对他有信心,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会输。
青春的力量是不竭的,孤军奋战的方政心比天高,甩开那些对手进入直道无人区,最后冲刺撞线。
计时器停滞在49秒48,十七岁的方政打破了赛会记录,达到了一级。
霎时间,天空乌云密布,大雨倾盆,方政在雨里振臂喊叫,不期而至的大雨为胜利者接风洗尘。
方政的身体在雨水的敲打下逐渐佝偻,他太累了,跪在跑道上呕吐。我跑过去时他已经苟延残喘了,我拍打他的脊背,他就倒地不起。
我慌了,以为他死了,我大叫着朝着主席台那里跑去向工作人员求助。
“那里,那里……我朋友……他要死了!”我没有组织的说着,有些语无伦次。
他们不解的看着我我大吼:“救人啊,你他妈的!”
他们终于理解了我的意思,拿起电话拨打120。救护车来的很快,我追着救护车到了方政身边,看着他们把方政抬上担架送进救护车。
救护车亮着尾灯,消失在了雨里。
后来我才知道,这场让他封神的400米,要以一根跟腱为代价。
对体育不了解的我不知道跟腱断裂意味着什么,但在方政得知消息后哭成了泪人。
等到他回来,已经是很长时间以后,他多了两条腿,而且要时刻依靠它们。
他回来时悄无声息,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他一向很低调,再加上可怜的存在感,没有人注意到他,即使他为学校争光,在大家还未知晓之前,他仍是一团空气。
在升旗仪式上校长对方政点名表扬,大家才渐渐熟知了他。
有一技之长的人总是很有吸引力,方政也是如此,学校里的女生们都成了方政的追求者。
更有甚者,和他们的现任分手,只是为了追求方政时显得名正言顺。
方政是怕女生的人,这个听上去可笑的秘密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他是那种没素质但是有原则的人,上一秒还在吐槽队伍太长,下一秒挤到旁边的小朋友还要蹲下来道个歉;在别人面前强调自己有多么不喜欢女生,却从不做对女生不好的事。
他就是这样,从不越界,却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疯狂发牢骚。
对于这样的性格我很欣赏,他们不必掩饰自己真实的情感,也不会伤到任何人,因为他们有分寸。他们不会被谁深刻的记住,但当人们提起他们时永远只记得他们的好。
我可能永远无法成为像他一样的人,他虽不像太阳那样耀眼,但所有人都会被他烛火一样的微光照量。
而我也习惯了去讨好别人,因为年少的我没有逆反的基因,久而久之如同一个小丑一样被他们拉来扯去,忘记自己真实的样子。
方政无疑拒绝了她们所有人,因为我说过的,他有分寸,他知道那些漂亮的同学只是在远处看到了他的荣誉,而这足以成为她们在外人面前炫耀的资本。
然而方政的回拒却成为了女同学口中高冷的魅力,而且愈发疯狂的追求着他。
方政仍拄着双拐,只是旁边多了很多陪同的女同学,方政想跑,但多余的两条腿不允许。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知道方政可以扔掉双拐走路。
也是在那时,一个喜欢了方政很久的女生选择了破釜沉舟的表白。
那天傍晚,我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束花,很大很美,不知道是谁放在哪里的。
晚自习开始一半,那个女生出现在了我们的班级门口,手里抱着那束来自角落的花。
我猜到她要干什么了。
她进入我们的班级,径直走向了方政的位置,拍了拍他的脑袋。
我心中一惊,因为方政不允许任何人碰他的头。
果然,正在写东西的方政从座位上弹起,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那个女生咧嘴笑着,她慢吞吞的把花递过去,害羞的说了句:“我喜欢你。”
班里炸开了,他们都停下手头的工作看向这里,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想让方政同意的色彩。
在全班的注视下,方政接过了那束花。
同学们嘘声四起,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就是偶像剧的完美结局时,方政微微弯下腰向那个女生鞠了一躬说了句:“谢谢你”又把花还给了她。
令人意外,方政拒绝了。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政不按套路出牌,被拒绝后的女生没有反应过来,在意识到自己被拒绝以后羞愧的离开了我们的班级。
方政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着刚才的工作。
放学后我们一起回家,在教学楼下的垃圾桶旁看到了那束花。
“老叶,我是不是很过分?”他问我
我说:“对她来说可能是,但每个人都有被爱的权利,也都有拒绝被爱的权利,你只是拒绝被爱,这是你的权利。”
他说:“你别说什么爱不爱的,我听不懂,但是她们喜欢我什么呢。”
“很明显了,你的冠军,你的外貌,很多。”
他说:“可这不能成为理由的。”
我说:“爱本来就是无解的命题。”
他朝我苦笑:“听不懂。”
也就是从那两天开始,找方政的人少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她们彻底消失了。
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了它们原有的轨道。
那些曾经追求过方政的人都开始躲着他走,方政自己并不在意,因为他对别人的眼光不敏感。
而我却敏锐的观察到那些女生目光中的不友好,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我在操场散步时偶然听到几个女生坐在草地上聊八卦,我听到方政的名字和她们形容他的不干净言语。
她们中的一个像是领头的女生大声呵斥着方政的行为。我想她们一定知道些我不知道的事。
她们在说什么屁话我不在乎,但她们诬陷方政我不能容忍,我站在她们旁边怒目圆睁的看着说话的女生,以为自己很有威慑力。
她们全都站起来了,带头的那个趾高气昂的说:“还护着呢,我告诉你,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他也别想好过!”
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低着头回到班里,不让别人看见。
“你不用袒护我的,我会自己解决。”方政来到我的位置旁。
我说:“你都知道?”
他点点头说都知道。
“那为什么不澄清!”我对他的容忍感到愤怒。
他说他知道谣言的出处,自己会解决。
我同他一样也想到了,就是那个表白被拒的女生。
我想好了计划,比起方政我更咽不下这口气。
没有一个晚自习能如此漫长,外面没有明亮的月光,因为复仇的阴霾遮住了它。
很不巧我们拖了堂,堵人的计划变成了追人。
为了保险我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不敢靠太近。
在走到一个巷子的尽头时,我所跟踪的人被一个身影推进了犄角旮旯里,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
我听见了女生惊恐的喊叫声。
我很害怕,跑过去找她,发现他坐在了地上,身后是一个公共的铁质垃圾桶,她的面前一个手拿钢管的人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她的脸上写满了恐惧。
我感觉方政会干出那种不得了的事,我握住了他的手腕却被他挣脱了。
他缓缓走向了地上的女生她害怕的向后退,但已经没有退路了,她缩起了身子,只有小小的一团。
他用力挥出的三下全部落在了垃圾桶上,没有伤到她。
方政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袋东西,里面有酒精碘伏和其他药品。
他把袋子扔到吴晴晴旁边。
“对不起”方政说。
他说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我犹豫的看了看白炽灯下的吴晴晴后追了上去。
我想安慰他,但我没一路上什么也没说。
我们在谣言与冷落中度过了这糟粕的一学期。
高三开始后方政似乎还没有从那个巷子里走出来,他永远困死在了那里。
在方政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他经常光顾那个对他来说有特殊意义的地方,哪里仿佛有引力让他往与家相反的方向走去,只为在那里做简短的停留。
在那个看似脏乱的地方,成了方政心中永远的痛,我想他到那里去是想让不堪的回忆处死他的思想,惩罚他的精神。
世界对所有人平等,一时的宣泄换来了永久的自责。
吴晴晴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倒希望她是死了,而不是作为一个造谣者在无尽的谩骂中苟且偷生。
那天,方政最后一次去到巷子,但他并不知道。
他要我晚上一起去。
下午的时候,有风把树叶带到了教室的窗台,我捡起它,在阳光的帮助下欣赏它的样子。
它背上流畅的叶脉在叶柄处断裂就像绵延的河流在入海口破碎成三角洲。
好的开始和过程不一定有好的结局。
我无时无刻不凝望着窗外,我看着晴朗的天失去生命的颜色,灰蒙蒙的云与热烈的太阳争夺广袤的天际,它在风的助威下占据主导,高飞的鸟在乌云的压迫下低掠,黑板上的字迹在潮湿的空气里逐渐淡化。
从云缝中透出的光,留下了它最后的笑颜,被重叠的乌云淹没。
我想象着,斜阳照映在走廊里,两个少年的影子缓缓向前乌云的到来让他们的身形不再,待太阳回首,昏黄的墙壁上只有一个人的样子……
我最后一次与方政同行,身边前行的少年目视前方,脚下坚实的走,却看不清远方的路。
他在前面走着,我跟随着他的影子。
去往巷子的路被黑暗笼罩,踱步的他驱赶着未知的颜色,他要去到那里,这样无光的路他走了太多次。
我们在巷子的尽头站定,方政的视野向上但并没有得到月光,一旁的垃圾桶,吴晴晴哭泣的身影仍在那里,但只有方政可以透过时间看到她。
“老叶,她还在这里。”方政说。
我看着他:“她可能已经死了,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说:“怎么会,他不就在这吗,她还在哭,所以我要经常来。”
我想一定是鬼神找到了方政或者说是破碎的回忆支配了他,这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污点,它不断晕染开,包裹了他的整颗心。
垃圾桶的不远处还有一条小路,方政走向那里,我并没有跟随,因为他不会走的太远。
方政的身体在昏暗中停留后,转身面向我。
“叶之庭,你走吧。”他说。
我问:“你不跟我一起?”
他说:“我想再待一会,到家后给你发消息。”
说罢他再次转身走向面前的黑暗,我同样转身迈向远处的光明。
可是彻夜难眠的我一直没有等到他的消息。
方政死了……
方政在生死之间选择了弃明投暗,他没有牵连任何人,当他走向黑暗时,他就与生无关了。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永远存在于他的世界里,不复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