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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顶,也是华清池腹心之地,此处的几处大汤泉更具气象,汤涌泉沸,热气化烟霞而升,如仙气缥缈,蔚然壮观!
其间环绕伫立的几座殿宇,也是异制有别,园林精致非凡,此间的几多汤泉与大殿,可是大有来头,譬如名传后世的“海棠汤”俗称“贵妃池”,“飞霜殿”“莲花汤”等,俱在此处。
周宣三人一路行至此,便停下了脚步。到了这里,身周再也感受不到一丝寒意,华清池中热气升腾,温暖如春;入目可见的外界,严冬飘雪。
半空中,热气融雪激起的雾气罩下,将外界的严冬飞雪全都拦住了,任他飘絮满山河、北国冰封千里风光!池内池外就像是隔开了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
“果真帝王生活享受啊……”周宣低声赞叹了一句,喃喃着:“汤井殊名,殿阁异制,园林洞壑之美,殆非人境。”
此世早已不复存在的某清的《临潼县志》所形容之华清池,倒是十分的贴切。
“陛下,您说什么?可有什么吩咐的?”张德耳尖,但也没听清天子说什么,赶忙上几步问询。
“没什么……”周宣哑然失笑,摆了摆手,道:“走,随朕去那边看看。”
玉石道两侧稍远处、华清池边,列植着排排雪松劲柏,翠绿苍苍,又银装素裹,点缀着这一方缥缈仙景多了几分亮色生机。
这其中又有一株古松格外引人注目,亭盖如云,高直十余丈许,四人合抱不止,苍古酋劲,颇为神异!
自古松柏有长寿之称,所谓“千年松柏”者也,最高有三千年的寿命,但千年毕竟罕见,松柏大都500~800年的居多,像眼前这般的十分少见。
周宣剑眉一挑,大感惊讶,回头问张德与那内卫将领:“此古柏有甚么来历么?看着岁寿已久了……”
小内侍张德一脸茫然摆了摆头,倒是那一直沉默不语、国字脸身材高大的近卫将领上前一步,答道:“回陛下,隋文帝开皇三年,曾于此列植松柏千株,修屋建宇。时至今日,千余松柏,其余皆没,只余这一株耸立至今。”
“原来如此。那是千年古柏了,难得。”周宣了然,赞了一句。隋文帝开皇三年(583)到如今他的年号承平元年,已有一千多年,确实是株极罕见的千年松柏。
他饶有兴致在古柏四周走了走,还发现了块树旁的古朴碑石,刻着朱红色的斑驳字迹,上书:“御汤池边,华清宫侧,有松柏者,亘此千年,叹隋文之远矣,今古柏尚存,亭亭如盖,昔汉唐何往?”
“兴隆七年,过华清宫,立。赦封松神。”
周宣看着碑文久久不语,神情有些恍惚。
是啊,千年前种下的松柏犹在,但那时吊打全世界的汉唐荣光,如今又在哪里呢?
至于兴隆,那是大周太祖武皇帝的年号了,而眼前此大气磅礴的御批自是当年那位圣天子所留了。一晃眼,就是数十载岁月光阴了……
“这些是什么?”
周宣忽而指着古柏树底部枝干上、悬挂着的诸多绣金锦囊问道。
“回陛下,这个小的知道。”
张德眼神一亮,知道表现的机会来了,因而马上脱口而出:“太祖朝时,封此松做千年松神,此后长久享祭,太宗、世宗、真宗三朝,天子每年来此树下挂圣字锦囊于此祈愿,昭宗时不祈,至明宗朝复起此惯例,而至先帝。”
古时先人皆以物长久者为灵神,作为真龙天子的帝皇更是视之为祥瑞,有此惯例倒也不足为奇。
周宣面带笑意,道:“哦?祈愿么?有意思……如此,朕既来了,当继父皇与诸先帝例,也挂个祈愿罢。”
“是。”
张德应了声,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端来了早已备好的笔墨、白绢、锦囊三物,递到周宣近前。
周宣起笔,在白绢上一挥而就,亲手卷起塞入锦囊中,收紧袋口。张德双手接过,挂在了古柏的一处枝干上。
做完这些,周宣转头看见自之前开口后又一直沉默的近卫将领,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笑着问道:“方子兴,你倒也博闻,平时是看什么史书的?”
“回陛下,粗读《史记》《二十四史》《资治通鉴》,《春秋》《左传》研读不久。”
“嗯,不错。子兴,你从武也如此好读,区区一个羽林长史,岂不屈才?朕觉着,身边可还缺一个常侍的羽林中郎将……”
羽林长史从六品,羽林中郎将那可是正四品武职,越了两个半级别,非同小可,这已经不是提拔了,而是圣恩厚重了。
但方子兴跟了这位主子多年了,他可知道眼前这天子的“恩”,不是那么好受的……
“想什么呢?”
天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方子兴顿时一惊,垂着头,闷声道:“臣不敢。圣上近前无品级,只以生死论忠勇。臣幸能随侍,一长史足矣。”
周宣脸上泛起笑意,拍了拍他肩膀:“好一个只以生死论忠勇的方长史……放心,君无戏言,朕说到做到。”
听着天子快意的笑声,张德有些古怪的看了方子兴一眼,心里很是纳闷。他想着,现在怎么武人拍马的水平这么高了,都赶上他们这些专长溜须拍马的内侍了。
这方子兴看着面相憨厚,原想武人粗鲁,没想到却也是个妙人,你看看,这拍马屁拍的,想是正挠到圣上痒处,不愧是今上在还是耒阳王时就跟着的贴身侍卫……
三人又行了一会儿,到了传说中当年唐明皇与杨贵妃共浴的“莲花”“海棠”二池近前,不远处,就是千年前帝妃二人缠绵共寝的飞霜殿。
周宣止步,摇了摇头,自语道:“华清虽好,如今却不是朕享乐之时,昔者唐明皇有贵妃在侧与共,他年朕也当携佳人沐此……”
“如今么,当学那道边承雪之古松,有隋文之志为好。”
听着天子似有深意的话语,小内侍张德与羽林长史方子兴二人死命低着头,恨不得把头埋到土里去。
有些话,他们常随君侧只愿听不见为好,听到了也只能左耳进右耳出,这有关朝堂的隐射话语,他们可万不敢随便回应什么,一个不小心就是杀头的大罪!
看着这二人战战兢兢的模样,周宣顿觉无趣,也失了继续下去的游兴,他看着四周骊山华清的瑰丽美景,忽而笑道: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呵,朕可不想学唐明皇,赔了夫人又折兵,华清华清,嗯……不好,改了吧。”
“是……是……”
张德吓得伏跪于地,声音颤抖。这一路走来接触之下,他算是明白了这位外界传闻中平庸懦弱的少年天子,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眼前这位少年天子,那心思可深沉着呢,如威如狱,不可测。
当然,张德也明白,皇帝敢把这不为人知的一面展露在他面前意味着什么,从现在起他可没了退路,凡有二心,随时会有性命之危。
张德心思飞转,抹了一把冷汗,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地上:“请陛下示下,意改何名……”
“南依骊山,北临渭水,古有骊宫之称。既然有古称,又是题中应有之意,那便复古吧,改,骊宫。一会儿回宫拟旨下去。”
“是,陛下。”
“好了,朕乏了,回去吧。下次有机会再来看看。”
“诺。”
张德应了一声,随即扯开嗓子呼喝道:“陛下有旨,起驾回宫!”
霎时数十近百的侍卫、内侍行出,车驾、仪仗、旌旗俱备。四周护卫着五六百羽林军,人头攒动,一行人浩浩荡荡簇拥着天子车马銮驾,往长安回返,一路上旌旗漫漫,卷起烟尘滚滚,声势惊人……
直至天子车驾行远不见,华清……哦不,现在应该叫骊宫,又恢复了千古寂静,那株古柏阴影处,有几道人影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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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西暖阁。
此处作为养心殿东西二阁之一,多用于三省六部大臣处理日常事务,以及尚书省诸臣工值班工作所在。
今天值班的尚书省官员,乃是尚书左丞、正议大夫陈礼,正当其埋头整理密密麻麻的海量奏疏时,一位须发尽白、着紫金官服的老者,龙行虎步走入西暖阁,身后还跟着千牛卫三人。
“柳公……”
陈礼赶忙起身,恭敬行了一礼,让在了一旁。
“嗯。”
老者心不在焉的点头,手中展开了一条白绢,看了看,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今岁愿求丰年顺,来年好做承平君。”
读完,老者须发抖了抖,眼睛微微眯起,闪着莫名的光彩,扶须而笑道:“呵呵,圣上果是宅心仁厚,国朝之幸也。先帝嘱臣以顾命,如今来看当可不负皇恩浩荡……”
“还回去罢。”
“是。”
一位千牛卫接过白绢,退了下去。
陈礼在旁竖起耳朵听着,不由撇了撇嘴。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位是为什么能官至尚书令一肩挑左右尚书仆射、还领着门下侍中(即右相)、爵郑国公而位极人臣了。
呵呵,三朝元老,早是权倾朝野的人,七老八十,犹能做到只为权相不越线,身当周臣不反上的水平,做着将天子束之高阁的事,又一口一个皇恩浩荡,好似有多么忠君爱国般,渍渍,当的老奸巨猾!
陈礼又正襟危坐起来,一副啥也没听见的模样。如今朝局暗潮涌动,诸多交锋,虽是柳党一员,但他可不想顺便就掺和进去。
这时,寂静的养心殿内,忽而响起零碎的脚步声,待得声音远去后,几个内侍太监匆匆进入了西暖阁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