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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宁营口
一切是那么遥远,却又那么近。直至今天,我始终无法判断出父亲和母亲对于所有的记忆究竟是不想忘记还是根本不想追忆。
属于我父母的浪漫叫青梅竹马,没有所谓的第一次相识和一眼定情。自打俩人懂事起,父亲就认定母亲将来会是她的妻子,而他也注定会成为她的丈夫。在那样的年代之下,能说出来的海誓山盟不如一整个下午两人坐在草垛上纯粹的相依和相守。
终于两人等到了适婚的年龄,父亲自然而然的上门去提亲了。母亲后来同我也说起过那一天,虽然对父亲不陌生,可居然还是很紧张。想到未来的生活,会笑会脸红心也会跟着发烫。她就像一只蹑手蹑脚的小猫躲在门外,偷偷地探出两只眼睛盯着里面这个很可能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傻傻的乱想他会不会突然落跑。当父亲憨憨地与我大舅和舅妈说出对母亲的承诺时,母亲说直到那时她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觉得一切总算是真实了起来。说到这里,母亲停顿了一会儿:“我那时就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好好过日子,这辈子都要对自己的男人好,就只对他好,冬天为他暖被窝,夏天替他扇扇……对,他是老陈家的独苗,我还要为他生好多孩子,传宗接代。只要是为他做的,什么都愿意。”
说到我父亲,村里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是大个子,长脸,浓眉大眼,只是这皮肤的白净劲儿显得和村子里的其他小伙儿有些格格不入。父亲有三个姐姐,一个老妈,也就是我奶。父亲确确实实是家中唯一的男孩。打我有记忆起,便知道大姑二姑和我们家的联系很是不多,唯一值得多说一嘴的便是父亲的三姐,我最小的姑姑,她于我们家可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父亲和三姑的年龄是几个孩子中相差最小的,所以打小两人的感情就好。三姑是这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儿,白白的皮肤,高挑的个子,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完全不似村里的其他姑娘。性格虽说有些软弱,可在村里人口中这性格也能称的上是温柔。村里人都夸我奶会生,能生出如此一个如花似玉,完美标致的女儿。可美貌对于命好的人许是福气,对于三姑来说却是她的不幸以及全家的祸事。
一切还要从村里一个嚣张跋扈无恶不作的混世魔王说起。这人自小在村里就是一肚子坏水儿,长大了骨子里竟透出恶来。偷鸡摸狗是常态,见了女人吃豆腐,见了男人就找茬,村里人甚至连他的名字都避讳讲出口,觉得提起就会阴风阵阵后背发凉。如果你很不幸的远远见到他,不用犹豫,退避三舍就对了。否则莫名其妙同他扯上哪怕一星半点的关系就真的是犯不上了。
以前村里人躲着他是怕同他扯上莫须有的关系,而现在村里人怕的是万一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他,结下梁子,凭他那些卑劣的整人手段,保证让你在村里无法过上太平日子。
父亲在很小的时候和村长还有过一段过节,算是一桩早年间没有恩只有怨的往事。那时父亲一直以来都有个想当兵的梦,这事儿也不知怎的就让村长给知道了。某天,他突然到了父亲家,说是知道父亲有这个想法,决定做个好事帮父亲圆了这个梦。父亲当时年岁小,听到之后兴奋的说:“真的吗?”村长就像是突然转了性儿,笑着对父亲满口应承了下来,告诉父亲就在家乖乖等着入伍的好消息吧。确实,没过几天父亲就被送进了部队。
在部队待了八个月后的父亲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这不是国民党的部队吗?父亲越想越气,我这不是被骗了吗?!于是,父亲跑回了家。
村长看到父亲时脸都气绿了,追到家中劝说父亲赶快回去。父亲那犟性子,看到他,心里的火苗子腾的一下就串上来了,张口就骂他娘:“我没去找你,你居然还有脸跑来劝我?”一来二去的两人越说越激动,最后竟还动起了手,从屋里扭打到了屋外。乡亲们将二人拉开后,村长骂骂咧咧的滚了回去,至此这场“当兵闹剧”就算是彻底收场了。可这惊动全村的一架,也为两人后来的仇恨埋下了一个大大的伏笔。
自这一架之后,日子看似平静的过了一天又一天,家里人都没有留意到,三姑已经渐渐由一个小女孩发育成了一个大姑娘,长相也是越发的标致耐看。这么美的村里一枝花,村长自然也是早早看进了眼底,对三姑渐渐动起了歪心思,三天两头就找机会到家里。刚开始时还会胡诌一些理由,假模假式的聊上几句,可到后来竟趁着家中无人时过来,进了屋就满脸色相的对三姑动手动脚,各种纠缠。三姑看到他的这张脸就觉得恶心厌恶还有恐惧,全家人也更是气的恨的牙痒痒,但一想到他的势力,也只好沉默下来敢怒不敢言。我奶甚至还嘱咐家里人在外面不要乱说,免得惹来祸事。最终,全家人想出了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那就是盯紧屋外,只要是看到村长朝家的方向过来,就让三姑找地方躲起来,再谎称人没在家,能躲一次是一次,日子久了或许也就不会惦记了。父亲护姐心切,对于家里所想出的这个所谓的“办法”总归是难以咽下这口气。而且父亲认为很多时候不是你不想惹来祸事,祸事就不会自己上门来找你。这个道理在今后的人生中也被父亲多次验证。那段时间,只要父亲在家,都会坐在屋外,只要村长上门,父亲二话不说,必会棍棒将人怎么来的怎么打回去。新仇加上旧怨,这梁子就算是越结越深,无可挽回了。
其实这村长早已是个有家室的人,一个老婆一个儿子。即便老婆也算是贤惠的,却改变不了烂人终究是烂人的事实。
如果……那天没有留三姑独自一个人在家,这便不会趁机跑到家里。可是,人生可以有无奈却没有如果。
可想而知,对于一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姑娘来说这是一场灭顶的灾难。面对耻辱,三姑无数次想到了死,幸好都被及时救下。全家人不分日夜的轮流看着三姑,生怕一不小心,三姑真做出什么傻事来。三姑也像是变了个人,不出门,不笑也很少说话了。
这边的家里天好像要塌下来了,可那边村长却根本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反而是每天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脸。腆着脸往家里跑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频繁。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他来家里时一次比一次显得熟络,俨然一副自家姑爷的样子。说起对三姑的无耻行径更是满口的邪门歪理,变着法儿的哄骗文盲的奶奶和三姑。文盲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盲。日子一久,三姑竟真成了他的小老婆。
没多久,三姑怀孕了。一个女人没结婚,处境尴尬的怀孕始终是无法开心起来的,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她偷偷地抹眼泪,就这样挺个大肚子,这脊梁骨都要被同村的人戳掉块皮。现如今也再没有人夸我奶会生了,这些苦和涩,委屈与不甘,即使再觉得恶心,一家人尤其是三姑都要捂住嘴闭着眼睛硬咽下去,能同谁说呢?哪会有人做到感同身受,去理解这一切是如此的无奈无助和无望。公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十月怀胎,一个漂亮的女孩儿落了地,取名锁玉。上一辈的恩怨并没有影响父亲疼爱这个外甥女,每天都会抱在怀里逗上许久。村长来的次数已经不如之前多了,听说是有了新的睡搭子。可毕竟是孩子的爹,借着看孩子的由头来家里倒也是正常。对于这个毁掉三姑青春乃至一生的人,父亲始终是过不了心里的坎儿,依旧对其冷眼相向,从没有给过好脸色。
除了对村长的仇视,父亲在村子里对谁都是极好的,人缘自不必说,人人都说父亲既聪明,办事又稳当踏实。村长曾几次三番的想找父亲的小辫子抓一抓,却无奈始终抓不到父亲的任何把柄,所以在明面儿上也就不好太为难父亲。思来想去,既然不能将父亲怎样,那倒不如把父亲变成自己人,为他所用。如意算盘一打定,他便急匆匆地跑到家里游说父亲以后就跟着他干,同时还许了父亲好些个大好前程。父亲听他说完,并没有被这些画的大饼所感动,反而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呸!你这说好听了,是让我为村里做事,往难听了说,你这就是让我做你的狗腿子分身,干的不还是那些个缺德的事儿!”边骂,边又将人打出了门。狗杂种!这辈子都别想老子和你共事!
比起父亲,母亲这边就显得平和安稳许多。姥姥姥爷去逝的早,只留下了哥儿四个,大舅二舅母亲和老舅。母亲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子。自从没了爹妈,大舅一个人像爹一样的拉扯着弟妹们,日子始终是过的艰难。直到大舅妈进了门,总算是多了一个人替大舅分担身上的担子。日子虽然依旧紧紧巴巴的过,但最可贵的在于兄弟姐妹之间的互爱温馨平静与和谐。
我对大舅舅妈的印象,其实已经不是很深了,因为我同他们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在一起生活过。而二舅和老舅则不然,他们两位与我们家的关系密不可分,况且他们二人与我父亲母亲共同经历了人生大半的时间线,同时也见证了我们家的悲欢离和。
说起我二舅,相貌俊朗,一表人才,一米八十多的大个子,身材匀称,壮实却不胖,说话掷地有声,却也是天生老实本分,无论对谁都是毫无分别心的热心肠,妥妥的一标准东北爷们儿。二舅是个有正事儿的人,在农村这地界竟然还能自学文化,这在当时可以算的上是全村之光了。等二舅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上门提亲的人都快要把门槛踩烂了,各种说媒的口惹悬河,姑娘们的条件都讲的天花乱坠,一时间大舅和舅妈竟拿不定了主意。某天,邻村一个颇有点子威望的老人家也上门来为二舅说亲,说是他们村儿一个姑娘瞧上了二舅,央求老人家来帮着撮合成这大媒,姑娘还说自己啥都不图,对彩礼没有要求,就只是图二舅人好,有文化,以后过日子准不会错。大舅舅妈想了想,这要是跟了邻村这姑娘,本村人就谁都不得罪了。娶媳妇,娶个好人家姑娘老实本分的就算是祖上积德了。再说了,老人的地位在这儿搁着呢,估摸着咋也错不了。于是在两个年轻人互未见过面的情况下,当下就替二舅爽快的应下了这门亲事,并很快象征性的给了对方一点财礼敲定了结亲的日子。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结婚的当天晚上,二舅一进洞房,就见那新娘子盘着腿坐在炕上,样貌奇丑无比,满脸的麻子。如果眼前的新娘子在形象上已经足以让我二舅目瞪口呆大脑缺氧,那么新娘嘴里叼着的小烟卷儿,算是彻底击碎了二舅的心理底线。他两步冲上前一把打落了她掐在手中的烟卷儿。新娘子也自然是被吓了一大跳,猛的抬头怒视着站在面前的二舅。就在两个人对视的这几秒钟时间里,二舅快速的设想了一下自己未来的婚姻生活,一句话都没留,转身就跑出了门外。后来听二舅自己再说起这件事,他大方的承认这就是逃婚,而且一逃还逃到了长春。其实一开始二舅本来是没有目标和方向的,一直不断的往前走就只是因为不想再回去看到那张丑脸。出走的路上,二舅碰上了同村的几个年纪相仿的青年,他们说打算到长春去闯一闯,说不定还真能闯出点名堂。他们谈到对未来的憧憬时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兴奋,而二舅也是听的一阵阵的热血,当即决定加入他们前往长春的队伍。
再说回家里的新娘子,我这个“二舅妈”,当晚二舅跑了之后,她在家等了两天,仍旧不见二舅人影。这女人倒也是个倔性子的奇女子,居然就一路边打听找人,边逃荒似的也追到了长春,要说奇,就奇在最后二舅居然还真的被她成功的找到了。每次我想到这件事,总觉得这就是个奇迹,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二舅妈”出现在二舅面前时,二舅看着她的狼狈相一时没有认出来,也对,这哪里是能想到的事儿呢。相认后,二舅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可再一看到“二舅妈”为了找自己搞成的这副惨样儿,二舅的心里终究还是软了下来。几天后,我终于有了位名正言顺的二舅妈,至此以后,两个人就定居在了长春。
老舅,十几岁时就成了没了爹妈的孩儿。大舅妈没进门之前,在老舅的眼里,大舅像是家里的爹,我母亲则像是娘。老舅有什么心里话总是最愿意说给母亲听,每每这时母亲都会笑着安静地看着她这个弟弟的小脸儿,温柔的仔细聆听,用心感受着他的所有感受。母亲是文盲,没有文化,可却知道知识是个好东西。母亲私下里曾无数次同大舅说,无论怎样都要保证老舅可以学习。这或许就是母亲的执念,就连父亲上门提亲时,母亲也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她要带着自己这唯一的弟弟出嫁。二舅也不在村里了,大舅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过自己的日子了,这唯一的弟弟她一定要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