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据那夜的值班护士说,那天晚上狂风夹杂着骤雨,啪嗒啪嗒的打在玻璃上,树上的叶子一片一片的被雨卷着下来。她守在护士站,害怕极了,生怕风把玻璃吹下来,砸个粉碎。当夜有个孕妇生产,下午破的水,到了半夜孩子才出来。
孩子刚生出来的时候,脸皱皱巴巴的,身体也因为缺氧呈现个紫红色,好一会才恢复正常。她没有哭,让护士以为她是个哑巴,拍了好几下屁股才哭出来,老一些的护士说,这孩子以后是个很能吃苦的命。
等到把她身上的血水擦干净,大家这才发现,她身上有块很明显的不规则胎记,就在左肩上。有些爱美的年轻护士说,以后小姑娘穿吊带裙子可能会被人议论,而也有人说,这个孩子以后肩上扛得担子只多不少。
没想到这些,一语成谶。
刘贵从来不掩饰自己对儿子的喜爱,刘贵对儿子的执念在他们这个不大的村子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不管熟不熟,只要是生了儿子,刘贵总要拉着自己已经生了两个孩子的媳妇去他家蹭蹭喜气,好让自己也生儿子。儿子就是他的执念,儿子就是一切,他的一切仿佛都是奔着生儿子去的。媳妇叶花在刘贵的影响下,疯狂的想要儿子,拜神仙,吃药,什么都做过,就连村里老人说的偏方都试过。可是女儿生了又生,儿子总是不见人影。
或许你要问,他两个女儿,家里的生活一定勉强够糊口吧。相反,她俩活得很滋润。从来都不注意避孕,从来都想要儿子。生下来的女儿不是被卖掉就是被送走了,那个年代,向来管的如此宽松。
刘贵从来不在意自己老婆,叶花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刘贵在手术室门前踱步,来回走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在后半夜把孩子给盼出来了。他看着孩子被推出来,一下子扑到护士面前,说:“怎么样?是不是一个带把的!”他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的抓着婴儿车的边缘。
推婴儿车的年轻护士刚想说话,就被老护士打了一下,老护士扒开刘贵的手,把他赶到一边去,阻止他把被子扒开看孩子的性别。
老护士板起脸说:“看什么看,一边去,孩子刚出生,你手脏”说着带着年轻护士离开了。
看着走远了,老护士换上了轻松的语气说:“你瞧见没,这样的人,下次你见到,别告诉他性别啊。这种人一看就是削尖了脑袋要生儿子的,看到是女儿就要扔掉的。”
年轻护士很疑惑,一个人看面相怎么看得出来,万一看错了呢,老护士看她在愣神,补充了一句:“他老婆前几个女儿也是在这个医院生的,没见他抱着孩子来看过病,估计是送人了。”
“啊?怎么还有这种人啊。我以为......”
“你以为,你以为国家取消性别鉴定就可以避免了是吧。我告诉你,这种事情我见得可多了,不仅仅只有这一个哦。女人不把自己的身体当身体,把自己的子宫当机器,男人不把老婆当老婆,当下崽的牲口。你这刚来,以后的路还长着嘞。”老护士低头认真的检查着孩子,顺手指出年轻护士的错误,最后小声叹了口气“这女娃,以后有的苦吃啊。”
刘贵看着孩子被推进了育儿室,知道自己今晚是看不到了,于是便离开了医院。反正那婆娘也生了好几次了,自己也有数,就不用自己了。
他想着自己这次八成是儿子,激动的一晚上没睡着,天一亮就跑了二里地跑到父母家,拉着她们来医院迎接这个“儿子”。可是上天总是,想要什么就不来什么,想要儿子,总是不会给儿子的。
刘贵,刘贵的爹妈,还有虚弱的叶花眼巴巴的等着护士把孩子抱进病房,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等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了。
护士一把孩子放下,刘贵和他爹娘一下子就围上来了。刘旺家小心翼翼的扯下包着孩子的被子,掀开来看。
“诶哟,我这是,造孽啊!”刘旺家一下子就哭出来,连连拍打着病床的护栏,要不是自己有多年的高血压,不然他真的要跳起来指着刘贵和叶花的鼻子骂不孝子孙了。
刘贵的脸青红交加,他的脸上写满了不满和生气,他恨不得此刻把这个孩子掐死,为什么又是个女儿,他不理解。明明自己已经找大师看过了,生儿子的补药也吃了不少,就是生不出一个儿子。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蔓延,一定是这个女人,断了他刘家的根子。他转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此刻叶花正端起一杯凉透的水,正准备喝下去压压惊,就被刘贵一把夺过去,一把摔在了地上。
“你,你还有脸喝水?!”
叶花看着刘贵,他的眼底是乌青的黑眼圈,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看起来十足的可怕,像是草芥人命的恶魔。她又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婆婆,陈盼弟的脸是阴沉沉的,不同于自己公公的激情激动,婆婆总是有种背后暗害别人的残忍,有点让她透不过气。
她在这一刻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又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撑着自己刚生产完的虚弱的身体,把孩子的被子掀开,然后笑了,她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脸留下来了,她仰起头,把眼泪收起来,又抬起自己没有挂吊瓶的手,给了自己两巴掌,一边打,一边用嘶哑的声音说:“儿媳妇不孝,嫁进来十年没有为刘家留下根,儿媳妇没本事,不能生下儿子......”
大概就这样持续了五分钟,叶花的嘴角似有血渗出来了,在一旁表面从容淡定观望的陈盼弟内心却想把这个儿媳活剥的婆婆,假惺惺的开口说:“好了,小叶这才生完,身子还虚着,就别为难她了,都差不多好了。”她假意拉着叶花让她放下打自己的手,又安抚了几句自己儿子比如什么下一胎说不定就是儿子之类的话,就拉着自己老公离开了。
看着大家都走了,刘贵也实在是没有留下的道理,他抬起手,本来想打自己媳妇一巴掌,可是看到她嘴角的血迹,又放下了。
丢人,丢人,晦气,晦气。
刘贵回家后,气的把大师开的方药和符纸都撕作一团,扔掉了。
他闭上眼,医院里发生的事情又在他脑海里重演,亲爹的责骂,亲娘的沉默,媳妇抽打自己的耳光,一幕幕山现在自己眼前,他多么生气啊,恨不得把脑袋扯下来撕烂掉,自己也投河,别活了。他狠狠的撞向了那个供奉着神明牌位的墙,恨不得自己立刻撞死在这里。
他撞墙的那一刻,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些曾经嘲笑他是个只会配种的马,而他媳妇是个只会下母蛋的母鸡的人,他更气了,强忍着脑袋的巨疼,将面前的板凳用力的扔了出去,砸在了黄土地上。
这时,陈盼弟来了,她换了一身黑色的的衣服,挎着篮子来了。
她看了看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有些气愤,但是自认为比寻常妇女高人一等的她依旧是装作无事发生。
她笑眯眯的,从篮子里端出一个一个碗,说:“贵啊,没事,下一胎再生嘛,别气坏了自己啊。你看你媳妇,今天不是在医院自己打自己耳光吗,她都知道在自己错了,你也别乖自己了,来吃饭。”
“娘,你心眼好,不跟她生气,我就不行了,我恨不得打死她。”刘贵做了几个打人的假动作,搬了两个板凳,
陈盼弟看着自己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省出来一股子自豪感。这是我肚皮里出来的,儿子,是她在整个老刘家抬起头的底气。她七八岁时住在自己在城里家的叔叔家一年,这使她有了不同于别人的傲气,这让她觉得,自己在那些村子里同龄的女生中见识更多,条件更好。可是她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是被爸妈送去帮着叔叔家看孩子的。七八岁的孩子,刚好是干活的时候,吃的也不多,刚刚好。
她的悲剧从她叫盼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盼弟盼弟,盼来了弟弟,然后照顾弟弟,给养弟弟。
你以为她们会觉醒,不,她们永远不会,她们乐在其中。
这是那个年代的悲剧,但却不是这个时代的悲剧,时代在发展,可是仍有人被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