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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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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深夜,铜临市长途汽车站。
  候车大厅的挂钟指针刚过十二点,一连串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惊醒了车站里昏昏欲睡的售票员。
  “你好……你好!两张去南坪的车票!”浑身湿透的少女边左顾右盼,边把玻璃敲得砰砰作响,纤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手在玻璃上留下了一个个潮湿的,透明的水印,边缘因为体温蒸腾起白色的雾气,然后又很快消散在车站昏暗的灯光下。
  “神经病啊,吓死人了,这么晚你鬼叫什么?上个夜班真倒霉。”售票员在睡梦里受到惊吓,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足以使整个车站的人睡意全无,他面带怒气地拨弄了一下值班室里因年久失修而罢工的风扇,可那风扇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拨弄而重新转动起来,反而看上去好似彻底罢工一般。
  售票员泄愤一般骂了句不干不净的,然后仿佛才想起来面前的玻璃外还有个等着买票的不速之客。
  他抬起头瞭了一眼,面前的少女身型瘦弱纤细,苍白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晦暗不明,雨水将她淋了个彻底,潮湿的发丝以一种让人看着就感到不舒服的姿态粘在她的脸上,甚至还在往下淌水,少女面色不安地抱着双臂,时不时还会打个寒战。
  “去哪?”
  “两张票!去南坪,南坪……买时间最近的车票!”少女胸口仍然剧烈起伏着,看起来的确是一路狂奔才赶来的车站,她喘着气道。
  “身份证。”
  少女慌忙从兜里掏出两张身份证,颤抖着从售票处的玻璃窗口递了进去,此时恰逢外面惊雷乍起,她被吓得手狠狠一抖,身份证差点从手中跌落。
  售票员从少女手中接过身份证,打雷的瞬间车站里被照得亮如白昼,他看见少女清丽的面庞透露出极大的恐惧,她的眉毛上方有一道细细的伤口正不住地向外流血,可她看起来却丝毫不在意,也可能是无暇顾及。
  闪电照亮了售票员手里的两张身份证,他看见两张少女的清秀脸庞,以及两个名字:陈奚、瞿昇。
  “最近的一班是十二点半,还有半个小时,等着吧。”登记完之后他把身份证和两张车票一同递了回去,少女接过后二话不说便脚步匆匆地奔向另一个角落里的公共电话。
  “值个夜班什么怪人都碰上了,真晦气。”售票员望着少女匆忙的背影嘟嘟囔囔,拿起桌上的蒲扇扇了两下,又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重新趴下睡了。
  “程……程仁,我买了十二点半的车票去南坪,家里的事……你让他们先处理着,你快来车站,我们一起去找承影哥,找到承影哥,事情就会解决了……”少女刻意压低的声音隐入屋外潮湿的空气,拐几个弯消融于夜色之中,再也寻不到踪迹。
  2010年夏,铜临市扁舟辖区派出所。
  “哎小任,听说没,这个季度的先进,又让那高材生截胡了,算了算了,咱今晚吃一顿去,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一个头发斑白的中年男人靠在警局斑驳剥落,已经露出灰白内里的墙壁上,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睛,他捋了捋额前汗湿的头发,恶狠狠地啜饮了一口杯里的浓茶,然后看着面前正在给饮水机换桶装水的男人,忿忿地开口道。
  “嗯,别光站着,搭把手,老夏。”被称作“小任”的男人似乎并不愿接他的茬,闷闷地应了一声,嘶啦一下撕开桶装水的封口:“还有,今天我不出去吃饭。”
  “哦……瞧我这脑子,今天这日子你肯定不出去吃,日子过忘了。”老夏恍然大悟般一拍脑袋,“实不相瞒,这个月的先进,咱们哥几个前几天还在说呢,肯定怎么也轮到你任陆行了,你说说你这,扎根扁舟十一载,奉献了大把大把的青春和时间给至高无上的公安事业,奈何……哎哟,你换水就换水,踩我脚干什么!”老夏举着手中的茶杯一边发表慷慨激昂的陈词,一边左顾右盼准备寻找合适的时机溜走,却猝不及防被任陆行踩了一脚,气得“啪”一声把茶杯搁在桌子上。
  “不好意思啊,没看见,不帮忙就别在这杵着。”任陆行头也没抬地回答。
  “哼,看在你这个月再次痛失先进和奖金的份上,出于同情我就勉强帮你一把。”老夏甩了甩胳膊,和任陆行一起把桶装水抬了起来,放到饮水机上。
  “老夏,我从来都不在乎那些。”任陆行低低的声音从饮水机另一侧传来。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就轴吧,十一年了你有完没完,你也为自己考……”
  “虑”字还没说出口,门口就传来一阵叫声:“来三个有空的,任陆行,夏志,小张,你们仨来,崇文小区有人报警。”
  夏志认栽般望了望窗外天边积压的乌云,一脸无奈地朝任陆行耸了耸肩膀:“不知道又是谁家丢猫丢狗了,一会儿估计要下雨,这不是更难找了。”说完恋恋不舍地拿起茶杯再次啜饮了一口,他用袖口小心翼地擦了擦茶杯的外缘上的“清正廉洁”四个大字,茶杯早已磨损的表面在烈日的照耀下反射着一点刺眼的光。
  任陆行没再搭腔,他转头去仓库拿出警必备的八大件,此时刚刚催促二人出警的警员再次扯着嗓子大喊:“快点儿的,快点儿的,那边老太太要干起架来了。”
  果然啊,又是邻里之间那点家长里短的小事,听着门口的催促声,任陆行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但他仍旧加快了手中的速度,迅速收拾完毕向门外等候的警车跑去。
  “说说呗,这又是啥情况?诶,小张,那个空调能不能打开一下?”夏志尝试着拨弄那个没有任何反应的空调,车窗外聒噪的人流使他感到无比烦躁,他徒劳地拿起帽子扇风,却发现根本就没有任何降温作用。
  “崇文小区有老太太报警,说小区里居民楼那个墙啊,年久失修墙体破裂,导致居民生活不便……”坐在前排的年轻民警小张看着手里的报警单一五一十地回答。
  “不是,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咱是警察,又不是基建队的,咱还能给他们修墙去?那要物业有什么用?”夏志一听这话就来劲了,敢情这三伏天叫自己出警是为了给老太太修墙去?
  “……我还没说完,问题就出在物业,这墙是十多年前修的,这期间小区物业早就换了几轮了,现在的物业认为,责任不在他们身上,所以不愿意出钱修,还有,空调坏了,开不出的。”年轻民警忍不住扶额,看见报警单的时候他就明白,这又是一出几方拿责任当皮球踢的戏码。
  “这事儿真是……”
  在后排的一阵沉默中,警车缓缓开进了崇文小区的大门,虽然已经拉了警戒线,但是人潮依旧把前面的路围得水泄不通,恰逢刮起了大风,道路两旁的树叶子哗啦啦地响,枝桠在风里变幻出誓死抵抗的形状。
  警车再也无法向前,负责开车的警员只得就地停了车。
  任陆行和夏志以及年轻警员小张只能下车用双手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任陆行已经数不清自己一路上说了多少句“对不起请让一下”,也数不清自己的鞋被踩了多少脚,周遭不计其数的中年男女以警戒线为楚河汉界展开一场旷日持久的,手脚并用的战争,汗味,烟味揉杂在一起然后被闷热的夏风送向空中。
  “喂,警察来了,警察来了,小伙子你看看他们物业真是欺人太甚不讲理啊,你们要为我们做主啊!”一个身型瘦小的老太太前一秒还在气势汹汹地插着腰破口大骂,下一秒看见以任陆行为首的三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死死抓住任陆行的手腕,哭天喊地地说要讨个公道。
  老太太看起来瘦小,可手上的劲实在大到让任陆行怀疑人生,他挣也挣脱不开,只得安抚性地不住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给住户们一个交代:“阿姨,您先别着急,带我们看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好吗,这样才方便我们判断。”
  老太太抹了把眼泪,二话不说就拨开人群,拽着踉踉跄跄的任陆行向一处破败的居民楼走去,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就是我家这幢楼的墙啊,每家都有大大小小的裂缝,我家最严重,裂了那么大一个缝!小伙子你上楼来看,来来来……”
  任陆行依然被老太太强行拖着跟在身后,他一边上楼梯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以前就留下的习惯——布满铁锈的绿色单元门还在身后吱呀作响,摇摇欲坠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楼道,偶尔有一两滴水从上方渗下,滴落到任陆行被汗湿的蓝色警服上。楼梯的木质把手早在多年的光阴下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严重磨损,虫蛀,不明来源的脏水侵蚀,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这个小区里每一幢单元楼,都是如出一辙的破败,像是这个城市一般,成为一个被隐藏起的,不堪的秘密。
  老太太家楼层不算高,没一会儿就到了,推开厚重的防盗门,房子不大,甚至称得上拥挤,一眼就能望到底,映入眼前的是一些一眼就看得出年纪的简单家具。
  任陆行顺着老太太手指的方向看去,房子一进门右手边就是厨房,墙面上赫然裂着一条手臂长度的缝,厨房的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墙皮和墙灰,里面用来灌墙的水泥隐隐有掉落的迹象。
  “喂喂,让一下,让一下,警察同志,你们说,我妈这墙,物业是不是得修?能赔多少钱?”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原本跟在夏志身后,见了墙壁的惨状便忍不住挤开警察和物业负责人,他放下手中的大锤,用拳头敲了一下掌心,然后带着试探开口道。
  任陆行右手拇指抵在唇下摩挲,他蹙着眉开口道:“目前还没有联系上当年负责施工的人,这样,您留个电话,一有什么消息……”
  任陆行此时的实话实说在男人眼里无异于什么也没说,他一拳捶在墙面上,然后仿佛不解气似的又抡起刚刚放在一边的大锤,啐了一口向墙上砸去:“我去你的,你们就知道说空话,自己看看这墙都烂成什么样了,老子告诉你们,今天必须把这墙给我修了,钱必须给我赔了!你们不动手,那就让老子砸第一锤!”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任凭任陆行再如何眼疾手快,都没能拦住男人的大锤。
  本就摇摇欲坠的墙面哪里扛得住如此大力的锤击,只一下便轰然倒塌了大半。
  原本围在老太太家门口看热闹的人群,手忙脚乱想要阻止男人砸第二锤的警察和物业,却突然全部噤了声,如同石化了一般,半晌无人动作。
  许多年后任陆行仍旧清楚地记得那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尤其是男人砸开墙面的那一秒,对他来说始终记忆犹新,恍如隔日,甚至连窗外的鸟鸣都在霎那间停止,一切的一切,好像按下了暂停一般,荒诞如一出拙劣的戏剧。
  众人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堆零零碎碎的白骨。
  那些不知在此多少年的白骨,有的随着男人的重击而落到地面,有的则仍旧镶嵌在墙壁的水泥之中。
  短暂的失神之后,围观的人群终于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开始感到慌张,有的人开始放声尖叫,有的人则举起手机开始录像。
  任陆行用手肘使劲捅了捅小张的侧腰,年轻的警员回过神来,对着任陆行露出一张失魂落魄的脸:“我……我先疏散群众,你们……你们保护好现场。”
  小张说完之后便张开手臂去拦门口的围观群众,听着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往楼下去,任陆行掏出手机给所里打了电话,按照流程,这么大的事他们一个辖区派出所没能力管,也管不了,必须通知市局,然后申请市局的法医。
  “等市局的人来了咱就撤吧,没咱事儿了。”夏志戴上橡胶手套保护现场,这堆白骨被发现后,本就狭小的房屋内愈发压抑,他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望向那堆白骨,缓缓开口:“看起来有年头了。”
  任陆行却像没听见一样,其实从那些白骨摔到地上开始,他的视线就被牢牢地吸引了,二,四,六,八……不,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巧,任陆行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强忍着太阳穴处放射性的疼痛重新又数了一遍,从开始到现在,六分钟,他已经数了几十次。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为什么怎么数,都少两根手指……”任陆行站在原地喃喃道,大脑深处传来的剧烈刺痛使他站立不稳,一米八几的成年男人只能用尽全力抱着头蹲下,本能地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泪水在强烈的刺激下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看不见边际的天幕尽头终于传来滚滚的雷声,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城市的污泥。那雷声遥远而沉闷,使他无可避免地感到头痛欲裂,像一只手用力拉扯着,逼迫他直面潦草收场的过去,和迷雾围城般阴晴不定的未来。雨季带着压抑热度的风再一次从记忆深处向他涌来。
  一瞬间窒息感像潮水一般把任陆行彻底淹没,豆大的雨点从未关紧的窗隙间裹挟着铜临特有的萧条落寞向他袭来。任陆行只觉得眼前霎时间天旋地转,夏志的面孔逐渐扭曲变得模糊不清,耳边只有喧嚣的风声,雨声,蝉鸣声呼啸而过,还有他假装遗忘不愿提起的,故意藏在记忆深处的那场坠落,一封诀别信,和蔓延成海的思念。
  耳边的呼喊声那样真切,眼前只剩一片刺眼的红光,他感到头痛欲裂,想要呼吸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
  他痛苦地向下栽倒,狼狈地跪倒在地,胸膛剧烈的起伏昭示着他现在难堪的处境,双手胡乱撑在地上,一瞬间往事像因风而起的幡掠过任陆行心中,想要仔细窥探时,却又如落日时分的海潮般退去,转瞬即逝,仿佛从来也未曾出现过。
  “小任,任陆行!怎么了,你别吓我!”夏志看见任陆行那副样子,差点被吓个半死,赶忙伸出手去搀任陆行。
  而任陆行却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依旧自顾自地说:“手部骨节数量不对……缺两根手指……”他猛地攥紧夏志的肩膀:“缺的是左手小指和右手食指!老夏,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十一年了,我是不是找到他了,你说啊!”
  夏志怎么会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他的手安抚性地拍着任陆行青筋暴起的双手,出声道:“小任,不是还有骨头埋在墙里没砸开呢吗,说不定没有缺,没有缺骨节,这个人也……不一定是他,对吧?”
  “不是的……不是,一定是他,可是为什么是今天……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明明是闷热的八月,沁骨的寒意却从任陆行的脊柱攀升而上,细密地流入血液,如同利爪般刺激着每一处神经末梢。
  他疲惫地抬起眼,无慈悲地望向那堆深埋水泥间数十载的白骨,而后长吁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眉间经年的风雪不减。
  “我需要答案,这个答案,只能由我自己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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