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知道自己疯狂热爱的事物，如何成为折磨你的利器。”
　　楚亦玑伸出一根手指试了试水温，刚好，于是轻轻搅拌起来。狗粮很快在温热的羊奶中吸饱了水分，又被她揉搓成粉末。
　　她做这些事情总是耐心又细致，看起来温柔妥帖，如果忽略掉她冷冰冰的声音的话：“当然，这完全是我自己的问题。”
　　刘雯看不清女儿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缓缓的呼出口气，把泡好的狗粮递给自己。再开口时，她又恢复了那波澜不惊的沉稳语气：“老家伙说的没错，我做事确实欠考虑，总是自找麻烦。”
　　“你少说这种话。”
　　刘雯不舒服地皱起眉头，她看不惯女儿这幅沉闷的样子，垂下眼睛打开笼子。一只边境牧羊犬蹲在笼子一角，看到有人一手端着狗粮一手来开笼子门便低吼着威胁起来，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的确令人不适，但比起楚亦玑无情的劝说，她宁愿听狗叫。
　　“出来，可乐。”狗依旧压低脑袋翻着眼睛贼贼地瞅着人的脸色，呲着牙继续低吼，一动不动。
　　刘雯叹口气：“可乐啥都挺好的，就是每次吃东西讨厌死了，找个训犬师来教好不就行了。”边说话，她边蹲下来冲可乐招手：“出来，快点，还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可乐突然张嘴猛地咬过来。刘雯对自家狗护食还有点神经质的毛病早有心里准备，却也没料它真的会暴起伤人，吓得猛地往后一退，羊奶从食盆里泼出来撒了一地。
　　刘雯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赶紧抽纸巾把自己衣服擦干净骂起来：“狗东西！天天好吃好喝供着你一天天嚣张个屁！到时候谁都不喜欢你了看你怎么办！”
　　狗还在凶巴巴的叫，一直站在旁边的楚亦玑面无表情的从鱼缸顶上抽出了刘雯藏起来的戒尺。
　　可乐立刻反击，咬住戒尺撕咬。平时可爱的狗狗此刻神情狰狞，鼻头皱起，把木头戒尺撕得木屑乱飞，边咬还边狂吠不止，唾沫飞溅。
　　但最令刘雯窒息的，是楚亦玑。
　　尽管不是第一次了，楚亦玑手都不带抖的把咬烂的戒尺从狗嘴里拽回来“啪”地关上笼子门时，刘雯心里还是一咯噔。
　　“你行了它就这鬼样子！你跟狗较什么劲！”刘雯焦急地上前拽住楚亦玑握戒尺的手，可乐一见有人快速向自己移动又叫着扑上了。
　　本来已经夺回戒尺的刘雯眼睁睁看着戒尺又回到了楚亦玑手里，小姑娘平时总是笑意盈盈的眼睛闪着比狼更狰狞光。
　　“闭嘴！”楚亦玑低沉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狂躁和狠劲，可乐惨叫一声缩回了笼子角落，咆哮吠叫又换回了“呼呼”的气音。
　　刘雯有些回不过神，没来得及阻止又是“哐啷”一声巨响，这次楚亦玑重重敲在笼子上，忽然换了种语气：“还叫？”
　　可乐低下头拒绝与她对视，楚亦玑却像魔怔了一样，脸上浮现出笑意，伴着堪称轻柔的声调再次将戒尺砸在笼子上：“继续啊？”
　　铁木相击的巨响与轻声细语交织出刺耳的杂音，刘雯猛地清醒过来，一股不知来由的担忧点燃了愤怒。她瞪起眼睛抢过戒尺一把扔出去：“你行了！赶紧给我拿快递去，狗的事没人让你管！”
　　刘雯打开大门要把楚亦玑推出去，楚亦玑却站在门口抓着门框没动，又嬉皮笑脸起来：“诶呀妈，你这话说的，如果不是我你也摊不上这么大个麻烦，我总得对你负责吧？”
　　刘雯白她一眼：“关你什么事？它现在是我的狗，我爱怎么着怎么着！”
　　“妈，我是说真的。”楚亦玑抱手靠在门框上，眼睛从狗的身上收回来，神色严肃起来：“能用的方法都用了，我们根本纠正不了它的行为，也没有金钱和时间去找专业的训犬师。把它送给别人，兴许人家就有办法，你这么拖着，对你们都不好。”
　　最近一年刘雯总听到她说这种话，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再次听到刘雯还是红了眼眶：“你别给我动这种歪心思，它在我们家这么久早就是家人了，你还成天说这种话……”
　　“噗，家人……”楚亦玑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弯眼笑起来：“妈妈你真的是个好人，但这么跟你说吧。首先，它就是宠物，宠物和人之间的感情也是有条件的，你爱护它养它，它就应该让你愉悦，给你陪伴，如果它不愿意……”
　　楚亦玑的视线再次越过刘雯的肩头，移到狗的身上：“那就让它滚。连人都没有白吃白喝的好事，它一条狗凭什么这么嚣张？”
　　“不用你管，它就跟小孩子一样……是好是坏我都接受。”
　　“好，那就算是孩子，比如我，有天我吸毒杀人，你是不是也得放弃我，嗯？它咬我咬我爸无所谓，我们对它本来也谈不上好，但它连你都咬？你在它身上花钱花时间，费那么多感情，到现在你摸它一下它还要咬你，你不觉得已经仁至义尽了吗？把它送走它又少不了一根毛我真不理解你……”
　　“行了！”刘雯哽咽起来：“它这么多臭毛病你送谁不得打死它，我对它有感情……”
　　“感情是会消磨光的，你再等它咬你几次你对它就只有讨厌了，那多折磨人。”楚亦玑觉得自己耐心告罄了，忍不住打断了母亲。
　　刘雯不说话了，眼泪终于流出了眼眶。楚亦玑也懒得再劝，她上前揽住母亲的肩膀，语气又轻柔起来：“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也不是讨厌可乐，我就是看不惯它跟你吼。”
　　说着她语气也低了下去，显得分外沮丧：“你本来每天就挺累的我还给你找这么大个麻烦，我不想你不开心……”
　　刘雯抹了抹眼泪：“没有啊，我也喜欢狗，要不是你，你爸肯定不给养啊，怎么叫找麻烦……而且你开心，妈妈就开心啦。”
　　楚亦玑捧着母亲的脸亲了一口，又松快起来：“开心啊，没看我天天傻乐呵呢吗？你开心我也开心，那我去取快递啦，你继续用爱治愈小狗子吧！”
　　刘雯终于笑了起来：“行，天黑了注意安全。”
　　“注意，一定注意。”楚亦玑在门口换好鞋子转身冲母亲眨巴眨巴眼：“你现在不用担心我在外面乱摸被狗咬了。”
　　她蹬上鞋原地蹦跶两下，压低声音搞怪道：“可乐已经教会我重新做人喽！”
　　刘雯关上防盗门，隔着玻璃冲她微笑着摆摆手，看着她进了电梯。脸上还有亲吻后湿润的感觉，奇怪的不安却不知不觉爬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