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欢陡然想起了在酒吧时，她莫名有种被人偷窥的侵犯感。
　　总感觉有双眼睛在暗处盯视她，在回头时却又找不出异样，她也就将它归为错觉。
　　现在好像有了结果。
　　所以不是错觉……
　　隐私被侵犯的焦躁感，这一刻远远超出了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穆欢像个炸了毛的小兽，吼过去：“是你跟踪我对不对？你个死变态到底想干什么！”
　　对方应该是被她突然发火的语气给震到了。
　　他喉咙僵硬的吞吐几下。
　　不知纠结多久，舌尖滚过多少欲言又止后，才组织出语言发出仓惶不安的解释：
　　“不是……”
　　“没有跟踪。”
　　“不，不是变态。”
　　他传过来的声音哑而苍白。
　　其中满是压抑不住的委屈和无助。
　　穆欢看不到对方的脸，但光是听到这仿佛受了极大打击和伤害的声音，竟让她产生了几秒的自我怀疑……
　　就好像她是蛮不讲理的罪人。
　　反而错怪、冤枉了对方？
　　“是，守护。”他喉里颤栗、缓慢、又坚定地吐字。
　　“担心你会受伤。”
　　“只是这样。”
　　“……”
　　守护？
　　穆欢完全感觉不到被守护，只有被侵犯的悚然抓狂，更觉得对方是精神上有问题了。
　　不等发飙。
　　她又听到对方似乎紧张，有点拘谨担忧的声音：“因为感觉你好像不开心……”
　　“想让你吃甜的，开心一点。”
　　“糖，你……看到了吗？”
　　他一字一音都无比小心翼翼，像个战战兢兢的温顺小动物，语气近乎讨好，生怕惹得她再次发火。
　　声音里还暗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欢喜。
　　好像在期待什么。
　　让人禁不住联想到，自认为有好好表现，所以在乖乖等着主人嘉奖摸摸头的摇尾小奶犬……
　　穆欢愣了愣，完全察觉不到其中讨好的深意。
　　她表情僵硬，暗暗咬紧牙，意识到什么伸手抓过今天背的随身包包。
　　没有停顿，一手听着电话，一手直接把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
　　唇釉，小镜子，墨镜，湿巾……
　　各种零碎小物品中间夹杂着、一只她平常爱吃的棒棒糖？
　　如果没记错，今天出门她并没有带糖。
　　穆欢如遭雷击，攥着手机的指尖不自觉收紧。
　　——晚上打来只为听她声音的奇怪电话。
　　——躲在酒吧暗处的跟踪窥视。
　　——打来电话的管束命令。
　　——在她毫无所觉时、凭空被塞进包里的一只完全符合她口味的棒棒糖。
　　这些看似对她还没有造成实质伤害、但其中满是为了私欲而疯狂的痴汉行为。
　　细细想来无一不让人毛骨悚然。
　　穆欢烦躁又恼火。
　　她，是什么时候招惹了一个变态暗恋者？！
　　“你个臭变态什么毛病啊？”
　　穆欢冷静不下来，气得直接把棒棒糖给扔了垃圾桶，后怕地抽出张消毒湿巾擦了擦手。
　　她狠狠一通爆发，其中还夹杂着压抑心底深处许久的负面情绪：“什么守护，我麻烦你去医院挂精神科看看脑袋。”
　　“我不开心？！”
　　她冷笑：“你以为你是谁呀很了解的样子。我家里钱多的花不完，住别墅坐豪车想怎么疯就怎么疯没人能管得了我，每天爽得不行。”
　　“如果非要说让我不开心的事，那就是今天接到你的电话！你对我做的尾随跟踪、偷窥骚扰、偷偷在我包里放奇怪的东西……”
　　“这些行为不仅恶心透顶破坏我的好心情，而且是违法的好吗？！”
　　少女声音天生的柔甜，吐露的每个字眼间却都充斥满了厌恶。
　　对面没了任何声音。
　　陷入死寂的夜晚，房内冷气凉丝丝，穆欢胳膊皮肤激起了层鸡皮疙瘩，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有点懊悔自己把话说得太绝……
　　万一刺激到对方怎么办？
　　到底是十七岁的小姑娘，遇到这种诡异的事短时间内做不到沉着淡定。
　　话跟着小脾气捅出去，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后悔。
　　毕竟变态在暗她在明，她该将计就计，假装迎合，先把人揪出来再报警解决掉这个安全隐患才是第一位啊！！
　　现在……
　　“对，对不起。”
　　电话里响起了声音。
　　“我只是想……我知道了，不会再，再……”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嘶哑。
　　像是人硬生生将压不住的呜咽声憋回喉咙里，导致失了声。
　　穆欢一僵。
　　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好像哭，哭了？
　　这什么神发展，她才是受害人好吗？
　　那哭声其实很细微，像受了极大伤害的小野猫在舔舐伤口。
　　而在穆欢看不到的地方。
　　夜晚的街道人影萧条，路灯投射的光影昏黄。
　　瘦小男生站在路边电话亭里。
　　他身形伶仃单薄，握着电话听筒的手发抖，低垂着头，脸色苍白如纸，睫毛颤栗，眼眶里滑出颗颗水珠，肩膀抖得厉害。
　　他却紧咬住牙将软弱的哭声闷在喉咙里。
　　只是抬起手背默默抹掉眼角滚下的泪珠。
　　“对不起……”
　　“你保护好自己。”
　　“我不会再，再打扰你。”终于努力将完整的话说完。
　　逃避一般迅速就挂掉了通话。
　　听筒放回电话上。
　　小男生抓紧了书包背带，埋头走出电话亭，颤颤巍地深吸新鲜空气。
　　眼镜片被温热泪珠子砸得满是水花，雾蒙蒙一片，他也不擦。
　　伸手从裤兜里拿出那只外皮包了浆掉色的棒棒糖。
　　捏紧了手里的棒棒糖，他指关节都在微微颤栗发白。
　　小男生有了决心，僵硬地走到路边垃圾桶旁边。
　　将棒棒糖扔进去。
　　然而，那只手在半空停顿好久好久。
　　最终又收了回去。
　　小男生鼻尖发红，还是珍爱地将棒棒糖护在心口。
　　因为不想让姐姐记得他在厕所被人欺负的软弱狼狈样……
　　所以没有挑明出来。
　　但是现在被姐姐误解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他无比委屈和难过。
　　他不是跟踪狂。
　　也不是变态。
　　他是乖小孩啊，她亲口说过的。
　　还那样亲密摸了他……的头发。
　　什么违法……那种话，真的好难过。
　　酒吧那种地方就是有很多坏人啊，不能去。
　　她救了他，在那样一个夜晚，就像……神祇。
　　他只是想看着姐姐，守护在她身后而已。
　　这是报答。
　　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