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的案子查得很快。
　　这里本身人口流动就不是很频繁，山下镇子上往来新人属实不多。
　　警员没费多大劲就从山下镇子旅馆老板那里打听到了这个老道士的情况。
　　说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两个男人，三四十岁的年纪，都壮壮的，样貌上没什么特别的，扔进人堆里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老板带着警员去看了看那两个人住的房间。房间定了二十天，打算一直住到年十五。
　　老板还要放假过年的，再加上店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四处还都有监控，老板干脆就把大门钥匙给了他们，偶尔过来看一眼东西还都在不在。
　　意料之内，警员在他们住过的其中一间房里发现了部分血迹，氧化剂覆盖掉了一部分，空气里还飘着一股没散尽的84消毒水味。打斗痕迹也有，但并不明显。有点不太正常的是窗台上还摆着些燃烬的香灰蜡烛，但结合死者身份，好像也说得过去。
　　村镇地方小，再加上入住那天好巧不巧断网了，三人也就是把身份证号登记了一下，老板寻思着回头有空再查验，但也没再跟三人碰过面，因此也就作罢。
　　警员进系统核对了身份证号，果不其然是假的。
　　到此整件事跟李一一基本就没什么太大关系了。
　　但李一一好像还有点嫌事情不够麻烦一样，临走前找她比较熟悉的警员打听那个道士的住址。
　　警员听见这话眼神就锐利了起来，盯着李一一：“你有什么事？”
　　李一一想了想，解释道：“您也知道我这次回老家是怎么回事，其实当天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就是没想到会碰见这种事……其实也算是救了我一命吧，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想去给他们家里帮点忙，他们家碰见这种事肯定不好过。别的不说，打工这几年钱还是攒了一点的，去尽尽心意吧。”
　　警员扫了李一一几眼，摇摇头说这种东西不能告知。李一一也只好作罢，起身准备走。
　　“哎你等会儿，”在一旁的另一个警员叫住李一一，“人活一次不容易，你年纪漂亮，各方面都好，别想不开，现在有空了也出去转转。咱们县往北的那个山，风景就很好，我跟我闺女去过一次，冬天雪景很漂亮，去住几天吧，散散心。有事我们再跟你联系。”
　　李一一反应过来，应了一声，道了句谢。
　　初五迎财神，香客信众都想去抢头一炷香，一大早便乌乌泱泱地成群结队进了门，李一一也被裹在其中卷了进去。
　　李一一也不知道那老道士姓甚名谁，不好上来就问诶你们是不是刚死了个同事，就只好描述样貌来找人。观里人多，小道士们都忙得顾不上她，拉了三四个人才有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说愿意帮她问问，只是李一一刚描述完没两句这姑娘脸色就不对了。
　　“你说他让你找谁？”那姑娘接着李一一的话问。
　　“他说让我来找，听着不像是大名，您认识啊？”
　　“我就是，你说那个老头是我师父。”
　　李一一登时哑了。李一一没成想会正问到人家苦主脸上。
　　“……您节哀。”
　　眼里一会儿就包满了眼泪，眼皮子红起来，李一一这才看出来，小姑娘眼睛肿肿的，估摸是这两天刚哭过。
　　“您师父最后一句话是，跟说，回去找你爸妈。”
　　——
　　李一一被关在客房里多少有些无语。
　　谁能想到那么大个姑娘还能站在人堆里哭嚎得那么大声。
　　这种小师妹大概搁哪儿都是团宠。她一哭里里外外一群师哥师弟师祖宗的就都出来了，二话不说就把李一一客客气气地请到了客房。
　　李一一坐那儿喝了半壶热水，那小姑娘才跟在个三十来岁的眼镜道士后面进屋。
　　客房里除了两张挨在一起的沙发就剩了张单人床。两人跟李一一点头招呼，坐在了李一一对面的床上。
　　“先得感谢您来这一趟，消息我们当天就收到了，大概情况我们也从民警那边了解过。毕竟您跟我师叔生前也见了面，算是熟人，过两天有个好日子，我们给师叔准备了法事，希望您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多住几天，到时候好一起给师叔致个意。”长了个圆胖脸，戴着个黑边眼镜的白净道士说。
　　“再一个也是按我们道家讲，毕竟看着人死的，就怕有冲撞，您多留几天，安安神。”小姑娘又补充，语气有点冲，李一一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么大恶意。
　　那年轻道士像是不愿意小姑娘多话，但听见她张嘴也只是眉头皱了皱也没说什么。
　　李一一想了想，点了点头，两人都像是松了口气。
　　“还没做介绍，我叫王奇，这是我师妹，叫杨书妙，这边长辈同学都管他叫。”
　　李一一点了点头，也做了自我介绍。
　　“您能详细复述一下师叔当时到底是怎么说的吗？”王奇又问。
　　李一一就又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小树苗像是要哭，眼皮一红又忍住了。
　　“是这样。是弃婴，十冬腊月被扔在我们门口，要不是我师叔半夜里听见她哭，怕是早就没了。”王奇说着看了看，“这些她都知道，不用避讳，而且我们这个职业您也明白，自己什么情况心里都清楚，瞒也没用。”
　　李一一多心了，不知道王奇这话是不是在点她。
　　“我师叔捡着他的时候都四十多了，本来也不想结婚要小孩，捡着她报警后帮忙养了两天，听说没找到她爸妈后就不舍得了，想着反正缘分一场，干脆就领养了，所以说起来是她师父，但法律层面其实是她爸。”
　　李一一点头，听到弃婴那句的时候她有这样的猜测了。
　　“所以师叔说的这句话，我们都不太明白怎么回事，就看看您能不能再给点其他什么信息。”
　　李一一又仔细回忆了一番当时的场景，本打算仔细描述一番，看了眼小姑娘，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别的就没什么了。”
　　王奇的目光登时锐利起来，本来垂下的眼抬起就钉在李一一脸上。
　　李一一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又解释起来：“您别误会，我本来是想把当时的情况给您描述一下，您自己判断，但又想着这不闺女在这儿呢，听着诛心。”
　　王奇点点头说了句理解，目光里仍是存了些打量，还是笑了笑以示友善。
　　李一一为表诚意，又把出门前从警员那里听来的消息给二人学了一嘴，有模有样地嘱咐二人要是有什么线索及时跟那边警方沟通。
　　二人都没应声，也没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小树苗先开了口：“师父给你什么东西了吗？”
　　李一一看了眼小姑娘，又扫了眼王奇。小姑娘眼神澄澈，王奇低着头喝水，但李一一总觉得他听着话耳朵就支棱了起来。
　　“没，就这一句话了，还是道长强撑着留下的，想留个念想的话您可以再找警官们问一问，看看现场有没有捡到什么。”
　　更蔫了一点，王奇慢吞吞地把手里的水杯放下了。
　　“那您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安排人过来给您送饭，您一会儿歇好了想转转，到跨院叫我就行，就从西门拐出去那个院子。这边神殿晚上九点就要锁门，您注意别玩太晚就行。”王奇临出门前又嘱咐，李一一听完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