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护理记录还没写完吗？在这儿睡容易着凉。”
　　江暖被过来送病历的纪乔推醒。
　　连续十个小时高强度手头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江暖锤锤后脑勺，感觉脑腔里有一团焦灼的疼痛。
　　她感觉生活得有些吃力，可是没有别的法子。
　　或许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这样吃力。
　　“准备休息了，纪医生。”
　　江暖摸索着去够手机，屏幕显示三点二十八分。
　　原来已是新年伊始。
　　“新年快乐。”
　　纪乔举起保温杯，在江暖面前做个举杯的动作。
　　江暖勉强挤出一个笑，也举起杯子回应他。
　　“你也是，新年快乐。”
　　她从前是个极其需要仪式感的人，从前无论大小节日，江暖在心里都会暗自期待，总觉得这是节点，或者说是转折。但这莫名其妙的一年过去，医院的高墙将江暖和人间的烟火气生生隔断开来。
　　从此眼里只有生死，再无生活。
　　手机里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新年的祝福，有来自爱人也有来自家人。江暖长长地叹口气。
　　刚刚她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见高中那年的盛夏，蒋蒋从遥远的走廊尽头走向自己，光影斜斜地落在他身上。可直到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是沉默着的。
　　高中距离现在，已然过去很久了，她还是一直在意着那句没能收到新年的祝福。
　　来自蒋蒋主动承诺却没能做到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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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同学，待会儿留下来，我单独教你齐步走。”
　　看见蒋蒋一脸认真地重复着同边步，教官实在被折腾得没脾气，挥挥手示意他先归队。蒋蒋点头，气喘吁吁地回到在江暖前排，双颊被暑气蒸得微红，一层细密的汗渐生在前额。对视的一瞬间，好像没法形容他的灿烂，和江暖的想象重叠。
　　江暖赶紧把眼神收回来，假装东张西望来掩饰尴尬。
　　“倒数第二排那个女同学，不要东张西望！”
　　……
　　一直到解散的哨声吹响，大家齐声唱完《团结就是力量》便像脱缰的野狗一般蹿向食堂，顾意一把抓住江暖，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江暖一边跟着跑一边回头看，蒋蒋真的老老实实向教官走过去。经过一上午的训练，大家多少有些吃不消，但蒋蒋却似乎有他自己的坚持。
　　这是江暖第一次注意到蒋蒋。无关风月，只觉得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你没事儿吧？”顾意一边把自己盘子里的饭扒拉到江暖碗里，一边推搡着示意她快吃。
　　“今天那个走同边步被留下来的，是谁啊？”
　　“他叫蒋蒋，是我小学同学。”
　　“你还有我不认识的同学？”
　　“我是五年级才搬到这里跟你成为同学的，大姐。”顾意实在忍无可忍，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江暖的后脑勺上，“快点吃，吃了回去午休！”
　　“唔…”江暖吃痛，呜咽着把饭往嘴里扒。
　　“不过蒋蒋挺可怜的，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他爸也不大管他。”
　　江暖家庭美满，生活幸福，是没法体会这种人间疾苦的，可此时却莫名对于这种痛苦有了几分感同身受。
　　有话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余归途。看来虽是年纪轻轻的人，已经受到过极大的痛苦了。
　　回宿舍时路过操场的时候，江暖忍不住四处搜寻蒋蒋的身影，没想到他还在训练。教官也走了，只剩他一个人，在细碎的树荫下一遍一遍地来回。
　　江暖忍不住同情心泛滥，可她没有理由去帮助蒋蒋。这是他自己人生的路，她不过是他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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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训时的晚自习，往往是用来联络感情的。由于蒋蒋坐在江暖的斜后方，于是江暖便频繁地回过头去和后桌聊天。顾意实在看不下去，趁着课间结伴去厕所的间隙，用一种近乎可怕的语气质问江暖：
　　“你是不是对那个同边步有什么意思？”
　　“我没有…”
　　话音未落，后脑勺便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你每天回头一百遍，只要是坐你后面的，都看见了。”
　　江暖索性不去否认。她也断定不了自己对蒋蒋的感情。有一点复杂，但也许好奇是更多的。这大概是青春期男女固有的相处方式。
　　江暖打算通过读书的方式来减轻自己心里这种甜蜜的负担。
　　开学前的一整个暑假，江暖都从早到晚地粘在床上看彭湃的青春三部曲，在江暖心里，彭湃的作品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有力量，她甚至连他公众号上的推文都逐字逐句地认真读过，金牛座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优点，连许嵩的歌词里写的也是‘金牛座的我配不上你的好’，但江暖认为自己的专一算一个。
　　没想到的是，这本书竟变成了他们之间的关联。就像《新白娘子传奇》里，白娘子借伞给许相公，总是沉默着的蒋蒋竟然笑着主动搭腔，在简短的自报家门之后，提出了借书的请求。
　　江暖起初有点懵，还是顾意替她一把将书塞到蒋蒋手里：
　　“慢慢看，她这里还有另外两部。”
　　“谢谢你啊，江暖。”
　　这是蒋蒋第一次叫江暖的名字。只有他说才是这样好听的。江暖被自己肉麻得不行，
　　“傻逼啊你，不接话。”晚自习下课回宿舍的路上，顾意抬手又是一巴掌。虽然喝着用江暖的饭卡刷的AD钙奶，嘴里却还是一直喋喋不休地骂着。顾意对江暖的“欺负”，一直是这么的明目张胆，每当江暖忍无可忍地大叫一声：你是不是故意的？她都会嚣张地用食指区戳她的脑门：“老子名字都叫顾意，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