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北方的一座小城，太阳已经出来了，但却还飘着雪花。这场雪下的很大，也下了很久。未被清扫过的地方的积雪可以淹没一个成年人的脚踝。
　　林步晓穿的像只熊一样艰难的走在街上，出了火车站，空旷的站前广场上甚至连个拉客的旅店老板都没有，下过雪后的早晨仿佛打车也更难了一些。
　　这座小城，没有机场，没有高铁站，只有绿皮火车或者客车才能抵达。如果不是因为陈末晨，生长在南方城市，从未离开过包邮区，也没见过雪的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费尽周折来到这里。漠河舞厅这首歌火起来的时候，陈末晨说要带她去那看极光，再去看看那里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个舞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歌里唱的那些。
　　虽然，这座小城离那里不算远，他也从未去过，也从未见过极光。
　　林步晓拿着他留下的钥匙，来到一个有些老旧的小区。1号楼3单元401室，很好找。她小心的先敲敲门，忐忑的等待着。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在等有人开门？如果有人来开门，会是他？还是她找错了地方？她正犹豫是再敲敲门，还是直接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楼上跑下来一个小男孩，后面紧跟着一个奶奶，左手拿着一袋垃圾，右胳膊上费力的挎着小男孩的书包。
　　“姑娘，你找谁？”奶奶看着林步晓和她脚边的行李箱，从上到下的快速打量了一番。
　　“陈末晨住在这里吗？我是他的同学。”
　　奶奶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住在这屋里的人是不是叫这个名字“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前几年考上医大的那个？”
　　“对。”
　　“是住这，但是他很久没回来过了，他家人好像也都不在这住，没见人来过。”奶奶边往楼下追着小男孩走边热心的嘟囔着她知道的事情。
　　听到这，林步晓确认自己应该是没有找错地方。他家人不是不在这住，而是他已经没有家人了。
　　打开房门，屋子里冰冰凉凉的，甚至比外面楼道还冷。林步晓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冷，是从未体验过的冷。冷清，冰冷......
　　两室一厅的房子里就是普通人家过日子的家具、物件。一间是陈末晨的卧室，一间是他父母的。客厅里沙发正对着的并不是电视，而是一面格格不入的书柜。从小学课本到高中的练习册都完好的被保存着，中间最好拿取的一层书柜放着的是一些课外书。古今中外、天文地理，什么类型的书都有。很难看出书的主人看书的偏好是什么。书柜最下面是一排柜子，林步晓打开第一个柜门去找陈末晨所说的那个箱子。箱子旁边的一摞相框引起了她的注意。
　　看样子，这些相框以前应该是被摆在书柜上的。
　　有些是他小时候玩耍的照片，有些是他上学拿奖的照片......只有一张被撕碎又重新粘贴起来的全家福，那时候的他还被抱在怀里，年轻的父母脸上满是对未来憧憬的幸福笑容。反复来看这几张照片，确实，长大后的他，就算是拿了奖，也不怎么笑了。不过，他确实也还是不笑的时候更帅一些，比较神秘，是青春期女生们喜欢的那个类型。他笑起来的时候太憨了。
　　陈末晨说的箱子上着锁，林步晓打开他卧室，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不难想象，多年前的他就是埋在这张桌子上假装苦读，实际在教材下面放着一些游戏机、MP4什么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玻璃杯，里面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干涸了的印记。书桌抽屉里的文具盒被林步晓里里外外翻了一个遍也没看到他说的钥匙。她倒是发现了一个很好看的发夹，像是某个姑娘的。顾不上八卦，屋子里太冷了，林步晓把手揣进兜里，握握拳暖和一下，然后着急的把文具盒里面的东西全倒在了床上，终于，在一块橡皮背面发现了被粘在上面的钥匙。
　　看看表，时间快到了。
　　林步晓来之前约了陈末晨的高中同学，马让润。之前和陈末晨刚谈恋爱的时候，马让润去过他们学校所在的城市，就顺便一起吃了一顿饭。这次见面，是借着帮陈末晨把庆祝马让润结婚的红包亲手交给马让润的机会，听一听他过去的事儿。
　　先将箱子和钥匙收进行李箱里。林步晓拖着行李箱先找在附近找了一家宾馆，办理好入住，刚好马让润发来微信问她在哪里，到没到陈末晨家。
　　“不好意思，本应该去接你一下的，早上孩子妈妈突然要去趟单位，我得先把孩子送去爷爷奶奶家。”马让润自来熟的性格让林步晓放松了一些，他自说自的坐下来招呼着服务员“烧饼加豆腐脑，再来一碟小菜。你吃什么？”
　　“和你一样就行”林步晓看着对面这个有些发福的男生想着，如果陈末晨也同他一样结婚生子的话，是不是也会变得胖一些，头发少一些？
　　“等会儿吃完饭，你想去哪儿转一转？少吃点，中午我带你吃最好吃的特色菜去。陈末晨每次回来我们都去那。”马让润的语气自然的好像他们是许久未见的老友一样，林步晓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陈末晨会跟他成为朋友，这么多年还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和这样性格的朋友相处，他能更自在一些吧。
　　“好，那一会，我们先去你们高中看看吧。”
　　“对了，陈末晨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可能死了。”林步晓拿着勺，搅弄着豆腐脑。措辞了很久，缓缓地说道。
　　“你俩吵架了？”马让润没听出来林步晓有些低落和悲伤的语气。低头快速吃了一口烧饼，嘴里含糊不清的自顾自说着，还往里送了一口豆腐脑。“这家伙吧，性格就这样，不太会哄人，你别跟他一样的。”
　　“我俩没吵架，我们早就分手了。”林步晓着急的解释道。
　　“那你干什么来了？端他老窝？守株待兔？等他回来揍他一顿？”马让润似乎证明了自己的想法，头也没抬的正吃着。可能是两人吵架，林步晓来这儿抓陈末晨，准备教训他一番。
　　“不是的，他不见了。”林步晓认真的说。
　　“他躲着你？”
　　林步晓无语了很久，仿佛怎么都跟这个人解释不明白了。果然，这个人热情好客，乐观积极的一部分原因是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论法则。
　　“他去支教的路上，不知怎么的，车翻下山，人不见了。找了很久，直到现在好像也没有找到。”林步晓赶紧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免得他再继续联想，把她也带跑偏了。
　　“怎么可能？这么大的事儿，热血奉献又悲惨结局、值得我们学习和缅怀的事迹都没上新闻啊，小视频热搜都没有。”马让润震惊的放下手里的东西，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但表情却着急的看着林步晓，想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和开玩笑的表情。
　　“他是自己去的，支教，不是跟学校社会组织去的。目前，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所以知道的人不太多。”林步晓手里仍搅弄着那碗豆腐脑，慢慢的解释着。“当地联系不到他的家人，根据车上背包里的身份证、毕业证件联系到的学校。这些事情，我是听辅导员说的。”
　　“那你来这儿....？”
　　“他走之前给我提前邮寄了毕业礼物，留言说让我来这里看一看。我也不知道看什么。”林步晓无奈的说道“我从来就没看懂过他，也没弄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只好找你......多了解他一些。”
　　“..........”马让润长久的沉默让林步晓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去安慰他还是等着他安慰她，还是应该说些什么？
　　“奥对，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他应该还不知道你有孩子了，不然的话应该会再多准备一个红包的。”林步晓从背包里拿出陈末晨准备好的红包递给马让润，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红包摸着有点厚度，但又有点不太像是人民币。红包被陈末晨用带着喜字的火漆印章封了起来，林步晓虽然有点好奇里面到底是什么，但却也没打开过。
　　“早知道，我早点告诉他好了，还能再多一个大红包。”马让润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假装没事儿人一样接过红包，赶忙收了起来，不愿再继续说这个话题，生怕自己当众情绪失控，泪洒早餐店。“你在这儿待几天？什么行程安排？”
　　“还没想好，临时起意过来的，如果学校那面没事儿我就待两天。如果有事儿我就随时走。”
　　“好，刚好我这几天也有空，可以陪你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