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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紫怀抱萧峰,坠入崖底,耳旁只听得急促风声,眼窝空洞生疼。
疾风下坠间,阿紫忽感身量轻盈,又因眼球被摘了去,不清缘由,只得以仅存内力拥住萧峰庞大身躯,不敢放松。
忽然,黑暗中迎面扑来一阵强光,阿紫便全无了意识。
“咯咯咯......”阿紫忽闻耳畔传来一阵孩童的玩闹声。或近或远,生动活泼。
“姐夫,姐夫......”阿紫一遍遍呜咽道,斗大的泪珠从先前空洞的眼眶里掉落,阿紫本能睁开双眼,心中大惊,自己明明是瞎了,不是吗?怎么此刻又重见光明了?这不跟身死之意背道而驰吗?阿紫不可思议的看向抬起的双手,还留有斑斑血迹,指甲里还残存着眼球留下的血肉组织。再游目四周,却不见萧峰身影,自己身处一阶梯下,向上望去,那阶梯上确是一眼望不到头,诡异至极。
不远处,几个着破衣烂衫的孩童正围着一处池水边游玩,她移步过去,想问询问询几个孩童,却被眼前的奇景震撼到,从小到大,她也跟着师傅丁春秋游历大江南北,奇观异景亦见识不少,但眼前的地方却难以形容的壮阔,那池水中赫然伫立着一只龙首蛇身雕像,通身镶嵌着各色宝石,尤其龙首正当中,一颗斗大的赤红色宝石极为耀眼,喷泉从龙嘴里喷涌而出,细看泉水里竟夹杂着金丝银线,水本就清澈,以光照之,无形似有形,那几个小儿便待在池边扯着水柱玩。
玩了一会,又见几个小孩脚步生风,窸窸窣窣钻进密密丛丛的树林里去了,这树也生的与众不同,阿紫记得,少林寺古刹里的有颗千年银杏,苍劲挺拔,秋季时分,大片大片的银杏叶,有如黄色瀑布一般,倒挂于树上,非常壮观夺目。叶黄虽美,她曾嘲笑少林寺过于做作,连寺中的的银杏栽种之时也特意选公银杏来种,又说众生平等,万物慈悲,对银杏结果也如应对女色一般,避之不及。眼前的树木棵棵有车轴粗壮,有花有果,花型似莲花,一树一色,共计四样,每色花树都散发着各色香气,比莲花更清幽,比牡丹花香更沁人心脾,比曼陀山庄王夫人栽种的那些月季芳香更甚。还从未闻到过此种香味。再看那果子,或青或紫,或白或黑,四花八色果,竟各个呈似人形,如打落的幼龄婴胎,有鼻有眼,有手有脚,骇人不已。
突然之间,几个树下玩耍的孩童纷纷一跃而起,几丈高的大树,除起身之外,再无借助外力,如蜻蜓点水般摘下一颗果实,嬉笑着,啃食起来。
“啊!”阿紫吓得倒退一步。一是被这人形果实镇住,二是三岁小儿竟然习得如此上乘轻功,素闻她师叔祖,缥缈峰灵鹫宫旧主天山童姥绝学“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此等至高无上的绝学需以最上乘的内功为根基,方能修练,不过弱点就在于每三十年返老还童一次,功力也大不如从前。逍遥派百年来也不过出了一个天山童姥,莫非这些孩童都是逍遥派的传人,虚竹的师叔师伯?可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而此处又是何处?
恍惚间,几个小儿向阿紫身边奔来,围着她一顿打量。
“你们到底是何人?我姐夫是不是被你们掳去了?!快说!”说话间边起势便要迎敌。
“尊驾,莫要激动,此处为欲界六天中的三十三天,又道仞利天。我等均为仞利天天人。”为首一个个头稍大的孩童说道。那孩童左不过七八岁,神态语气却说不出的老道。
“我等历经十世布施持戒,积德行善,才生此天,出世即为三岁孩童模样,但天尊保留了我们前世记忆,衣食住行、婚配嫁娶与凡人无异,才能在此天极乐世界畅快生活。感恩生生世世受天尊佛光庇佑,我长这般大,也是历经了三生三世方修得此身。”说罢,又上上下下打量了阿紫一番,竟生出些敬佩的语气来:“比不得尊驾,修的成人之身。修佛之人神都知修无上道难,造种种福业易,所作福业,举意便成,如一滴水,流入世间,即为江河,尊驾业果必是大江大河都不能比拟,我等皆汗颜。”
絮絮叨叨说得阿紫头晕脑胀,她心中记挂姐夫的紧,若真如这小儿所言,萧峰此刻必然也起死回生,接着又紧张地问道:“我姐夫呢?连我这样的人都能来极乐之地,我姐夫自然也是在这的。”
“姐夫?尊驾姐夫姓甚名谁?”
“萧峰,丐帮的前任帮主,辽国的南院大王!”
“未曾听说过。人间虚名在此并不作数,帝王将相,千秋伟业之与欲界六天相比,如同星辰丢进浩瀚宇宙,不值一提哩”那孩童摇摇头,继而又想到什么:“既然尊驾来到此地,定是受天尊点化,不妨前往须弥山山巅宫殿,请天尊示下。”每每提到天尊二字,几个孩童便双手合十,以表虔诚。
“那个什么天尊住处在哪?”阿紫急切地问道,若是以往,早就揪着人衣物裹挟起来了,但那几个孩童衣衫褴褛,衣不蔽体,隐晦之处一览无遗,阿紫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虽是孩童,但到底男女有别,且按他们的说法,心理上都是几世轮回的大人物,直勾勾的看着总叫人不好意思。
天人很快指了去处,便是阿紫先前昏迷苏醒的台阶下。抬手间,腋下传来阵阵恶臭,眼见污秽缓缓流下,顺着侧身流到大腿,再从腿部至地上,直至不见踪影。
阿紫心里泛起了嘀咕:“也不知这小儿说的是真是假,莫不是耍着我玩?哪有神仙做得如此污秽,有什么意思。”却不知这是天人修行必受小小业障,为天尊所设置的“身苦”不至于在天界忘乎所以,牢记修行真谛。
阿紫沿着这台阶往上,去到山顶之巅、因心中焦急脚程飞快,走了不知几个时辰,还不见天尊所在宫殿。又累又饿,不禁抱怨起来:“什么狗屁天尊!耍本姑娘玩呢!”
“大胆,凡间小辈,竟然辱没天尊!”突然,一声呵斥,震耳发聩,阿紫脚下的台阶都开始晃荡起来,待她稳定好身子,赫然见眼前出现两个巨大青面獠牙的怪人,手持金色器仗,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她。且并未站立于地,而是悬于莲花宝座之上,莲花瓣间隙竟徐徐向外喷射着青色火焰!阿紫不敢细看,两怪人身色黑蓝,虎皮做裙,脖颈上赫然挂着骷髅头编成的骨饰,赤发须眉如烈火上扬,恐怖之态,只一眼,便叫她三魂七魄飞了大半。
登时,阿紫便浑身酥软,瘫软在台阶前,动弹不得,原本雪白的脸上又批一层霜气,由雪白转而为惨白!
“哈哈,凡间小人,又不取你性命,不必害怕!”见她如此窘态,其中一怪物嗔笑道,“吾等帝释天尊护法金刚手,特奉命,带你前往天尊神殿领受点化!还不与我等速来!”说罢,挥动手里的法器,阿紫周身便起了一层薄雾,那雾越聚越浓,看似轻薄,雾里如同有双大手般,竟将阿紫托举到半空。随即那两怪物乘着莲花宝座往前,那片浓雾也跟着往前,十数米远的距离跟随。
阿紫心下紧张得快要从嘴里跳出,不知飞了多高,她低头看下大地,将仞利天之景净收眼底。之见这仞利天重山迭起,花树丛生,山间错落着不少精美宫殿,或大或小,或近或远,都有天人活动。
不消片刻,前方两怪人便在一处银色宫殿门外下落,一左一后站立,两人大手一挥,偌大笨重的宫门竟缓慢打开,阿紫乘着浓雾独自像大殿中央飘去。而后缓缓下落,将阿紫递到一人面前。
阿紫惊魂未定,只怔在那里,魂魄如同被抽了去。
倒是那人先开口:“怎么,被吓住了?”语气轻柔温暖,倒似个正常人一般。
阿紫抬头望去,只见一男子站立在她跟前,左手执一把孔雀尾扇。轻柔摆动间,男子身上的异香缓缓向阿紫面前扑来,使之精神为之一振,一扫之前的疲惫惊恐。那男子大约二十三、四的年纪,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穿着一身白金相间直襟长袍,腰带两块成色极好的难得青玉盘扣在一起,长发倾泻如墨,细眉若柳,眼若星河婉转夺目,鼻梁高挺,白皙的皮肤衬得嘴唇殷红,生的好生秀美,若不在意他说话间滚动的喉结及若烈日灼灼的男声,光看面目,颇有木姐姐女扮男装之态,但较之木姐姐,却是优秀得不止十倍,这样玉雕似的人儿跟自己又有什么渊源。
后又想到什么,阿紫募地腾起,“敢问阁下,天尊在何处,我找他有要事!”
男子听她语气,倒也不慌不乱,径直朝着大殿里南方位置的一处玉榻坐下,半倚着,自顾自地缓缓地说道:“人修成仙,需历经十世修为,广施恩德,不做一恶,才可飞升成仙。即便修炼成仙还要六道轮回巩固修为,以配德行。方可与天长寿.....‘’
阿紫见四下再无其他人,心想道,这男子莫不就是天尊,年纪未免也太轻了些,不过想起山脚下那些孩童所说几世修为才生一岁,这男子有二十多岁,想必历经了几十世的修为,说他是天尊也不无可能。什么人不人,仙不仙的,都不管我事,我只要姐夫的消息。
想到这,竟大着胆子谄媚起来,跪倒男子跟前,对着男子金色华服下的小腿一顿摩挲敲打,那衣裳的材质极其轻柔,手指像在云彩发力,有力也使不出什么力。
“天尊大人在上,是小女有眼不识泰山,哦.....我本是无眼无珠的,多谢天尊大人使我重见光明。”说话间,手上功夫更是勤快了些。
“你姐夫嘛....”男子看了阿紫一眼,少女紧张之情落于脸上,眼巴巴地等着他姐夫的消息。
好久没见她这般求人的样子,又斗生戏弄她的想法,随即摆了摆扇子,凭空冒出一只白玉酒壶、酒杯,那杯子虽小,但杯身雕满的山水游龙,精致非常。
“你喝完这壶酒,我便告知你姐夫情况。”男子神情似笑非笑,双瞳剪水,挑逗之意如湖上泛起阵阵涟漪。说罢,那白玉酒壶竟在空中自斟起来。
“天尊说话算数,我喝完务必告诉我姐夫的消息。”
不就区区一壶酒吗?这天尊定不知道我阿紫从小就跟那些师兄师弟们混在一起,每日酒肉不断,别看我只是个小姑娘,我这酒量顶得上几个能喝酒的大汉哩。心中暗喜,拿起酒杯便一饮而尽,不拖泥带水,那酒水着实甘美芬芳,醇香适口,一杯下肚,从喉咙到胃都说不上的舒服,要不是赶着找到姐夫,必定细细品尝一番。
一杯见底,酒壶立即又再续上,第二杯还未入口,渐渐烦恶欲呕,五脏六腑犹如翻江倒海一般,神情也大不似刚才清醒,阿紫强忍着醉意,仰脖一入。
这天界的佳酿哪是凡人之躯所能承受的,虽有延年益寿之功效,但凡人用量一杯最多,练武之人,小成者较之寻常人再多一杯,大成者再多一杯,仅此而已。无仙法之身,再多是万万承受不住的。最后一杯酒便将她彻底打蒙,身子一软,眼见着不省人事,就要倒地。
男子从榻上起身,飞身将阿紫揽入怀中,有如怀抱婴儿一般,少女脸色绯红,吹气如兰,即便睡着,也看得出几分精灵古怪之气。
忍不住伸手轻抚其脸庞,忽闻背后传来嬉笑声。从宫殿西南、东南角飘然而至两名仙女。两人衣香鬓影,亲热地挽着胳膊。
一人着金色,绾绾青丝用发带束上,斜插一支翠玉蝶钗,风髻露鬓,留了一缕垂在胸前,略施粉黛,皮肤温润如凝脂,双颊似有若无的绯红,宛若花瓣盛开在羊脂玉上,樱桃小口娇艳欲滴,眉眼间荡漾着甜甜的笑意,长颈下,锦缎裹胸,胸前用银线绣上了莲花图案,每走一步,裙身轻柔四散,熠熠生辉,裙摆上绣着的五彩斑蝶,都活了起来,围绕其脚下翩然纷飞。
一人着绛色,年纪稍小点,裸露的手臂、脖颈处的肌肤莹白胜雪,未束发髻,绸缎般的墨色长发,随意披在腰间,耳边别一朵白色茉莉,灵活转动的眼眸带着几分调淘气,婴儿般的皮肤吹弹及破,水灵得能捏出水来。身量纤细,显得楚楚动人。
“天尊偏心了。”开口的便是年纪稍小的绛衣仙女。眼见天尊亲昵地抱着阿紫,便吃起了飞醋。侧过身子,佯装不满道:“天尊心里就只有三妹,天家修行再平常不过了,天尊是一点苦都舍不得让她吃哩。”
天尊笑道:“她在姐妹里最小,你们还不让着她些,一来她本事调皮的,随心所欲,功德未办一件,这世修不作数,二来像萧峰这样的旷世英才,落得自戕殉国这样的场面,实为不妥,大大冷了人间的心,倒不如放他在人间多些时日,造福百姓才是”说罢,轻柔地拂过阿紫的面庞。
刚三分火气,七分佯装,见天尊如此怜爱阿紫,红衣仙女的不满不由增了几分。
金衣仙女见状,笑脸盈盈的劝慰道:”天尊说的极是。萧峰这样的人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可惜,这世让他寿终正寝也不妨碍什么,只是看来他心中只有阿朱一人,只怕会伤了三妹的心罢。”犹豫片刻,又道:“这三妹本是阿修罗王之女,天尊放下天界与阿修罗王一族的争斗,不惜以甘露求娶,不无奈阿修罗王一族天性便是极恶的,释尊这才便立下规矩,除每日饮足三杯甘露,还需下世修为造福业,但大多投生也是大奸大恶之辈。难以渡化。谁知这三妹托世为阿紫,未来得及与天尊结为夫妻,便跟着殉情去了。”
“这只得怪我了,偏偏托生得这个死脑筋,功亏一篑。”天尊叹了口气,说道:“浦落,悦意同你和雪女一样,既是我命格中妻,无论我变换成模样,都能情牵一线,若不能,便不强求了,随她去回到她父王身边吧。”语气中尽显不舍之意。
二妹嗔怪道:“修行是假,天尊要陪她在人间情情爱爱才真,留我等姐妹在这天界干看着羡慕呢。”
天尊无意多解释,对金衣女子照付道:“你送悦意下界去,我再寻一身,随后就到。”
“天尊不用之前的萧峰吗?悦意可是对他重情至深呢?换做他人,情关难再过呢。”
帝释天又叹气道:“我前九世对悦意照拂,或感化或救赎,都十分顺当,释尊看在眼里,未加干涉,这一世,她本该托生为姐姐,是......释尊已然是网开一面了,让我跟悦意在人间再续前缘,只不过不许我再以萧峰之身行事,渡不渡得过,就看我俩的缘分了。”
说罢,天尊跟手中孔雀羽扇轻抛至额前,口中默念法术咒语,羽扇随即泛起金光在其周身若舞蹈般旋转,升起袅袅青烟,一眨眼的功夫烟雾便散去,天尊也消失无踪了。
空荡荡的大殿内只剩三人,浦落欲施法将阿紫送回凡界,却被雪女叫住。只见她指做莲花,嘴里低语有词,不一会儿,指尖生出一颗金色圆球,豌豆大小,手腕轻转间,竟直飞进阿紫的眉间里。不多时,阿紫左耳由内往外攀出如蛛丝般的血丝,延伸至左边半张脸,原本美艳俏丽的容颜登时变得十分骇人。随即这血丝又跟长了脚一般,又缩回左耳不见踪影。
“你这是作甚?”浦落疑惑道。
雪女傲娇道:“我看天尊这下还喜欢她不,一切姻缘情爱皆从喜色而来,正如之前的游坦之之流,不论用情多深,还不是被抛之弃之,如若这样,天尊与她还能再续前缘,我便自此无话可说。”
“你呀,你呀。”浦落嗔怪道。“释尊已给他们设置了重重难关,你何苦再来上这么一参呢。”
“姐姐,天尊偏爱她也太多了,已然用甘露化了她大半戾气,这圣物岂是凡人之躯能享受到的?“继而望向四周,压低声音:”天尊与那阿修罗王征战几千年,八百年前那一眼,明知悦意为阿修罗王之女,毅然拿仙界圣物甘露求娶,让那些混沌世界的腌臜物都能有机会在仙界居住,我们这些天人与之共居三十三天,着实太不公平。”
“你这样做,被天尊知晓,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事端呢!”
“怕什么,天尊下凡也只是吃人间食,做人间事,又不带这仙法记忆,从何得知。”又宽慰道:“天尊不也说了嘛,释尊已设置了种种劫难,我此番施法,何尝不是她命里劫数,若天尊怪罪下来,也是我雪女的事,姐姐......你快些将她送入凡间吧。”
雪女催促着落浦动身,那美人仙女无奈地轻叹一声,随即带着酣睡地阿紫,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大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