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群山脚下，夜风拂过一望无垠的草原，层层碧浪在月光下起伏翻滚。
　　从山中流出的大河依旧狂啸前行，不舍昼夜。
　　夜晚通常是爬虫类动物蛰伏的时光，温度的下降促使它们尽量减少能量的消耗，等待晨曦时的温暖再临。
　　可此时在一处宽阔的水面上，一只巨大的乌龟正摆动四肢，奋力向河中心游去。
　　许多美味的小鱼在它身边穿梭，乌龟看都不看一眼，它的身体渐渐下沉，像是想要去向河底。
　　突然，它感觉自己的尾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乌龟很纳闷，这又不是河底，哪里来的水草？
　　但尾巴很快有了比被水草缠绕更痛苦的感觉。乌龟觉得有东西完全禁锢住了自己的尾巴，并且想把自己拉出水中。
　　还没等乌龟挣扎，压倒性的力量已经将它提到了空中。乌龟伸长脖子回头看去，一条粗大的荆棘藤正把自己倒吊了起来。
　　这……乌龟左右看看，河岸边只有茂盛的芦苇，哪儿来的荆棘？
　　还没等它多想，荆棘开始迅速收缩，乌龟被甩回岸上，沾满污泥的龟壳反复翻滚之后，停在了一个巨大的身影旁边。
　　“现出原形吧。”
　　那个身影的声音不高，乌龟却听得很清。
　　乌龟没有响动，依然把四肢和头部缩在坚硬的龟壳中。
　　“别逼我用火烤你哦。”那个身影又说道。
　　这下乌龟可害怕了，龟壳凭空原地旋转起来，接着身形越来越大，白色的光很快笼罩全身。
　　再看过去，哪儿还有什么乌龟，一个白袍白髯的老翁正喘着粗气。
　　白光照亮了黑暗中的身影，一张俊秀的人类面庞，头上却有冲天的鹿角。
　　“你，你是谁？你怎么发现我的？”白胡子老翁看着眼前这半人半鹿的高大精灵，眼中全是惊异。
　　“我是这儿的山神，而你，我并不熟悉。”山神伸出巨大的手掌，老翁发现他细长的手指正慢慢缩回，上面还有荆棘般的硬刺。
　　“我……你刚才就是用手把我，把我吊起来的？”老翁指着山神的手掌说道。
　　“我的河中都是安睡的乌龟，你的速度太快了，而且……”山神笑道。
　　“你变的是海龟啊，你不觉得水味儿有点淡吗？四个蹼是为了游得更快吗？”
　　老翁这才想起来自己变错了物种，一时惭愧起来。
　　“说吧，你有什么企图？”山神瞬间变得严肃。
　　老翁上下打量着这个自称山神的精灵，很快感到了他难以估量的内力，倏然顽皮起来。
　　“山神？山神是吧，得罪得罪，老夫乃一散仙野叟，好游天下山川，今天到得贵宝地，感叹风景秀丽，顿觉心旷神怡，不由自主地下水畅游起来，见谅，见谅……”
　　山神打量着仙翁皱纹堆垒的面庞，表情依旧冷淡。
　　“说出你的目的。”山神说道。
　　“目的？没有目的，我不是说了嘛，散仙，散仙而已，哈哈……”
　　“三年前你变成老鹰来过，两年前你变成野猪来过，一年前你混进草原上那群野马里，可惜又变错了，变成了母马，差点让发情的公马好一顿折腾……我还说吗？”山神的嘴角又露出了笑意。
　　仙翁那灰白色的脸上竟然有羞赧的绯红。
　　“行了，行了，别说了，山神大人，是我，是我，在下错了，在下，确实是有所追寻。”
　　“你是为骊龙而来吧。”山神看到仙翁的窘状，改变了话题。
　　仙翁两眼放光，不敢相信山神直接捅破了窗户纸。
　　“我……”
　　“据我这几年的观察，你确实在寻找骊龙，可是你却找不到它。”
　　“我……”
　　“坦白吧，你是何方神圣？”
　　“山神大人，您的确是误解了，我真是一届散仙，和谁都没有关系，之所以这几年在附近游荡，并非是有所贪图，只因多年前好友被骊龙所杀，一直想要除掉此害啊！”
　　看着白色的胡须在空中乱抖，山神没有再相逼。
　　“你的朋友？那应该是很久以前了。”
　　“是的，这些年我一直努力修炼，就是为了给他复仇。”仙翁说着，还舞了舞宽大的衣袖。
　　“可看你刚才的变化，似乎也没什么进步啊，你这功力还要挑战骊龙？”山神又笑了笑。
　　“是，我是功力有限，可我找定骊龙的巢穴之后，可以再去请人啊！”仙翁激动地说道。
　　这话却刺激了山神，他的眉梢有些抽动。
　　“现在这里已经是片和平之地了，骊龙不会再为害了，我劝你离开吧，不要再回来。”山神收起了刚才的轻松，语气中的强势非常明显。
　　“难道，你，你已经把它……”仙翁被山神的气魄威慑住了，他觉得对面这只精灵可能有这个能力。
　　“那不是你要考虑的，请离开吧。”山神的眉毛像是被点着了，渐渐燃起绿色的火焰，仙翁后退了两步，不知对方想要做什么。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一个明确的交代！要么你告诉我它在哪，要么我继续找！”尽管心里没底，仙翁还是放定了立场，他张开掌心，霎时间一根通体发光的白色拐杖现出形状。
　　“你不应该自讨没趣。”山神说着，整个身体的毛发瞬间全部燃烧起来，绿色的火焰也点燃了仙翁四周的草地。
　　仙翁霎时感到异常炎热，山神的形貌也随着火光飘摇了起来。
　　“吹！”仙翁晃动拐杖，狂风顿时生出，吹灭了周围的火焰。
　　山神眨了眨眼睛，像是对仙翁展现的功力有些吃惊。
　　山神身上的火焰忽地变成了蓝色，蓝色的光芒同时在他的眼中汇聚，然后向仙翁发射过来。
　　仙翁向旁边闪身，蓝光打在了河边的芦苇上。出乎仙翁料想的是，那芦苇并未消失，而是迅速生长起来，并发疯似地向自己伸来。
　　还没来得及躲，仙翁便被闪着蓝光的芦苇缠住了四肢，动弹不得，连拐杖也挥不动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离开吧。”山神的脸变得如金属般闪亮，他的声音也像是金属的撞击。
　　“长！”仙翁口中大喊，拐杖迅速增大，直插入大地之中，仙翁的身体被拐杖撑到空中，所有的芦苇应声断裂。
　　仙翁踩在粗大的拐杖上，口中念了真言，山神觉得整个大地都震动了起来，他赶忙后退，准备接招。
　　但大地很快平复了下来，仙翁并没有继续进攻。
　　“我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站在拐杖上的仙翁看着地面上神情冷峻的山神，又嬉皮笑脸起来。
　　山神觉得这种性格应该是个散仙。
　　“谈谈吧，我们不要在这儿打了，山林的动物需要休息。”山神的身体恢复了最初的模样，炫目的光亮和火焰都消失了。
　　“行啊，我这一把老骨头，动一动也要散架了。”仙翁的拐杖迅速缩小，他很快回到地面。
　　两人刚要向群山走去，大地又开始了震动。
　　“不是叫你收了招数吗？”山神扭过头。
　　“我什么都没干啊。”仙翁的拐杖早已消失，正摊着手自证清白，“哎，不对，好像是河里的动静。”
　　两人很快发现，大河中央现出一个圆形的漩涡塌陷，并且越来越大。
　　“太晚了，你把它吵醒了，这下麻烦了。”山神看着从塌陷中升起的雾气，无奈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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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明有些心不在焉地把习题一本本放进书包，中间还夹了一本封皮鲜艳的小说。
　　“这是新出的《狄姝》第二部吧，你什么时候买的？我还没看过呢。”猴子好奇地问道。
　　路明想着心事，并没有听到。
　　“走啊，打球去啊。”猴子没有在意，一把拍在路明的肩上，“今天难得提前放学，能多玩一会。”
　　路明这下反应了过来，但依旧没有给出积极的回应。
　　“哎？你咋了，不想去啊？”猴子一脸惊讶，“打球都不去？”
　　路明脸上露出难色，没有抬头和猴子对视。
　　“哦，我明白了，是不是去约会啊。”猴子突然一脸坏笑，“你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是不是开始重色轻友了？”
　　路明赶紧打断道，“别瞎说啦，不是那么回事儿。”
　　“不是，哥，你说你蒙别人也就算了，蒙我有意思吗？”猴子变得激动起来。
　　“真不是！”路明站起身来向教室门口走去，几步后又停下身，有些愧疚地扭头看了一眼猴子，“今天家里有点事，你们去吧。”
　　猴子发现路明严肃而尴尬的表情甚是反常，随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望着匆匆走向门口的路明，补了一句：“不是，你不去，哥几个怎么赢啊？”
　　路明独自下着楼梯，耳中响起了爸爸的话。
　　“眼看高考了，你这次模拟考试成绩怎么还往下滑了呢？这可不行。现在就是要集中精力啊！”
　　“你知不知道？熬过这几十天，你就放松了，怎么就不能坚持坚持呢？”
　　“我让你妈每天迟到早退的，不就为了保障你吃饭休息吗？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爸爸严厉的批评虽然司空见惯，但是他的态度要比以前更恶劣了。在他口中，妈妈现在仿佛是一个佣人一样，完全是用来照顾督促自己的，路明觉得这比说自己还要让他不舒服。
　　“你听你爸的，妈和你一起努力，咱们熬过这一段，这不也全是为了你好嘛。”妈妈似乎完全不觉得爸爸的话对她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依然每次都全力地配合。
　　“我现在工作太忙，根本顾不上他，你给我把他看好了。”爸爸指着路明，又严厉地对妈妈说道。
　　“我知道啦，你忙你的。儿子啊，别让爸妈操心啦，知道不？”妈妈转过头来教育自己，是每次这种谈话的完结。
　　路明觉得高三下学期日子过得实在太紧，自己的神经实在有些难以承受。
　　并不是说那些试卷做起来有多困难，而是老师、爸妈这种像是要让自己变成只知道执行命令的机器人一样的态度，让路明有时会失去做题的动力。路明知道高考的重要性，但如果不让自己充满战斗的积极性，自己又怎么能在考试中发挥出最好水平呢？
　　就像这次模拟考试，路明在考试的那几天心绪有些不安。他总认为由于模拟考试的到来，爸妈会故意不去讨论高考，故意突然对自己喜笑颜开，故意做到了完全减轻对自己的压力，等考试一结束，立刻恢复了天天絮叨的本来面目，好像是特意地展示着他们做得有多到位，如果没考好那肯定是自己的问题。
　　路明讨厌这种感觉。
　　但大人做得似乎就是对的，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甚至有时会怀疑自己的反对有什么正当性。
　　所以在模拟考试的时候，路明反而不太专注，成绩也有些退步。但是路明依然足够自信，觉得爸妈真的有点过于紧张，连老师都对自己说没什么，稳定心态最重要。
　　也许是爸爸压力太大了吧。他当上经略厅的副厅长已经三年了，不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多，应酬也越来越多。即使周末没在加班，家里也不乏找他谈工作、办事的人。
　　这么想来，路明觉得还是自己不够努力，逆反的情绪应该也是错误的。自己应该多想想父母的不易，妈妈为了自己高考全力做着后勤，现在连工作都不怎么上心，真的很辛苦。
　　就这样想着，路明说服了自己。
　　所以即使今天学校因为维护电力系统而提前放学，路明也不准备去和同学们打球了，他决定早一点回家学习。
　　“路明！”
　　路明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在叫自己，浑身上下都突然有了触电的感觉，好悬少迈了一步台阶。
　　他扭过身子抬头看去，果然，薛婷婷正站在楼道口看着自己。
　　“啊，你，你好。”路明试图挤出一个笑脸，但感觉没有成功，心里越发紧张起来。
　　薛婷婷浅笑嫣然，一如既往的优雅和美丽。
　　“你要回家了吗？我还以为你要去和同学打球呢。”
　　“啊，是的，今天有点事情。”
　　“很着急吗？一起走好不好，咱们顺路的。”
　　路明怎么能不想答应呢？和自己暗恋的女生一起回家，那是自己高中生涯一直幻想的事情。但今天当这种机会从天而降的时候，路明却觉得自己无法这么做。
　　路明从来都觉得自己和薛婷婷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是全校风靡的歌唱明星，听说还在市级的比赛里击败过专业的艺术生获得过冠军。路明知道很多男生和自己一样对她都倾慕有加。而在猴子嘴里，情形就更夸张了，无论是同年级的还是学长学弟，反正三年来追求她的人应该是络绎不绝。
　　路明知道，早恋在自己的世界是绝不可能被允许的，自己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和女孩搭讪。尽管和薛婷婷曾经是一个班的同学，但两人在那一年多的时间里说过的话也十分有限。路明身边到处都是优秀的男生，自己也没有任何文艺特长，他想不出身上有什么特质可能会吸引到她。
　　远远的欣赏也许是最合适的，路明一直这么告诉自己，即使偶尔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自己的心会疯狂跳动。
　　带着这样的心态，路明坚持了整个高中时期，但就是一个月前的那件事改变了一切。从那时起，薛婷婷竟然开始主动关注起了自己。
　　但路明感受到的不是梦想成真的快乐，而是战战兢兢的惶恐。薛婷婷虽然不是真的演艺明星，但却在学校里享受着明星一般的关注。如果她和哪个男生经常打打闹闹，或者放学一起回家，那这事很快就会扩散开来。尤其是在这枯燥无味的高三时光，道听途说的绯闻一旦被在题海中苦苦寻渡的无聊少年听到，经过简单的加工创作，一个崭新的校园爱情故事很快就会在坊间盛开。猴子便是个中好手，路明没少从他嘴里听说各种桃色新闻。
　　这种事情如果传到哪个班主任耳中，再被告知家长，后果更加不可设想。路明担心如果被哪个老师告诉了爸爸妈妈，那这回模拟考试自己退步的原因怕是让他们立刻找到了，爸爸不仅会疯狂地批评自己，还会埋怨妈妈没有把自己看好，而妈妈又会对自己苦口婆心地反复说着那些大道理。
　　路明感到的不仅是害怕，更多的是无奈与折磨。
　　“啊，那个，我不回家，要去别的地方先，那我先走了。”说着路明身体一纵，扶着栏杆跳过了好几个台阶，向自己班的停车处飞奔而去，留下薛婷婷在身后一阵的惊讶和失落。路明的余光发现有几个同学在不远处看到了自己和薛婷婷搭话，立刻感觉心跳加快了。
　　路明找到自己的自行车，快速打开车锁，把它从车阵中抽出，旋风似地推出校门，直到骑上了非机动车道，路明才放慢了动作，但也没敢回头确认一下是不是刚才经过了什么熟人。他觉得自己的动作够快，如果薛婷婷这会儿下楼准备离开的话，应该是看不到自己了。但慌张的路明还是闯过了一个红灯，路口的交警倒是对他撇了几眼。
　　路明感觉心跳的速度还没降下来，腿也好像有点抽筋，刚才这一连串动作过于突然，自己的身体都还没有完全适应。路明尽量保持着一定速度，可是觉得好像有点使不上劲。
　　渐渐地，路明觉得自己的反应过于激动了，这对薛婷婷不太礼貌，她可从未说过要和自己怎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