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冬夜里，沂水钟家
　　不同于邻居家的热闹，钟家倒显得有些冷清了。
　　一大家子围坐在餐桌上吃饭，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想要去活跃气氛，扯话题。
　　钟家自钟晚晴上初中以来，家庭矛盾虽然不像之前那么激烈，三天一大吵，每天一小吵。
　　奶奶天天闹着要和爷爷离婚。
　　可每回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她都已经年迈七旬了，一旦离婚，沂水的那些‘情报站人员’一人一句，全省乃至全国各地可能都会有人知道自己。
　　再者，奶奶的娘家没有了，四年前，她的妈妈，也就是钟晚晴的外曾祖母百岁仙逝后，奶奶就不曾回过娘家了。
　　除了外曾祖母住院的那一周里，奶奶一直陪同着，待到头七等一切按家乡习俗里需要祭祀的日子过后。
　　后来，奶奶就不愿意回去了，她说不想麻烦人家，他们还有工作，没必要空出时间去接待她。
　　奶奶的娘家还有人在，却好像没有人在了。
　　钟晚晴扒了几口饭，喝了碗汤就离座了。
　　走时，她轻拍了下坐在身旁的钟晚湛，小声叮嘱:“吃快点。”
　　“嗯。”钟晚湛虽不知要干啥，但还是应了声。
　　钟晚晴拿着自己的碗筷，去了厨房，放在洗手池那里，接水泡着。
　　舀了半碗汤后，钟晚湛便端着汤，出现在了厨房。
　　“找你有事。”
　　“嗯？什么事？”
　　“寒假作业写完了没？”
　　“一大半吧。”
　　“帮我写一点。”
　　“做梦。”
　　“帮我写一下嘛~你忍心看着你姐我被老师骂吗。”钟晚晴开始撒娇卖萌。
　　“舍得，我不是姑姑和钟晚雨她们几个，更不是你那些同学和舍友，撒娇没用。”
　　钟晚湛面对钟晚晴撒娇，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
　　每回都会因钟晚晴的撒娇心软答应她，这次钟晚湛自己都有作业没写完，虽然之前一直都这样，但这次他想心狠些拒绝。
　　“帮一次嘛~求求了嘛~”钟晚晴假期向来不写作业，等到最后一周才开始写。
　　还有一周就要开学了，钟晚晴的寒假作业一字未动。
　　“还剩多少？”
　　钟晚湛终究还是心软了。
　　“不多，一字未动。”
　　“……”钟晚湛沉默了，过了一会才开口。
　　“你寒假过得可真惬意。”
　　“过奖过奖。”
　　“只能帮你写一半，剩下的你自己写。”
　　“爱你，么么哒~”钟晚晴比了个心，还附赠了个飞吻。
　　钟晚晴和钟晚湛不是亲姐弟，钟晚湛是钟晚晴小姑的儿子，也就是她的表弟。
　　钟晚湛有三个亲姐姐，大姐钟晚旬，二姐钟晚诗，三姐钟晚雨。
　　因为早些年国家的生育政策，所以钟晚湛的户口迁移到了钟晚晴家的户口本上。
　　小姑和姑父在八年前的车祸中丧生，钟晚旬和钟晚诗被至今仍单身的二姑抚养，老三就跟着钟晚湛一起养在钟晚晴家里。
　　钟晚旬和钟晚诗已长大，工作了。
　　钟晚雨读高三，六月初就要高考了。
　　钟晚晴只比钟晚湛大三个月，与他同读高一，不是同一个班。
　　钟晚湛在高一（5）班，钟晚晴在高一（7）班。
　　虽然钟晚湛有时要帮钟晚晴写作业，但钟晚晴每回都会挑容易的和较少的给他。
　　钟家人吃完饭了，钟晚晴让钟晚湛上楼:
　　“我今天洗碗，你上楼去房间等我，这是钥匙，还有我备用机在床头柜里，应该还有电，大姑要和你视频电话。”
　　钟晚晴说着，从棉衣口袋掏出一串钥匙，递给了钟晚湛。
　　钟父近些对钟晚晴还算宠爱，允许钟晚晴买手机，能自由支配自己的压岁钱。
　　钟晚晴去年又买了台备用机，有时候会借给钟晚湛玩。
　　但不会直接给了他，因为钟晚湛的游戏瘾很重。
　　初中时导致他的成绩下滑严重，老师请家长，钟晚晴去了。
　　老师说按钟晚湛如今的成绩，未来可能职高都考不上。
　　那时钟晚湛才刚初二，游戏瘾起来，连钟晚晴都不认。
　　钟晚晴用强硬的手段逼钟晚湛戒掉游戏，
　　钟晚湛的手机被钟晚晴没收。
　　钟晚湛因此离家出走，钟晚晴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在一个小区居民楼的楼梯间找到了他。
　　那时是冬天，下着大雪，钟晚晴感冒，发着高烧，满大街地去找钟晚湛。
　　找到钟晚湛时，直接晕了过去。
　　后来钟晚湛戒了网瘾，好好学习。
　　虽然还是偏科，但成绩依旧排在年级前八十。
　　“她找我干什么？”
　　“这不快开学了，灌点儿心灵鸡汤呢”
　　“你也被灌了？”
　　“嗯，不过发的语音。”
　　“呵呵，那我上楼了。”
　　“嗯，去吧。”
　　钟晚湛上楼了，钟晚晴才去客厅收拾碗筷。
　　洗完碗后，钟晚晴正准备回房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钟父忽然开口:“晚晴，你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
　　“写完就好，再过一周就开学了，别到时候交不上作业，老师打电话给我。”
　　“哦，知道了。”
　　钟晚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唠叨。
　　钟晚晴和家里关系不好，初高中时选了个离家远的学校，全宿，摆脱家里的控制，放假就躲在房间，除了吃饭和有事，一般都不会下楼。
　　平时和家里人说不上几句话，有时和钟晚湛也是如此。
　　钟晚晴快步走上楼，钟父仍在说。
　　“叩叩”
　　钟晚晴敲了两下房门。
　　“谁？”
　　“我。”
　　钟晚湛听见是钟晚晴的声音，立马去开门。
　　开完门之后，钟晚湛继续躺回床上玩开心消消乐。
　　钟晚晴早就习以为常了，余光瞥了眼屏幕，就去找寒假作业了。
　　“又玩消消乐？多少关了？”
　　“一千多。”
　　“跟大姑视频完了？”
　　“没呢，她没接，估计在哄孙子。”
　　“哦，那不接的话，就不管它了。”
　　钟晚晴翻箱倒柜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作业。
　　有将二十多张试卷，和十几本练习册，每本练习册里都夹带着试卷。
　　还有一本包含九科知识，综合性的《寒假乐园》。
　　“普通班这么多试卷？”
　　“不然呢？你们普通班没有？”
　　“不知道，老师没发试卷，就发了本《寒假乐园》，和让我们寒假阅读下学期要考的名著，就没了。”
　　“没了？就这些？”
　　“没有了。”
　　钟晚晴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现在需要速效救心丸。
　　钟晚湛默默地拿起了英语试卷，用作业帮来找答案抄。
　　钟晚晴虽然被钟晚湛的言语刺激到了，但她心理承受能力强，调整一下心态就好了。
　　于是，钟晚湛在奋笔疾书，钟晚晴躺床上看手机。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铃声响起。
　　来话显示:班长陈勿
　　钟晚晴去阳台接电话，钟晚湛依旧在奋笔疾书。
　　只是钟晚晴起身时，他抬头看了眼她。
　　阳台
　　钟晚晴接了电话，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摇滚乐杂混着人们的欢呼。
　　“喂，晚晴？”
　　电话那头的杂声没了，但仔细听还是可以听见一点的。
　　“嗯，找我有事？”
　　“我们组了个酒局，你要一块儿来吗？”
　　“不去，快开学了，作业还没写。”
　　“没事，正好我也没写，开学一起组队去办公室喝茶啊，我堂堂一个班长陪你这个副班，两个重量级人物结伴而行多好呀！哎呦泥马！”
　　陈勿说到‘两个重量级人物'时，好像被人打了一下。
　　“喂，陈勿你没事吧？”
　　电话那边好似在争吵什么：
　　“泥马的，打我干嘛，小心我不帮你。”
　　“你答应帮我的。”
　　“那我也可以言而无信。”
　　“无耻之徒。”
　　“哎，你管我呢，我这人本来就无耻，你第一天认识你爸爸我吗，好大儿？”
　　“滚。”
　　钟晚晴静静地听着电话里的争吵声，总觉得与陈勿争吵的男生的声音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喂，晚晴？”
　　“没事？”
　　“没事，刚才被疯狗打了一巴掌而已。”
　　“没事就好，那我先挂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等会！你就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不能。”
　　“晚晴，今天这个酒局是高哲设的，今天是他。”
　　“嗯，帮我跟他说句快乐。”难怪觉得那声音熟悉。
　　“不再考虑一下？”
　　“请问，他关我什么事？跟他不太熟，去了怕尴尬”
　　“没事，我们班有好些人都在。”
　　“跟他实在算不熟。”
　　“他说以前和你是同学，玩得很好的。”
　　“哥，六年级同学，我现在高一。”
　　钟晚晴有些无语了。
　　“我不管，你一定要来，我都跟人保证你肯定会来了。你不能让我打脸。”
　　“泥马。”
　　钟晚晴忍不住说了句脏话。
　　“我跟语数政历四科课代表打个招呼，你可以迟些交作业。”
　　“哪个酒吧。”陈勿开出的条件，诱惑到钟晚晴了。
　　“盛庭酒吧。”
　　“有点远呢。”
　　“加上一科地理。”
　　“好的，马上换鞋出门。”
　　“带上你弟。”
　　“带他干嘛？”
　　“人多热闹，而且盛庭离你家远，拉
　　上你弟安全点。”
　　“嗯，挂了。”钟晚晴挂了电话，马上回到房间暖暖，站阳台上打电话，差点没给她冻没了。
　　“晚湛，一起去喝酒吗？”
　　“去哪喝？”
　　“盛庭。”
　　“你作业……”
　　“不管了。”
　　“那我回去换衣服了。”“嗯，快去吧。”
　　钟晚晴钟晚湛习惯了在吃晚饭前，就去洗澡。
　　而且今天晚上，他们想着等家里人睡下了，一起去逛商场，买一些零食吃。
　　所以没换睡衣。
　　钟晚晴穿着浅粉棉质长袖，米白色棉裤，套了件浅色毛衣，加了件白色羽绒服。
　　钟晚晴手残，不会化妆，也不喜化妆，向来素颜。
　　有时钟晚雨闲着没事干，就给钟化妆，钟晚晴也由着她。
　　钟晚晴也不买化妆品，想着自己不会化妆，买回来也是浪费，倒不如不买，省钱。
　　所以，她今天不打算化妆。
　　钟晚晴想了想给高哲的礼物，毕竟两手空空地去，显得没有礼貌。
　　思来想去，钟晚晴决定送支钢笔，以前同高哲一班时，常见他用钢笔写字。
　　想好后，钟晚晴拿上手机就出了房间。
　　恰巧，钟晚湛也打扮好了。黑色羽绒服，灰色棉裤，还戴着个黑色针织帽。
　　钟晚湛脸上满是桀骜不驯，这身打扮衬托着少年的张狂。
　　“你品味啥时候变好了？”
　　“滚一边去，哥的品味一直很好，OK?“
　　“嗯嗯嗯，您的品味一直很好，您说的都对。”
　　面对钟晚湛某时突然的臭屁行为，钟晚晴表示早就见怪不怪了。
　　生活压力太大，适时释放一些天性，也是好的。
　　钟晚晴递给钟晚湛手机：“一会叫车。”
　　“知道了。”
　　两人下楼，爷爷早早就睡下了，钟父和奶奶还在看电视。见两人下楼，穿戴整齐，显然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钟父看了他们一眼，
　　“大晚上的，你们俩又要出门去哪？”
　　“同学，搞了个派对。”
　　奶奶本来盖着毯子侧躺在沙发看新闻联播，闻声抬头看着他们：
　　“哪个同学？什么时候回来？”
　　“关芝，什么时候回来，有点难说，估计很晚。”“要给你俩留门吗？”
　　“不用，你们早点休息，不用等我俩，我带钥匙就行了。”
　　“那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别玩得太晚了。”
　　“嗯，知道了。”
　　钟晚晴走到钟父面前，用手势暗示他给钱。
　　钟父给她翻了个白眼，装作没看懂。
　　“要的不多，四十就好了。少摆脸色，要是有钱，至于找你要吗？况且这是我压岁钱，给钱。”
　　钟晚晴直接给他挑明了。
　　钟父无奈拿出手机V了钟晚晴四十。
　　钟晚晴看见了手机上的进账，才去换鞋。
　　刚过完年没多久，钟晚晴怎么可能会没有钱呢。
　　不过大部分的钱都被她存银行了，存两年。只留了四百块钱，作为今年的零花钱。
　　钟晚晴存钱，是因为她想高考之后去旅游，这个存钱计划是她在初一时实行的。
　　“走吧，去换鞋，记得拿钥匙。”
　　钟晚晴抬头看了眼客厅的表钟，
　　8:37
　　钟晚晴从鞋柜里找出一双黑色马丁靴，慢吞吞地穿了起来。
　　钟晚晴净身高只有一米六三，在同龄
　　人中属小巧类型。
　　她所有的鞋的鞋底普遍有3厘米，用来增高。
　　两人穿好鞋，拿上钥匙就出了门。
　　刚一出门，凛冽的寒风就直往两人面上招呼。
　　“我靠，冷死我了。”
　　钟晚晴忍不住骂了一句。
　　再往旁边看了下钟晚湛，这一眼差点儿没气得钟晚晴打亖他。
　　钟晚湛不仅戴着针织帽，脸上还戴口罩和墨镜。
　　“你有病吧！”
　　“要吗？”
　　钟晚湛递给钟晚晴一个还未开封的口罩和暖手宝。
　　钟晚晴接了，脸不至于寒风吹得那么疼了，手也暖和了很多。
　　两人走到一处红绿灯，碰巧红灯。
　　两人站在那里等换灯。“叫车吧，等会去对面其乐文具店那边给高哲买礼物。”
　　“今天他？”
　　“嗯。”
　　钟晚湛没再说话，只是低头打开手机叫车。
　　钟家住的这一带地区，很少有出租车经过，是打不到车的，只能叫车了。
　　钟晚晴见转绿灯，拍了一下正在低头玩手机的钟晚湛。“走了。”
　　“哦。”
　　钟晚晴迅速挑了支钢笔，和一个黛青色礼盒。
　　付款之后，出店门时，钟晚湛提醒车已经到了。
　　上车之后，钟晚晴和钟晚湛两人都很安静。
　　热情的司机看两人一句都不说，想活跃气氛。“你们两个是本地人吗？”
　　“是，司机你哪里人？听口音，不像本地的。”
　　“是吗？我阳东的。”
　　……
　　社牛钟晚湛直接跟司机聊起来，较‘社恐’的钟晚晴只看了眼相谈甚欢就差没结拜成兄弟的两人，就扭头看窗外的夜色了。
　　静谧夜空，迷离星光绕一轮皎月。
　　今夜有圆月呀。
　　望月色下灯红酒绿，赏繁华世万干景，看黑夜中的人生。
　　黑夜比白昼更能显人生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