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戏去黑白无常那取来空白锤子依次敲在二婶子和赵李氏母女上，消除了她们今晚的所有记忆。
　　二婶子、赵李氏母女和刘员外是这个镇子里没有被剥离魂魄的人，仇戏先将他们安置在一起之后，他的目光扫向了小鬼。
　　街道不知仇戏从哪儿弄来的椅子，往那一坐，之前被楚未平阻拦，没有细看，如今这么一瞅，发现小鬼有些眼熟。
　　枫叶的视线淡淡的移到刘员外的脸上。
　　“我就问你，打不打算在鬼界办个户籍？一直跟你那个神经病大哥做孤魂野鬼的，你小小年纪就如此没志向？”
　　小鬼低着小脑袋，说的却是另外一桩事：“我放走了那两个凡人，大哥要杀我...”
　　这倒是让仇戏沉默了：“小鬼，你想回到你大哥身边是吗？”
　　“大哥、很坏，但他是唯一一个把我养大的，他是在意我的...”嘴这么说着，小鬼的的声音和脑袋越来越低，似乎这话是他在极力说服自己。
　　尽管那只是有目的，那只不过是拿你当一个想杀就杀、想捏碎就捏碎的玩偶...仇戏没说，小鬼唯一的一点点小欢喜他不想残忍的将现实揭开，况且小鬼说的也没错，楚未平是唯一一个把他养大的人。
　　“咳。”仇戏清了下嗓子：“从那大哥的角度来看，你确实“有点儿”坑哥，不过我们现在可是要杀了你大哥的人，你不避避嫌？”
　　“我除了大哥...就只认识你们...”小鬼扁着嘴：“我也不知道去哪儿....”
　　“这样吧，看在你本本分分，没跟大哥一个样的份上。”仇戏想了想：“你如果不想轮回，让黑白无常给你个厨房小童的职业，一月有免费的饭吃，工资的话...”
　　黑无常的话从前面的大街道传来：“我们不招童工！会被投诉的！”
　　“废话，我让你们养小孩，没让你真招工，你要是把鬼养废了咋办，勤快要娃娃抓起！”仇戏吼完就转过头：“工资就十根棒棒糖吧，看你的努力了，我会跟鬼差打声招呼的...”
　　小鬼想了想，有些可惜，但还是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方向，刚要拒绝仇戏。
　　突然，闭目养神的枫叶突然睁开眼：“来了!”
　　“雾敲!”几乎是她睁眼的瞬间，仇戏抱起小鬼就往后撤了好几步，他刚才坐着的椅子瞬间成了粉碎。
　　一抹血色影子降临，乌云笼罩，遮盖住了月光，黑夜仿佛簇拥着血色。
　　黑白无常那边刚栓住了所有魂魄回各自的百姓身体，还没来得及送走，各回各家，随着月光的覆盖，那些镇民都纷纷在昏迷中痛苦的痉挛起来，隐隐约约有濒死之状，黑白无常和鬼差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真是养了只白眼狼！”那阴柔狠毒的声音被这一幕彻底激怒：“我的东西，就算是死那也只能是我的，你还没有资格能选择！”
　　若是之前，仇戏大概不会有这样的认为，可见证了刘员外的记忆世界后，他似乎是不能想到刘员外记忆里那个怯懦的少年是怎么一步步成了如今这么阴毒的性子。
　　枫叶早就料到了甩出竹节链子：“你这次，跑不了！”
　　“那便同归于尽！”他周身气息很弱却在瞬间暴涨，血雾笼罩着整座镇子，空气中似乎出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细针，猛朝这边汇聚而来。她直接将仙力震荡而出，气势山河掌心一拧挥起竹节狂扫过空中，无数根细针砸落在地，数万根针进不了她一步身。
　　楚未平不过是苟延残喘，枫叶的竹节破开血雾，直甩而来。
　　“喂，小鬼你干嘛！”
　　小鬼挣开仇戏，跑上前，挡在了楚未平面前，小小的身影张开手，眼睛却是紧紧闭着，他急促的大喊：“仙人，不要！别杀我大哥！我只有大哥了！”
　　仇戏吓得蹦起：“雾敲，你丫的嫌自己鬼命长是吧！”
　　枫叶的竹节链子并没有因为小鬼而停下，她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竹节在即将接触到小鬼的时候，猛得转了个弯，目标明确的朝后面的楚未平攻去。
　　噗呲！
　　鲜血溅撒在雾气中，铺满了整地的血迹点点。
　　令仇戏震惊的一幕，甚至连枫叶也微缩了眼瞳，她握住竹节柄的手掌有些细微的颤了几下。
　　这血，是小鬼的。
　　而他小小的肩膀被一只骨碌碌白到极致的手抓住，他的胸膛被竹节链子贯穿，那本是楚未平该受的刑...
　　小鬼的脑袋缓缓低下，眼中是一片红色的，那样鲜活的颜色是那样的好看，却...很疼。
　　嘀嗒。
　　一滴泪在七八岁鬼孩的眼眶中滑落，砸入血水之中。
　　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也知道...
　　他唯一的亲人，拿他挡刀。
　　楚未平颠笑着，却是当个货物一样提起小鬼的衣襟，眼中泛出狰狞的血丝：“你知道那些魂魄是怎么散去的吗？你知道他是怎么长大的吗？”
　　他看向小鬼，眼中有些丝怜悯有疼爱，可更多的却是厌恶愤狠仇怨，两种极端不同的情绪复杂的交织在一起，然而是恶占了上风。
　　“我给他吃了那些该死的魂魄，呵呵....”
　　“我让他杀了自己的父亲...他的手上人命比我多得多！”
　　他将凄白的手掌覆上染满鲜血的链子。
　　仇戏察觉不对，飞跃上前：“你要干什么！住手！那会毁了小鬼魂体！”
　　仙家法器至纯至阳，别说是一介小鬼了，就连阎王爷也会忌讳三分！
　　尽管仇戏加快了速度，可终究还是比上离那种咫尺相对的距离。
　　这人似乎疯了，他用力的将穿过小鬼胸膛的竹节链子拔出！
　　“啊——”小鬼几乎奔溃的痛嚎还夹着这楚未平疯狂的笑声。
　　楚未平闪躲过仇戏的锤子，后方的枫叶也追杀了过来，他聚起无数的血雾，浓稠的好似流动的液体，整个世界被红色包裹:“我养了这么多年的怨念，该是你作用的时候了！”
　　小鬼被重重甩出去，砸在地面上砸出了一印印血团，几乎瞬间！掉在地上的细针一根根的再次竖起，尽数穿过小鬼的每一处皮肤，数根银针穿过带出一缕缕血雾，那因剧痛刺激出的痛苦惨叫，苍茫大地暗夜似乎定格，就连温柔的月光也不曾撒在他的身上，那一小团人儿裹着血痉挛蜷缩着，稚嫩的声音含着绝望和...心痛。
　　仇戏转头，没想到楚未平的底牌原来是...小鬼，难怪他会来自投罗网，原来是铺好了后路！
　　“疯子，你来，我去小鬼那！”他话落间，枫叶已经赶了上来，她的竹节链子已经扔在地上，双手握着两支木簪子，随着指尖的转动，瞬间变大，带过一阵劲风。
　　仇戏知道她能应付得了，知会一声后，极速朝小鬼所在的地方而去。
　　可下一秒小鬼的反应却是让楚未平丝毫没有想到。
　　没有冲天的怨念，没有傀儡的工具...
　　鲜红的血染红了地面，小鬼睁着大大的眼珠子，眼眶的泪珠一颗颗滚落，嘴巴微张，却是无话可说...
　　被竹节链贯穿已经毁了小鬼身体里几乎全部的怨体，他动不了了...心...也凉了。
　　枫叶的簪刺已经在眨眼间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废了楚未平凝聚血雾的手臂！
　　一声惨叫响彻天际，如今这局面却是他从未想到的。楚未平捂着断臂，冷汗直冒，却是勾唇笑出声，他说话的语气似乎是要将两人生吞活剥，“一群道貌岸然的仙人！鬼屁的天道！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在哪!如今我只不过为自己为一人讨回公道，将那所受之伤痛百倍奉还！那些死的人都该死，而你们这些所谓的仙人打着救死扶伤伸张正义的名号，居然来阻挡我哈哈哈哈哈，当真是可笑！”
　　他似乎是将这大半生所遭受的，尽数吐出，丝毫不掩盖对天道地主的憎恨。
　　疯狂的笑声在红枫簪穿过心脏处而消散于空。
　　那个魔鬼般的杀人狂魔，那个在黄泉路挂尸变态到极致的鬼，似乎谁都忘了，他曾经也是一位平庸尽孝的少年。
　　疼爱和怨毒，又是那俩种不同的情绪交织，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那是彻天的嘶吼：“要是敢对他囚禁动刑，我楚未平就算是魂飞魄散也要用一生怨气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却没想到魂飞魄散时，他最后的一句话却是念着小鬼，没人看懂他的神情。
　　小鬼眼神空洞地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楚未平的恶咒他没在意...又像是根本没听到...任由惨叫声嘶哑刺耳，无半点反应...
　　小鬼的心似乎冷了...
　　“我想吃...糖。”
　　魂体已经在溃散。
　　“小鬼，你还没吃到世间美食呢，别闭眼好不好...”仇戏一块一块的将碎魂拼回去，他面无表情，手却有些抖，执着拦住那些碎魂：“只要你别闭眼，想着活着，我带你轮回去...这凡间美味可比鬼界多得多呢，要是吃不到那多可惜啊，只要你想活着，至少、至少再坚持一下...”他说着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葫芦：“进葫芦里面待一下，待三天，就可以轮回了，你要做鬼差的话，下辈子回来再任职。”
　　小鬼眼角滑过泪珠，稚嫩的声音哽咽着，饶是他小小年纪也知道这仙动用了秘术：“你会...失去一百年...修为的...”
　　葫芦接收到对方的活着意念，开始修复小鬼的魂体，魂体保住了，仇戏松了一口气，说话轻松了不少：“嗨，没事，你以后好好打工挣钱给我花就行。”
　　“……”
　　稚嫩的脸颊泪珠滚落，小鬼微微咧嘴笑了笑。
　　“...好，等我下辈子回来...还钱...”
　　话落，小鬼的魂魄被葫芦收留进去养护。
　　仇戏觉得这是他这几百年仙生听过最感动的话了。
　　仔细这么一盘算着，好像也不亏，这简直稳赚好吧。
　　枫叶站在晚风萧瑟的街道上，雾还未散去，血液浓重的铁锈味充斥她的鼻腔，竹节链软塌塌地伏在血泊之中，它的尾巴一大截染成了红色，柄端溅上斑斑驳驳的血迹。
　　她立着，一袭白衣，不见素雅却是少见的妖冶肃杀。
　　仇戏走到她的旁边，与她并肩。竹节链子脏兮兮的，仇戏觉得如果它有表情，此刻应该是可怜巴巴的看着主人，用眼神控诉她，脏兮兮的就不要人家了吗？哭。
　　枫叶鬓角的发丝拂过脸颊，她启唇：“你说，人性是赢了？还是输了？”
　　“平局。”
　　仇戏上前拾起竹节链，指尖勾起，链尾的血液顺着下嘀嗒滴落着，递给她时顺带帮她清洗了一回，竹节链子光洁的就好似从来没染过血一样：“有恶，才知何为善，正义和罪恶是消失不了的，只要六界未亡，生灵犹在，这便是恒古不变。”
　　“喏，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