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鲜血从户川白小腹处扩散,浸透了他的衬衣,他的右耳耳洞也不断淌着血,与此相比左腿的伤势似乎要轻很多。
他拄着黑羽,靠着栏杆微微喘息,冷汗不断从额前渗出。
左腿应该无法移动了,腹部的伤口暂时可以压制,但是右耳听不见声音。
加鹤小竹的脚步声缓缓传来,最终她出现在户川白面前,但他已经无力再躲,也不想再躲。
她的子弹已经用完,霰弹枪被当作棍棒倒提在手中,高中生装束的模样看上去有几分野性的美感。
户川白看着她,说:“我隐约能够猜到你为什么这样恨我,但你没必要这样做。”
她没有回应,于是户川白也不再说话。
她提起霰弹枪砸向户川白,户川白侧身躲开,挥动黑羽的刀鞘打在她的手腕上,如果是平常他能够轻易地制服加鹤小竹,但刚刚从楼上跌落时他的右手手臂受了伤,力道便有些不够。
于是,霰弹枪虽然被击落,枪托却还是砸在户川白右肩上。
加鹤小竹失去了武器,却仍然不肯收手,她伸手探入身边的管道中,如同信手拈来般抽出一柄没有刀鞘的武士刀。
这是她的主场,这里的一切都是她准备好的,无论户川白逃向哪里,她都有足够的手段对付他,比如那些捕兽夹,还有音爆弹,以及这些冷兵器。
这座废弃工厂已经被改造成一座角斗场,是猎人的乐园,也是猎物的地狱。
户川白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抽出黑羽,用左手提在手中,抬不起来的右手按住左腹的枪伤处。
加鹤小竹对剑道很生疏,但锋利的武士刀却能杀人,受伤的户川白不能大意。
她双手握刀,举过头顶砍向户川白,这一招使出时她的胸前空门大开,但户川白不能选择刺穿她的胸膛,于是只好举刀格档。
但他已经无法精妙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在将她的武士刀劈落时,黑羽的刀锋无意间划开了她的脸颊,细密的血丝顺着她的侧脸滑落。
武士刀从楼梯间掉落,两人在缠斗间也不断移动着位置。
加鹤小竹默不作声地踢向一旁印着“消防”二字的玻璃门,玻璃渣碎落满地,而她取出一柄沉重的消防斧,有些费力地劈向户川白。
户川白低头躲开,斧子卡在管道上,废弃的管道上并没有白烟喷出,而加鹤小竹尝试拔出斧头,却没有成功。
户川白顺势推了她的肩膀,将她推倒在地。
“够了。”他说。
加鹤小竹微微抬头,清亮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户川白,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对户川白开口说话。
“你不可能活着离开。”
她很肯定地说。
户川白微微喘气,说:“那么你呢?杀人是违法的,你不考虑自己的未来吗?”
加鹤小竹淡淡说:“只要你死了,我就满足了。”
户川白一怔,说:“我的命不值得你这样去换,你还年轻。”
不知为何,加鹤小竹表现出强烈的固执:“不要用对待晚辈的眼神看我,我只比你小几岁。”
她忽然解开身后的背包,取出一瓶矿泉水,但户川白知道那肯定不是矿泉水,因为瓶子里的液体散发着绿色的荧光。
加鹤小竹站起身来,没有再向户川白发起进攻,而是将矿泉水瓶打开,举过头顶,然后将瓶中的液体统统淋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诡异的液体顺着她湿漉漉的黑发流下,她不知何时脱下了罩衣,于是白色的校服衬衫变得有些透明,隐约能够看见黑色文胸。
但她这样做显然不是为了诱惑户川白。
“上原制药的工厂里有很多尸体,但他们不是真正的尸体。”加鹤小竹看着户川白,湿漉漉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诡异,“而我刚刚用枪打碎了那些容器。”
户川白皱眉说:“这些都是坂本告诉你的?他应该是真正的血族吧。”
加鹤小竹没有回答他,而是自顾自地说着:“我打破了封印,于是地狱的恶鬼就要从井里爬出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所说的,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他们头顶传来,那些脚步声很杂乱,很匆忙,甚至有些疯狂的意味!
那绝对不是人类的脚步,而像饥渴难耐的野兽!
户川白终于动容了,他有些嘶哑地说:“感染者?上原制药怎么会藏有这么多感染者?这些感染者又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呆在罐子里?”
无数赤裸的,苍白的,可怖的躯体从楼上走下来,他们的身体似乎还有些僵硬,无法做出奔跑的动作,但脚步却很快,他们都被剃光了头发,但瞳孔却是清一色的猩红色!
他们对人类的鲜血充满渴望,却没有属于自己的意识,这是感染晚期的症状,但又稍有不同,最为诡异的是他们仿佛对加鹤小竹没有任何兴趣一般,蜂拥着从她身边挤过,却直直走向户川白。
“你的那些问题,就留着去地狱问吧。”
加鹤小竹冷冷看着他,如同手握镰刀的女死神,黑发垂落脸颊两侧,眼神寒冷得摄人心魄!
户川白忍着身体的疼痛,翻身从栏杆上跳下,挥刀砍断那些爪向他的手臂,黑色的死血溅了他满身满脸,他却没有时间擦拭。
这些感染者动作很僵硬,虽然个体的威胁有限,但怎奈数量实在太多,户川白必须寻找一个地方,避开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况。
但他流的血太多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他大概猜到了某件事,趁机从满地的绿色液体上滚过去,身上粘上了一些荧光粘液,再次从尸潮中穿杀而过时,有几只感染者表现得有些迟钝。
感染者果然对沾染绿色液体的目标缺乏感知,可户川白身上流的血太多,新鲜血液如同黑夜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不断聚焦着这群感染者的视线!
借助这个机会,加鹤小竹不知从哪里拿到了一柄短式冲锋枪,她走在不断涌来的感染者中间,走向户川白,子弹如同雨点般倾泻而来,所幸感染者的身影太过密集,反而替户川白挡住了这些致命威胁。
户川白的右手有些不方便,更多的是依赖左手持刀去杀死吸血鬼,而且还要不断躲避来自加鹤小竹的扫射,他感到越来越疲惫,本就瘸腿的脚步更加踉跄。
他不断砍杀,不断前进,身体越来越疲惫,眼睛却越来越明亮,但他仿佛看见自己执着走去的地方——
是死神巨大而苍白的脸庞,她张开嘴,獠牙错综,等着他自投罗网!
……
加鹤小竹面无表情,一直都是面无表情,可握着枪的手却有些颤抖。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在遇见坂本之前过着属于自己的安静生活,直到她知道了那件事的真相。
榊原死去的真相。
她体力不支,对周遭的这些似人似鬼的东西感到恶心作呕,可仇恨如同一台巨大的发动机,熊熊燃烧着驱使她追向户川白,使她能够忍受着发烫的枪管和强劲的后坐力,不断向他射击。
她曾经偷偷仰慕的他。
无论是默默无闻的户川白,还是后来那个人气暴涨的黑羽组长。
他一瘸一拐。
他穷途末路。
他的背影并不高大。
并不高大,但曾经很高大,后来崩塌殆尽,现在则有些虚幻。
他走进了那个拐角,那是她清楚记得的一处陷阱。
他要死了。
她忽然有些失落,因为他死了,她也没有活着的意义了,而她活着的意义就是要他去死。
她加快脚步,走向他的背影。
如同走向他的怀抱?真可笑。
伪善的人,那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可她错愕了。
陷阱并没有触发。
她从湿滑冰冷的尸体间挤过去,走进那条窄小幽暗的通道。
剧烈的疼痛从脚踝处传来,她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陷阱太多,就算是她拼了命去记住那些捕兽夹的位置,终究还是犯了这样的错误。
猎人落进了自己设计的陷阱里。
她痛苦地蹲下来,冲锋枪掉落在脚边。
锋锐的勾齿狠狠撕裂她白嫩的皮肤,刺进她的小腿肌肉里,卡在骨头上。
这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而鲜血也从她的腿上流出,扩散到空气里。
那些感染者们停下脚步,头一次将目光投向了她的身上。
她忽然感到一丝漆黑色的情绪从心底升起,骤然攥紧了她的心脏。
这种情绪名为恐惧。
捕兽夹合拢,牵动了一条细线,于是她的头顶也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布满倒刺的天花板缓缓落下。
要死了吗?
要死了。
姐姐,死亡……会很痛吗?会很黑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会很寂寞吗?
她开始害怕了,像一个十八岁少女应该感到的那样,她微微颤抖起来。
脚步声从她身后响起。
去而复返的户川白从通道里冲过来。
他没有想到自己躲开了陷阱,却让加鹤小竹陷入危险。
户川白一刀砍断了一旁的铁管,管道倾斜着倒下,卡在半空中,顶住了压下来的天花板,却承受不住重力,缓缓弯曲。
他几乎是扑倒在她身边,抓起落在一旁的冲锋枪,对着扑过来的感染者们疯狂扫射。
感染者赤裸的躯体绽放出一个个漆黑的血洞,户川白扣动扳机的指节有些泛白,手腕却很稳定,发烫的枪口在加鹤小竹苍白的脸颊旁不断吐射火花。
火花绽放。
少女的表情有些茫然,脸色在火光间忽明忽暗。
直到射尽最后一颗子弹,世界仿佛安静下来,两人头顶的管道发出吱呀的微弱呻吟,最终还是抵住了那可怖的天花板。
由于天花板垂落,通道只剩下半人高,而感染者的尸体填满了半人高的出口,一时间,这处空间诡异的安全下来。
户川白丢掉弹尽的冲锋枪,握住掉落一旁的黑羽,缓缓站起身来,却由于空间不够只能蹲在加鹤小竹身边。
他将黑羽插入捕兽夹的齿缝中,少女忽然猛地回头盯着他。
她看起来依然很冷淡,眼光依然满怀恨意,但户川白已经习惯了,甚至他看着她因疼痛而泛起的泪光,竟荒唐地觉得有些可爱。
“我先帮你拔出来,然后处理下腿上的伤。”户川白说。
加鹤小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你已经快死了,还有心情管我?”
户川白摇了摇头。
他是百鬼缠身的继承者,他的生命力很顽强,一般人在多处受伤流血后得不到救治,早就因休克而死,但他不仅还能够清醒行动,甚至还在感染者中杀出一条血路,这很不同寻常。
当然,这不意味着他不需要治疗,只是他能比一般人够坚持更久而已。
户川白用黑羽撬开捕兽夹,以同样的方法解救了加鹤小竹,然后撕开衬衣袖子替她包扎了腿部的伤口,少女有几次都痛的倒吸冷气,却硬是一声不吭承受下来。
处理完伤口,两人都沉默下来。
户川白不擅长说话,而加鹤小竹也不愿意和仇人讲话,但他们都有话想说。
最终还是户川白先开了口。
“你想杀我,是因为榊原小姐吗?”
加鹤小竹闭口不言,只是扭过头去。
户川白没有生气,而是自顾自地说:“我看见你的匕首,那是榊原小姐的遗物,怎么会在你手里?”
加鹤小竹盯着角落的阴暗处,嘴角动了动,脸上神色似乎因为提到榊原佳子而稍显柔和。
“是坂本老师给我的,他告诉了我榊原姐姐的死因,还有你所做的事情。”
户川白一阵沉默,他不知道坂本为何会拥有榊原佳子的匕首,榊原佳子身上的一切遗物应该都随榊原越消失无踪才对……唯一的可能是那柄匕首落在地上,被抱走榊原佳子尸体的榊原越忽略了。
而坂本身为血族,在治外区得到了这柄匕首,可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呢?
户川白想不出答案,他回忆起一些往事,轻声说:“榊原小姐的死与我确实脱不了关系,你是她的亲人吗?”
加鹤小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不是。”
户川白问:“那你是她的什么人?”
加鹤小竹自嘲地说:“我什么也不是,但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少女抱着没有受伤的那条腿靠着墙,因为感到不自在而离户川白远了一些,但看模样却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她本来就只是个孩子。
“姐姐在冬狩行动中保护了拖后腿的你,而你却要为了你那可怜的伪善去救一群陌生的血族,她是为了你而死,为了一个不值得她为之牺牲的你。”她咬着牙说。
户川白一怔,盯着她的眼睛,缓缓说:“救那些孩子……是榊原小姐的决定。”
“你说谎。”加鹤小竹冷冷说。
她听着户川白的解释,忽然感到一丝愤怒。
户川白说:“杀死榊原小姐的是血族,为什么你宁肯相信一个血族,却不肯听我解释?”
他不忍心告诉她榊原佳子是鬼狩的事实,从规定上看也不能告诉她,但他认为她从坂本那里得到的“真相”一定遭到了某种程度的曲解。
加鹤小竹扭头盯着户川白,脸色因为愤怒和茫然而显得有些苍白。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去抓自己的后背,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我的背包。”她有些紧张地想要站起来,户川白担心她撞到天花板上的倒刺,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加鹤小竹有些神经质地推开户川白的手,她抓起脚边的冲锋枪,对准户川白的脑袋。
户川白被推到伤口,有些吃痛,他平静地说:“枪里没有子弹。”
加鹤小竹仍是扣动了扳机。
户川白说没有子弹,事实就是没有子弹,所以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加鹤小竹却冷冷看着他的眼睛,恢复了最初的神态。
“我还是要杀了你,无论枪里有没有子弹,无论你对我说什么。”
她猛地向出口爬去,用力推开了尸体垒成的墙壁!
一具尸体滑落后,出口处露出一道口子,瞬间便有几只苍白的手臂伸过来,想要抓住她,加鹤小竹却不要命一般继续推开尸体,丝毫不管那些抓住自己的手臂。
“你疯了!”户川白又急又怒,情急之下跟在加鹤小竹身后,挥刀砍断了那些手臂。
究竟是什么……让她这样执着?
加鹤小竹推开了塞住出口的尸体,户川白只好跟着她冲了出去,飞快地砍掉所有想要靠近的感染者。
他用力过度,腹部的伤口撕裂开来。
感染者猛扑在他身上,加鹤小竹则一瘸一拐地冲了出去,一时间没有感染者扑向她。
户川白用刀刃撕开那些疯狂的感染者,手臂险些被咬到,他想追向加鹤小竹却发现自己几乎站不起来。
加鹤小竹跑到金属栏杆边,四处张望着,全然不顾四周走来的感染者,似乎在寻找什么。
户川白只能一边厮杀一边向她靠近,嘴里喊着她的名字,她却置若未闻。
当他终于来到她身边时,几只感染者已经将手掌放在了她肩上,她似乎发现了想要找到的东西,竟想要从栏杆上跳下去!
户川白砍倒两名感染者,根本来不及阻止她,只能猛地抓住她的胳膊。
可她已经翻身跳了出去,受伤已重的户川白根本无法拉住她,反而站立不稳,跟她一起翻滚着坠下栏杆,两人在半空中抱在一起,准确的说是户川白用身体护住她,他们在几道楼梯上碾过,最终坠落在底层。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过后,两人身体分开,加鹤小竹从户川白怀中滚出,几个翻滚后才停下来,两人都没有动弹,仿佛失去了知觉。
感染者们从楼梯上、栏杆上争先恐后地跳下来,向着两人坠落的位置走来,他们猩红的瞳孔在黑暗中如同一片一片的灯光般亮起来。
最先清醒过来的是伤势稍轻的加鹤小竹,她双手撑住地板,想要站起来却发现一条腿已经失去了知觉,而另一条腿似乎勉强能挪动,但无法支撑站立。
她向着不远处爬去,伸手将一只背包死死攥住,一些子弹和课本从背包里滑落,其中还有她的绘画簿静静躺在一边。
加鹤小竹丢开那些杂物,死死攥住一柄匕首。
那柄属于榊原佳子的匕首。
姐姐唯一的遗物。
她回过头来,看着不远处静静趴在地上的户川白,眼神深处有令人窒息的色彩掠过。
她握着匕首,向着户川白爬去。
户川白没有反应,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一滩浅浅的血从他小腹处淌出,而黑羽静静搁在他的手边。
加鹤小竹有些吃力,她那双习惯握笔的手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蹭破皮,膝盖也磨出深深的血痕,但她咬着牙,仍然向着户川白爬行。
她感到胸口有些闷,应该是内脏摔出了血,而小腿处包扎好的伤口似乎又在流血了,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只能看见户川白倒在地上的身影。
当她爬到户川白身边时,已经彻底没有力气了,匕首都无法拔出刀鞘,只能狠狠扎在他肩上,却没有什么意义。
被刀鞘捅了一下的户川白仍然没有反应。
加鹤小竹叹了口气。
她看不清周遭,却能够清晰地看见户川白的侧脸,他紧闭的眼睛,嘴角的血迹。
像个女人般柔和的脸。
感染者的脚步声已经临近。
她趴在她身边,死死攥着没有出鞘的匕首,那拼命爬向他的姿势有些可笑,仿佛不是爬向仇人而是爱侣。
好恨他啊。
想要他死。
可他……可这个害死姐姐的男人,为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温柔啊。”
她小声说,脸颊贴在地上,彻底放弃了挣扎,静静聆听着感染者不断逼近的脚步。
她几乎感受到粗重的呼吸声从背后传来。
一直紧闭双眼的户川白忽然动了动手指,然后手指伸向手边的黑羽。
当他的指尖触及黑羽的一瞬间,他睁开了眼。
如果此时脱去户川白的衬衣,就能看到他背后的百鬼缠身如同活过来一般,本就栩栩如生的纹身图案上有淡淡的水汽升腾而起。
他握住黑羽,然后拄着刀站起身来,身上的伤口仍在流血,但生命力却流失得很缓慢。
百鬼缠身正在填充他的身体,将那些不可名状的力量兑换成生命力,使他在精疲力尽时仍能够不可思议地站起身来。
感染者们瞪着猩红的眼,对这名率先站起来的男人发起进攻。
黑羽仍旧锋利而稳定,撕开那些苍白的胸口和肌肉,带着腐朽气味的陈旧血液在半空中飞舞,而户川白不断斩杀着试图靠近的感染者们,仿佛不知疲倦。
事实是他会疲倦。
虽然不断从极限处获得力量,但伤口无法得到治愈,血只会越流越多,百鬼缠身迟早会失去作用,只是这源于阴阳师的古老图腾又能支撑他多久呢?
户川白喘着气,半跪在加鹤小竹身前,一手拄着刀,一手捂住腹部的伤口。
“不要睡着。”户川白说,虽然他自己的声音都十分虚弱。
“我们都要死。”
加鹤小竹显得十分平静,她虽然看不到户川白的身影,却能听见他的话。
“我们不会死。”户川白挥刀砍倒一名流着口水扑上来的感染者,刀刃切开他狰狞的脸庞。
加鹤小竹很累,但她在看见户川白倒下之前,绝不愿闭上眼。
“我会杀掉所有感染者。”户川白的眼神平静而坚定,“谁也不会死去,我不会让你死的。”
加鹤小竹忽然笑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其实户川白一直都是那个户川白,是她所偷偷喜欢的户川白,固执,温柔,拥有强烈的正义感,会保护任何比自己弱小的人,她怎样都……怎样都无法将他与那个害死榊原佳子的户川白联系到一起。
也许自己最终没能杀死户川白,也是一个挺不错的结局?
户川白并不是在说大话,因为他真的杀死了全部的感染者,至少是靠近过来的感染者。
加鹤小竹打碎的容器并不多,所以即便上原制药的废厂里存放着近千具尸体,但被释放出来的应该只有一百来只感染者。
以一敌多,从如同潮水的吸血鬼群中厮杀而出,他已经在东京电视大厦做过一次了。
虽然很累,仿佛随时都要倒下,但他还是坚持下来了。
因为他真的很讨厌看到别人死在自己面前。
那种无力感会让他联想到那个灰色的夏天。
工厂里寂静下来,他仿佛虚脱般蹲下来,想要抬动手臂,却发现根本无法做到,反而是手中的黑羽滚落下来。
加鹤小竹还紧握着那柄匕首,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杀人了。
户川白比她更疲惫,几乎连维持蹲着的姿势都无法做到。
“为什么你要做到这一步?”加鹤小竹问。
户川白沉默了一会儿,说:“因为你还是个孩子。”
加鹤小竹说:“我说过,我不喜欢被你当成小孩。”
户川白笑了笑。
“怎样都好,我们会活下来。”
“是这样吗。”
气氛刚刚缓和一点,加鹤小竹又说出了那句话。
“我要杀你。”
户川白说:“为什么?”
加鹤小竹攥紧了匕首。
“因为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不杀死你,榊原姐姐也不会安息的吧?如果不杀死你,我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是……”她越说语气越慢,仿佛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这是……我的复仇啊。”她轻声说。
她抽出藏在腰间的针管,猛地扎在自己的大腿上!
户川白根本没办法阻止她,只能看着她将透明的液体注入自己的体内,他明明猜到那是什么,却忍不住焦急地问她:“你给自己注射了什么?”
他不愿意相信那是自己所猜测的东西。
加鹤小竹的身体忽然抽搐了几次,然后舒展下来,她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将断裂处修复如初,而且更加强韧。
她仿佛得到了来自地狱的力量,忽然伸出手按在地上,然后轻而易举地坐了起来。
她的瞳孔是刺眼的猩红色。
她伸出手指,揩去嘴角的血迹,那双薄情的眼睛盯着户川白,缓缓说:“是禁果。”
户川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禁果的注射过程,亲眼看着人类在自己面前变成血族。
变成只剩几个月生命的感染者。
“为什么你要救我?你觉得我是无辜的,你觉得我的身体和灵魂是干净的?”加鹤小竹面无表情地说。
“你以为坂本老师做了一切?不,第一个人是我杀的,我将他的血液放空,用假牙刺破了他的喉管,我亲手将禁果注射到三浦翔太体内,还有筱田,她也是被我用相同的手法杀死。”
加鹤小竹忽然笑了,容颜很美,笑容有些凄凉,她看着户川白的眼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所有的人都是我杀的啊。”
户川白死死咬着牙,他说不出话来,无力感在心底泛滥。
加鹤小竹说:“我会杀了你,或者你来杀了我,杀了我,你没有心理负担了吧?我现在是不折不扣的血族啊。”
她的眼神……令户川白感到心疼。
她拔出匕首,刺向户川白胸口。
户川白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发现她竟根本没有用力。
她嘴上碎碎念着:“杀了你,或者杀了我。”
户川白将匕首夺过,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摔在地上。
一声轻响,刀柄碎成几块,只剩下赤裸裸的刀身躺在地上。
户川白捡起匕首,轻轻递给加鹤小竹。
“榊原小姐是我所敬重的人,一直以来我都没能忘记……她对我说的话,临走时对我说的话。”户川白喃喃说,“她……是一个纯洁的人,温柔,善良,勇敢,包容一切。”
他的眼睛有些湿润。
“我不想失去她,和你一样。一直以来我也驱使自己像她一样活着,成为像她那样的好人,虽然我不知道她是你的什么人,但是……我想她一定不会希望看见这样的你吧?”
原来在匕首的刀柄深处,刻着一行字。
不要随仇恨生长。
愿宽恕常驻我心。
加鹤小竹直勾勾看着这行铭文,忽然哭了。
她哭得像个孩子。
“你……怎么会知道……匕首里藏着字?”她哽咽着说。
户川白轻声说:“因为是她告诉我的啊。”
“这就是……姐姐的想法吗?”她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户川白只是静静看着她。
他的眼神很温柔,果然跟她很像啊。
加鹤小竹终于弄明白了自己喜欢他的原因。
原来自己做的都是错的。
连真正害死姐姐的人都没搞清楚,就把自己阴暗的愤怒都强加在户川白身上。
真蠢啊。
如果是佳子姐姐,会希望看到自己健康快乐地活下去吧?
可自己……自己已经……做不回人类了啊。
“我……想要……想要活下去。”她轻声说。
“我不会让你死的。”户川白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感到深深的疲倦,仿佛此时比与血族厮杀时更加可怕。
这种无力感。
怎样做,可以救救她?请告诉我。
……
“啪,啪,啪。”
掌声从他们头顶响起,打破了死寂的氛围。
坂本穿着普通的西装,站在楼梯间,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他没有掩饰自己的猩红瞳孔,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户川白的表情,说:“原来你很在乎她的死活啊。”
加鹤小竹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她其实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件工具,但当时她并不介意,只要能为榊原佳子复仇,可现在……
没有了要复仇的目标,于是那些沾满鲜血的罪行压在她的肩上,死亡的阴影压在她的肩上,她已经快要崩溃。
“为什么?”户川白冷冷地问,“为什么要利用无关的人?”
坂本轻轻摇头,说:“这是你们之间的仇恨,我才是那个无关的人。”
他缓缓从楼梯间走下,缓缓走到工厂底层,步履平稳地跨过那些感染者的尸体与断肢,脸上带有他招牌式的温暖笑容。
“你很在意她的生死吧?”坂本说。
户川白伸手抓住黑羽,背后的百鬼缠身之纹再次发烫。
坂本走到他们面前,自顾自地说:“我们可不是头一次见面,户川君。”
户川白勉强抬起头,说:“我可不记得在哪放走了你这样的血族。”
坂本笑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张面具,说:“你真的很健忘啊,户川白,不记得这张脸了吗?”
他戴上那张面具,天鬼面具。
户川白死死盯着他,眼神冰冷得仿佛能够杀人,一旁的加鹤小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户川白,不由有些失神。
藏在温柔外壳下的阴冷暗鸦。
“哈哈哈,眼神真吓人啊。”坂本说,“好久不见,伤好了吗?从电视大厦离开后我一直很挂念你啊。”
户川白缓缓说:“你会死,就算不是被我杀死,也会有更多的狩人来杀你。”
坂本淡淡说:“是这样吗?说起来,上次的节目不够尽兴,原本已经走上正轨的好戏被那个软弱的男人破坏了啊,这一次也是,我挑选的人似乎总能被你劝解,真厉害。”
他指的是濑田勇次和加鹤小竹。
户川白说:“人心中的善念终究会压倒恶念。”
坂本似乎很不高兴,嗤笑说:“可好人总是会死去,比如说榊原佳子,比如说你母亲,比如说现在的你。”
户川白听见了他提到自己的母亲,猛地瞪着他,仿佛被触碰到了逆鳞。
坂本摇摇头,说:“有件事不得不告诉你,我交给加鹤小竹的并不是禁果。”
户川白一怔。
“幽灵,你应该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那可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团体。”坂本笑眯眯地说,“我们掌握着大量的禁果,与此同时,也拥有另一种药物。”
他的神色忽然认真起来,仿佛提到了重要的事情。
“禁果只能给人复仇的力量,在短暂的快感后,迎接使用者的是永劫不复的深渊,但这种药不同,它可以给予人新生。”
“新生?”户川白默默咽下一口瘀血,有些虚弱地听着坂本的话。
“没错。”坂本说,“它可以将孱弱的人类变成真正的血族,相当于一次完美的初拥!”
他捡起加鹤小竹注射过的空针管,淡淡说:“我们把它叫做……圣果。”
加鹤小竹勉强听懂了他的话,神情恍惚,她低下头来,看着身下的积水,从淡红色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头发。
是漂亮的银色。
虽然其中夹杂着还未变化的黑发,但其他头发确确实实是银色,那是纯种血族和初拥者才会拥有的发色。
户川白喃喃说:“竟然会有这样的……”
“所以说可爱的女高中生并不会死去。”坂本笑着说,“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在想着一个愚蠢的名字——鬼狩?”
坂本的神色忽然冷淡下来。
“我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户川君。”
“我会将她带走,如果你想要救她,就来寻找我吧。”
坂本说。
户川白猛地挥动黑羽,他在谈话间再次积攒了力量,却被坂本轻而易举地躲开,反而是户川白在砍空后摔倒在地上,再没有力气站起来。
“不用挣扎了,你还剩多少力量,虚弱却不致死,都在我的计算之中。”坂本瞥了户川白一眼,伸手去抓加鹤小竹的衣领。
她推开了他的手。
然后她站到户川白身前,有些生涩地将他保护在背后,然后冷冷看着坂本。
“女人真是奇怪啊,统统都很奇怪。”坂本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加鹤小竹,说,“你不是很恨他吗?为什么要保护他?”
加鹤小竹没有说话。
坂本说:“我不会杀他,之前是开玩笑的。”
他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脸,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五年前在治外区狙杀榊原佳子的人,其实是我,怎么样,震不震撼,开不开心?”
他的脸在灯光下忽明忽暗,在加鹤小竹的眼里猛地变得扭曲起来。
现实就是这样残忍啊。
坂本就是天鬼,在治外区楼顶架着狙击枪,先一枪射死宫本,紧接着击穿榊原佳子的头颅。
“不要这样看着我,当时我使用的并非秘银子弹,真正杀死榊原佳子的人并不是我,而是那些射出秘银子弹的神社职员们。”坂本笑着说,“我只是点燃了人类与血族间不可调解的导火索。”
户川白咬着牙说:“我会杀了你。”
坂本说:“可怕,但我不会杀了你,我们间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一声尖锐的呼啸声响起,是加鹤小竹掷出了手中的匕首。
坂本反应很快,虽然正在说话,却仍是躲开了加鹤小竹的袭击。
她向坂本挥出拳头,动作很生涩,显然没有经受过任何训练。
坂本展现出了血族应有的反应力,即便加鹤小竹注射了所谓的[圣果],仍然没法看清他的行动。
她只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便被坂本抓住肩膀、一记膝撞击倒在地,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一时半会爬不起来。
而户川白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身上不断流着血。
坂本掏出一只银制手铐,将加鹤小竹的双手拷上,笑着说:“这是黑羽组用来制服鬼狩的杰作,就像戴在鬼狩脖颈上的黑色抑制环一样,看起来无害,其实内藏秘银的倒刺,只要你稍有挣扎,倒刺就会让你放血,让你虚弱不堪,现在用在你身上还真是合适啊。”
坂本站起身来,抓着加鹤小竹的头发拖向楼梯口,少女奋力挣扎起来,可手腕处立刻传来剧痛,尖锐的刀齿刺破了她的皮肤和血管,压制着她的自愈力。
户川白想要爬起来,却根本无法移动身体,只能在血泊中看着那个男人离开。
带着加鹤小竹离开。
……
不知雀藏身在厂房边缘的办公室里,藏了很久。
她的手机没有信号,手里握着户川白留给她的手枪,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些感染者从窗外不断经过。
在户川白离开后她就察觉到那些玻璃容器的不自然,那些浸泡在绿色溶液里的尸体竟有脉搏苏醒的迹象,她情急之下躲进了底层的办公室,发现了一些残缺不全的实验资料,标题上赫然带有“感染者冷藏”的字样。
她在办公桌边的实验台上发现了几瓶盛有绿色液体的玻璃瓶,上面记载着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她很快意识到存放在那些容器里的并不是普通的尸体,而是活着的死人。
她把工厂办公室的门反锁,又将绿色溶液倒在自己身上,鼓足勇气看向窗外时,心惊肉跳的一幕出现了:
那些苍白皮肤的尸体一个接一个从容器裂缝里钻出来,瞳孔血红,面无表情地徘徊着,仿佛在寻找什么。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对沾满绿色溶液的不知雀视而不见。
不知雀不知道该怎样做,只能等待户川白。可时间太过漫长,她听见不断传来的枪响和嚎叫声,就连徘徊在窗前的那几只感染者也被吸引过去,只留下她独自躲在房间里。
或许是不甘心躲藏在组长的背后,或许是担心户川白的安全,想要走出办公室的情绪不断撩拨着她的大脑,在几十分钟的挣扎后,她终于决定伸手去握住把手。
她死死握住手枪,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搜索,沿途发现了不少横死的感染者,令她感到发自内心的悚然,可她发现那些尸体的伤口切面很光滑,多半是出自户川白的手笔,不由又感到安心。
虽然情况很危险,但如果是户川白,一定不会有事的吧?他可是户川白啊。
她这样说服自己。
尸体越来越多,还有很多弹孔和破碎的容器。
终于,在一串密集的爆炸声过后,她找到了浑身是血的户川白,他躺在一片感染者的尸体中间,头发被汗水打湿,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身上很冷,血流满了一地,模样看上去十分可怕。
“组长,组长!”
不知雀跪坐在他身边,想要抱起户川白,却害怕牵动到他的伤口。
她从未见过户川白受过这么重的伤,她被吓懵了。
哪怕是在东京电视大厦面对着成群感染者和发狂的濑田勇次时,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虚弱。
“我没事。”户川白的声音有些微弱。
“发生什么了?我该给你止血吗?”不知雀有些惊慌失措。
“不,相比这个……你先扶我起来。”户川白想要坐起来,“坂本……坂本把加鹤小竹带走了。”
不知雀有些不明白。
“我们必须去救她,现在就去追的话还来得及……”户川白流着冷汗,伸手去抓黑羽。
不知雀有些愤怒,她头一次对户川白生气:“组长,现在你已经快要死了,你已经快死了!你能不能先考虑一下自己?或者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你难道让我看着你去送死吗?”
户川白没有说话。
因为他看见一片阴影从角落处缓缓浮现,伴随着浅浅的红色光芒。
“我给你的枪还有子弹吗?”他低声说。
不知雀点点头,她也看到了那些猩红色的眼睛。
“你刚刚也听见爆炸声了吧?”户川白说,“应该是坂本炸开了更多的容器……坂本,是策划绑架公主的那个幕后黑手,天鬼。”
不知雀想起了发生在东京电视大厦内的恐怖事件,忽然感到一股凉气从背后升起,想到更多的感染者正从容器里不断爬出,她握枪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户川白看见她身上粘着的绿色液体,说:“你先走吧,他们不会攻击你,只要你身上没有流血。”
不知雀摇摇头,神色坚定,只是小腿仍然在打颤。
“组长,你究竟准备一个人逞强到什么时候呢?”不知雀说,“你这种性格一定没有朋友吧?”
户川白已经站不起来了,所以没有浪费力气和不知雀多说什么。
几只感染者已经从阴影里走出来,浑身粘着绿色的溶液,姿态怪异地走向两人。
不知雀抬起手枪,连开三枪,却有两枪飘飞。
“冷静下来。”户川白说,“深呼吸,看准目标,丢下恐惧。”
不知雀照着户川白的话去做,可最近的一只感染者已经来到她面前。
户川白伸手握住不知雀的手,于是她的手没有再颤抖。
子弹呼啸着击穿了感染者的眼窝。
不断有感染者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而不知雀也在户川白的帮助下冷静下来,她不断地开枪,听着户川白的提醒,连续击毙了九名感染者。
然后弹壳散落一地,子弹用光了。
户川白低声说:“拿我的刀。”
不知雀一怔,在狩人的基础训练中她确实学习了枪械的使用方法,可武士刀这种古老的武器,只有高段位狩人才会钻研学习,她怎么可能握住户川白的刀去与感染者肉搏?
“试着去拿,很轻。”户川白又说。
他的语气很温和,仿佛此时并不是处于生死攸关的境地。
不知雀咬牙拿起那柄凶名赫赫的黑羽,脸上浮现出意外的神色。
“真的很轻……”她有些讶异地说。
就是这样轻巧的刀,能够如同泰山般压垮敌人吗?
她握着刀,从户川白身边站起来,用尽全力砍向一名感染者,竟意外的没有被吸血鬼的强韧力量掀翻,反而是将刀刃深深切入对方的体内,漆黑的血喷溅而出,沾湿了她的脸颊。
但她没来得及高兴,因为她发现刀刃似乎卡在骨头上拔不出来了。
这一刻的耽搁,又是四名感染者围拢上来,而不知雀扔在努力抽刀。
她很努力,但没能成功。
户川白微微起身,也没能成功。
忽然有爆破声传来,不远处的铁闸缓缓倾倒。
不知雀受到惊吓,猛地拔出了刀,竟胡乱砍死了两头感染者,并且没有再次被骨头卡住。
她气喘吁吁,有些绝望地看着似乎无穷无尽的感染者们,感觉手臂酸疼。
引擎的轰鸣声由远至近传来。
眨眼间,不知雀便看到一团黑影从头顶窜出,凶猛地砸在一片感染者间。
那是一台重装摩托车。
骑在车上的是一个红发女人,她很漂亮,穿着皮衣更显得身材凹凸有致,脖颈上戴着性感的项圈,眼神犀利,动作迅猛,她单脚从摩托车上放下,锃亮的黑皮靴踩在积水上,右手拔出车座上的短式冲锋枪便对着周遭的感染者喷洒弹雨。
那些感染者反应很慢,回过头来盯着这位不速之客,可还没来得及露出獠牙,被被子弹撕成碎片。
撕成碎片,可见冲锋枪的后坐力有多大。
可红发女人仿佛没有感觉一般射空了子弹,她干净利落地卸下弹夹,然后就原地换起子弹来。
一名感染者侥幸没有被射中,趁着这个机会猛地扑向红发女人,却被一枚来自远处的子弹射中,胸口轰出一个巨大的空洞,血肉和碎成渣的内脏洒落满地。
是狙击手。
最后登场的是一个魁梧的中年人,他穿着黑色的风衣,头发很短很硬,拳头上是粘着血的钢圈指虎,可以想象他是怎样从铁闸处杀到这里。
他的脖颈上也有一只项圈。
一个使用冷兵器厮杀在最前线的狩人,一个使用热武器的掩护者,再加上一个狙击手,一个小组的标准配置。
“忍足先生,朝霞。”户川白想要站起来。
“真狼狈啊。”忍足亚人就是那名魁梧男人,他似乎是在嘲笑户川白浑身是伤,一点也不担心他的死活。
那名红发皮衣女人自然就是阔别已久的朝霞千羽,她看见户川白的模样,再也顾不上耍帅,立刻从机车上跳下来,飞奔到户川白身边,挤走不知雀,满脸关心地检查户川白的伤口,嘴里还碎碎念着“没事吧”“不会死吧”的字眼。
“组长,他们是……”不知雀有些茫然。
户川白深深吸了口气,推开朝霞千羽,说:“黑羽组外勤支部。”
“支部?”不知雀疑惑地问。
好像在某个不起眼的卷宗上看见过,只是相关描述少得可怜。
这就是户川白所说的“临近的黑羽组员”。
一个穿着牛仔裤和黑色外套的年轻人从楼上跳下来,身上挂满了枪械,手上还提着那柄狙杀感染者的恐怖狙击枪,他满脸笑容地看着不知雀,说:“初次见面,不知小姐,我是神崎佑也。”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不知雀不知所措。
“我们也是黑羽组员,而黑羽组只有寥寥数人。”忍足亚人面色平静地说。
“不是闲聊的时候。”户川白说,“一个女学生被天鬼带走了,必须抓紧时间跟上去。”
“天鬼?”忍足皱眉说,“策划东京电视大厦绑架案件的家伙吗?这次的事故又是他的手笔?”
户川白点点头。
朝霞根本不在乎其他事情,只是坚持说:“不管怎样,我们先带白离开,他的伤口在流血。”
户川白低声说:“还没有结束,我还可以继续。”
他的表情很安静,意味着他绝不会让步。
忍足拦住了还要说话的朝霞,缓缓说:“你是这里的头,你说了算。”
户川白在朝霞的帮助下坐起身来,说:“这座设施里有近千具感染者的冷藏体,我不知道天鬼释放了多少吸血鬼,但绝不能让他们跑到山里去,神崎,你的任务是炸掉这里。”
神崎说:“实验资料?”
户川白说:“北司高中距此地不足数公里,为了校舍的安全必须炸毁此处,实验资料能拿多少拿多少,没有别的选择了。”
神崎点头,转身离去。
“朝霞,你带着不知雀撤离,忍足,你跟我去追天鬼。”
交待完任务,户川白毫不客气地向忍足亚人伸出手,后者领会了他的意思,笑了笑,似乎觉得很有趣。
他是一个少说多做的人,不再废话,抓起户川白的手将他扛在肩上,转身大踏步追向坂本离开的通道。
朝霞满脸不甘,却不敢违逆户川白的意思。
忍足的脚步很快,转瞬间便离开了朝霞的视线,他的力气很大,肩上的户川白仿佛没有重量一般,丝毫不影响他的步伐。
“有血限激素吗?”户川白虚弱地问。
忍足默不作声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针管,扎在户川白的肩上。
兴奋剂和止血药共同作用于户川白的身体内,让他能够强打精神支撑下去,他的脸色很苍白,眼睛却很亮。
“你知道他的逃跑路线?”忍足按照户川白的指示不断奔行。
“她很聪明,不断挣扎流下了很多血,沿着这些血迹,只要记住大概的方位就能追下去。”户川白说。
“你的命令很奇怪,如果要拦截他,让朝霞跟过来会更有把握,而带着你,我会跑的更慢。”
“我从未和他正面交手过,不知道他的实力究竟是怎样,但如果连你也对付不了,朝霞来也没有用……另外,你可不会因为背着一个人而变慢。”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他利用了那个女孩。”
“所以说,你要救一个将你伤成这样的女高中生?”忍足啧啧说,“真奇怪,真奇怪。”
户川白没有理会忍足的取笑,说:“朝霞和神崎可能不足以应付他,他是一个善于钻研他人内心的家伙。”
忍足不置可否。
户川白沉默了一会儿,说:“还有一个原因,他在我面前承认了,他就是杀死榊原小姐的那个人。”
忍足的神色微微变化,这个不动如山的男人忽然加快了一丝脚步,呼吸略微粗重。
这表明他有一丝愤怒。
“是这样吗?”忍足缓缓说。
户川白默认了。
不同于感情用事的年轻人,只有忍足才能合理地消化这份信息,这也是户川白没有让神崎和朝霞跟过来的原因之一。
这个高大的鬼狩忽然有些感伤,他低声说:“我很喜欢榊原丫头,一直觉得她根本就不该在黑羽组做事,像她那样干净的人与我们为伍,怎样也说不过去。”
他的拳骨嘎吱作响。
“所以我不狠狠扭断那个天鬼的脖子,怎样也说不过去。”
……
坂本抓着加鹤小竹在废弃工厂里行走,熟练地穿过错综复杂的通道,不断向工厂顶层前进。
加鹤小竹一声不吭,手腕被锋利的倒刺割得伤痕累累,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染红了衬衣,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看起来有些可怖。
坂本看了一眼她,忽然嘲笑说:“不要做无用的挣扎,就算你留下了踪迹,户川白也不可能追过来,他那样的伤势,如果没有死在尸潮中就算命大了。”
加鹤小竹咬着牙,仿佛没有听见坂本的话。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之前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错的?户川白是个好人,而一直以来对你施以援手的我才是真正的坏蛋?”坂本笑着说,“其实那件事情由不由我来做,都没有关系……”
他的目光有些幽然:“你看啊,户川白身边的所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他的母亲死了,黑羽组因他而衰落,榊原越生死不明,就算我不动手,你的姐姐还是会死。”
加鹤小竹默不作声。
“我知道你觉得我说的有些强词夺理,不过这并不重要。”坂本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好人……都是不长命的,而且好人会害死很多无辜的人,即便他们不想这么做,但他们的懦弱是原罪,而支撑起这个世界的正是恶人们啊。”
暗鸦神社,狩人是行走于白昼间的黑影,承载着黑暗,以光明为目标而厮杀。
荒唐。
如果说光明一定要诞生于黑暗的话,这样的光明没有必要存在,不如让这世界统统是灰色好了。
“想要……活下去。”
“什么?”坂本没有听清。
加鹤小竹面无表情地说:“我想要活下去。”
没有表情是强忍着害怕,一如她从前做的那样。
她曾经觉得世界很灰暗,在榊原佳子出现之前,没有人真的爱自己。所以有榊原姐姐的世界……很美好。
如果榊原姐姐不在了,世界就没有温度了,死了也没关系,没什么可留恋的。
可是……
可是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户川白这种人啊。
还有这样像榊原姐姐的人。
“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与误解,都能对他人温柔以待,他究竟相信着什么呢?姐姐究竟相信着什么呢?”加鹤小竹喃喃说,“这样的人,让我想要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啊……让我想要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
她看着天鬼的脸,即便身上遍体鳞伤,神情却很安静:“像你这种被仇恨浇灌的人,无论是说着怎样的言语,做着怎样的恶行,都不过是榊原姐姐和户川白眼中的一抹黑暗罢了,他们会很可怜你吧。”
真是莫大的嘲讽。
坂本沉默了一会儿,竟是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他舔了舔嘴唇,说:“榊原佳子是你的光,我杀了她,户川白是你的光,我终究还是会杀了他,而你就只是我用来磨灭那抹光的工具罢了。”
无法动摇,坂本身上那抹深浓的黑无法被动摇,就像夜色不会被任何东西吞没一样,夜就是吞没一切的存在。
忽然,一声巨响从他们耳边响起,紧接的是碎石屑一点一点从墙壁上剥离,飞溅而出,落在两人的脸上身上,还未做出反应,整面墙轰然破碎!
一只拳头率先而出,狠狠打在坂本的胸口,紧随着拳头的是从墙壁里飞跃而出的魁梧身躯!
忍足亚人套着指虎的拳头直接将坂本的胸口砸得塌了下去,顺便还用一记膝撞将他顶到墙上。
坂本吐着血,倚在墙上几乎站不起来。
忍足亚人面无表情地从加鹤小竹身边跨过,又是一拳打在坂本腹部,巨大的拳劲几乎让他飞了起来。
加鹤小竹愣愣看着这个如同天神般破墙而出的男人,脑袋里一片空白,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身影从烟雾里冲出来,抱住她滚向一旁。
加鹤小竹什么也没看见,只是觉得那个怀抱很温暖。
因为翻滚而感到疼痛,她皱眉睁开眼睛,看见了户川白苍白的脸和明亮的眼睛。
“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又一次说。
加鹤小竹的眼眶有些湿润,她乖巧地点点头,说:“好。”
坂本扶着墙,眯起眼睛缓缓说:“鬼狩吗,真是好久不见啊……”
说话的时间里,他塌陷的胸口已经复原如初。
可忍足根本不跟他废话,又是一拳砸在他胸前!
坂本大概从没体会过如此不讲道理的攻击,忍足的拳头很果决,也毫不含糊,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杀了他。
坂本虽然不断治愈着自己的身体,但却被打的根本站不起身来。
忍足又一次抬起拳头时,感到手腕一阵剧痛,他回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坂本将一只手铐套在他的手腕上,另一端铐在一根铁管上。
坂本借这个机会缓缓站起来,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迹:“力气真大啊。”
忍足感受到了秘银的力量,手铐上的倒刺轻易刺破了他的皮肤,并且阻止他自愈,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面无表情地伸出手臂,丝毫不顾倒刃正在切割自己的皮肤血肉,用力拽动。
手铐的链子绷的很直,但这是为吸血鬼量身定做的囚具,自然不会被拽断,反而是钢管被慢慢拉弯。
若不是秘银削弱了忍足的力量,恐怕钢管会直接断裂。
他冷眼看着坂本,说:“小把戏。”
坂本笑着说:“能拖延你这点时间就足够了。”
他的身体绷紧,然后猛地跃起,仿佛是贴着墙壁那般飞掠到户川白面前!
迎接他的是黑羽森然的刀光,但坂本不躲不闪,任由刀刃砍入肩头,然后被骨头卡住。
“你已经没有砍人的力气了。”
坂本的手掌越过黑羽的刀身,抓住户川白的脑袋,狠狠按在地上!
砰的一声响,地面直接裂开几条缝隙,仿佛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加鹤小竹即便被手铐铐住了双手,却仍是不要命地扑上来,狠狠撞在坂本怀里!
“不要……”户川白的声音很微弱。
但来不及了。
坂本仿佛是得逞了一样,被加鹤小竹撞的飞起,却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他被黑羽切开的伤口不断流血,但他并不在意,用脚踹开身旁的一扇门,抱着加鹤小竹便冲了出去。
忍足低声怒吼着,手臂上的肌肉如同膨胀起来一般,猛地用力,不顾手腕已经可以看见白骨,硬生生拉断了钢管!
他像箭一样追了过去。
户川白缓缓起身,满脸是血,眼前尽是一片猩红色,无力的手抓住黑羽,扶着墙壁跌跌撞撞追了过去。
他们冲出门后,看见坂本已经搂着加鹤小竹站在了楼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面带笑容。
坂本已经戴上了天鬼面具,一手扼住加鹤小竹的脖颈挡在身前,一手举着手枪对准了他们。
面具上的恶鬼模样显得格外沉默而狰狞。
忍足的手腕流着血,深深看着坂本,却没有行动,也不能行动。
户川白就站在一边,准确地说是半跪着,他已经没有力气站立,只有拄着黑羽才能勉强抬头。
“我没有想到鬼狩会来这里,看来是我失策了。”坂本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本来想和你玩一个游戏,户川白,看来是没法玩下去了。”
户川白死死盯着他,握紧黑羽的手背上血管一根根凸起。
坂本,准确的说是天鬼,他的食指与中指指尖用力,缓缓刺入加鹤小竹的脖颈中,鲜血从两个血洞中流出来。
加鹤小竹露出痛苦的表情,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张嘴,身躯不停颤抖。
“住手。”户川白的声音很疲惫,却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是你让这个游戏无法进行下去,如果没有这个游戏,留着加鹤小竹也没用。”坂本笑了笑,“我说过吧,我不会让你如愿,所有你在意的人……都会死。”
户川白愤怒地说:“住手!”
坂本无动于衷,手臂稳定而缓慢地移动,两根手指在加鹤小竹的脖颈上划拉出一道骇人的裂口。
血如泉涌,裂口缓缓拉长。
加鹤小竹闭上眼,泪水从漂亮的脸颊两侧淌下。
“停手啊!”户川白抓住栏杆站起来,却没有力气冲向楼上。
他的身体很沉,虽然跟随想法做出了动作,却没有办法迈出哪怕一步。
忍足比他更快,他已经像鸟一样斜斜冲上去,直扑向二楼围栏后的天鬼!
坂本的手指仍然稳定无比地割开加鹤小竹的喉管,另一只手中的手枪却在同时喷射火花!
忍足在半空中根本无法闪躲,也不打算闪躲,他任由秘银弹头射入自己的躯体,直直扑向坂本,用性命去阻止他!
忍足来到了坂本面前,全身都是血洞,却生生一拳轰向坂本脸上,可坂本却将枪口对准了忍足的脑门。
忍足会死。
坂本不会。
一声枪鸣响起后,忍足并没有坠落,而是坂本手中的枪坠落在地。
忍足的拳头轰在天鬼脸上,直接将他击退好几步。
朝霞不知何时来到此处,一枪击中了坂本的手臂,秘银弹头几乎打碎他的骨头。
天鬼面具有细微的裂缝,他的脸转向红发女人,眼里透出两团幽光。
“是你啊。”
朝霞二话不说,又是连续扣动扳机,可惜她为了躲开不射中坂本身前的加鹤小竹,子弹微微偏出,最接近目标的一枚也只是打在坂本右耳边的墙壁上而已。
反观忍足,他已经用尽力气,浑身是伤,身体一晃后从栏杆上坠落,砰的一声落在户川白身前的地面上。
“游戏结束了。”
天鬼缓缓说。
他彻底划开了加鹤小竹的脖颈。
少女精致的颚下,是一道恐怖的伤口,而在坂本的细致切割下,连愈合的机会也没有。
血哗啦哗啦地落在她的白衬衣上。
她的身体缓缓前倾,然后跪在地上,最后躺下。
她的眼角流着泪,嘴角却有一丝安息的笑容。
想要活下去,可死了,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只是有点冷。
你也是这种感觉吗,榊原姐姐?
谢谢你啊,姐姐,还有户川先生,我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虽然只是不重要的存在,却被你们在意着……我感觉很温暖。
……
朝霞咬着牙,没有了顾忌之后疯狂地扫射着,天鬼却像蝙蝠一样窜起,消失在顶楼。
她想要追过去,可忍足和户川白都失血过多,随时可能丧命。她回过头,有些担心地看向组长。
户川白很安静。
他看着她倒下,什么也不能做。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天,看着妈妈死去,什么也做不到。
这一刻,他不是黑羽组长,不是强大的狩人,只是一个迷茫而疲惫的少年罢了。
所以他很讨厌吸血鬼啊,肆意掠夺着,在他人的泪水与痛苦前愉悦着,哈哈大笑着。
他想要撕了那张笑脸,用黑羽砍断,砍到他再也笑不出来。
他知道坂本是在笑的,虽然那张脸隐藏在面具下。
他想握住黑羽,却发现黑羽已经躺在脚边。
他感觉脑袋很沉,无边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了过来,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感觉到疲惫,即便身体已经放空,即便躺着,却依然得不到解脱,只是越来越累,越来越累,直到……
加鹤小竹坐在长凳上,独自吃着午餐,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的发梢上,她的眼睑微微垂落。
一阵风吹来,掀开了她大腿旁搁着的画册,户川白的身影如同风中的雪花一样一页页翻过,她拢了拢发梢,有些惘然地抬起头,阳光下的侧脸显得格外明媚。
……
暗鸦神社封锁了北司高中的后山,上原制药的废厂在被熊熊大火吞没,漆黑的夜空被照亮了半边天。
户川白被担架抬出来,身上插着输血管,直接用直升机送去了东京的医院,不知雀披着青瞳组员递给她的外套,目光有些不安地寻找着支部组员的身影,却没有找到那个魁梧男人和红发女子,还有叫做神崎佑也的狙击手。
冰山不在,鬣狗也不在,整个现场只留下了她一个黑羽组员,人们听说她在尸潮中毫发无损地幸存下来,目光都有些敬畏,一旁的青瞳组负责人不断地问话,她只是心神不宁地回答了一两句。
源广义得知户川白的伤势得到控制后,眉宇间有些释然,他走到不知雀面前,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北司高中的受害学生都是死于加鹤小竹之手,作案手法被伪装成了吸血鬼,是先用假牙刺伤对方脖颈,然后注射禁果,手段十分可怕。
所幸弟弟没事。
不知雀看着不知恭的脖颈上缠绕着一圈圈绷带,不由想起了加鹤小竹被生生撕开的喉管,她打了一个寒战。
“姐姐,我没事,只是被假牙刺伤了,不是被真的吸血鬼咬伤。”不知恭看着姐姐苍白的脸色,安慰说。
不知雀勉强笑着,摇摇头说:“不用安慰我,我只是有些担心组长。”
夜色深浓,火势渐稀。
……
……
孤儿院的颜色总是有些阴沉,修女们的脸色也苍白得如同教堂里的神像一样,令人感到害怕。
加鹤小竹躺在属于自己的那一张病床上,稚嫩的小脸努力仰着,想要看见窗外被积雪压沉的枯枝。
修女面无表情地替她拉开窗帘,苍白的阳光透进来,落在她的白色被单上。
她不知道病什么时候会好,在病床上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画画,可她画的东西太阴沉,修女们不喜欢,便不准她画。
那个戴黑项圈的漂亮姐姐又来了。
她温柔的坐在床边,与她说着闲话,小竹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自己这么好,甚至比亲生父母还要好。
爸爸妈妈因为她得了怪病所以将她送到孤儿院。
可她的医药费都是姐姐在承担。
“榊原姐姐,你是天使吗?”
“我不是天使哦,天使是教堂里的石像。”
“可是小竹觉得……你比天使好看。”
黑发如瀑的年轻女人忍不住笑了,笑容比冬日的太阳还要温暖。
“要活下去哦,小竹,成为一个温柔的人,找一个温柔的男孩子,和他私定终身,幸福地生活下去。”
窗外的雪花又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下了。
房间里的女孩静静听着姐姐说话,苍白的脸上,眸子里仿佛亮着世上最动人的光。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