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好老师
　　时间：2017年2月18日周六晴
　　“蒋老师早啊，出门买菜啊？”周六一大清早，蒋国斌提着个竹编的菜篮，刚出门就遇上了正下楼的热情邻居杨婶。
　　“诶，是的。”蒋国斌笑着应上一声，站在楼梯口等她。
　　“诶哟，蒋老师这明天可是该变天了，我这风湿的老毛病又犯喽。”杨婶握着楼梯扶手一边说着一边向下挪腿。她看上去今年五十多岁，皮肤保养的很好，圆脸盘子厚耳垂是有福之人的长相，体态丰盈，走起路来有些左摇右晃。
　　“您稍微慢些走，”蒋国斌眼看着这个好邻居逐渐加快下落的脚步，好心的提醒她，“我母亲也是，这两天总是膝盖酸痛。”
　　“蒋老师明天是不是要去那个金海福利院去做义工啊？我听我们家老头说了..”杨婶总算是走完了最后一节楼梯走到了蒋国斌的跟前，对他竖了竖拇指，“..我们蒋老师是真的这个，热心肠哟。哎，就是这么好的人到现在都四十多岁了，怎么也没见你带个姑娘回来啊？我小姐妹家有个闺女就不错，年纪稍微小了点，估计啊，跟你得差个六七岁哟，但是这...”
　　蒋国斌笑容里稍带了几分无奈，摆手委婉拒绝了杨婶做媒的念头：“我现在一心都扑在学生身上，初三学生学业紧张，我这个做老师的，哪儿有这闲工夫动那些心思。”
　　“哎哟，蒋老师你真的是太负责任了，孩子们要是有你照顾，别提叫人有多放心了。”杨婶又是好一阵长吁短叹这才同蒋国斌在门口道别。
　　蒋国斌是这一片出了名的好脾气负责任的老师，听说只要是在他手底下当过学生，十有八九都能考进区重点，能进市重点的学生也不在少数。小区里只要是家有孩子的，见到蒋老师总会热情招呼一声，有的甚至想代自己的孩子从他嘴里取取经，套套话。
　　他从小就是所谓“别人家的孩子”，出身书香门第，祖辈都是教书育人的好老师。而他的成绩也从未低于前三，带过他的老师都夸赞他品学兼优，喜欢他，称赞他，巴不得他能在自己班里待着。
　　蒋国斌开始并不喜欢教师这个职业，觉得到哪儿都离不开别人的眼光，只因为家里有个教授，还有个专带重点毕业班的老师。他的名字总会连着父母的前缀，好像走到哪儿，都有人认识他似的。
　　他们的目光就像是无形的，敦实的大山，压的人喘不上气，他跑不掉也逃不开。他被迫学会挺直腰板学着成熟懂事，他知道该做什么能让父母注意，炫耀自己。在这些年里，对被父母认可的强烈渴望让他早忘了自己究竟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最后选择教师这条路是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蒋国斌原先本有一位哥哥，叫蒋国赟。这位素未谋面的哥哥在父母口中像是生来就和别的孩子不同。从不哭闹，智商极高，学什么都比常人要快。但兴许天妒英才，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断送了他年仅十岁的生命，可怜的孩子在送去医院的半路上就咽了气，所以蒋国斌的出生注定了他这辈子都是蒋国赟的替代品。他的父母对他有着种近乎病态的苛刻和偏执，他必须是完美的，必须像他的哥哥那样。
　　他的父亲走得早，人上了年纪之后心脏就不太好，在蒋国斌刚教书那会儿人就走了。发现人没的清早，瘦巴巴的老头惨白着张脸，嘴大张着的死相，把睡在一旁的老母亲吓得险些发了疯。在她惨烈的呼救和大叫中，蒋国斌在门口木纳的站了会儿才想起来要打电话拨120。他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不知该怎么处理，他只觉着从今往后，肩上少了座大山。
　　父亲走后，他跟着母亲相依为命，过的无非也就是些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他原本在亲戚的安排下见过一两个女人，可是他到了家便是一声不吭的闷葫芦，没有兴趣爱好，没有共同话题，相亲自然也就黄了。
　　蒋国斌确实没有喜欢的东西，要说真有什么让他能沉下心来投入进去的，就是批改作业，写评价，修改教案。余下的时间便是打扫卫生，出门买菜，给年迈的母亲做饭，喂饭，擦拭身体，换尿不湿。蒋国斌习惯了这样一尘不变的生活，他从未想过以后。不对，他是想过的，他在等，等他的老母亲安度晚年离开人世，他便跟着一起走。他不觉得这个地方有多值得留恋，他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也不觉得往后的日子还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蒋国斌提着菜篮子目送着杨婶离开，转身往菜市场的方向走。这天也是变得快，上一秒还在出太阳，下一秒就毫无预兆的下起绵绵细雨来。他低头躲雨脚下步子走的急，一不小心撞上一位迎面走来的年轻人。
　　只见那个年轻人单薄的身型被他撞的向后一仰，他赶忙上手搀扶了把跟着连声道歉。
　　这个人太瘦了，蒋国斌觉得手里握着的不过是空有一副人皮包裹的骨架。对方在他的拉拽下站稳，像是如梦初醒似得回神望向他。除却严重的黑眼圈，那是双讨喜漂亮的眼睛。正当蒋国斌犹豫还要不要再问些什么，对方先一步将胳膊从他手里抽离，礼貌的道了声谢谢就自他身旁擦肩而过，走开了。
　　蒋国斌兴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就是这一次的相遇，促使他在悬崖峭壁的边缘为自己买了一张通往无尽深渊的单程票。
　　蒋国斌掂了掂菜篮行步匆匆接着往菜市场的方向走，今天他人到的早，小摊上的菜新鲜的很，上头沾着些水珠，绿油油的叶片看着可水灵。
　　“蒋老师早上好呀！“这是一个菜摊子上他叫不出名字的中年女人，刚打完招呼她就扯着嗓门喊坐在一旁木板凳上玩小汽车的男孩，“小鱼呀，快跟蒋老师打个招呼。以后不会的数学题让蒋老师教教你。“
　　那孩子眼睛都没从小汽车那儿移开，含含糊糊叫了句：“蒋老师早！“
　　蒋国斌笑得尴尬却是也没说什么，只礼貌地说了声早上好便低头开始挑拣起摊上的绿叶菜。正挑着菜呢，突然一只戴着花袖套的手遮住了他的视线。
　　“蒋老师来一把早上新进的小青菜吧，可新鲜，可甜嘞！“摊贩殷勤的把菜塞进他的菜篮里，“不要钱，不要钱。“
　　“那怎么好意思。“蒋国斌委婉拒绝却也抵不住妇人一个劲的往菜篮塞菜的手，想着家里的老母亲正好也爱吃，在结账时多给了几块，“哎，太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