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刣州市第七人民医院是全市唯一的一所精神疾病专科医院。这里位于一条二级市政道路的尽头,它的背后就是著名的旅游胜地宝石山。
今天的敖霜梅心情格外舒畅。可自从走进门诊大楼,再到坐进电梯上三楼,她不断主动热情地和熟知的同事问好打招呼换来回馈的无一例外都是一脸惊愕。只是大家没有说破个中原委。
看到更衣室镜子中的自己,敖霜梅恍然大悟,一切的根源都是昨夜的那场旷日持久的灵魂碰撞。打开更衣箱中尘封许久的化妆盒,略施粉黛,敖霜梅将重点放在腮红的发力处,直到脸色和心情高度匹配方才自信爆棚,满血复出。
走廊里,一边走一边扣着白大褂纽扣的敖霜梅甚至还将心里欢快的节奏不经意间哼唱出来。
“敖老师早!”
打招呼的是一个年轻干练陌生的娇小护士,她脸上洋溢的微笑似乎源自敖霜梅刚刚的传染。
“早,你是……昨天下午那批护校实习生?”
“袁蕾!”袁蕾右手五指并拢,举过了肩膀,又尴尬放下,“都是学校军训后遗症闹的,敖老师叫我小袁,今天是我第一天到三科上班,请您多多关照!”
擦肩而过的敖霜梅边往前走边皱眉头,到了诊室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观望一下自言自语。
“这些实习生嘴跟抹了蜂蜜一样,八成是个心机女……”
二楼的候诊大厅陆陆续续聚集了差不多十余个等待就诊的患者。和其他的医院不同,这些患者几乎都是独来独往,而且面部表情是整齐划一的木然。
“请上午001号患者苏速,到314诊室就诊。请上午001号患者苏速,到314诊室就诊。”
候诊大厅突然发出的叫号声音此刻显得格外突兀,与周遭静谧氛围极不和谐。
敖霜梅刚刚整理好略微凌乱的桌面,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迟疑地徘徊在门外。
敖霜梅微笑着示意他进来坐下。
“苏速?”敖霜梅敲击了数下键盘后重新面对苏速坐好。“和我说说你的情况吧!”
“医生,我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合过眼,甚至都忘了睡眠究竟是什么感觉。”
“具体原因方便透露吗?引起睡眠障碍方面的。”
“因为爱情!我曾经,并且一直深爱着我的表姐,不能自拔,可我又知道根本不可能,无论是伦理、道德还是法律层面都构成了一道道无法逾越的障碍,横在我和她的面前,越来越高,越来越不可及。”
苏速说到最后深深埋下头颅,用力抓着凌乱的长碎发。
“嗯,那么,她,你表姐知道引起你痛苦的这一切吗?”
从心理学角度讲,敖霜梅的打断似教科书般经典,这一过程可以使痛苦回忆者暂时出离,从而避免了负面情绪过度堆积造成更严重的不可逆创伤。
“从我开始有记忆起便不知道父母亲的模样,我是在姨妈家长大的。表姐,大我6岁,打记事起都是她陪伴在我左右,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呵护我、鼓励我……那时的我多想永远永远也长不大,永远永远像个孩子那样被她宠爱。可是,一天早晨醒来,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个男孩而是个男人,我最亲爱的表姐躲在一旁正微笑着注视我。从此,表姐那笑容便如影相随萦绕在我的脑海,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我无法摆脱,或者是说我自己根本不想走出来,因为我非常享受深陷其中的那种痛苦煎熬的惬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理解,没有人!”
“你和你的表姐表白过吗?或者,我是说或者你有没有坦白这一切的勇气和打算?”
敖霜梅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关键细节,所以只有在苏速停下梳理情绪的时候才能借着话题继续深入。
“表姐就像我,清醒时分的梦幻,虚无缥缈的现实!想到我们没有希望,没有未来,没有结果,用痛不欲生都无法形容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炼狱体验。”
刚继续敲击键盘两下的敖霜梅听到“痛不欲生”、“炼狱体验”等词组后猛然顿住,刹那间,一道清澈的目光直击饱受回忆摧残的苏速。
“假如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让你对表姐表白,你最想表达的是什么?”
“我知道自己完全是沉醉在幻觉中不能自拔,所以,如果有机会,我想摆脱根本就不该存在的一切虚幻现实,或者是现实虚幻。因为我无力再去论证这个世界和我之间的底层逻辑。我认为这是我归根结底的唯一病因,解脱。”
“我和很多来这里的人讨论过宇宙观,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用自身青少年时期性成长疏导缺失的实例将传统医学理论置于悖论循环的。你让我对一个颠覆人类神经科学的新项目突然间充满信心。”敖霜梅打开抽屉,取出一叠打印文本,展示给苏速。“这是我们医院最新的一项科研课题,简单概况就是通过进入设定程序沉浸式修复人体潜在心理创伤。”
苏速只是略微扫了一眼厚厚文稿的标题,就将材料推回敖霜梅那边。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要拯救自己。我愿意!医生,谢谢你!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敖霜梅不置可否,下笔如飞开出一堆单子。
“先办理住院手续,明天上午,我们科室将对你进行一次专家会诊。到时候,会详细向你介绍实验方案和过程以及注意事项。当然,你也可以随时提出你个人方面的意见和建议。”
苏速抓起单子兴奋地往外冲。
“对了,”敖霜梅等苏速定住转过身又补充,“因为这是中科院挂钩的实验项目,所以,费用全免。数据好的话还会有一定的科技成果奖励!”
本已感觉扼住命运咽喉的苏速闻听不但免去费用还有奖励,眼里饱含着泪水,深深向敖霜梅鞠了一躬后离开诊室。
敖霜梅激动地拾起桌子上的电话,颤抖的手指欢快地跳跃。一串动听的电子音乐从314诊室传到走廊、飘出门诊大楼。
神经科学研究所楼这一侧的走廊静悄悄的,临近主任室的时候才能听到里面有对话的声音。
“……单体的任务量继续扩充一倍,现在项目计划变动很大,你的小组要争取七天内完成这次实验目标!”
洛天博完全是对着电脑屏幕上一帧一帧的数据在自说自话,身边的一个女研究员认真记录着每一句话。
“没有紧急情况尽量通过局域网邮件和我沟通,你也看到了,这里实在太不方便。”
洛天博望了女研究员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我先回去着手准备!”
没等洛天博回应,办公桌那边传来蜂鸣声。洛天博朝女研究员点点头,起身去接电话。
站定的洛天博看了看来电显示号码,故意又多等待两秒才慢慢接起电话,因为他知道自己办公室里的这个分机,从昨天开始,所有的进出电话都会被隔壁的临时交换台同步录音。
“嗯!大人有何吩咐?……哦……太好了,我们怎么想一块去了,正好需要个受试者……详细情况先发我……对了,发到那个新的邮箱……对,对……拜!”
洛天博放下电话,刚像孩子一般手舞足蹈,立刻又恢复常态,转身出门。
隔壁屋内,张黎看到洛天博走进来,立刻摘掉耳机迎上前,只剩下戴着耳机的“二班”还在电脑前整理音频数据,忽略了眉飞色舞的洛天博。
“这个好机会,我想和英语教学同时开展!”
“同意,但必须是得到上级的批准之后。”
张黎注意到洛天博脸色有些瞬间的剧烈变化,又展开补充。
“项目计划的变更意味着防护等级的重新评估,所以一定要慎重履行申报审批程序,请总指理解。”
“我在隔壁等你们消息。”
洛天博头也不回离开交换室。张黎朝暂时放下工作的“二班”做个遗憾的微表情,拿起身旁红色的电话。
“请接1号!……对!……鸡蛋灌饼加两根火腿肠,鸡蛋单面煎……”
端着餐盘走近314诊室门口的敖霜梅发现那里有个风姿绰约身着职业装女人正在徘徊,立刻快步上前两步。
“你好,是敖医生吧?”
徐曼抬起头看到走进前的敖霜梅。
“我是蓝天幼儿园大一班新来的老师,我叫徐曼!”
“哎呦,徐老师快请进,我家孩子经常把你挂嘴边!”
敖霜梅随便放下餐盘,又拉过来一把椅子,拉住徐曼的手扶她坐稳后自己才斜着坐下。
“不好意思,耽误您的午餐时间!”
“哪里,本来医院是不允许将食堂餐食带出来的,没办法,我要准备出来下午会诊的实验方案,时间紧任务重,没人注意就开个小差哈!”
敖霜梅自嘲过后开始关注徐曼焦急的表情。
“徐老师这是……?”
徐曼从挎包里拿出几页纸,在敖霜梅的办公桌上展开。
“你也知道,我刚接手洛婉婷的班级不久,很多教学内容不是特别熟悉。这不,园里说是刚对口一个中科院的实验课题,你家洛婉婷因为各方面成绩优异,被院长钦点为实验对象,派我来联系家长签署知情同意书。”
“不会是我家那位的项目吧?”敖霜梅接过协议仔细阅读起来,“嘿,还真的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落实了,我家老洛的嘴也是够严的,昨晚我还问这……不对啊!”敖霜梅突然放下协议书,表情严肃,目光直逼徐曼。“这中科院的项目,而且还是洛婉婷她爸爸直接负责,幼儿园怎么不直接找中科院孩子她爸爸来签协议书啊?”
“果然是神经医学研究者,治学、工作都是那么一丝不苟。”徐曼悬着的心立刻放下,表情松弛不少,“关于监护人选择的方案还是我在早会上提出的,没有选择中科院工作的洛婉婷爸爸来签字就是出于相关项目方要回避这个审计制度考虑的,而且,从法律层面讲,父亲、母亲都是未成年子女的合法监护人,为了规避一些后续的潜在漏洞,由您来签署同意书最合适不过。”
敖霜梅频频点头,她已经被一连串逻辑关系紧扣的递进句式搞糊涂了,如果不是事先熟知洛天博正在从事的这个树突芯片实验,让她单独签署协议是万万不可能实现的事。
“一共是三份哈,好,都签好在这里了。”敖霜梅将协议书递给徐曼,“你们实验大概什么时间开始?”
“明天就进行一阶段一水平,”徐曼整理着协议书装进手袋起身,“顺利的话最晚明天下午就能开始。就不打扰敖医生午休了,我得赶紧回园里。”
“那你们幼儿园的效率真的很高,说实话,我院也在对接树突芯片的一个辅助实验,从立项到现在快半年了……”
敖霜梅欲言又止,并没有打算和徐曼过多纠缠,起身相送。
“你们医院的实验志愿者是不是叫苏速?”走到门口的徐曼突然来了兴致,“敖医生,不瞒您说,我其实几次想聊这个话题,可又怕影响到你们医院的工作。”
“你和苏速认识?”
“我知道您是他的主治医生,而且他一定和你提起过他的表姐。”在得到肯定的表示后,徐曼微微侧过脸颊,“那个表姐,就是我!”
没等敖霜梅做出任何反应,徐曼头也不回地离开,在走廊的尽头还快跑几步,右手还频繁触碰脸部。半个身子送到走廊的敖霜梅突然有了实验程序的灵感,无言结局也许是这对表姐弟最佳互动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