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之中，张黎似乎看到一张女人的脸朝自己压过来，猛地睁大眼睛，才发现是负责实验的那个女生正充满笑意观察着自己。
　　“张助理醒过来了！”
　　女生朝着中间椅子上正躺着休息的洛天博如实汇报。
　　“哦，扶我坐起来！”洛天博在左右学生的搀扶下吃力直起身子，“我们三个要单独商量一下实验问题，等下再叫你们。”
　　看到同学们陆续悄悄退出实验室，洛天博尴尬地朝着逐渐恢复直觉看向自己的张黎笑笑。站在二人后边的“二班”早已恢复了常态，一副随时待命的架势。
　　“还是年轻人的身体好啊，我的身子重的快直不起腰。”
　　洛天博舒展着肩甲和上肢，扭动着脖子，所有的努力都很勉强。
　　“我……最后醒过来的，怎么没和你们同步？”
　　张黎连活动的力气都没有，显然是元气大伤。
　　“你没看到？那徐曼用力卡住了你的脖子，我当时身体还是冷冻的状态，看在眼里是无能为力啊！”
　　此刻的洛天博还是不敢用力，说话的声音很低。
　　“我倒是看到张处当时的险境，可是刚准备出手，身子就飘起来了，再睁眼，到实验室了。”
　　“二班”看起来状态丝毫没受到影响，正懊恼自己刚刚没有出手相助。
　　“可是，总指，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程序会终止？难道你事先就设置好了在那个环节结束？”
　　张黎回想起刚刚徐曼用力掐过来的画面依然心有余悸。
　　“好，问到关键点上了。我们当初设计程序的时候首先考虑的就是这个逻辑问题，到目前最可靠的办法之一就是多程序拯救。说直白点，如果上一级程序出现故障，我们会重新制定一个新的程序拯救之前的故障。你们亲眼所见，当尸柜里的我和担架上的我相遇后会自动合体，同时两级程序共同终止。”
　　一口气解释清楚程序的关键理念，洛天博轻松许多，一点点试图自己从椅子上下来。
　　刚刚那个负责实验的女生急匆匆跑进来，连敲门都省略掉，看情形应该事发突然。
　　“洛老师，有个事情刚刚发现。”过于紧张的女生不得不努力平复一下急促的呼吸，“婷婷好像来过了。”
　　“你们没看住她？”
　　“不是的洛老师，这段时间，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你们三个这间实验室里，忽略了其他房间，发现婷婷的时候她已经得手了，我们大家只看到一个背影，转眼就不见了。”
　　“她去了资料室？”
　　“嗯！”
　　“坏了！”
　　洛天博顾不了许多，光着脚跑了出去。张黎和“二班”简单一个对视，心领神会，立刻跟在洛天博身后直奔资料室。
　　资料室的门大敞开着，杂乱无章的零零碎碎挡住了去路。张黎和“二班”眼前的洛天博像中了邪一般，一会拾起这个看一眼再丢弃，一会又跑到别处，盯着满目疮痍发呆……
　　洛天博最后径直来到了卷柜旁，轻轻拉开柜门，里面的文件袋立刻散落下来直扑他的脚面。梦游一般的洛天博没做任何躲闪，他拿起仅剩的一个档案袋，望着上面的“314”编号发呆。
　　张黎和“二班”闪转腾挪悄悄来到洛天博身后，不想打扰到失魂落魄的总指挥。
　　“全完了，所有的实验数据包括芯片都被破坏了。”
　　洛天博与其是在向张黎试图还原刚刚的案情，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婷婷被他们植入了破坏程序，摧毁了她爸爸的科研成果。太可笑了，就好像我亲手杀死了我自己，而我却后知后觉，被他们耍的团团转！”
　　话到最后，洛天博身子一歪，向侧面倒下，被眼疾手快的“二班”用力扶住。张黎朝“二班”使个眼色，自己抢先一步出来资料室，对围观在门口的几个男女学生轻声吩咐道。
　　“先保护好现场，所有物品保持原位。”
　　几个学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能一边默默点头一边注视着身子瘫软的导师洛天博被搀扶着离去。
　　洛天博的桌子旁多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直到看到他喝了两三口乌龙，气色明显好转后，张黎才委婉问出刚才闷在心中的那个伪命题。
　　“总指，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偷偷进来的人是婷婷呢？”
　　“那么多的物品、文件，只有她才能清楚我最重要的东西放在哪个编号的袋子里。”
　　洛天博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又迅速回过神来。
　　“还有一个佐证，不知道在程序中大家注意到没有？”洛天博看了看张黎，又瞄了一眼“二班”，不想把这个抛问拖的太久，“那个徐曼掐住张助理脖子的时候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幸亏我留了后手’……”
　　太平间内，徐曼的双手死死掐住张黎的喉咙处。再也无法伪装的张黎双目圆睁，面部扭曲，嘴里发出嘶嘶的怪声。正在躯干四肢开始做最后一击的时刻，张黎的整个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同时，徐曼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抓空。
　　“什么情况？”
　　徐曼跳起身体，扭头看向旁边的尸柜，正好和一脸狐疑的苏速来了一个对视，他旁边的尸柜同样空空如也。
　　“洛天博？”
　　众人一起将视线转向屋子中央的担架，一阵凉风吹起了刚刚散落的那块白布撞到担架的一脚，随着低沉的啸叫发出“噗嗒，噗嗒”的声音，担架上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水渍人形。
　　“幸亏我留了后手，哼哼哼……”
　　徐曼的冷笑声由于外泄的冷气加持变得寒意十足，穿透过太平间的顶棚射向漆黑的暗夜。
　　“留后手指的就是派婷婷来这里？”
　　“二班”似乎对洛天博的回忆仍然一知半解。
　　“因为婷婷本来一直是跟着徐曼的，可是在太平间的时候，婷婷无缘无故消失了……说明他们同时也有多个程序在运行……”
　　张黎本想替洛天博解释，可是到最后发现疑问反而越来越多，于是停住话题，希望洛天博给出全能的解决方案。
　　“现在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我还没来得及对你们说，婷婷偷走了我们所有的程序代码，一旦泄露无法挽回，我们的对手将具备与我们相同的能力，甚至在此基础上一举实现超越。”
　　张黎和“二班”听到洛天博程序代码失窃的后果张大了嘴巴，老半天无言以对，没想到壁垒森严的保卫措施最终毁在自己人手中，而且还无可奈何，因为洛婉婷根本就不是光明正大从门口进来的。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又仿佛难逃情理之中。
　　“好在……”洛天博咂了一口浓茶，悠然自信地娓娓道来，“我也留了一手。”
　　“二班”马上沉不住气，看到张黎用眼色制止才勉强放弃，二人立刻默契达成共识，继续聆听洛天博的胜负手。
　　“程序代码的开启是有条件限制的，没有解码器，他们看到的将是一幅很有趣的图画。”洛天博讲到这里自己先控制不住笑了起来，“当时设计的时候只是想跟未来的某人开个玩笑，从没想到过会有付诸实施的这天。”洛天博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解码器的重要程度，所以，那个文件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副本，唯一的源文件只储存在这里！”
　　洛天博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头部，端起茶杯，痛快地畅饮起来。
　　“那不行啊，他们没有解码器肯定会对婷婷下毒手的！”
　　“二班”看了张黎半天没反应，更理解不了洛天博完全放松下来的肢体语言，只好直接触及终极任务。
　　“他们会充分利用洛婉婷这个棋子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对吧总指？”
　　张黎尽量把“二班”的唐突润色一下，看洛天博的表情应该是恰到好处了。
　　“对，他们只是利用，在我没交出解码程序前不敢造次。我最没有料到的是对手已经掌握了程序可以虚拟到现实的这个顶级机密，形势已经不可逆转，我认为必须立刻发起总攻！”
　　在张黎看来，洛天博那种成竹在胸，只欠东风的感觉没有丝毫的做作，似乎真的可以探囊取物般拿下最近猖狂作乱的敌对势力。只是还有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必须先和洛天博探讨清楚，那就是局长这一关。太平间的遭遇战充分说明了对立面的掌控全局能力不比己方差，在人员调度上甚至更胜一筹。根据程序设定的原理，一旦虚拟世界中的人物出现问题只能从原程序设定方再次重置程序予以拯救；况且，经历过一次实战后，真的难以确定这个“局长”的本来面目。
　　“国安这方面我马上向局长单独汇报，听取他的意见，争取明天上午拿出可行的作战方案！”
　　“不行啊张处，我们都看到了，局长他跑到那边去了，我们的行动计划如果全盘托出，有没有胜算先不说，搞不好还没等动手就被团灭了！”
　　张黎吞吞吐吐的话音未落，“二班”便急得站了起来，他担心的问题完全符合张黎内心的预设。
　　“‘二班’说出了大家的共识，目前看我们只能绕过汇报工作这一环节，立刻采取行动！就是不知道我们这几个人手能不能应付得了。”
　　原来洛天博所表现出的胸有成竹还有另外的伏笔，“二班”手下特勤那六个人确实是最大的未知数，也是这次秘密行动的直接软肋，不得不重视起来。
　　“那就这样，这次行动只有我们三个清楚真正的目的，一旦遇到突发情况立刻协调国安特勤支援，等明天清晨如果没有解除危机再向局长汇报，那个时候无论他是哪边的恐怕也于事无补了。”
　　“我同意张助理最后的这个方案，备案的程序我之前就准备出来了，只需最后复查内测一下，大概需要半个小时。‘二班’你们特勤班可以待命了！”
　　“是！”
　　“二班”来不及繁琐的仪式，直接跑出实验室。洛天博在张黎的紧张注视下打开了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