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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下文学 / 科幻灵异 / 泊特的黑光 / 第五章 惊变 一

第五章 惊变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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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发生的注定要发生。
  “探路者”号计划经过利益联盟里一翻折腾,看似阴晴不定,转眼雨过天晴。天一放亮,世道人心立马转向别的方向去了。联盟议事中心正门紧闭,盟主得已享受几天安宁的日子,门口蹲着的斯芬克斯身边只有几个看门人晃悠,这几位早就睇透了它的心思,这让“怪兽”感觉很无聊。众人拾柴火焰高,道理似乎不言自明,意志奠定了联盟大厦的根基。可人一遇到具体事,就像咖啡遇到牛奶,人搅事,事搅人,场面最后总搞得很复杂。自古以来,人们就喜欢杖着人多势众围着火焰狂欢,抛开烦恼,感觉拥有了众神的力量。欢乐达到高潮,戏码就悄悄冷场。大家举着的火把熄灭了,每个人随手就将烧焦的棍子一下子扔出去八丈远,大多数人拍拍手,头也不回就走了。松明火把前一秒还被奉为祭神的利器,后一秒就孑然遗世,最多冒出些丧气的黑烟。眼下,索伦安心多了,好不容易获得了五年喘息的时间,他发誓要让一切重上正轨,再掀高潮,给世人一个证明。可一个突发事件改变了一切,“冥王前哨”出事了。
  冥王星行为乖张,从不老老实实走在黄道平面上,而是特立独行地与太阳错开一个夹角绕着自己的圈。为了在这颗极寒星球上落脚,宇航人费尽了心机。唯一的办法是把堡垒建在冰川里。在“冥王”一处叫“魔鬼地峡”的山谷里,生长着一片巨大的水冰冰川,其中最高的叫“魔杖峰”,另一个就是“魔戒岭”,分头盘踞地峡S形地带两个中心点上,各自拥有五百多平方公里的延伸领地,两峰耸立,隔着边界狰狞地对视。这片嶙峋的地峡地貌是太阳系内排得上号的奇景,每年吸引百万旅行者,其中大约一半要顺道进入我们的“魔杖”、“魔戒”城参观,魔城是了不起的人工奇.迹。按照规矩,“前哨”重地不提供住宿,游客当天必须去到戎星“天使城”下榻。早年,戎星建起了“魔都”城,肖将军如今带领十万人马驻扎在那里,“天使城”蔚为大观,移民人口超过百万,那又是一个新奇迹。人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奇迹。太阳系自由旅行不在话下,关键是信用值,到达“冥戎双星”花费不菲,主要是能量很贵。从地月“能量塔”的光能量很便宜,离开太阳越远价格越贵,到了火星,“光能量价格落地翻了一番,到了“冥戎双星”,价格涨了一百倍。凡事总有利有弊,能量昂贵的地界,对兜里揣着大把信用值的富人们反而是好事。没有落差,就不能彰显地位的价值,富有一族的口号是“抓到‘冥王’是好汉”,不管怎样,这口号响彻寰宇。口号的力量无穷大,将“跑得更远”植入人心。“抓冥王”已经过时,“到‘柯柏带’去”新口号已经叫响,富人们开始跃过“冥王”的脑袋,径直跑到几十亿公里远的“小行星之海”去了。仍有很多人怀着朝圣的心,努力积攒信用值,只为到宇航人驻守的地方转转看看,只要到过,哪怕看上一眼,他们就满足了。为了实现众人的心愿,从地月开往“冥戎”星际列车的班次年年增加。第二个“天使城”已开工建造,城市私人空间几天内被抢购一空,决意开拓新边疆人们即将夙愿得偿。“吝啬爵士”和索伦总裁很开心,不来白不来,来了不白来。聚到人气,就能聚来财气。
  其实,人类迁徒的脚步总是去往水源地方向。冥王星上的冰川再硬,终究是水,与铺天盖地的氮冰相比,稀有的水冰脾气温和多了。当年,第一批宇航前辈们首先相中的也是这冰山大川,于是,在冰川里挖出两个“大冰窖”,将“魔戒”和“魔杖”两座堡垒安顿在里面。想在冰川母亲腹中安顿诺大的孪生“城堡”充满不可能,我们的前辈就是战胜了“不可能”。开疆拓土的先驱从来不赤手空拳打天下,他们光能材料加超级计算神经线混合筑墙。“魔城”城墙那么的坚韧,用力敲一敲我居住的“魔杖城”的墙就知道,不仅结实,墙上每一块砖、每一扇门和窗都有与生俱来的“算力”,“冥王”遇到会“思考”的城墙,它就没招了。冥王星自打从宇宙时空横空出世以来,一直一脸苍白,板着冰冷面孔,它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亲手托出的大冰川,正好为人类进驻留了“后门”。宇航人来了,驱动“人形机器人”从冰川里掏出“大冰窟窿”,再垂直嵌入两个十公里高的空心“棱柱”。拦腰横切一刀,每个“六边棱柱”截面足足有六个橄榄球场那么大。智慧的先驱者先在戎星上将“智慧棱柱”组件搭好,再用重载列车运到冥王星,一件一件嵌进冰山,拼接组装,花零为整,征服了“冥王”。总控中心在“魔戒城”,“老爹”是总指挥;飞船组装到发射全在“魔杖城”,由“狮王”统领。我归“狮王”管,基本老老实实跟在他后面,轻易不出门。没有试飞任务时,就干干组装各型飞船的活,虽然辛苦,但没什么比亲手升级一款新飞船更让人开心的了。
  “狮王”将军性格刚烈,桀骜不逊,他只服从两个人的命令——索伦的命令和自己的命令。他装作视而不见“老爹”和肖将军私下给我的那枚“金戒”,其实是默许了。按照惯例,上尉只能有银戒,限在本人驻地当通行证用。拥有金戒就拥有了“黄金权限”,吆喝一声“芝麻开门”,在三个“魔城”畅行无阻。给不给谁“金戒”,权力本握在索伦手里。起初,我以为这是师傅怂恿另俩位将军干的,他故意躲在后面不出头。擅越索伦的权力,即使将军也得掂量掂量轻重。后来才知道,这件事是三个将军在酒吧里合谋干的。索伦对付一位将军问题不大,真要忤逆三位将军的意志也得三思后行。三对一,将军占上风,这件事说办就办了。肖将军是东方人,他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另两位老伙计胆一大,顿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仨也合计过,我早晚会获得在宇航总部自由出入的权力,那时,得到一枚“水晶戒”也未可知,传说中,那是一枚“神戒”,将军也不一定拿得到。与其将来好人全索伦一个做,不如现在就将“金戒”给我算了。将军大人们恐怕是想多啦,我从不奢望有什么银戒金戒水晶戒,让我在“前哨”呆着,就很满足了。
  我心不在“戒”,闲来无事,最喜欢的还是单人独船驾驶巡游者四号,从自己的“太空堡垒”飞出去再飞回来,在家门口十节的慢速度上,纵情想像片刻三十节速度的快意,……,那时,我是地峡冰川上空一只孤独的鹰。如果我想试试力量,如果我安奈不住与速度对抗的激情,我就拔脚发力,追赶“冥戎能量塔”派出去的“大胡蜂”,在太阳系最长的跑道上,追上去忘我投入一场角逐大赛。两只“胡蜂”早已出发,跑在我前面,按法条这“兄弟俩”最多跑到二十节,那也比一般飞船跑得快多啦。我紧追不舍,一直追着它俩到太阳跟前,从金星和水星之间引力平衡线的夹缝里,追着绕回“双星”。在这场太阳系最长距离“马拉松”赛后半程,我会越跑越快,速度拉高到二十节以上,跑到“大胡蜂”前头,快一脚抵达“能量塔”。先撞线的感觉总是很棒。好在,“大胡蜂”是无人驾驶智能飞船,这“哥俩”驮着满满光能“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在了我后头,也不会生我的气。我这一套“自娱自乐”的小把戏,将军们看在眼里,并不当回事,他们来得正好,闷头将“改版飞船”首飞的任务一件一件甩给我,最多再轻飘飘嘱咐一句,“去跑一趟‘泊特的马拉松’回来。小心点,飞船出点什么意外,唯你试问!飞船比你小子的命值钱。”我很感谢三位将军,他们用宽容为我敞开了不断挑战极限的大门。
  后来仔细回想,我才明白,将军们对我格外宽容,源于我的曾祖、爷爷和父亲。曾祖隔开我太久远,我不记得他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才挣得了一座城堡,一个头衔。但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百年之前,曾祖蒙受联盟垂青,大约是传达了一种别样的能量——那个叫“责任”的看不见的家伙。我对爷爷的印象就清晰多了,他因为发明了我兴奋嬉戏的“大胡蜂”获得了爵士头衔。“前哨”还没落地时,能量局授命先在“冥戎”一线拉朗点上造了两座“能量塔”。这塔外表看起来,与太阳系其它行星两端悬挂的“巨塔”没什么两样,双陀螺状,九道圆环,钨金塔壳缄默发亮,一旦启动,内部能量永无休止。它呼吸、蜕变直到沸腾,……,只要一丝丝阳光从塔尖注入,反应堆就在塔尖率先透析出第一波光能,光能粒子经过“圆环套筒”一次次分解和聚合,最后,生成的光能量全部汇入“中心大轴”里。能量列车日夜奔怕,从大轴中将沉淀的能量输送到四面八方。有了“能量塔”,建造“魔城”变得快捷,直接将光轨系在建筑锚地就行。在太阳系边缘汲取阳光,人皆以为神话,但爷爷率领手下科技众神楞是将两座巨塔竖了起来,将又一个“不可能”变成了可能!世人惊叹,给这两座“魔鬼巨塔”取了个雅号——“钨金钻石”。
  宇航人立志立足的是一个极寒的魔鬼世界,太阳的光芒抵达这里已经疲惫不堪,积贫积弱。能量人不信邪,用大智慧“魔改”两颗“钻石”,虽然距离太阳最远,可最神的是“大钻石”里有一颗擅长“积少成多”的“大心脏”,只要抓住一个光子,开启光能转换,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不断积聚出更大能量的雄心。我的爷爷当首席专家那会儿,塔是造好了,一时半会用不上,捱过了十年漫长的等待,能量反应才达到峰值。时间证明,爷爷的心血没白费,雅号“钨金钻石”之塔满负荷运转,立马左手抓住了每一缕阳光,右手牵住了“冥戎双星”。没有两颗“大钻石”,征服顽固的“冥王”恐怕得往后拖延好几代。
  可“冥王”就是“冥王”,它决不会乖乖就范。宇航局拿到的地盘距离太阳神实在太远了,阳光到达这片荒蛮之地,变得懒洋洋的,光照季节“枯水期”很长,“丰水期”很短。“钨金钻石”运转起来,就像古时大旱年间“犹饿死的农夫”,昼夜不停地踩水车车水,塔内“大心脏”日夜超速跳动,不放过任何季节任何一滴光照,心情好坏还得看神的脸色。那些日子,宇航总裁跟农耕时代的农夫也差不多少,“大旱年份”只能朝天祈福,望天吃饭,一脸无奈。爷爷和他的团队在“钻石”里钻进钻出,开闸关闸,调峰错峰,竭力保持塔内光能维持在沸点上。那些日子里,所有人都玩命努力,也只谋得个能量温饱有余,富足遥不可及。好不容易积攒点能量,供“前哨”三城日常运行尚有节余,真要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事情,瞬间凝聚起数十倍的超能量,把巨大的飞船推到外太空去,心有余而力不足。像“探路者”这样的大飞船起飞能耗非常大,腾地飞一下,能量储备就宣布告罄,让人提心吊胆。飞船跟人一样,饱一顿饿一顿心发慌,最后什么也干不成。能量余额不足决不能强行发射,真要这么干,三个“魔城”总有一个要停摆,万一某个“水晶堡垒”变成“黑暗堡垒”,那可就乱套了。当年,发射一艘大空飞船需要花上好几个月储备能量,真是个急死人的节奏。最初,从利益联盟手里拿到“双星”地盘的宇航总裁,原本以为两颗星球上多少有点“油水”,但实际拿到手的是“鸡肋”。望着这两颗“鸟不拉屎”的星球,心里哇凉,想干出点名堂来,需要的开销实在太大了,更要命的是每任“吝啬爵士”没有例外地都把“钱袋子”捂得紧而又紧。太阳神不会让人类轻易就从他掌控力的边缘说起跳就起跳,想摆脱任何一位诸神的引力,神都不会答应。宇航人自打来到太阳系边界第一天起,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
  爷爷陷入了比失败还难对付的困境。两难之下,他从一颗彗星划过天际捕捉到了灵感。何不用速度换距离——让“钨金钻石”飞起来?这简直就是神话,在我曾祖那个年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此时,宇航局已经用光能聚变能量板造出了巨型飞船,第一代“探路者”已经问世,大家“分灶吃饭”,宇航人在科技竞技场上领先了能量人一个身位。从母船中分离出的逃逸飞船是个“顽皮的小家伙”,块头不大,功夫相当了得。大飞船的全套本领集成在了“小家伙”身上,别看块头小,它跑起来却是那么的完美,正应了那肖将军的那句话,“浓缩就是精华”。宇航“前哨”能量供给“吃了上顿没下顿”终非长久之计,爷爷找到时任宇航总裁,劝他眼界放宽,不妨把“钨全钻石”当成是他自己的“飞天母船”,用逃逸技术,从“大钻石”里分离出更多的“小钻石”,放它们直接奔向太阳,采集到足够的能量,然后再飞回来。爷爷居然还给灵光乍现的念头取了诗意的名字——“群蜂飞舞”。宇航总裁和他的智囊们都是聪明人,听罢大喜。无论什么“蜂”,哪怕是带刺的“野蜂”,只要采回“能量花蜜”,吐出来都是宇航人自己的,肥水没流外人田不说,能量有富余,还能赚到钱,到时再端详“吝啬鬼”的脸,大家心里感觉也好受多了。
  能量局宇航局两大巨头一拍即合,双方各派高人,扎堆埋头只干一件事——让逃逸飞船和光储能板集成叠加,成为“一家人”。他们干成了。一只奇怪“胡蜂”被一帮“强人”造了出来,经过试飞,效果相当好。“群蜂飞舞”首战告捷。最初,双方将合作的结晶取名“能量胡蜂”,后来干脆直接喊它,“大胡蜂”。与巨大“钨金钻石”相比,“大胡蜂”个头实在不起眼,不过是一只从头至尾千米长的“小精灵”,比我们的逃逸飞船大一些,即使这样,搁在“探路者”号飞船身边,显得仍过于娇小可爱。可这“精灵”本领专一,本事极大,采集光能效率极高。它平时一动不动倒立在“钨金钻石”中心大环屋檐上,一旦被唤醒,立马瞪大“蜂眼”,扑楞扑楞脑袋,振振翅膀,然后接上一条光轨,“嗖”地脱离母塔,直向十节、二十节加速,穿越星际,用最短的捷径向太阳神方向猛跑,一直跑到到金星水星之间引力平衡线,一把抓住那线,就地掉头,毫不迟疑就往回跑。再往前跑一段,它就被太阳烤焦了。此时,“大胡蜂”汲足了阳光能量,沿着对称的捷径精神抖擞地跑回家复命,在母塔上卸下“能量包”。只要一声令下,这只“精灵”能不知疲倦就地起飞,再跑一圈。注入两只“大胡蜂”采撷回的能量,相当于将“冥戒双塔”推进到海王星的领地享受了一天“日光浴”;四只“大胡峰”一起奔忙,几乎将“巨塔”直接推到了天王星身边蹲了一天;六只胡蜂齐上,如同驱动母塔在土星的地界收割暖暖的阳光;只要越过土星的光环,再往前,就不愁没有阳光了。暗夜深空,一溜“大胡蜂”收拢翅膀蛰伏在“母塔”上,乍一看,像一溜待命的“秋蝉”。“群蜂飞舞”计划极其成功,“大胡蜂”卸载的能量彻底摆平了“钨金钻石”起伏不定的沸点。能量局宇航局双双摆脱了困境。如今,一颗“钻石”配备了十二只“大胡蜂”,“冥戎双星”的天空,统共二十四只“大胡蜂”轮番起舞,“巨塔”能量满血,“钻石”放出璀璨的光,“冥戎双塔”的威力堪与“土星塔”相媲美。速度转换出了距离,距离置换出了能量,一切迎刃而解。宇航“前哨”熨平了能量波动,合作的力量再一次战胜了“不可能”,宇航人彻底站稳在“新跳板”上,前景一片光明。
  做完这件事后不久,爷爷就去世了,那时我两岁,走路都不稳。父亲继承了他的事业,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也登上了能量局首席专家的高位,但似乎,属于光能量的事情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父亲终无法得到爵士称号。他时不时和杰克老爹说笑解嘲,戏称老哥俩就是两个“看门人”,只不过他把守的是现代“神庙”,杰克打理的是古代城堡。索伦上任,赶上了好时代,升级“探路者”,扩建“天使城”,名利双收。他不仅拥有了爵士头衔,而且还从一批又一批星际旅行家们身上挖到了“第二桶金”。有了财力就有了底气,索伦爵士开始专注“探路者”号计划,用尽心力聚焦世人的“天眼”望向比邻星。他像极了一匹“大狼头领”,带领太阳神麾下十几万大军,雄心勃勃地准备征服另一个恒星系。
  六棱“水晶”嵌入冰冰川,在柱头两端磁极推动下缓慢旋转,制造出与地球上一样的人工重力。同样与地球同步的还有时间,我们的一天仍旧是二十四小时,每天工作六小时。“冥王”的一天相当于地球上的六天,要按它的时间走,每天得连续工作三十六小时,谁也受不了。每个宇航人严格遵守作息规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过一周,“老爹”将军都要从师傅手里借走我一天,到他镇守的“魔戒城”指挥中心当一天值日官。我宁可呆在总装大厅摆弄飞船组件,也不愿意去“当值”。值班日是即无聊又乏味的一天,哪里有拼装飞船有劲?这些天来,我正忙着操纵“人形机器人”为“探路者”升级超级计算“神经网络”,活干完,我就可以好奇地蹲在它对面,揣度它醒来是变聪明了,还是因为我一个失误将某根“神经线”搭错了,让它变笨了。反正,我天性和飞船亲近,日子久了,我一一摸透了它们的“脾气”。每一款飞船其实跟人一样,即使同款,“性格”也有差异,多数时候,差异很细微,唯有朝夕相处才能触摸到。这并非日久生情,我相信“老爹”和“狮王”的话,他们坚持,“这是严谨。一位试飞员如果‘严谨’到能给每一艘飞船起一个恰当‘绰号’,那就成功了。”我一直努力按他俩说的做。但我就是不喜欢当值日官。一想到明天又要到“老爹”的地盘报到,我禁不住向“狮王”抱怨,“又是最长的一天。”
  将军一脸坏笑,“凡事往好处想想。天天捣鼓飞船,总也不见到漂亮女士,她们都在指挥部里。别人眼里,当值是美差,你可真是个‘另类’。今晚上你至少也拾掇拾掇,精神振作点,去了那边,也争点脸,别让人觉得我和我徒弟是俩‘粗鲁的野蛮人’。”
  是的,师傅说得不假,当值结束,尉官们都带着心仪的女人在底楼广场‘魔戒酒吧’浅斟小酌,耳丝磨鬓,光对上眼还不行,情侣们推杯换盏,彼此心思都在寻找心弦共鸣。我点穿师傅,反问,“拾掇给谁看?给‘黑珍珠’吗?”
  “黑珍珠”是个大美人,精致高挑,超凡脱俗,人称“魔戒黑色大丽花”。她比我小三岁,是顶级赛车手,飙车技术极其凶悍。虽说我俩有共同的爱好,“类型”却不是“同一款”,见面天生不来电。彼此公事公办,交集不过是,她是“老爹”的高徒,我是“狮王”的爱将。按说算是“门当户对”,“老爹”显然处心积虑想撮合我俩,奈何双方谁也不接招。“黑珍珠”是相当不错的宇航员,她一直怀揣当试飞员之梦,这事归我师傅管,所以我知道。“老爹”多次向“狮王”举荐爱徒,她也的确也很争气,已经闯过重重测试关隘,成为了一名见习试飞员。再过一阵子,就能拿到正式资质,那时她将成为“宇航员中的王中王”,官衔将晋升到上尉。一切如她所愿时,她也就不是原来的她了。我实在拿捏不准,“老爹”究竟是要我追求现在的她,还是以后“功成名就”的另一个她?我打内心希望“黑珍珠”梦想成真,但她现在还和我家里的“小仙女”一样,还稚嫩了点。
  “狮王”将军觉得我误会了他的暗示,补充解释,“别瞎想。‘黑珍珠’不合适。”
  “为什么?”
  “她太争强好胜。”
  “一山难容二虎?那我就变成和你一样的狮子。”我觉得师傅说得不对,付之一笑。人不是智能飞船,人都有感情。打内心,我很愿意一直把她当成另一个小妹。可最近,她从不正眼瞧我,偶尔狭路相逢,礼节性打个招呼她也免了,我猜,这也是一种情感流露吧。其实,原因只有我知道,还是三位好心的将军给了一枚“金戒”惹得祸。她太单纯了,单纯到连不加掩饰的忌妒都那么美。
  “你和我不一样。”师傅说,“你做不了一头‘暴躁的狮子’,你是老鹰。可据说,天底下,鹰找到称心的伴侣最难了。”
  “我也听说,鹰一旦找到自己冥冥中的另一半,它俩永不分离。”
  师傅若有所思,“永不分离。好了,活干得差不多啦,你先去休息吧。明天当值完事,记得请‘老家伙’去酒吧,陪他喝几杯。”
  “老家伙”就是“老爹”将军。我心里明白,师傅期待的是,“到时我这个徒弟别忘叫上他。”这俩老将都是说一不二的脾气,从来不服彼此,只要多喝几杯,一准就会掐起来,等到他俩头脑清醒,都向我宣称自己才是斗嘴获胜的一方,每到此时,我就乐不可吱。与师傅火爆的性格不同,“老爹”将军是“爱管闲事”的人,在他手下不好混。很多人对“老爹”误会很深,他不过与我父亲的做派相近罢了——极其关心细节。“老爹”可不是书呆子,他明察秋毫,习惯什么都要管一管,在他眼里,我们这些尉官都是没长大的孩子。他当之无愧得到了“老爹”的绰号。大家这样称呼,他感觉很受用,所以也没多少人提及他的本名了。“老爹”是一号将军,深得索伦器重。时不时陪他混迹酒吧,我多少了解,“老爹”本人内心并不平衡,这是他总要与我师傅斗嘴嗑牙的原因。“老爹”曾经是宇航“前哨”最棒的试飞员,本领只在“狮王”之上,绝对不在其下。岁月从未饶过谁,“老爹”比“狮王”大六岁,这哥俩也算是同代人,但时光的刻刀已无情地在“老爹”额头上刻下好几条皱纹,五十岁上时,他已经很难通过普通宇航员的例行测试,更不用说通过为试飞员量身定制的“魔鬼测试”了。师傅和我的测试中有一项并不难的操作,一分钟之内完成三十个手动飞行指令输入,差不多两秒就得接收或发出一个指令,正确率不得低于百分之九十,我俩次次都是满分,“老爹”争取八十的胜率基本就是个梦想。索伦一声令下,“老爹”搬到“魔戒”。狮王如愿以偿,独占“魔杖”,而那本是“老爹”的老巢,“狮王”不过是他的副将。虽然当总指挥很重要,但毕竟说了算的在“大后方”,真正的总指挥是索伦。“老爹”极不情愿离开了他厮守几十年的飞船,心头揣着说不清心结,总有点闷闷不乐,耿耿于怀。这也难怪,人非草木,他是看着“探路者”从出生到长大再一天一天长结实的“元老”,每一艘“探路者”都如同他的“亲儿子”。他闻惯了“儿子”的味道,觉得“狮王”捡了便宜。时光荏苒,尽管换了岗,尽管“魔戒城”有最好的酒吧,但“老爹”工作起来还是六亲不认,让人害怕。将军们当然知道,索伦总裁虽然大多数时间人在地球,可对这“前哨”的事情几乎无所不知。“老爹”身为前线总指挥,不敢天天与美酒相伴,真要那样,那他恐怕连“魔戒”也呆不长了。
  第二天清晨,时间还早,我驾驶巡游者四号从“魔杖”打开的六角形顶冠轻盈逸出,在S形峡谷攀升,贴着裹着“冥王”的一圈蔚蓝大气缓缓滑翔,从“太阳神”映射过来的白光铺散在莽莽冰原上,大大小小的冰川脊背投放下阴影,尽收眼底的除了苍凉还是苍凉。我一直梦想,围绕“魔杖”“魔都”,在“魔鬼地峡”开辟出一条赛道,跟在火星大峡谷的赤狐赛道一样。啊,一条冰雪星球上的冰雪赛道,在水冰的夹缝里用车轮挑战速度极限,想想都让人兴奋。“冥王”的重力比火星更小,但重力仍释放出诱人的魔力,在这儿驾驭赛车,速度更加飘乎不定,车手操作都得因变而变,所有悠闲、懈怠和惯性都会被完全颠覆。飙车是时尚,星际时代,火星赤狐赛道两年一度的竞速大赛是地球人的顶级赛事,在失重的异星争夺冠军才有劲头。我压低高度,在袅袅飘过冷雾里俯瞰寂莫的“魔鬼地峡”,它每一个都豁口露出参差的“魔牙”,见我就向我发出一次挑衅:“重力就是被用来征服的,惯性就是用来被颠覆的,纪录就是用来被超越的。”在“冥王”的地界上,我们迎合“极寒魔王”,几乎顺从了它一切心意,小心谨慎地避开了广袤的氮冰平原,选择龟缩在“冰壳”里,向太阳祈求尽可能多一些的可怜的能量,还伸出“天眼”窥探,唯恐时运不济,……。虽然小心翼翼匍匐在太阳神边缘,但我们总要做点什么,至少不能永远臣服,多少得拿出点勇气,向“冥王”宣示人类永不屈服的野性。我驾驶“巡游者”在空中反复描摹下面的地狭曲线,往复慨叹,……,小小梦想永远无法实现,心中涌动莫名的旋律,“神呐,我听从你的召唤,我来了。来吧,前面是悬崖。我跨过悬崖。来吧,前面是剃刀。我要折叠剃刀。你会掉下去,用你的血,尝一尝与我亲近的滋味,你来吧,过来吧……。”只要下面驻扎着“前哨”,一切得按部就班慢慢来,“老爹”、“狮王”都不允许我搞什么赛道,索伦更不容许出“幺蛾子”。我轻叹一气,掉头向下,飞向“魔戒”。与“魔杖”不同,“老爹”驻地“大棱柱”侧方探出了一根“大旗杆”,一枚刺穿冰峰的天线,一只超级“天眼”。天线之下,往下不多远是指挥中心,它是三个“魔城”共同的心脏,“老爹”是心脏里的“心脏”。指挥大厅正面,有一面超大显示屏,高度与我们的圆筒光屏差不多,大约二十米高,铺开足足六十米宽,占据了大厅整整一个棱柱面。这面巨屏与“魔杖广场魔筒”同出一门,本领不相上下,后台奔腾的超级计算无论体量还是速度,都稳居太阳系内同类前十位。指挥中心是最繁忙的地方,一千多号人严阵以待,一千多台“人形机器人”进进出出,“老爹”的“大心脏”在这里跳动,只要他当班,游隼似眼睛盯着一切,就连灵魂也逃脱不了,没人敢怠慢手头的活。
  “巡游者四号”在“天眼”天线的尖端上空悬停,发出进入请求,皑皑冰川之巅缓缓敞开一道冰封裂缝,露出六瓣顶冠,“莲花”盛开,气闸开启,一点晶莹的“水滴”电梯由下向上升起,由小变大,迎上前来,在美如雪“莲花”的闸门探出头,召唤我飞得近一点。我沿着粗壮的大天线垂直下降,“水滴”里的机器人在够得着我的尺度上嗡声嗡气地发声,“虹膜扫描,飞船编码认证。”我伸手亮出金戒,机器人看了一眼,“泊特上尉身份确认,准许进入。”手续简化了。“巡游者”钻进“魔戒”,顶冠重新闭合,我和“巡游者”一路跟着“小水滴”,在最顶层通勤枢纽落地,另一个“水滴”机器人”悄然滑来,接替同伴,待命停泊飞船。“巡游者“张开透明的蝉翼舱盖,卸去我的安全锁、头盔和宇航服。我身着轻便常服,跨出船舱,猛地深吸一口幽雅的空气,看到周围一如往常地繁忙,大大小小“水滴”有序移动,有些挂在“水晶”六棱柱墙壁上,有些在平行平面穿行,它们都像似玻璃上滑动的水珠,到了弯曲的隧道尽头,一拐弯就消失了。一切有条不紊,轨道交叉划出的“孤岛上”,见缝插针,种植着一簇簇我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大丽花我认得,原产在大公国比邻国家,“脸蛋”硕大,永远绽放红色白色和紫色的笑靥,她们从绿叶中探头,向我说,“保持微笑,一切顺利。”花儿永远不会悲伤,让人一见,心情顿时不再忧郁。往远看,贴在墙壁上的绿色群落更加魔幻,绿藤和细长卷曲的丝茎沿着半透明的“水晶墙”一直爬到六角穹顶上去了,……,嗅一嗅鼻子,这里四处暗香沁心。指挥中心所在的“堡垒”比我们的“发射城堡”讲究多啦,俨然一座“空中花园”,一个绿意盎然的圣境,游客无不啧啧称奇。但凡能吸引人心的还是人心,鲜花绿墙向世人展示了宇航人内心柔弱的一面,“老爹”将军的“大心脏”显然也不只会硬碰硬,人人都内置了“柔软基因”,陌生人的温柔手将这里的一草一木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代又一代前辈们远离家乡,来此谋生,虽然脾气迥异,有一点个性相同——他们都热爱生命,热爱自然,说到底,就是热爱活着的感觉。我真正理解了父亲的话,“人是水做的”。骨子里,“狮王”还有肖将军,“老爹”也一样,大家的远古先祖都是追逐水源草地求得一线生机的。人都无比眷恋生命,这是生而为人的“底色”。正是有了潜藏在人心深处的这一抹基因托底,人类才一代接一代接续,迸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直到征服了“冥王”。“小水滴”蹦进“巡游者”驾驶舱,开往值守库待命。我看了一下宇航腕表,飞船仍保持在激活状态,它随时愿与我生死共命,我放心多了。一身轻松,我乘坐一架“水滴”电梯去往下一层,独自滑行在去指挥中心的隧道,我突然明白了过去从来未曾深入思量的一件事——在苍茫大地,地拿出勇气,展示力量,并不一味只有划出“冰雪赛道”比拼蛮力和速度一条路。大丽花的种子缓慢释放出的力量同样惊人地大,紫藤绿蔓扣住每一个“落脚点”,匍匐迂回,蓄势攀爬,能用“幽灵”般的神力爬到惊人的高度——多数时候,生命萌发的力量比离弦之箭更强大。
  指挥大厅在“大棱柱”里隔出大约一个“橄榄球场”那么的大的独立空间,六面有多扇透明门,效率极高地左右开合,我疾步走在中心正厅外缘的甬道里,隔一段路,就与一株不知道怎么从“水晶”地板里长出的大树擦肩而过,有樱桃树,再有要么是山毛榉,要么是核桃树。天知道这些参天树木怎么长在这里的,听说人类正尝试为“人形机器人”植入大脑,那么有一天,为植物安上腿脚,让大树跑起来,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迎面,总会碰上美丽的姑娘,有白人黑人黄皮肤的东方人和混血拉美人,我跟她们不熟,叫不上名字,她们中有人认识我,一位风姿绰约的混血辣妹拐到我前行的轨道上,主动招呼,“泊特上尉,‘老爹’就等你了。”“嗯。”我应了一声,几乎头也没抬,我尽量跑得快一点,看起来是怕迟到,实际我不敢直视美丽女神的双眼,她们每根发梢都散发出意乱情迷的魔力,我戴着金戒也抵挡不住。有时,我主动站在大树一侧,让姑娘们先飘过去,她们散发出的“魔力神韵”在我头上的大树冠里盘旋了几个回合,稍作停顿,然后掉头跟上“女主人”前行,渐行渐远,……,有时,我的灵魂想离我而去,跟上美丽女郎,给我一把揪了回来。女郎们嘻嘻掠过,眼中看我就是个另类,转念一想,或许我就是一个“另类”,一个戴着金戒的上尉本身逻辑不顺,虽然我极不愿意别人当我是个“另类”,却也阻止不了人家这样想;再或许,她们觉得我是个“野蛮人”吧?这一刻,我有点害羞,判断不准,思绪游移。我闷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刚好,一个移门洞开,我钻了过去,快步走向指挥台,“老爹”一脸严肃地端坐在中央,右手边的椅子空着,那是为我留的。我径直一个箭步,像“子弹”似的冲过去坐下,还好,差一秒,我就迟到了。
  我闷头坐在当值的椅子上,“老爹”没搭理我,“黑珍珠”更不搭理我,师徒俩紧盯前方的巨屏,像是非要从数字的无限循环里找到一些“迷踪神迹”不可。身后圆弧排列的操作间摆布得如同古罗马斗兽场王族贵胄专有高台,每层通长一排的大小隔间,里面坐着我认识和不认识的同伴。大家一样,绝大多数是被征调来的值守人员,个个身怀绝技。我回头快速用眼神扫描一圈,每个人都神情专注地盯着眼前的屏幕,时不时动手切换数据,没人关心我到没到,他们必须眼疾手快,处理信息,分捡、互换、更新、流动,……,催动即时数据从一个人的指尖奔跑到下一个人的指尖。指挥部笼罩在一张看不见的网络矩阵里,翻滚的数据流就地涌动、起伏、汇聚、分散、再汇聚。我转回头来,喘息稍定,瞄了一眼老爹左手边的“黑珍珠”中尉,她是个美人胚子,一看就与“老爹”风格迥异,俩人即不同宗也不同族。“老爹”一头倔强带卷短发,黑中带白,修剪得干净利落;“黑珍珠”一头乌黑长发,编织出无数小辫子,垂直而下,辫梢齐肩,脑后挂出“黑色瀑布”,从正面看,中尉小姐拥有一张圆润的脸和一双乌黑圆润的大眼睛,脖子上绕着三圈黑色的珍珠项链,低下头去,我看见指挥台外围摆放了一圈鲜花,这肯定是“黑珍珠”干的。黑人“老爹”,身高两米,骨架硬朗挺拔,俨然一座“黑铁塔”,整这么多花花草草来,在“斗兽场”中心点营造出一个意想不到“情境反差”,后台里,值守官们只要稍一抬头就能瞥见,一座威严的“铁塔”在一簇鲜花丛中移动,咋一看“费解”,不去看又“想看”,“两想”合流,合成了一更大的“费解”,在“看与不看”白驹过隙之间,他们会感觉时间秒针被拨快了。
  我蹲守在“中心点”上,感觉时间流动得很慢。总指挥每分每秒都很宝贵,他要操心的事太多了,抛开“两星三城”共享的海量情报不算,仅头顶上探出的大天线实时录入的监测数据,一刻不停地在前方巨屏上“冒泡”,盯着看一会儿就够累的;还要关注两颗“钨金钻石”和外出采撷能量的“胡蜂”的一举一动,关注附近每一颗行星的振荡,甚至还要时不时关注一下更遥远的“柯伯之海”小行星的异动;如果再看一眼即将到站和出发的星际班列,加上那些进进出出运送能量和超重粒子的重载列车,人心计算就快要崩溃了。假如这些都没事,戎星那边“天使城”每天进出十万人流,也让人担心。“老爹”一个人的脑袋里同时承载这么多东西,我要是他铁定早点闪人,回家钓鱼去了。在这“太阳神”都羞羞答答难得现身的边缘,众神同样不太给力,时空鱼龙混杂,平衡的弦一直绷得很紧很紧,更多得靠人力掌控。“老爹”殚精竭虑拿捏着平衡,对上帝发誓,他真不关心人人手头是否都有事情做,最揪心的是必须保证所有人都安全。我只要在他身边坐着,即使一声不吭,他也会多出一份安全感。我知道,这就是他让我坐在身边的真正原因。
  “钨金钻石”能量充足了,带来的问题是控制速度越来越难。人们驾驶太空梭从一个能量站飞抵另一个能量站,加注新能量,就径直飞到“冥王”的跟前来了,没有光轨,大家也做到了,无非在加注能量间隙再注入极大的胆量。人类获得的能量有多充足,想象力就有多强大,不少升级版太空梭已经飞抵了“柯柏之海”,野蛮,不计后果,意外悲剧层出不穷,但有些人就是不信邪,这一点自有人类历史以来惊人相似。“冥戎双星”引力圈之外,基本仍是未知世界,那里有突如其来的闪电,黑暗的彗星,隐匿的矮星,无数诡异的碎片在游荡,……。携带光能电池冒然前去就是“玩命”,一个意外就得兜上个大圈子,等超级计算找到方位,想一切从头再来,能量储备就不够了。这也难怪,千年之前,人类面对飓风、海啸等大自然的狰狞还无不惊恐万状,现如今,地球上最强大的闪电也抓不到一个人,云层中的粒子恶狠狠摩拳擦掌,可就在“闪电精灵”放电前几分钟,太空梭早跑光了,雷霆发出闪电连个鬼影子都抓不到。不论魔鬼还是精灵,已经开始感叹,造物主创造的世界真的不再属于神明了。文明让人们变得野心勃勃,掠过“冥戎双星”,向远方直杀过去,不听任何人劝阻,这也是“老爹”时不时遇到的挠头事情。“冒险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行踪随机,不好预测。他们就是想与“无形”较劲,与“未知”斗法,向“不可能”挑战,从“不归路”中寻找归路。我们不能阻挡这些臆想具有了超能力的人们,众神之神也不伸手阻挡。神知道每个人的心思,人心就像一颗纯朴的“米粒”,可心思却像“爆米花”,会膨胀,热胀冷缩之间,不少人赌上了性命。赌博公司为此开出了令人咋舌的赔率,如果这些不要命的家伙抵达“柯柏之海”某颗小行星上再侥幸飞回来,置之死地而后生,可以赚取大把信用值;博弈公司转手,又从赌冒险之人必死的赌注里拿回更多。虽然我头顶上的“天眼”已经预先发出警告,预留出了让人迷途知返的充足时间,但押上赌注的人偏不照做,总是逆向操作。他们觉得有退路,真有“风险”,可以仰仗“护盾”救命,于是高歌猛进,“摇一摇骰子,押上赌注,昏天黑地里向‘死地’而行,总好过街道上闲逛的‘幽灵’。骗过人算是幸运,骗过神则向死而生,……。”他们忘了,太空梭此刻剩下多少能量姑且不说,只要“危险能量”稍大一点点,在稍占“护盾能量”上风的一刻,瞬间就将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太空梭推入地狱,“护盾”也没用,“冒险家”携带的速度之“矛”和能量之“盾”都坚持不了多久,就被粉碎到渣都不剩。“冥戎双星”的超级“天眼”,每年看到暴毙在“前哨”引力边界之外的人,远远比在太阳系内意外亡命的人多的多。朝向太阳的八大行星势力范围里,超级速度基本是安全的,只有当强大的太阳风暴袭来时,时空才变得有些骇人。那时节,不论是太空梭还是“巡游者”,任何飞船都仿佛遭遇野蛮人攻击似的,周围全是密集投射过来的“能量长矛”,船身颠波得厉害,计算量猛增,所有飞船都得打开“护盾”抵挡,就地进入自动驾驶状态,然后就近找个“避风港”躲一躲。其实大家都知道,“太阳神”的脾气虽然说不准,但火暴脾气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来得多快,去得也多快。即便如此,狂怒一刻的危机还是很大的,只是当下,飞船超级计算只要接到预警,基本能应付得了。人们信赖“能量护盾”,习以为常,“风暴危机”也就变得不像是危机了。宇航局每次都提前预报太阳风暴的轨迹,不大肆渲染,有一说一,知道多少说多少。如果真有太空梭或其它私家飞船在风暴中遇险遇难,也都是各种因素机缘巧合的悲剧,不必大惊小怪,大家将所有罪过都归在“太阳神”头上,不及其余诅咒诸神的“坏脾气”,发泄不满,之后,一切如故。“老爹”是时刻关注危机的人,他深知,任何意外事件都由内因外缘两端而起,他擅长把“时间危机”、“距离危机”和“速度危机”等量齐观,从不易察觉的细节里抽丝剥茧,找到危机的“种子”。上帝一再告诫他,“种子一旦发芽,威力巨大。”这成为他一生不变的信条。索伦缺了他还真不行。
  “老爹”一直对“魔城”外来人流激增忧心忡忡。我师傅和肖将军觉得这种场面即不是好事情,也不是坏事情,顺其自然。索伦和“吝啬爵士”正相反,觉得来的人越多越好,长期定居更好,在他俩眼里,有大把信用值进帐就行。富商们则完全是另一种想法,他们做梦都想在“天使城”安营扎寨,富人用“致富天眼”预测,人类最终还是要以此为“跳板”,奔到天涯海角去,他们心知肚明,未来变化越大,风险就越大;风险越大,收益就越多。星际旅行家和冒险家们互相没有挑明的共同之处是——“我要我乐意”,“冒险”恐怕是享受摆脱险境的快意,就好比“兴奋剂”,正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快意”究竟从哪里来,那也不妨从“冒险”中来,于是,跑得越远就越有了魅力。酒吧里,歌手为他们哼唱心声,“诡异的家伙,我不希望的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来,我最希望的总在最意想不到的时间离开,……。”世上没有比这更能撩拨人心的歌唱了。旅行家和冒险家们哼着小曲唯一漏算的是,危机一旦来临,它就不单单是时间,不单单是距离,也不单单是速度,是三方叠加了一块来,背后的主角永远是超级能量,所以它才超凡脱俗,来无影去无踪。
  与冥王星不同,戎星上,城市直接建造在广阔的地堑里,那里被岁月岩石掩埋的陨石大坑被建筑大师凿开,“飞碟堡垒”被直接掖嵌进厚实的大岩底下。岩石能稳定亿万年,里面绝对安全。“魔都城”和“天使城”都长成了“扁平飞碟”状,我们戏称之“锅盖堡垒”,媒体取了更雅致的名字——“贝壳堡垒”。的确,大陨石坑里盖房搭屋,开销比在冰川里要少的多,人类重回祖先“茹毛饮血”的时代,隐身于低缓岩层“山洞”躲藏,待机出动。“大贝壳”从圆弧边缘到中心,各处天线密布,小心翼翼地从岩缝露出头,与高空游弋的“天眼”卫星交互情报。陨石坑有多大,城市就能造到多大,“魔都”方圆一百多平方公里,十万多宇航人以此为家。在地外太空,“贝壳”设计如此成功,现如今,从美丽的月球几乎原封不动地搬到了戎星。“天使城”是另一个“贝壳”杰作,占据了五百多平方公里的地盘,上下两瓣漂亮的大壳在大岩底下延伸,大广场是圆点,成千上万条支撑筋和数据“动脉”都围绕“中心点”交替向大壳边缘发散开来,水滴快车流、人流、能量流和数据流在明线暗线四通八达的脉络里奔流,这里是向冒险进发的最后一个安全岛,寸地寸金。“天使城”体量虽大,造型也不过是我们“魔都”的翻版——一艘永远飞不起来的“大飞碟”。“魔都“不同之处在于,它是光能量中转站,能量列车每天定时发车去往“天使”城,为姊妹城加载能量,“魔都”维系着“天使”的生命。
  肖将军掌管“两城两塔”,他是“冥戎双星”的后勤总管,要操心的事不比“老爹”少。从“魔都”开出的不只有星际航班和能量列车,还有运输超重粒子的重载列车,这些“重车组”是加长版飞船,十节一列,长相好似有一百只脚的“蜈蚣”。重载列车每天都要从缩在大岩底下“魔都”开开闭闭的大气闸里开出去再开回来。恰似大海中“贻贝”一开一合,一呼一吸,城市也要“呼吸,“魔都”捧出的不全是“珍珠”,它也要放下矜持,吐故纳新。重载列车负担很重,在能量中继站,严丝合缝内衬被大量沉积的超重粒子涂抹得斑驳陆离,这些顽固的粒子惰性十足,就地处理,耗费的能量比先前获得的还要大。亏本的买卖谁也不干。更换衬板,直接运出去消毁掉是最好的选择。每当气闸打开,放重载列车出行时,“魔都”这只“大贻贝”就乖乖地张开嘴巴,将肚子里的“沙子”一股脑吐出,一吞一吐之间,城市新陈代谢。但不论“大贻贝”还是“大飞碟”,张开嘴巴的时刻,也是最容易遭受攻击的时刻。每列重载列车载重量足足一万吨位,这个“大家伙”进出风险比任何列车都大。装车之前,处置内衬板同样是风险极大的活,沉淀的超重粒子污染超强,肖将军派“机械臂”封闭操作,一丝不苟地将中继站每一块需要更换的内衬板拆解下来,放入密闭的“大条箱”,这些大箱再被一一编号,装上重载列车,直接驶向海王星。到时候,凌空抛下的箱子,全会被“海王”撕成碎片,一次能量的“吐故纳新”才算最后完成。选择海王星销毁重粒子是明智的,它与戎星相距不过十几亿公里,重载列车拖着光轨以接近十节开行,十几个小时就能够到“海王”的引力,剩下来的活就简单多了,“列车智人”只要触动按钮,将驮着的“大条箱”一件一件扔下去就行了。“老爹”为了安全起见,在时间和空间之间再三平衡,命令肖将军将速度压制在五节左右,慢去快回,“重车组”一触摸到“海王”的“手指尖”,就抛下箱子,加速到十节,掉头往回跑。行星引力边缘就是剃刀边缘,小心无大错,扔掉箱子,还必须保住列车,否则索伦肯定饶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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