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啦，在报社、电视台的行动之余，相关部门也反应迅速。
　　市监局对滨海范围内的100多家星瑞门店开展了食品操作场所和库房开展全面监督检查，重点查看原材料、半成品、成品的标签标识、保质期以及进销存和销毁记录。
　　只是未发现存在网络舆情反应的使用过期食品原材料、篡改生产日期标签，其它小问题执法人员现场督促指导相关门店整改。
　　意料之中的事情。
　　星瑞内部肯定已经开展了自查，如果还能让相关部门发现过期食材，世界500强排名的时候，它就可以去小孩那桌了。
　　官方很快贴出公告表示认栽，挨打立正、且打不还手。
　　连每天装逼的小布尔乔亚文案都不发了，就一条道歉声明挂出来等嘲讽。
　　“经过调查，我们确认媒体报道的门店伙伴‘员工’确实存在操作违规，我们向星瑞顾客致以最诚恳的歉意。
　　同时，我们已第一时间对涉事门店暂停营业，进行调查整改，全国门店开始食品安全自查，所有门店的伙伴进行重新培训……”
　　道歉模板出奇地让人熟悉，要是加上一句“无意占用公共资源”，那个味道就更对了。
　　陈清沐时刻关注着星瑞的态度，没想到他们见情况不妙，立马躺平。
　　只是风欲静而风不止，跟星官方的态度不同，官博下面的评论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也不知道突然冒出了一票“前员工”，开头基本都差不多，“作为前员工”诉说自己工作的时候伙伴多给力，后厨多干净……
　　一两个还可以理解，一下多出那么多，稍微有点脑子的看客就觉得这是公关的水军。
　　只是，这点洗地的招数实在是有点粗糙。
　　低级粉，就是高级黑了。
　　官博都认怂了，怎么可能暗戳戳再找人洗白。
　　你说会有人平白无故站出来找骂吗？
　　会，但不会太多。
　　成批量冒出来，那只能是拿钱了。
　　难道因为信仰吗？
　　陈清沐猜测，它的竞品下场搅浑水来了。
　　苍蝇不叮无缝蛋，如今这颗蛋的缝都能给苍蝇盖座四室三，人家不过来借力打力才是有问题。
　　他当然不会猜是自家报社。
　　报社主打一个一穷二白，没钱请公关。另外毕竟是官方媒体，对一家咖啡店赶尽杀绝，实在是说不过去。
　　陈清沐有些失望，要是星瑞再硬气点，他手里还有打码视频呢。
　　这要是放出去，绝对是让人不想再走进咖啡店。
　　因为互联网的记忆保鲜期就三天，三天之后会买星瑞的人，大概率还要继续买。
　　喜欢喝星瑞的人，也大概率继续不买。
　　只要星瑞能再出几个猫爪杯，大家依然有光明的未来。
　　可惜……
　　陈清沐的这篇稿子爆了，无论是关注度还是讨论度，都让报社的实习生眼红不已。
　　除了方兴谷和柯灿两个好兄弟，其他人来请教也是来着不去。
　　市面上的咖啡、奶茶、果汁品牌那么多，大家分一分，还是够的。
　　就好像一到毕业论文或者爆出论文抄袭，不管是谁都会想到那句“知网是什么”。
　　只要有一家遭殃，想来肯定问候星瑞老母。
　　而舆论也会想起身为第一只蟑螂的星瑞。
　　好，我们继续骂星瑞吧。
　　这事哦，还没完呢。
　　……
　　星瑞使用过期原料的事情肯定是没完呢。
　　相比较陈清沐略微的愧疚，苏韵就显得有些没心没肺。
　　“陈哥，我都没吃过这么贵的自助餐哎！”苏韵的眼睛冒着光。
　　学校越好，食堂补贴越多，学生的伙食费就越少。
　　苏韵可爱吃食堂了，主要的原因就是学校每个月会打钱进来。
　　陈清沐以为苏韵会挑个贵一些的餐厅，没想到还是这种人均不到一百的自助。
　　苏韵的手机是台红米，扫码感觉都有些卡卡的。
　　“肥牛、毛肚、炸串……”苏韵不停地戳着屏幕点菜。
　　陈清沐对科技与狠活没啥兴趣，忙道：“是不是太多了。”
　　“没事，我能吃掉！”苏韵得意道：“为了这顿，我今天都没吃饭呢！”
　　陈清沐：“……”
　　远离工作，苏韵还是个大学生，有着这个年纪的洒脱和快活。
　　辣锅滚开，苏韵一股脑地把肥牛推了进去。
　　吃了一大口，苏韵肉眼可见地红了眼，小舌头吐了出来，手不停地扇风。
　　陈清沐笑着给她开了灌香油。
　　香油可以中和麻辣口感，减少辣味的刺激感。
　　狂吃一顿，苏韵的肚皮鼓了起来，长舒一口气。
　　“歇会，一会再吃水果！”
　　陈清沐有点纠结，良久，还是开口问道：“你知道我……”
　　“我知道，陈哥是记者，那篇报道就是你写的。”
　　“嗯。”陈清沐沉默了。
　　“其实我很早就发现那些问题。”苏韵微微一笑，带了点不好意思，“就是贪图了他们的兼职工资，我就保持了沉默。”
　　“那你现在有新的兼职了吗？”
　　“有啊。”苏韵拨弄着山竹，在思考怎么下口，“学校里的图书馆开放了一片饮品区，我有星瑞的经验，很容易就选上。”
　　“没那么忙，人少的时候还能看会书。”
　　陈清沐把山竹拿来，掰了开来，递了回去：“工资还行吗？”
　　苏韵吃了口：“哇哦，好甜！”
　　“没那么高，但是清闲呀，而且我晚上还能出去做家教呢。”
　　“我都大三了，也得思考思考毕业之后做什么。以前在星瑞耗费了我太多的课外时间，也对未来没有什么规划，现在稍微有一点空，要好好谋划谋划。”
　　陈清沐抿住了嘴。
　　尽管苏韵一直强调，没有了星瑞的工作，她还有其它兼职，还能够规划一下未来。
　　但陈清沐清楚，自己的出现，确实打乱了她的生活。
　　“多吃点。”
　　除此之外，陈清沐只能这么说。
　　苏韵的眼睛很亮堂：“我还能再多吃点！”
　　她觉得自己不仅能够吃回本，还能够小赚！
　　把苏韵送上地铁，陈清沐才骑着共享单车回报社。
　　一进办公室，王良驹凑了过来。
　　“和美女大学生吃饭，感觉怎么样？”
　　“很能吃。”
　　王良驹：“……”
　　他拍了拍陈清沐的肩膀：“不要太内疚。”
　　“问题就在那里，如果我们不报道，迟早还是会有别人报道的。”
　　陈清沐愣了愣，声音低沉了一些：“那应该在别的门店吧，至少不会牵扯到她。”
　　王良驹坐了下来，望着陈清沐：“卧底的本质，就是欺骗。”
　　“哪怕是为了公众利益，曝光一些现象，可是欺骗始终就是欺骗。”
　　“如果你选在待在这个行业，欺骗是你职业的主题。”
　　“在你卧底的过程中，会遇到各色各样的人，其中某一些人确实很无辜，很可能你还会和他们成为朋友，比如这个女学生。”
　　“有些人想得开，有的人想不开，会觉得我们的行为对他们来说是不讲义气、是背叛。”
　　“可我们不能因为她们的存在，就选择视而不见。”
　　“这就是我们的职业。”
　　陈清沐能够感觉到老王话语中的历尽沧桑。
　　如果自我疏导不了，以后的工作根本就无法开展。
　　“那你怎么调解？”陈清沐忍不住问道。
　　“我啊？”王良驹指了指自己，“很容易的。”
　　“每次调查结束之后，我会把所有联系方式删干净。”
　　“骂我也好，恨我也罢，不看~”
　　王良驹的笑容里带着一多半的落寞。
　　不看，就不存在，只是自我欺骗罢了。
　　欺骗别人，还得欺骗自己。
　　陈清沐这才明白，比起卧底过程的危险，或许直面自己的内疚远远要更艰难。
　　许久，陈清沐盯着苏韵的微信头像许久。
　　还是选择锁了屏。
　　“干活干活！”王良驹拍拍桌子，鼓舞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