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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灭的发动机滚烫,快要落下的太阳的光洒在地上,像是金色的闪粉。
钟辛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他的脸上睡出了印子,但很快就恢复了原状。他看向车窗外,现在是黄昏,天空马上就要暗下来了。
他想不起他今天干了什么,也不记得维尔汀大人有没有召唤过他,他好像一下子就睡醒,一睡醒就看见天空光芒消逝。
他看了看手表,下午七点多。
他觉得有些失落,有些闷烦,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记了,但他想不起来。
于是钟辛望着车窗外的,他看着附近的人们。他们走在街道上,他们依靠在橱窗旁,他们含着糖,他们牵着手,笑着的,愁着的,被拥入怀中的,被高举天空的。
他看着夕阳西下,也渐渐觉得不那么失落了。毕竟在太阳下山之前,还有回家的时间。
钟辛想要启动车辆,他要回家,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在等着他吃饭,喝上一碗美味的肉汤。
他把钥匙插进车里,才反应过来,他早就不和家里人一起住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也都找到自己的生活了,他们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会团聚。
“那就回去找爸爸妈妈吧。”钟辛笑着说,手上的钥匙也扭起来。
可是车里没有启动,他又反复试了几次,车还是没有动。
然后钟辛决定下车查看问题,他是修车的好手,毕竟他可是维尔汀大人的专属助理,兼职司机。
可是车辆被封死了,他无论怎么开门也没有反应。他大叫,他砸窗,也没有任何反应。周围的人也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被困在车里的人,他们还在自顾自地走着。
他敲打着车里一切的物件,这辆车却没有丝毫的损伤,他被困死在这辆车里。就在钟辛绝望的时候,一个海洋颜色的少女从车旁冒出个脑袋,她和钟辛对视上了。
一瞬间,不属于他的记忆出现在他的意识流里,他看见了许多不一样的世界,许多不一样的钟辛,许多不一样的河洛。他和她相拥,衰老,散步……这些世界都有同一个结局,他和她在末日中告别。
“哥哥,你打不开车门吗?”她问。
“不……我可以。”
“那你要去哪儿?”她又问。
钟辛呆呆地看着这个少女,过了一会儿,他才笑着回答道:“我要……找到你。”
突然车内被鲜血灌入,钟辛在车的血水里挣扎,最后溺亡,一股死亡的脉冲让钟辛再次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看见了自己前方巨大的悬空透明器皿,里面是粉红色的汁液……
肌肉和皮肤重构,血液也在不断地涌入心脏。
钟辛再次充满了能量,他又有足够的能量去抵抗来袭的粒子。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吞噬了些东西,但他不愿意去想,也不愿意回头。
钟辛站起身,他对自己说:
“我们一定会到那里的!”
于是他继续往前走。
“变成四足动物吧,这样跑得快;或者变成触手往前爬吧,这样正面辐射范围小;或者飞过去,哦,飞过去不行,空气密度太低了,飞不起来。”
钟辛也会在疼痛中摇摆不定,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滋生其他类型的器官和组织,他保持了人形。
人类的血液铺满了窄道,星空的景色倒映在平静的液面,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在尽头,是即将坍塌的身躯伸出手臂,放到了玻璃器皿的表面。
钟辛的皮肤感受不到灼烧了,他甚至不再感到痛苦了,取而代之的是欢愉。
他能从玻璃器皿中的粉红色汁液发散的辐射中汲取力量,修补着作为容器的肉身。
玻璃被他的手心吞噬,粉红色的汁液全都流入他的体内,他便成为了辐射源。在这个过程中,河洛和丝萝缓慢地下降,钟辛看见了她们胸脯的起伏。
她们的时间又开始流逝了,她们又开始呼吸了。
距离钟辛死亡还剩九十六秒。
钟辛用双臂将她们揽到自己的怀里,为她们披上了自己破败不堪的大衣。
钟辛并不爱河洛,但当他得知这样的可能性之后,也会觉得这个女人有点惹人怜爱。他觉得有点遗憾,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他只是失去了他从未拥有的东西,没什么可惜的。
想到这儿,他笑了笑,突然又发现那个太阳般的天体消失了。不知道下一次转回来是什么时候,他想最后看看那个星体,因为它很像古代人类的太阳。
他还没有好好和太阳告别,就走进了永远没有黎明的黑夜。
在巨大的空间里,在天穹之下,只剩下她们两人呼吸的声音。钟辛最后拥抱了一下河洛,在他化作雕塑之前。
他仍是辐射源,他需要将自己的皮肤变成防御壁垒,把这些充满巨量辐射的物质密不透风地困死在他的体内。
他的肉体将在这些能量源的供给之下长生,而他的灵魂也将随之消散。
钟辛早就死了,在变成血肉雕塑的时候就死了。他的大脑死了,之后只不过是链接中的意识在接管他自以为的肉身。
当钟辛完成进化,并将数据上传给那个智慧生命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距离钟辛死亡还剩十四秒。
当他和那个智慧生命的链接断开,他的生命便进入了倒计时。
钟辛看着安详地躺在臂弯的河洛和丝萝,他欣慰地笑了。然后他从容地仰望宇宙星空,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皮肤一寸一寸变得坚硬,一尊仰望星空的巨人雕像诞生了。
倒计时结束。
……
这里,是第六十四类黑体板块,月球地表所悬浮的能量体,为月球上一切物质运动提供能量。包括人造日月生命体生存需要,月球实体逃逸引擎,能量物质转换器等一千四百二十三个器械及生命体能量供给。
人们最终在这里找到了昏迷的河洛和丝萝,她们被供奉在道路尽头的一处巨大人形雕塑上,找不到其他人员。
脚底的水渍,灰黑色的地板,宇宙光影,它们是钟辛、北旁等人最后的记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