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有理由相信，黄主任既然提出来改革，而且规定了条件，总不可能只是为了让他知难而退吧，资金这个难点，相信对方已经有了完全的解决方案，但说前两个问题给出的解决办法已经十分的有诚意，徐良对此十分满意，至于最后资金问题，对于徐良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凭借他的能力，想要搞钱不要太轻松，这是什么年代，80年代初期，随便出个注意，单说为了让机械厂工人更凉快些，避免大家在炎热的天气下干活中暑，生产的电风扇，放到市场上去，那也是抢手货。
　　尤其是现在改革后的大集体买卖还不需要票据的限制，用如虎添翼来描述一点都不过分。
　　虽然不能享受计划内便宜的物资，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直接可以忽略，初级资源物资那点钱根本不叫事。
　　之所以还如此低姿态，自然有徐良的一番考量在其中。
　　“这个，市里已经批了改革所需的贷款，完全不用你担心，如果完成所有手续，这笔钱自然会转到机械厂的账上，届时你写个欠条，立刻给你转到大集体账户上。”
　　“看你的样子也知道，心里怕是已经乐开花了吧，别高兴的太早，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给你说明白喽。”黄主任故意板着脸说道。
　　徐良闻言努力的克制内心的喜悦之情，撇嘴道：“您老还有什么吩咐，不如一次性说完，就给我一个痛快吧。”
　　“会上关于大集体企业改制有明确的产权划分，整个大集体企业作价二十万，机械厂提供场地、人员，估算五万，占据四分之一，县工业局出资五万占据另外四分之一，这样一来我们出面沟通物资也能说的过去，剩下的五成，也就是10万，徐良你准备如何应对？”
　　说到这，黄主任语气已经逐渐变味，有了那么一抹调戏的味道。
　　“也就是说你现在手头有10万元吗？”
　　其他国营单位的厂长闻言纷纷摇头：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往哪里去弄十万？别说十万，就是一万都能要了他的命。
　　现在的万元户可是十分稀有的存在，更别提十万元了，整个贝州县都没有一个万元户。
　　面对黄主任挑衅的语气，徐良很坚决的摇头道：“没有，我一个刚毕业的穷学生，往哪里弄那么多钱去，不过这根本不是问题，只需让机械厂把剩余的五成股份，以债券的形式卖给我，而我则作为大股东，以大集体的利润分红为担保，约定在未来三年内本息偿还。”
　　众人闻言嘴巴张的老大，会议室顿时变的静了许多。
　　先不说徐良口气大的惊人，十万元竟然只需要三年就偿还完毕，也就是说一年大集体企业最少要创造不低于7万元的利润，才有可能完成偿还本息，但是大集体的工人也有三千左右吧？
　　每个人每个月的工资就算20元，也有六万，也就是说刨除其它生产成本，大集体需要创造超过13万元的利润才能完成徐良刚才许下的诺言。
　　就算生产的产品对半利也需要达到营业额三十万。
　　这可是三十万，知道什么概念吗？
　　呃，也对人家一个月就销售了几十万美刀，好吧徐良真的能完成，但那不是机械厂，而是其下属厂办大集体，大集体什么德行，他们比谁都知道，靠那帮人创造30万的产值，绝对不比平地登天来的简单。
　　黄立军盯着徐良看了片刻，最终没有忍住，开口询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利润，赔了呢？”
　　对啊，万一赔了呢？
　　大家对此十分有共鸣，纷纷把目光瞄向了徐良，希望得到一个明确的合理答复。
　　徐良闻言面部十分无奈的撇了撇嘴，十分轻松惬意的摊了摊手表示：“赔了就赔了呗，大不了我再把大集体还给机械厂，机械厂呢把工业局投资的五万退还给您，我欠机械厂的利息，用余生工资慢慢还呗，反正机械厂总不能连吃饭的钱都不给我留吧。”
　　在场的国营厂子厂长闻言惊了，好家伙，还能这么玩的吗？
　　黄主任自然也没想到徐良竟然给他这么一个答复，嗯，十分的无赖行为，忍不住再次追问道：
　　“那二十万元的贷款呢？就这么赔了？！你不用负责的吗！”
　　徐良闻言露出一个更无辜的表情，委屈道：“这钱不是机械厂贷的吗？毕竟钱本来就在机械厂的账上，而且大集体也是机械厂分离出来的，现在大集体我已经还给机械厂了啊，赔了当然是找机械厂还啊！”
　　会议室一众人纷纷用外星人的目光看着徐良，纷纷忍不住蠕动喉咙，暗自感叹：“天呐，这哪里是一只小绵羊啊，简直就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这心智、手腕就是想破他们的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件事竟然还可以玩的如此花里胡哨，如果不是对方说出来，完全蒙在鼓里不知情。”
　　“以后再跟这小子打交道，可得提着一万个小心，别被他给不知不觉忽悠了，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呐。”
　　“妖孽，这小子完全就是一个妖孽，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黄主任自嘲的笑了声，内心不由升起一丝后怕，倒吸一口凉气感慨道：“嘶！好家伙，徐良呀，你这是给我上了一堂十分生动的国有资产流失的课啊！”
　　要知道市里开会决定，原本是让机械厂给徐良贷款10万，来完成这次改革，其余的10万则由机械厂和工业局共同背负。
　　谁想到徐良这小子十分的邪性，竟然给他闹了这么一出，本来按照市里的意思，所谓的大集体其实除了人以外，其它什么都没有，都是机械厂的财产，不可能分给大集体，顶多以投资的缘由让出一块厂房给其使用，其价值在众多领导眼中根本就不值20万，之所以如此说，也是为了让徐良认识到这件事的严肃性。
　　就算最后真的改革失败，无论是徐良承担的10万，又或者是另外10万，都是机械厂出的，物资只是贝州县工业局走一遍流程，也就是机械厂损失一点钱而已。
　　但是经过徐良这么一折腾，味道全变了。
　　本来没什么恶劣影响，只是转变了一个说辞，把贷款二字改为了‘债券’，虽然名义上徐良都是一分钱没有出，但是这其中的成份可是天差地别。
　　如果真的要追究，贷款是要还的，而债券则不需要完全还，只需要徐良把贷款的利息还上就万事大吉。
　　虽然开始黄立军以及市里的领导，都没有想着失败后要徐良来承担这次改革的失败成本，但如今徐良这么一闹，却是给他提了一个醒，只是十万八万对地方来说不算多大的问题，如果这个数字再乘以100，甚至是10000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一屁股烂账，绝对可以让县工业局头大如斗。
　　徐良笑意盈然追问道：“黄主任我的回答您可还满意？那咱们现在就签合同把手续办了吧。”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小子老老实实给机械厂打个十万元的欠条，机械厂厂办大集体企业就是你的了，不然……”
　　好吧，黄立军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原本只是为了打压一下徐良这年轻人，让他不要太浮躁，最后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结果成了徐良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
　　MMP，这就是知识分子吗！如果知识分子使坏，这后果果然比个粗人破快力来的更大更狠。
　　这小子简直就是一头披着狼皮的羊啊，之前都被其秀气的外表给骗了。
　　老祖宗那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的太有道理了。
　　脑海中在瞬间走马观灯闪过好多画面，最终汇聚成了徐良那张欠揍的脸，黄立军顿时没好气道：“签合同吧！”
　　说完拽过公文包，从里面拽出三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
　　分别对应县工业局、贝州机械厂、徐良。
　　徐良从善如流，面带笑意的接过文件一一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虽然哪个形式他都不会让属于他的大集体企业走上那条破产清算的道路，但如果可以给领导提个醒，让国家在改革的路上少走些弯路、少交点学费，他刚才的一番说辞就算没有白费。
　　要知道别的白嫖阴谋家可不会像徐良这样有足够坚定的底线，啧啧，那可是上万亿美刀的窟窿啊，甚至都不止。
　　“黄主任，从这一刻开始，机械厂厂办大集体企业就属于我自己的吧。”徐良签完字顿时感觉神清气爽，毫不掩饰的露出了开心的笑颜。
　　黄主任没有理会徐良，而是直接吩咐一句：“散会。”
　　其他人闻言，纷纷起身离开，最后就留下了徐良还有黄主任二人。
　　“你也别太得意，小心大意失荆州，最终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落个后半辈子工资全部用来还贷款的下场。”黄主任看到徐良智珠在握的神情，顿时没忍住开口揶揄道。
　　“黄主任，你这是看不起我了吧，当然你看不起我没关系，但是看不起咱们国家的发展速度就是你的不对了，区区十万而已，就算真的失败，普通人也用不了半辈子，更不用说我这么聪明能干的人，一年，随随便便搞点发明，就不止十万！”徐良不以为意道。
　　当然徐良说的都是真的，但黄立军不这么认为，笑骂道：“你就吹牛吧，行了，赶紧走吧，我一会儿还要赶到市里汇报工作。”
　　徐良拿着属于自己以及机械厂的两份文件，离开了县工业局。
　　出门看着无限美好的夕阳，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等着吧，从今天起新的时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