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个神，有什么名号没？”
　　德田浅站在干瘦男人的身边，低头看着他不断颤抖的样子。
　　日本这地方，大大小小的宗教、教派不比路边的野草少多少。更不用说‘神’这种概念的东西，从臭水沟里捞只蛤蟆上来编两个故事，包装宣传一下，它便脱离了自己千千万凡俗愚昧的同族，成为或许会被几名信徒膜拜的新神。
　　所以，有个神经病一样的狂信徒跟你说‘你亵渎了我的神，等着遭报应吧。’之类的话，就和路上的陌生人冲过来说你得罪了他妈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德田浅希望能问出个更具体点的名称，好省略费时费力的侦查环节，方便自己上门打击报复。
　　但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断断续续地笑着。那笑声与他的身体一同颤抖着，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无比诡异。
　　德田浅用脚尖抵住男人下巴，把他烦人的笑声堵在胸腔中，同时稍微发力抬起他的脸看了一阵儿：“这家伙没救了，脑袋里装的全是艾蒙塔尔奶酪。”
　　说罢，他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男人的面部特写，然后蹲下来仔细检查了他的双手并薅了一撮头发。
　　可以用相对传统的成像方式来拍照也是德田浅定做手机的一个原因。
　　如今的人们更习惯使用隐形眼镜去拍照，但这种方法虽然被大家习惯性地叫做是拍照，其实更接近于截图。‘第二新东京’的高度普及在很大程度上模糊了现实与虚幻的边界，所以截一张一切都经由增强技术修改过的虚拟画面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也和拍一张实际的照片没什么区别。
　　虚拟世界比现实世界更加真实和贴近他们的生活。
　　“阿哲，你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德田浅拎起被星野加奈放在门边的恒温恒湿箱。
　　这姑娘在门口把背着的恒温恒湿箱放了下来，把背部暴露给了袭击者。但如果她还背着箱子，这一刀也有可能奔向更危险的地方。
　　榎木津哲将外套脱下，叠成方块垫在侧身躺在地面上的星野加奈的头下。
　　他一言不发地点点头，起身走向门外。德田浅在某种程度上解放了他。榎木津哲在女孩的身边的每一秒都感到无比折磨。一个他认识的，一同在学校生活了许久的同学，在他的面前被刺伤，而自己的内心居然毫无波动。
　　榎木津哲甚至考虑过假装出愤怒，或是调整自己的激素水平以达到类似愤怒的状态。
　　“丫头，别在那瘫着了。不过是背上插了把小刀而已，坐起来等救护车吧。你也不想让急救医生看到你倒在地上还一脸鼻涕眼泪的样子吧。”德田浅路过榎木津哲时拍了下他的肩膀，随后盘腿坐在了星野加奈旁边。
　　花街铺地中的卵石稍有些硌屁股，但也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什么‘叫不过是插了把小刀’？你被捅一刀试试？
　　说不了话的星野加奈在心中吐槽，用手擦了下脸和鼻子，确定了只有眼泪而没有鼻涕流出来。
　　“慢点，慢点。你现在是没什么危险，但动作大了来点二次伤害就不一定咯。”德田浅说话间打开了恒温恒湿箱，取出装在数个精致餐盒中的晚饭，又顺手把手里的头发放了进去。
　　正要坐起身子的星野加奈听到德田浅说可能会有二次伤害，动作一下像是慢放般缓慢而又小心，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
　　德田浅看她这个样子差点笑出声来，于是伸手轻轻扶了她一下。
　　“你现在应该还感觉不到疼，做动作小心些。我看看你的伤势。”说完他仔细观察起女孩背上的刀柄。
　　而女孩听到德田浅所说，更不敢再有动作，变得像是塑料假人一般僵硬。
　　在另一旁，榎木津哲单膝蹲在仍旧断断续续发出笑声的干瘦男人面前。
　　“看这里。”他的右手在男人眼前挥了挥。
　　“这里是东京对吗？”
　　“现在是中午吗？”
　　“你认识你捅伤的那姑娘吗？”
　　“你认识我吗？”
　　“你的目标是跟这个房子有关的人？”
　　“你一个人策划的？”
　　“有人指使你？”
　　“指使你的是个男人？”
　　“指使你的是个女人？”
　　......
　　“你们经常见面？”
　　“私下的？”
　　“是聚会？”
　　榎木津哲快速地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在每个问题之间只做短暂的停顿。他还有更多的问题想要问，但一阵明显的眩晕感打断了他。
　　‘目前的信息也足够了。’
　　他毫不犹豫地起身，不再多看男人一眼。
　　对男人连续且快速的诘问使榎木津哲摆脱了先前那种基于道德准则的自我怀疑。
　　正好，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救护车快速且安静地从路口驶来，停在门前。
　　德田家虽然有个不算小的花园，但周围的环境和花园中复杂的景观与植被并不能满足飞行急救载具的起降。
　　而且，高标准医疗合同所提供的地面急救服务并不比空中急救慢多少。因为整个道路系统中的车辆和红绿灯都会对这辆驶出医院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急救车做出避让。
　　“伤者在哪？”
　　一位年轻的急救医生从车厢中跳下来，身后紧跟着两面身强力壮的男护士。两位护士甚至不等门口的榎木津哲有所回应，就直奔仍旧躺倒在地上不断颤抖与大笑的干瘦男人。
　　“不是他，伤者在院子里。”
　　医生和护士们跟在榎木津哲的身后从小门进入院子。
　　这时的德田浅刚咽下一口温度合适的照烧虹鳟，正准备让旁边如同带把手的蜡像一样的星野加奈记下改进建议，好随后转达给厨师。
　　“放轻松。”
　　急救医生安抚紧张过头的星野加奈，在做简单检查的同时指导少女配合两位护士将她身体固定以方便转运。
　　很快，医生与护士就完成了转运星野加奈的准备工作。榎木津哲也启动电机，让两扇大门顺着导轨向两侧打开。
　　而德田浅仍旧坐在原地，慢条斯理地吃着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