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靖来到道格教授实验室的时候，心里有些紧张。
　　他听说过道格教授的大名，也在网上见过这个“狗头人”的照片，可是还从来没有真正见过他本人。
　　不过，当他看到穆燃也在实验室中，心中的这一丝丝紧张感便减轻了许多。
　　“安，请坐吧！”看到计算机系的天才少年，道格教授指了指沙发，让他坐在穆燃的身边，然后继续说道：“我听说，你也在研究基本行为框架？”
　　“是的。”安靖点了点头。
　　为了对付异生体，“地联”在很久之前就放开了“基本行为框架”的研究权限，所有人都可以参与其中。
　　“能给我介绍一下你正在研究的方向吗？”道格说道。
　　“我在研究虚拟感官进化，主要是将感官模拟数据输入框架，获得反馈结果，然后利用我编写的计算程序去进行优化。”安靖答道。
　　“你说的框架，是在基本行为框架之上创建的电子脑吗？”
　　“是的，我在框架的基础上搭建了电子脑，不过这个电子脑的接口并不完整。”
　　“为什么不完整？”道格问道。
　　“因为数据存储结构有限制。”安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知道，传统数据库是以二维表格的形式来存储数据，不会占用许多存储空间；数据仓库则是以多维数据集的形式来存储数据，不使用的时候，对存储空间的要求很低，但计算的时候会占据大量的存储空间；基本行为框架与它们都不同，它的数据交互更加复杂，内部似乎存在大量的冗余设计，很多数据块之间需要保持常连接，会占用极大的存储空间和计算空间——我没有足够的硬件资源，所以只能减少分析维度。”
　　“那你减少了什么维度？”道格追问。
　　“我去掉了电子脑的右脑，将脑波频率限制在9Hz-25Hz之间。”安靖谨慎地看了看道格教授。他还不适应面前的“狗头”——它看起来有些魔幻。
　　“也就是说，你只向电子脑的左脑输入α脑波和β脑波。”道格眨了眨眼。
　　“是的，我想这样分析效率比较高。”安靖点了点头。
　　“可是，你研究的是感官进化——”道格说完，斟酌了一下，说道：“脑波在α和β波段的时候，大脑处于清醒甚至紧张状态，你的确可以获得一部分感官数据，可是有时候这部分数据并不能真实反应一个人的心理状态。”
　　“我不懂——”安靖皱了皱眉头。
　　“人类大脑要进化，不仅仅需要其清醒时进行的学习、思考、处理外界信息……还需要潜意识层面——甚至无意识层面的灵感和创造。也就是说，你想让电子脑进化，不能少了θ波段和δ波段的数据喂养。”说到这里，道格教授向安靖看了一眼，见他还有些似懂非懂，又说道：“如果我没说错，你的电子脑应该是为网络生命体设计的。”
　　“是的。”
　　“生命进化的低级目标是生存，而高级目标是意识层级的进化。”道格教授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你的想法很好，但大脑的进化是多方面、极具整体性的，只包含感官进化是不够的——按照你现在数据和方式去训练电子脑，会让网络生命体缺少创造力、空间感和情感，也就是缺少人性！”
　　“人类的右脑和创造性思维、空间感、情感有关——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既不能缺少对右脑的数据训练，也不能缺少θ脑波和δ脑波的数据喂养。”安靖说道。
　　“不错，右脑反应的是人类的本能，是潜意识脑，而且和高速计算相关。”道格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从计算角度来说，你的电子脑缺少右脑，本身就会影响计算效率。”
　　“这我倒是没想到。”安靖挠了挠头。他也想给电子脑增加更多的维度，可是那需要增加两个量级的硬件资源，他根本弄不到。
　　“你的电子脑是联网的吗？”道格教授又问。
　　“是的，我把它放在最近的一个网络存储节点上。”
　　“不在校园私域里？”
　　“不在。”安靖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保证它的安全？”道格问道：“据我所知，现在的网络病毒可是很多的。”
　　“这个简单。”涉及到计算机技术，安靖又恢复了自信，答道：“我对电子脑进行了软隔离，还在程序中加入了量子秘钥，喂养数据的时候使用的是我自己设计的安全接口。”
　　“看起来你对电子脑的安全性很自信。”
　　“是的。”安靖点头。
　　“我现在要成立一个仿生脑的项目组，想找一个人负责仿生脑的接口数据优化，你有兴趣吗？”道格问道。
　　“燃哥在腕机上和我说了，我很有兴趣，只是——”安靖看了穆燃一眼，欲言又止。
　　“有什么顾虑吗？”道格问道。
　　“电子脑和仿生脑虽然处于不同的生产环境，但本质上是一样的，如果项目组有竞业限制，我以后就没办法研究自己的课题了。”安靖说道。
　　“我不会对你进行限制的，我甚至可以把仿生脑的数据共享给你。”道格笑道，“不过，你若是想用这些数据，必须要将电子脑迁移到学校的内网。”
　　“电子脑只是一个框架，迁移很简单。”安靖说完，不解地说道：“我现在用的是通用的‘脑波信号生成程序’，仿生脑难道没有使用这个程序吗？你的数据有什么不同呢？”
　　“当然不同。”道格教授咧开嘴，露出两排尖牙，说道：“我的数据来源属于商业机密，可以和你们说，但你们不许泄露！”
　　“我们不会泄露。”穆燃和安靖同时说道。
　　“我的数据，是真正的意识体数据——”道格见两人点头，说道：“我是说，这些数据来自复生手术的濒死者！”
　　“来自复生手术的濒死者？”两个计算机系的学生都吃了一惊。
　　“可以这么说。”道格教授点了点头。
　　“可是，根据地联的医疗法案，无论复生手术成功与否，意识体必须保持唯一性。”穆燃眨了眨眼。
　　他知道濒死者进行“复生手术”之后，需要对复生人进行“图灵进阶测试”——通过测试，复生人会取代濒死者；通不过测试，复生人将被销毁。
　　“难道超前基因在复生手术中违反了地联的规定，私自保留了濒死者的数据？”安靖问道。
　　“当然不是。”道格摇了摇头，解释道：“意识体唯一性是复生手术的最后一步，人命关天，执行权不在超前基因这样的私人公司手中。”
　　“那这些数据——”
　　“这些数据来自于复生手术的传输中继器。”道格教授说道：“它们是超前基因的工程师们无意间发现的，是意识传输中产生的冗余数据。这些数据已经不完整了，不过可以用于仿生脑的数据训练，所以没有被删除。”
　　“原来是这样。”穆燃点了点头。
　　“如果想利用这些数据，可能还有一个难题需要解决。”道格说道。
　　“什么难题？”安靖问道。
　　“你们知道，仿生脑的数据来自人脑，两者同源，本质上是一样的。”道格说完，补充道：“我们称之为——意识同源。”
　　“嗯。”穆燃和安靖点了点头。
　　“由于意识同源，它们在日常生活中形成的脑波信号也有可能相同。”
　　“是的。”
　　“那么就可能会出现一个问题——”道格教授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两个意识同源的大脑，可能会产生量子相干性。”
　　“量子相干性？”
　　“当然，不是传统上定义的量子相干性。”道格解释道：“传统的量子相干性，和电子、正电子左右自旋的状态有关。而意识同源的相干性，实际上是一种干涉现象——两个大脑之间可能会因为某种量子纠缠现象，相互干扰，后果是不可知的。”
　　“这种情况听起来很严重。”穆燃说道。
　　“实际上，在现实中，由于意识体唯一性的规则，不会同时存在两个意识同源的大脑，也就不会产生这样的问题——”道格说道：“如果你们要使用中继器上的数据，可能会在复生人的仿生脑和网络上的电子脑之间，产生这种问题。”
　　“那怎么办呢？”安靖问道。
　　“我会先给你手术失败的数据。那些手术失败者，没有复生人，本体也已经死亡，不会产生这种干扰。”道格说道：“等你解决了相干性的问题，我再给你提供更多的数据。”
　　“好吧。”安靖点了点头。
　　“那么，你是同意加入项目组了？”道格问道。
　　“我加入。”安靖回答道。
　　“穆，我希望你有空的时候，能在这件事上帮助安——你懂一点生物学，有这方面的问题，你们可以用计算机的思维去沟通，比我和我那些不懂计算机的助手更有效率。”
　　“好的。”穆燃点头应道：“无论是优化仿生脑、还是完善电子脑，都是拯救生命，这是一件好事，我当然愿意提供帮助。”
　　他希望这两种技术可以更快的推广，能够用到那些和自己一样的“辐射婴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