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雯烦恼地用手挠了挠了头发，拽下几根白发，真怀念以前的一头乌发啊。她没注意到一个男子拖着个行李箱向她走来，他身材消瘦，看起来五十来岁，不过头发却有一半都已经花白了，像杂草一样立在空中。他穿着一件有些发黄的白衬衫，西装外套搭在行李箱上。
　　他稍稍弯下了身子看夏雯，好像在确认什么。
　　终于，他推了推脸上的眼镜，跟夏雯打招呼道，“夏雯，是你吗？”
　　她抬起头，认出来这男子是AI科技首席科学家周博士，她有些惊喜，她连忙站起身来道，“周博士，您怎么回来了？我以为你在出差。？”
　　“我是听小卡说，你来了，我就赶紧回来了，刚差点都没认出你来，你变了好多。”
　　“您倒是一点都没变。”
　　“一晃已经5年了。那次事故后，一切都变了……”周博士惋惜地看着夏雯。
　　她避开了他的眼神，“我这次是代表东方研究院来调查事故机器人的。”
　　“我知道，小卡跟我说了。他也没想到研究院会派你来。戴韦思这个事情，太不幸了。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周博士很是恳切。
　　夏雯使劲点点头。
　　周博士：你跟我来。
　　夏雯眼中闪着希望，仿佛冰雪融化后涌现的清澈泉水。
　　夏雯从周博士顺利那里拿到了日志，她本担心罗特会因此责备周博士，但是周博士却安慰她，说他身为首席科学家，这么点权利还是有的，而且日志记录的都是车间检验员的日常工作而已，根本都算不上顶级商业机密。
　　临时办公室里，夏雯坐在办公室桌前，表情专注，目不转睛地对着阅读器，右手不停地往上滑。一切看起来都没有问题，小杰给事故机器人发送的都是正常的指令，他给机器人安装的程序也符合规定。
　　夏雯的右手继续滑着阅读器，突然间，她的手陡然停了下来，目光紧锁在阅读器上，眉头微微皱起。屏幕上清晰显示着：
　　林小卡（科学家）
　　指令：改变工作路径和工作内容
　　夏雯的眼中闪过一抹警惕，她的手指紧紧地按在阅读器上，盯着这条指令，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滞了下来。
　　她想起来，小卡曾经告诉过她，他并没有权限对事故机器人发送指令，并百般推脱不愿意帮自己拿到日志。不仅如此，小卡还曾试探自己是否打算骇入事故机器人拿到相关的指令日志。
　　此前小卡告诉她，小杰才是负责车间的工程师，难道这是小卡故意将疑点引到小杰身上？还是这只是巧合？她不禁觉得这其中似乎还隐藏着更多的蹊跷。
　　“小卡，你到底在隐藏什么？”夏雯自言自语道。
　　她整个脸都皱了起来，那眼睛如同绸缎上剪开的两道长口子，从口子里望进去，里面满是疑惑和失望。
　　夏雯一夜都没闭眼，黑暗中，她爬起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她的心空落落的，好像下楼梯时踏空了一节，虽没受伤，但是心有余悸。她开了灯，恍惚中中看到灰尘绕着灯光起舞，她发短信给母亲，没想到母亲还没睡，电话打了过来。
　　母亲对小卡的印象一向很好，他不是会撒谎的孩子，就算真撒谎了，肯定也有他的苦衷。
　　“那我就问问他，他有什么苦衷！”
　　母亲嗔怪道，“你跟小卡也算是从小就认识的，应该知道他的为人，你这样去问他，会伤了你们的感情的。”
　　“就是因为我们从小认识，我才不要拐弯抹角地试探她，”夏雯道，“而且我感觉，小卡心里肯定有鬼，肯定有事瞒着我。”
　　夏母急道，“女儿，你做事老想着寻找自己，不管其他人的的感受，这样不好。”
　　“他说谎了，我还得顾他感受？什么逻辑啊！”
　　“就算要问，你态度也好些嘛。”
　　“知道了，知道了。”夏雯觉得这天没法聊下去，主动挂了电话。她放下电话，打开书桌抽屉，拿出那个淡黄色盒子。
　　她打开盒子，里面躺着那颗子弹，她马上盖上了盒子，深呼吸着，连带着空气都紧张了起来。
　　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着油画，是各行各业的机器人，油画表面呈现出纹理和凹凸感，正如夏雯此刻的心情，她手里拿着阅读器，顺着门望进茶水间。小卡正在里面泡咖啡，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夏雯。夏雯犹豫着，摆出一副柔和的面孔来，走进去，关上了门。
　　小卡抬头，看到了夏雯，冷漠道，“拿到指令日志了，你高兴了？”
　　夏雯气不打一出来，自己还特意摆出好脸，他倒眉高眼低了起来，“你到底站哪边的啊？！周博士把指令给我，你不是应该替我高兴吗？”她的语气里自然而然地掺杂着一股酸味，让人一闻就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知不知道，罗特今天跟周博士大发雷霆！”小卡龇着牙。
　　夏雯呆了一呆，她担心的没错，罗特果然找周博士麻烦，不过周博士自己应该有数的，她摆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我相信，周博士知道如何应付罗特。”
　　“你太自私了，总是想着你自己的工作。”
　　夏雯这下真的生气了，头抖得像快肩膀上掉下来了一般，“我自私？你怎么不说，你压根就不想我看到指令日志？！”
　　“什么意思？”小卡不解。
　　夏雯“哼”了一声，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她拿着平板电脑，指向小卡改动事故机器人工作内容和路径的那条指令，“你亲口跟我说的，你没有权限去给事故机器人发送指令。你还记得吧？”
　　“这又如何？”小卡没有半点的慌张，“这是一周前的记录，这条指令跟事故没有任何关系。”
　　夏雯更愤怒了，本以为小卡至少会有愧意，他倒避重就轻起来，那别怪我咄咄逼人了，“所以，你承认，你撒谎了？”
　　小卡不耐烦道，“你想说什么？你应该去调查女娲系统是否有问题，或者有什么东西导致女娲系统出问题了，而不是在这里讨论我是否给事故机器人发过指令。”
　　“我跟你说过，事故机器人身上的女娲系统没有问题！”夏雯气愤道。
　　“对对，全世界都是错的，就你是对的，你难道忘了5年前的耳金湾事故是怎么发生的吗？”小卡脱口而出，然而话一说出口，他又有些后悔了，紧接着，他感到脸上一阵热流，额头冒着冷汗。
　　夏雯抢过小卡手中的咖啡，泼在了他脸上，她把杯子重重地放到桌上，大力地拉开了门，门“哐”地一声撞到了茶水间的墙壁上。
　　杜科正拿着杯子站在门口，笑眯眯的。
　　该死，夏雯思忖着，也不知道他偷听了多久，不过此刻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推了他一把，径直离开了。
　　杜科好像在欣赏一出极富戏剧性的莎翁巨作，向着夏雯远去的身影嚷道，“夏雯，这门可是我们公司的财产，你摔坏了可是要赔的。”他一只脚迈入茶水间，一只脚仍在门外，小卡往外走，但是他丝毫没有给小卡让路的意思，意味深长道，“小可，你可记住，你是AI科技的人。”
　　小卡狠狠地盯了杜科一眼，“你管好你自己吧。让开！”他手中的咖啡差点溅了出来，杜科赶紧让路，又摸摸门，戏虐地摇摇头道，“一帮野蛮人。”
　　傍晚，太阳躲到了地平线下，只露出了小半个头，整个耳金湾被笼罩在橙红色的光中。
　　夏雯坐在吧台前，琳给她倒了一杯酒，她还是五彩波波头，蓝色超短裙。
　　夏雯喝了起来酒，依旧心神不宁。她回想着白天里跟小卡的不欢而散，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难道小卡真的是跟戴韦思的死有关？他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她思忖着要不要把小卡说谎的事告诉警方，但是如果小卡是无辜的，贸然报警会不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已经对不起过他一次了，她不能再把他往火坑里推了，可是如果他是无辜的，为什么他不跟她坦白呢？难道他根本就不相信她？
　　她拿出手机，拨了110。
　　电话接通了。
　　“您好，耳金湾公安局……”
　　她还是掐掉了电话，感觉自己的头胀痛得不行，好像大爆炸时期不断膨胀的宇宙体系，就等着瞬间爆发，这个耳金湾，真不知道还要待多久。她的手伸进衣袋，感觉衣袋里有东西，她想起来那是诺曼给她的纸条，上面还有他的手机号码。她拿出纸条，就着号码拨了电话过去。
　　手机在她耳边，她听着电话，“嘟……嘟……嘟”，“哒”，电话接通了，“喂，是诺曼吗？
　　那头传来瑞塔惊恐的声音，“你是谁？”
　　夏雯大感不妙，一种莫名的恐惧。
　　电话那头传来瑞塔的尖叫，“诺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