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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日暗天朽自立,天信自庸扰正行。高树难越损扶摇,山岭坎坷劳人意,渠灵义师漫卷尘。壮哉豪情志,难从上命,易得众民心。——《四州水难行》
“渠灵的总算平息了,极欲良他人呢?”李峭不紧不慢地问,站在楼台上看着满园的美景,神情却有些忧愁。
“回陛下,各郡叛贼已经尽数剿拿,不过极欲良逃了。”张焌回答,不过话随出语气便是软弱了一些。
“燕氏阖怎么说?他又在干什么?”
“根据燕将军回报,极欲良败逃时纵火焚了渠灵城,燕将军去时火势正旺,阻断了燕将军进军,故此未能及时追击,所以才……”
“可知道叛贼极欲良去向?”
“本来是向西南方向逃了,燕将军沿着极欲良败军行军轨迹追到了小曲境山,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燕将军与叛军僵持了七日,粮草不足这才撤军。”
“粮草不足?怎么不早些上报封业,你可知我为了抓住极欲良花费了多大的代价,啊?此贼祸乱我雪国整整一年,轻视我雪国律法,蛊惑我雪国百姓,搅乱我雪国秩序,此贼一日不除,我寝食难安呐!“李峭语气中满是愤怒、焦急、不安和无奈。
”陛下息怒,此番讨贼已经是基本耗尽了我们为数不多的财力,陛下新登基业不久,要谨防虎后之狼啊!虽说蒙州廖平、火州卢火已经称臣,不过陛下千万不能放松警惕,他们臣服于陛下,是因为陛下的实力足以让他们臣服。极欲良之事,能缓则缓,况且此人才能远胜常人,想要一气呵成扫除,怕是会让雪国元气大伤。“
“罢了罢了,让燕氏阖去接管渠阳渠灵四郡吧!有他在那边守着,我也放心些。”李峭眼神恍惚的叹了口气,但却又无可奈何。
“陛下圣裁,小不忍则乱大谋,叛贼事小,基业为重。如今极欲良也气数已尽,逃到小曲境山,是他自己走的绝路。小曲境山以南是曲境山脉,曲境山脉隔天覆日,几乎没有道路可行,他断然不可能从那里逃走,陛下只需派军驻扎渠灵、花溪、散关这三郡七城,极欲良就再无处可逃,介时便可瓮中捉鳖,拿了这贼人的人头。”
“那便按照你所说的办吧!让燕氏阖带上建筑部去当地组建队伍重修渠灵城吧!花溪城就让陈预去,散关我另有人选。”
“陛下,散关是与丰州接壤之城,还望陛下派重兵把守,这样叛贼才会无处遁逃。”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李峭的眉头紧锁,像是烫不平的麻布衣一般,中年人的苍老并不像苍老,而是带给人一种浑浑噩噩的邋遢感,不过无法遮掩的,是那紧锁的眉头下沉重的眼神,好似一把带了少许锈的重剑,犀利而深沉。
张焌刚从李峭的寝院出来,就看到袁陶径直走向了寝院,袁陶面带笑意向张焌微躬行礼,不过换来的却是张焌铁板一样的脸色。这袁陶是李峭的外甥,李峭的姐姐李紫叶和雪国左将军袁宏的儿子,张焌本应该对他以礼相待,不过对于这种官宦世家出身的,张焌却是很厌恶,甚至想远离。张焌平民出身,所以他对那些官宦世族最是厌恶。如今居于人下为臣,实在是有不得已的缘故。
不过袁陶也并未对张焌的无礼有什么回应,只是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在他眼里,张焌不过是个故作清高的文弱书生,不足挂齿。对他这样的武蛮,学识在他看来不重要,重要的是自身的实力和胆魄。他也同样很不喜欢张焌,张焌是客卿身份,不过一直被李峭以对待国师的礼仪相待,但这也更加让他懊恼和不甘,明明自己是李峭的亲外甥,为什么舅父会对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书生如此看重,不过张焌现在是李峭身边的红人,他也不好在皇都做些什么。尽管阴险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地往外涌,不过能做的属实不多,有时候敲碎了门牙咽进肚子的感觉真的很窝火。
李峭正在书房里读《兵法十二卷·第八卷》,不过眼神游离,注意力并未在这卷书上。小丫鬟静静的站在他身后,时不时上前往玉杯里添上一些茶水。李峭心里很乱,这对于他这个雪国皇帝来说,是非常不应该的,可是前线传来的消息却是如此的刺耳和令人心烦,甚至觉得小丫鬟轻微的步子都如此的惹人烦。
书房外三下敲门声。“陛下,袁陶将军到了!”
“让他进来吧!你们都退下。”
“是”
“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唤我何事?”袁陶入门就单膝跪下,一手抱拳。
李峭上前扶起了袁陶,“陶儿啊!舅父刚称帝不久,极欲良这厮就反叛我,可恨你父亲如今在北疆为我们抵御外族,我麾下武将现在未能有人能替我捉拿他,任凭他在我雪国境内大肆搅动民众来反判我,我雪国威严何存啊!我这皇帝当的是胆战心惊呐!”李峭满脸的忧愁。
“臣愿意为舅父解忧,请舅父命我率五千轻骑前去阻截极欲良,这贼人甚是可恶,舅父只待臣将极欲良人头拿来便可。”袁陶虽然勇猛鲁莽,但李峭的意思他还是很清楚,当即便答应率军前去平叛。
“现在不能急,你还是去驻守散关吧!叛军若要出逃我雪国,必定途经散关。”
“请舅父放心,我必定会将叛贼极欲良的项上人头带回来。”
“你性子直,去了散关后,切记不要与燕巡起冲突,燕巡虽然自傲,不过他沙场经验丰富,你虽是我直遣主将,但你要多听他的建议。”李峭停顿了一下,将身子背了过去,便传来玉杯粉碎的声音,“哦!对了,叛军不必纳降,一个不留,我要让有贼心的人,看到我雪国律法的威严!看到我的威严!”
“领命!”
北方的冬天已经到了
霜降后的山林褪去了葱郁的绿色。一眼望去,整片山大部分都是枯黄色的狗牙根,牛筋草不甘秋天带走它的生命,拼命的将自己展开,为了能多获得一束光。西风呼呼地吹着,吹得桦树叶子飘落,落在地面的枯草上,落在只剩下枝杆的灌木上,为它们盖上了送葬的薄布,枯草无力地随风摇曳,偶尔几株滚地草从上面压过。
北方就是这样,草长得最迟,却枯的最早,花儿早就在入秋的时候全都谢了,现在连生命顽强的草都是走到了尽头。雪国的西南边疆小曲境山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山上的空气如今已经很冷,而如今山上却还有一群人抵御着冷气挣扎生存。
极欲良知道,现在面对他们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死亡,另一条就是冲破燕氏阖的封锁线,而如今的活路只有逃离这里,无论后面会发生什么,他们都不能继续留在雪国,他身后的,不只是自己的妻儿老小,还有跟随他浴血奋战的将士,若是不能将这些人活着送出去,他实在是愧对自己的心。正思索间,一名身着红布衣的青年走进大帐。
“大人,燕氏阖撤军了,据探子来报,燕氏阖撤军时急且快,还丢掉了部分空的运粮车,怕是这些时日围困我们已经耗尽了他们粮草,可能真的因粮草不足撤军了,要不我们趁着这个时候…………”
“撤军时可是朝着东南方向?”极欲良激动的站起来问道。
“好像是的,不过这反而对我们不利啊,我们想逃离雪国必要从东南方撤离,他若是撤到散关,我们就没有生路了啊!”
“子正,你说得没错,我们只能从东南方向撤走,而且依我所料,封业必定会有所行动,派兵堵住我们唯一的生路--散关。但是……”极欲良停顿了一下,“燕氏阖却定不会撤往东南,此人领军擅长以假乱真,就如他与我们在渠阳一战一样,混淆视野,干扰了我的判断。他若是往东南撤军,就越是表明封业往散关派了别的将领,他反而撤到了北面。是时候了,传令!让各部队整顿人马,在四收集十日的干粮急速潜往渠灵,打他燕氏阖个措手不及。”“还有,让第三侦察小队带上弓弩,挑几匹好马,将四州江沿岸的岗哨扫除,糜乾的工匠队已经做好上百木筏,渡江后便是决战。”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极欲良心中忐忑不安,领兵多年甚至是起兵举义都没有如今这般焦虑,他正在做的事,成与不成都是罪名,成则是忤逆乱上,不成则天下唾弃,世人皆笑。走出破布搭成的大帐,冷风袭面而来,就如无数把锋利的刀,刺透他的战甲,穿过他的心脏,若是逃不出这里,他们最大的敌人会是这个冬天。
“爹爹,我们会被冻死在这里吗?”糯糯的声音打断了极欲良的思索,是极欲良的小女儿青儿,她小巧可爱,很是讨人喜欢,水汪汪的大眼睛发着光就像是在对别人说--我需要被保护,夕阳下碧色的头发让她如外族人美女那样迷人,十一岁的年纪容貌却已经胜过大多数的女性。
“不会,爹爹会将你们从这鬼地方带出去,看到远处的草了吗?”极欲良蹲下身子,目光望向远处。
“看到了,爹爹,可是他们都枯萎了呀!”
“对!因为它们要经历的是整个冬天,一个漫长的对它们而言无法想象的冬天。或许我们都会认为这些草会死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但是等到春光再次降临,它们的根依旧会再次在这片土地吮吸水分,它们的叶会再次沐浴在无尽的阳光下。总有一天,它们会遍及整个北国,成为北国新的生命,被视为走向未来的希望。”
极青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十一岁的她无法判断爹爹所做之事的对错,但是却从爹爹的眼中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光芒正在散发,那种清明坚定的眼神,让她对爹爹无条件信赖。
入夜了
空气中的水分已经凝结在树干上,这几天供给他们水源的小溪最终耐不住寒冷,已经将自己冰封了起来,山间可食用的野菜已经被消耗的所剩无几了,只有满地枯黄的狗牙根被冷风吹的嗖嗖声听得人后脊发凉。士兵们大多都是农民出身,在野外生存的经验还是很丰富,他们用桦树叶子和牛筋草编成的大褂披在身上遮住前胸和后背,可以抵御大部分寒冷的气流,但躺在草堆中的士兵们仍哆嗦的直发抖。
梁子正跑进大帐,大呼了几口气,“大人,下令吧!四州江沿岸岗哨已经全部扫除,渠灵现在正在修补城墙,今晚趁夜直取渠阳,拿下燕氏阖,我们走到如今这一步,都是拜他所赐。我都窝了一肚子火,下令吧大人。”
“现在是戌时,要在鸡鸣之前赶到渠灵城下,太阳初升之前拿下渠阳。传我令!现在即刻出发,鸡鸣之前赶到渠灵城下。”
号令一发,原本堆在山坡上的两万散装人马迅速集结,站成了尽然有序的长龙队伍。原本一天的路程现在要三个时辰走完,无疑要加快脚步,两万人马的军队,接连有几十人倒下,有冻烂脚的,有染了风寒的,还有伤口溃烂导致晕厥的。倒下一个,身边的人就把他抬在担架上,继续赶路。极欲良痛在心中,但又无可奈何,他根本来不及去关心一下他这些将士——兄弟们,两万多人的性命交到了他手上,他甚至来不及多思考一会。或许唯一能让他感觉到舒适一些的便是探子并没有带回燕氏阖的消息。
丑时三刻
极欲良已经率军到达山台县,并未惊动沿途上的猎户人家。两万大军潜藏在黑夜中,只有为首部队前排点亮火把领路前行,在远处望去就好像夜行的商队,并未有什么异常。
临近冬日的夜晚非常清冷,除了修建的临时木棚中传来建筑工匠们的呼噜声,就是火灶里传来灶马沉沉的鸣叫声。一切好像很安谧,又好像很危险,就像雪崩之前片刻的宁静,给人窒息的压迫感。
忽然,城墙上站岗的士兵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即仰天倒下,刚有人发觉,他们就一个个都倒在了地上,胸口处、脖颈间、脑门上都插着弩箭。这是千机弩的箭矢,若是不求精准,千机弩的射程最远可达四百米,借着夜色的掩护,可在三百米开外的城墙下乱箭射杀敌人。
随后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呼应声,铁钩与破烂待修的城墙的碰撞声,城门响动的吱呀声,马蹄铁在石板路上敲击的哐当声。寒光照耀下的冲喊声比风刮的刀子还利,鲜血喷洒在城墙上、路面上、准备用来修墙的黄泥里,浸染了整个街道,刚点起的火光在拼杀叫喊中又被打灭,鲜血和黑暗在混乱中已经交织在一起。
打斗声持续了一刻时后,随着最后一声凄惨的叫声后渐渐平息了下来——那叫声听的人感觉像有指甲在心脏上滑,梁子正带着一对人快速走到极欲良面前,“大人,我搜遍了整个渠灵城,连郡守府储藏红薯的地窖都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见到燕氏阖的一根头发。哦!还有,红薯没被动过,还是我们上次抢的地主王灌财的。”
王灌财在渠灵这一带出了名的嚣张跋扈、残忍毒辣,因为和皇帝李峭的皇后王素媛是同宗旁系血亲,官员们兵士们又不能拿他怎么样,他就在这一带尽情作恶,扒光女子的衣服在街上当狗溜,将杀的人剁成肉馅和在碎草里喂猪……太多恶行其中一条便能让他死不足惜。渠阳的民众会支持极欲良焚城,有少一半是王灌财的功劳,因为连同烧掉的还有王灌财以及那些帮他干坏事的家丁和他的那些用鼻孔看人的亲戚。
至于王灌财,早在极欲良进渠灵城第一天,就砍了他的头挂在城墙上以儆效尤,这个所谓的国舅也不过是极欲良举义的牺牲品,但在民众和商贾看来,极欲良却是他们的救星。有些人不惜变卖家产跟随极欲良从义军,那些不能跟随的商贩大贾也都给极欲良捐赠钱财物资,为极欲良打掩护,为他提供诸多便利。
梁子正又说,“大人,要不要再去城外搜寻,说不定他还没跑远。”
“不用了,现在看来燕氏阖本就不在渠灵,他为人谨慎机警,这渠灵已经被我们烧的这般破烂,若是没有严密的布防,他定然不会留在座半废之城,想来是撤到了更靠东的渠阳——那里纵深开阔,是良佳的防守城池,进可转战渠灵,退可应援封业。他是想在我们进攻散关之时,与散关守将形成合围之势,将我们困死在散关城下。”边说着极欲良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那大人,我们该怎么办?“梁子正问道。
“你跟我来。”极欲良把梁子正叫到了一处木瓦房内,松了松盔甲,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带有血迹的白布,“带上它,去丰州丰江城,请镇守将军何康发兵支援。”
“若是…………”
“若是他不肯,便不用回来了,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就这样度过一生吧!以你的才能自己在这世道中生存下去应该没有问题。”
一句很简单的话却在一瞬间让一个二十多岁的校官泪水在眼眶打转,“可是……可是我早就习惯了跟在大人身旁,为大人鞍前马后,我羡慕您的睿智、勇敢、果断、善良,我很崇拜你啊!大人!让我继续跟在您身边吧!”
“这件事关乎两万将士能否存活,交给你,我最放心,去吧!你骑着我的快马去吧!把红巾摘掉吧!绕过散关,沿着曲境山脉的边缘走。”极欲良不紧不慢的说着,可是眼前跟随自己多年的青年却早已泪流满面。这一次的离别,或许还能再见,又或许会成为永别!如果梁子正请来援军,那么就都可以得救,如果请不来,那么这唯一的活路,便是留给了梁子正。
“小心点!”
“大人,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