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
　　一旁的助手捧读着死者资料，像是读到了一则冷笑话。
　　显然眼下这具躺在冰床上的湿冷尸体，早已没了所谓的余温。
　　“继续。”一个全身覆裹白大褂的高个儿医生来到台前，像个小巨人似的挡住死者的顶光。
　　“是的。编号0533，姓名余温，年龄24岁，三天前宣告不治身亡，死因是胸腹部连中数刀，失血过多不治身亡。”助手在一旁念着手中档案。
　　那医生将覆裹橡胶手套的两指探入深邃的刀口之中。
　　几处创口都被清洗干净，外部阔长，内里狭窄，应是尖长的管制刀具所致，其表露的肌肉在清理后全无血色，但内脏破口处似乎仍有大片凝血。
　　“体脂率很低，什么职业？”医生拨弄着泛青的皮肉。
　　“高校学生，还未毕业。哦，在某机动师服过两年兵役，资料显示其在服役期间还获得过军事比武的单项奖章。”助手捧读着死者资料。
　　“哦。”难怪面前这具男性裸尸的肌肉十分匀称，身材比例也相对协调，只是那些乱布的刀口带出皮肉，模样难看得可怕。
　　“什么原因中的刀？仇杀？”医生脚步悠然地转到手术台的另一侧，从容检查着死者的口腔和眼底。
　　“据称是制止街头犯罪不成，被行凶人当街捅杀。”助手翻着档案，找到了相对应的简短词条。
　　“哼。”医生费力撑开死者的下颌，用微型手电照亮干枯发白的舌苔，“竞赛到底是比不上实战啊，比武冠军还能败在街头流氓的刀下？”
　　助手沉默不语。
　　导师总喜欢评论这些死者的生平，本来几分钟就能结束这份恶心的工作，却总要在这阴冷的停尸房里虚度成倍的时间。
　　“什么原因被选中的？”医生翻开死者的眼皮做着最后确认。
　　死者的双瞳混浊不堪，这是死后虹膜细胞溶解，细胞内色素大量脱出的表现。
　　助手正开着小差，没听到问话，故而也没吭声。
　　“喂！”医生有些恼了，走过来一把抢走学生手里的平板，“发什么愣！”
　　那助手自知理亏，自然不敢抗争着什么，悻悻地立在一旁。
　　“P型血，还是小p型血？”医生不禁将“试验变量”一栏的几个字念出声来。
　　助手也凑过脑袋，他还未听说过这种血型。
　　“是熊猫血吗？”
　　“那是Rh阴性血，和P型血是两回事。”医生将平板没好气地扔回给助手，又转过来直面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这是两种不同的血型系统，不过都是各自系统中极为罕见的血型。”医生束紧橡胶手套，抬手道：“试管、镊子。”
　　助手十分嫌弃地将沾染污物的平板丢在一旁，又连忙在手术盘里翻找着，赶在导师动怒前将两个小东西递到医生手里。
　　医生俯下身子，将镊子探进创口深处，从早已凝固的血块中挑拨出一些，细细收集在试管里。
　　“这么稀有的血型就让它这么流干了？！暴殄天物！”医生在口罩里骂了一声。
　　“老师，我知道熊猫血在华族人群中的比例是0.3%左右，这个P型血呢？还能罕见到什么程度？”
　　“哼，Rh阴性血只在华族群体中可称熊猫血，在全世界其他族裔中倒也称不上少见。”医生只将一支试管装填了五分之一的血块，便又伸手要了一支。
　　“但这个P型血在全世界的分布都极少，西方每百万人口中仅有五六例，而在我们这里，分布频率更是低于百万分之一，小p型更是其中罕见。”
　　“难怪失血而死，敢情是没血可输。”助手嘟囔着。
　　“再来一支。”医生又要了第三支试管。
　　“我早就说了血型可能是关键，但这些稀有血型的样本太难收集了，这个人，叫什么来着？”
　　“余温。”助手提示道。
　　“这个余温，很可能就是我们试验成功的关键。”医生将脑袋抬起来，他的左手夹着三支试管，各自填装了不少红褐色血块。
　　“这些都放进冷藏箱里保管好，回头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好。”助手小心翼翼接过试管，转身放进一口银白色的冷冻手提箱，顺势也从内里拿出两管试剂，他知道，待会儿肯定就会用到。
　　医生抬起手掌：“Z2试剂。”
　　助手第一时间就将针管递到医生手里，引得高个儿医生回头惊疑了一阵。
　　“小子终于放机灵了。”
　　“徐老师指导的是。”小助手恭维道。
　　医生不再回话，瞥了一眼束缚尸体手脚的钢铁锁链，便一鼓作气，将两支试剂先后推入年轻尸体的静脉血管。
　　当助手收拾好冷冻箱的时候，医生已经结束了注射工作。
　　“外面的都进来吧。”医生将用过的试剂交还给助手。
　　笨手笨脚的助手这才想起废弃的病毒试剂也要全数回收进冷冻箱，于是又慌张重启了手中箱匣。
　　门外全副武装的士兵听到召唤鱼贯而入，一共四名都值守在冰台一侧，手里的步枪也都微微抬起，时刻防范着未知变数。
　　“待会儿都放松一些，别动不动就开枪，好几个疑似成功的案例都被你们突突了。”
　　医生拍了拍门口士兵的肩膀嘱咐道，随后便几步走出了近乎全透明的样本室。
　　小助手拎起沉重的箱子，稍显狼狈地跟在身后，也走出了那方玻璃屋，小心翼翼迈下了台阶。
　　玻璃方屋就像一枚厚实的积木，严丝合缝地陈列在大型实验室正中的平台上，阶下则是实验室的常规布局，有不少满布仪器的独立工位，只是实验人员均已清空，都集中在二楼的观察室里。
　　偌大的实验室里，只剩下两组荷枪实弹的雇佣士兵，一组方才进驻了透明样本室中严阵以待，还有一组则在外侧应对着更坏的情形。
　　他们在提防着尸变。
　　一种人工催化的复生尸变。
　　这件工作已经重复了五百多次，即使这些职业军人手里握着致命火力，但每次经历时仍会令他们胆战心惊，倒吸凉气。
　　虽然那些白大褂们不肯松口，但这种人体实验所制造的分明就是传说中的丧尸！
　　没有知觉，不畏生死。
　　唯有打断四肢，毁掉头颅，或者用更极端的爆炸、火烧才能彻底消除这种不死怪物的威胁。
　　那些高高在上的白大褂们置身事外，在重重防护的玻璃观察室里悠然看戏，而他们这些身处一线的士兵们则要直面着不死怪物的致命威胁。
　　只是领一份薪水而已，还不至于搭上宝贵的性命。
　　房间里两个雇佣兵的眼神交汇，便各自将食指搭落在扳机上，只消那具尸体开始异动，他们会不由分说，将孵化的丧尸就地扼杀在萌芽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