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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姥姥家,老舅已经找伙伴玩去了,我熟知他们玩的地方,便告诉姥姥一声,来到街上。
春暖,大人们到地里忙农活去了,街头很静,鸡们在壕沟里洗土澡,狗们蜷伏在门口眯觉,偶尔有麻雀从头顶飞过。
我先去了小学校,操场上空无一人,就顺路去大脑袋家。
进了胡同,忽的听到吟咏声,好奇了,寻声去找。过了两个院门,我看到了吟咏的人,竟是个蓄着长发长着长胡子,身穿一件长衫,吟咏时却是津津乐道。
暗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我还没学过古诗只是想听听,便站下了。这个人怪怪的,而他身后的房子也让人心颤,一个三间房塌了一间了,余下的两间房顶也没了房草,只盖了高粱杆子,看不到屋门,只有一个洞。而院子里长满了枯草。
这是个什么人啊?
他发现了我,问:小同学,你会听诗。
我晃晃头。
他却又兴致的咏上了;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摸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日黄昏。
我没在听下去,拔腿走了。
半路上遇见了老舅,他是来寻我的,他看到我曾在那个人的家前停留,作颜作色的说:他是疯子!这家伙老邪乎了,半夜上房往下飞,在墙上画个圈硬撞,练奇门遁甲呢!
我说:他刚才读的是古诗,不像疯子。
诗屁!他就是个疯子,不信问安校长。
我在河坝上还真遇见了安校长,老舅说我敢和申疯子在一起。
安校长想了想,说:申向天的头脑是有严重问题的,但不是大家伙认为的疯。他的父亲是国民党三青团团员,解放前逃台湾去了。其祖父系国民党军连长,死于四平战役。申向天深受影响,在国民党叫嚣反攻大陆之际,在学校厕所内墙写字,含沙射影。后经笔迹鉴定,查出是他所为,学校开除了他。
他不思改过,却装疯卖傻,而骨子里又生邪念,练上了什么奇门遁甲。当然,这些年他也读了不少古书。
安校长要我少接触申疯子。
可在第二天,我又遇见了申疯子。他在跑步,如学生上体育课,挺胸.平端双肘.高抬腿,一二一.一二一......
可是,他跑的比走还慢,他几乎抬不了腿,尤是那不合身儿不合时令的长衫,总是要绊倒了他。
我这才注意到他是那么的瘦,两腮干瘪得成了沟,脸色像草纸,大大的一颗头显得那么狰狞。
他又有气无力的吟上了;
一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我悄悄站到路边等他走过去,不料被他认出来,他站下了,冲我说:咱俩做朋友吧。
我怯怯的晃晃头。
啊,就今天一天行吗?
我不知怎么回答。
这时,一个路过的汉子上前推了申疯子一把,他像一根枯枝随风落地,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那人拉了我,说走。
我走时曾回头张望,看见申疯子仍倒在那儿。
我们几个伙伴约定明天到沙河南岸的荒岗子用扣网捕串鸡。
扣网,铁丝框,上下有网,利用弹簧和销子组成。
捕鸟得用诱饵,选用玉米杆里生的箭杆虫要事先准备。
第二天早饭后,我们聚到村西,那儿有一条过河的马车道,时有过往马车。因河水太凉也深,只能搭马车过河。
有一辆本村马车过河。我们一呼上了马车。
河水清澈,浅的地方可以看到河底流动的沙,深的地方水没到了马肚皮,令人紧张。
荒岗子真是荒凉,只长了一丛丛带刺的矮树,黄沙被风吹成许多岭子,枯草也没有几棵。姥姥说前些年那里还有狼呢。
伙伴们各自找下扣网的地方。
老舅选了一处光秃秃的地儿下扣网。他小心的从小玻璃瓶里抖出一个箭杆虫,夹在销子头,然后拉开网口。
真是动人,被夹住尾巴的箭杆虫不断挣扎,而张开口的扣网很似一个张了大嘴的怪兽。
下来是圈鸟,利用办法将鸟圈到下扣网的地方。老舅走一条路,他要我走一条路,然后不时往矮树丛或枯草丛扔土块。果然奏效,有几只枯草色的鸟被惊起,但他们飞不远,也飞不高,应该是翅膀小的缘故。接下来又要扔土块惊动他们。
我忽然发现有个人在用锹挖坑,走进时认出这个人是申疯子,我连忙绕开了他。
鸟被圈到扣网附近,老舅摆手暗示我隐蔽,我找了一处洼沟趴下。
我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有三只鸟看到了销子上夹的诱饵,从不同角度观望着。
虫子不停的摆动,鸟们看看跳跳,寻找着时机。我的心紧张到了嗓子眼。
突然,三只鸟都飞了,没了踪影。
难道它们发现那是陷阱了?
正琢磨呢,耳边响起了风声,而且越来越响,忙起身迎风去看,只见河坝那边已是昏天暗地了。原来我和老舅都隐在坡下,没看到大平原的变化。是鸟先听到了风声。
老舅大声叫:大旋风,趴树底下抓住树。
我感到不好了,慌忙爬到一墩刺树后。
风到了,满世界是风的吼叫。风简直要把一个世界抛向另一个世界!
很快,身上落了厚厚一层,用力抖动才将身体露出。我期盼得到救助,可耳边只有风的吼,沙的响,风沙为伍肆意摧残.....
傍晚,大人们来了,他们赶了马车,他们四下呼唤自家的孩子。
大风刮了三天。
息风后,小白鞋来家说了一个大消息,申疯子失踪了,他家的邻居报到村长,村长派人四处寻找,也没见到人影。
姥姥想想说:兴许这申疯子修炼成了,乘风上哪座高山了。
老舅瞪了姥姥,气着说:还信神信鬼瞎呲呲,忘了信一贯道被办班了吗?
姥姥便不言语了。
我纳闷,这荒岗子上是见到申疯子的,大风来了他逃到哪儿去了呢?风再大还是刮不走一个大人的。
申疯子的失踪成了谜,成了村里人议论的焦点。
多年以后再到荒岗子已是两个模样了,这里已是一片杨树林,四.五米高的杨树正昭示着新的时代的到来。
我忽然一震;申疯子就死在树根下的土地里,他在可汇集的地方挖了坑,然后等待风沙。
回忆至此,我找到了一句话:至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