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峰商阳，掌教几十年未曾来过位于主峰上的大殿，宏伟的商阳殿因此落下许多灰尘。殿前的扶椅也是几十年前坐过，烛也是几十年前滴落过蜡泪。
　　如此荒凉的道观，唯有一侧的祖师祠堂还供有香火。
　　守殿老道落下一声叹息，为轩辕门香火衰微而叹。
　　门庭的冷落自五百年前而始，盛极一时的轩辕门不再准人上山，也不许人下山。
　　守殿老道沿殿前的石阶溜达一圈再打算回屋睡大觉去。盖上棉被头朝东脚朝西，甭管它大道泱泱。
　　遽然，一个落魄得不能再落魄的人从天而落，惊得老道士跳脚。
　　青天白日，从天而落，不是神仙就是妖怪，那人披头散发，老道士更觉他像妖怪一点。
　　那“妖怪”从宽袍大袖中扔出一块石头，老道士愣神，继而觉得石头有些许眼熟。
　　这不是小孤峰上那块刻有先辈遗言的石碑吗？怎么碎成了这个鬼模样？乖乖哦，莫非是李重破又回来了？
　　老道壮胆去看藏在油腻头发后面的脸，又惊又喜。
　　那藏于头发的脸可不是他的掌教师兄吗？掌教师兄几十年后再度回到商阳峰，老道对此怎能不喜。
　　几十年了……上一次来到这儿还是前一任掌教将掌教之位传给他，李无为一直都叫他老头儿，却不知道他的真名。
　　大殿中是八宝桷丹炉，正前方是一副天地三清图，两挂楹联。
　　道存天地吾辈方存天地，事在人为还得入世而为。
　　上一任掌教仙逝把众干弟子都叫至床前，有痴迷于剑道的杨师兄、精研道学的张师兄，还有离逍遥境不过是只差一脚的小师弟，唯独缺一空。
　　老掌教睁开垂暮双眼，气息微弱得仿佛一阵风都会让他消散，接近百年的修为却只能帮他提住一口气，哪里有什么“飞升求长生”的迹象？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指向西方。
　　张师兄说师父我懂我们几个一定把林师弟接回来。
　　最终几个人鲜血淋漓地回来了，小师弟更是在那一战中永远失去了步入逍遥境的机会。林玄机回来了，不过晚了。
　　往事随殿中灰尘而来，又随殿中灰尘而去。
　　老头儿林玄机的身边不知何时多出几个人，他知道这几个人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一如左膀右臂。
　　剑道大成的杨师兄，杨念善。
　　道学宗师的张师兄，张角。
　　还有其它几柱峰上的弟子，近逾三千人。
　　杨念善说：“你攻不攻蓬莱？”
　　林玄机负手走近扶椅，一身道袍飘然超世，出口一个字天地都要抖三抖：“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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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孤峰，老头儿的竹屋。
　　李无为浸泡一壶清茶，一泡之后香气浓郁，二泡之后香气愈发醇厚，三泡完毕渐生一股酒香，芬芳诱人就连那对兄妹都对这股香味有了反应。
　　李无为轻轻浅抿一口，酒香就在舌尖炸开，酒与茶就像是霸道与温柔的混合，怪不得老头儿那么钟情于它。
　　他又顿感好笑，老头儿是想喝酒吧？
　　“唔，什么味道，好香啊！”李无为桌前的女孩灵动地说，随即眼睛一亮，漆黑的瞳子如浸了水。
　　李无为只好茶分三杯，将其中的两杯递给这对兄妹。
　　小姑娘迫不及待地喝下去。她这哪是品茶，同喝白水就没什么两样，喝完之后袖子把嘴一擦，连串的动作把李无为看愣了。
　　那少年却一句话都不讲，简直就是个闷葫芦。
　　发现李无为一直盯着她小姑娘才无所适从地丢下一个笑容。
　　李无为咽下口水。
　　这小姑娘一笑三分风情，七分纯粹，眉眼间崭露几分耐人寻味的美丽，一露羞颜更是让人痴迷，有时又自然流露出孩子气的天真。
　　小姑娘抱住闷葫芦的手臂，小脸上尽是可怜之色。若不是闷葫芦吃过她这招近百次差点就要信以为真了。
　　李无为只好又摘老头儿三分地上近乎二钱的茶叶。
　　对不住老头儿了……道教圣人都说女子如红颜祸水，李无为现在才明白这话不无道理，他不是在小妖精的色相下摘了老头儿二钱茶叶吗？看看光秃秃的茶树杆子，老头儿很有可能会把他千刀万剐。
　　啧啧，红颜啊红颜，祸水啊祸水。
　　小妖精侧身倚在柴门前冲他微笑，李无为感到一股火热直冲脑门，这一笑勾得他险些流鼻血！
　　三个人躲在竹屋里喝了好几壶茶，最后李无为茅房倒是多跑了几趟。李无为一直跟小妖精胡扯，逗得小妖精咯咯发笑。
　　日已平西，不过也就是几壶茶的工夫，罕见的小孤峰天空中万里无云一片星河灿烂。小妖精托着下巴坐在茶圃中乐不可支，她吟诗道：“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又咯咯发笑。
　　李无为就在她身边。
　　小妖精说自己认识好多星星，北辰，辰星，紫薇，牛郎还有织女。
　　李无为说自己读过老头儿私藏的绝品孤本《金瓶梅》，小妖精罕见的脸色羞红看来是读过。
　　小妖精忽然指着不远处漆黑一片的树丛，害怕地挨着李无为，道：“我好像看见里面有个人影。”
　　李无为心已飘远，不胜欢喜，在小妖精面前他自然要表现硬气些，抬眼瞟过：“那是你早上见到的老神仙。”
　　“老神仙”仙气缭绕地走来，先是看到月光下像是被小毛贼洗窃一空的茶圃，再是由仙人变成跳脚老头儿，一个板栗朝李无为打去，或许是想到这些人里也就他有过前科了。
　　李无为身子摇晃意图躲闪，林玄机冷笑一声脚步一连三变，最终这个板栗还是落在了他头上。
　　笑话！再不济林玄机都是逍遥境的老头儿，就算李无为跑到天边去这一板栗还得落在他头上。
　　他吃痛抱头，林玄机则一直望着小妖精，小妖精差点就以为这位老神仙要连着她一起给收拾喽。
　　“不就仗着会几步七星步吗？”李无为嘟哝道。
　　林玄机道：“那你看懂了我踏出的几步吗？”
　　李无为不服气，起身就学着林玄机的诡变步伐踏出。
　　小妖精盯着他的步伐，惊奇地发现李无为看似混乱的步法中依稀竟能分辨代表北辰七星的大致方向，她出身于蓬莱宫，虽是儒教但对道法夜一知半解，李无为这是把老神仙的七星步学了个七成啊。
　　有形而无相。
　　林玄机冷声笑道：“你踩的是什么狗屁七星步！”
　　狗屁七星步吗？小妖精心中默念，若是她只看一遍还踩不出这个样子呢！
　　“再看好了。”
　　林玄机轻喝一句，小妖精吃惊地看着这个佝偻老人。
　　步履七星，林玄机的速度快至不可见的地步，諔诡的步法连成一片，他的影子幢幢不清，有风来吹落一两片树叶，叶片悬浮于半空而不落，至后来更是看不到他的影子了。
　　十几次呼吸之后林玄机收步停住。
　　“就知道你看不清，明天开始你就到鬼齿崖练道，什么时候好了就什么时候下山。”转过身他又对小妖精笑吟吟地说，“女娃子，我们进去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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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不知深的云梯不知究竟通向何等高峰，四个人沿云梯攀爬，身边即是虚无缥缈的过眼云烟，整座高崖却还在更高处。
　　“好孙女嘞，我们停一会儿好不好？”林玄机喘道。
　　小妖精浅笑嫣然：“你这就不行了？”
　　林玄机道：“我一个老人家要陪你们爬鬼齿崖真的是要累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