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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又是一夜无宁。
这已经是白路殊在树上等待的第三个夜晚。
雷鸣电闪之间,飞沙转石,狂风大作,推着这片林子发出哗哗如潮水般的巨响。一闪而过的光芒映照着一块屹立在山间的血字界碑,也照亮了无数双深藏在黑暗丛林中的眼睛。
白路殊不由得俯下身眯起了眼,感觉耳畔的风声越发疾了。
又是一道闪电,惨白的亮光将碑上纵横淋漓的鲜血衬得更加触目惊心。
岳啸堂。
那块石碑上这样写着。
而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三个字便是他们的墓志铭。此处方圆一里内的土地早已被血水染红,数不清的尸体密密麻麻地交叠着,铺满了唯一一条通往岳啸堂的路。
只听一声炸雷,雨点接二连三地开始砸下来,很快汇积成了一条条湍急的河流,无情地冲刷着这方人间地狱。
而不远处的山寨仍掩藏在片片黑云中,隐隐绰绰的。
此刻,最聪明的猎人都在等待。
谁也不知道,这片黑暗中到底暗藏了多少杀机,如今整个武林的眼睛可都在盯着这块巴掌大的山头!而岳啸堂能有今时今刻这般万众瞩目的待遇全都只因为一人:其座下第一高手——岳河。很多人估计做梦都想不到,这个曾被整个中原武林拒之门外贱民居然有朝一日会变成令他们眼红的对象。
而要说这岳河为何会成为众矢之的,还得从三天前的万香楼说起。
白路殊总觉得事情未免太凑巧了些,炎释熙刚答应帮人寻刀,马上就有风声被放了出来,而且是通过一种相当大张旗鼓的方式。
失踪多日的秋水欣回归万香楼,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吸引眼球的了,况且她还声称带回了一个足以令所有武林中人癫狂的消息:上古神兵鸣鸿刀的下落。
炎释熙把先前的那些情况都跟他说过一遍,所以白路殊乍听到这个信息,心里简直一声惊雷,秋水欣还活着?那躺在坟墓里的又是谁?
他和炎释熙对视了一眼。无论如何,先去探个究竟再说。
月明星稀的夜晚本该是静谧而祥和的,然而白路殊却在空气中嗅到了大乱来临前的狂躁。被灯火点亮的金色楼宇在黑暗中闪着光、发着烫,比它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绚丽辉煌。
而今夜的万香楼只是秋水欣一个人的万香楼。
里里外外已数不清有几层的人群早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万香楼十八层楼,层层楼从客房到走廊都挤满了人,连栏杆上恨不得都要趴个人。而秋水欣一身锦衣,独自站在高台中央缀着珠光的帷幕里,冷冷注视着这百年难遇的盛况,宛若正在接受群臣朝贺的女王。
白路殊眨巴眼看着这涌动的人海,正奋力思索着究竟怎样才能不失体面地挤进去,却被炎释熙一个提溜拎了起来,再一晃眼,竟已到了传说中的花魁闺房。
也对,此时恐怕只有这个地方空着了吧,白路殊想。
然而……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进的来却不一定能出去。此刻,门外是热闹的喧嚣,门内却是尴尬的静默。炎释熙看着靠走廊那侧被完全封死的门窗,愣了愣,随即眯着眼微笑地拍了拍白路殊的肩膀,“嗯……那就交给你啦!”然后一个转身,扬长而去。
白路殊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找到了秋水欣的床并躺了上去,轻车熟路的好似回自己家一样,而他自己被留在原地,还沉浸在“啥啥玩意儿就交给我了”的混乱中。
不得不说,白路殊真的是业余开锁二十年,从小到大开了这么多遍锁,手脚也没见得利索。想到每每因为手残而毁于一旦的计划和被大人发现后挨的胖揍,白路殊就捶胸顿足。
解锁也是需要天赋的啊!
等到他终于完全拆掉锁住窗户的层层铁链,一转头却发现炎释熙已起身站在了衣柜前,此时正拿着一件精美的白色衣裳发呆。
仔细一看,其实那褶裙并非纯白,而是从衣服的领口、袖口乃至下摆都刺着浅金色的暗纹,内里更是全用金线缝织而成,从外透出流转不定的波光,恰似那翩翩佳人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华贵。
难道释熙……这么说起来,的确很久没看到她穿女装了。白路殊有些好奇地靠了过去。
“别过来!”白路殊被吓了一跳。
“衣服上有毒。”炎释熙解释道。
她认了出来,这是伽凌假冒秋水欣时所换的衣裳。
在查探现场时,伽凌始终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她自己的体质。和炎释熙一样,她虽然说不上百毒不侵,但是对药性的耐受力比常人要高出好几十倍,也就是说,正常剂量的毒药对于她们来说是不会致命的,但这并不代表着没有中毒,只是毒素可能在之后运功时已被不知不觉地排出了体外;同样地,对于其他的药物,她们所需服用的剂量也要比正常人多,吸收起来也会更慢一些,这就意味着,一旦她们遭受到真正的重伤,存活的几率比其他人小得多。
故而在一般情况下,如果并非刻意查验,她们是很难觉察到毒性的,而谁又会想到秋水欣竟然会自己的衣服上下毒呢?其实准确来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剧毒,只是一种很烈的迷药。可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在一阵莫名的沉静后,楼内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炎释熙往楼下望去。方才秋水欣周身琳琅的帘幕让人一直看不清她的真容,此时,她从一片珠光中走了出来。真真切切,那就是秋水欣的容颜。
时隔十年,秋水欣又舞起那曲流风回雪,这支被无数女子复刻过的舞蹈,却唯有秋水欣才能跳得惊为天人。众人沉醉在她梦幻婀娜的舞姿里,仿佛一下回到了过去,女人的肌肤还是那般晶莹透亮,她脸上的光彩依旧明**人,而鸣鸿刀的下落就在这支舞中。
炎释熙看着那张绝美的脸,微微皱起了眉头。
既然伽凌可以假扮秋水欣,自然其他人也能做到,只是无论模仿得多么像,时间长了,熟悉的人总会发现破绽,所以任何模仿者都不会长期将自己置于对方的绝对领域,比如秋水欣的成名舞。
如果眼前这个女子是个冒牌货,那么她既要懂得高超的易容术,又要熟悉秋水欣的动作、语气乃至神韵,还要能达到同样水平的舞技,条件太苛刻了……而现在这支舞似乎是专门为排除炎释熙的疑虑似的。
炎释熙正琢磨着,忽地只见顶楼的白月光倾泻而下,正打在舞台中央,那一刻,秋水欣宛如月光仙子,夺去了所有人眼中的光芒。
就在这时,几颗白色的绣球从她的水袖中飞滚而出,白路殊只听耳边一阵风声,炎释熙已点足飞身直下,似要夺那绣球。
紧接着,几乎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拼了命地开始相互争抢起那些藏有鸣鸿刀秘密的小球,方才唯美如仙境的画面瞬间变成了争权夺利的修罗场。相互厮杀的人群在楼中追逐,形成一道道旋涡,而这个巨大旋涡的中心正是秋水欣。
好一幅群魔乱舞、狼奔豕突的地狱图!
白路殊站在最高的一层楼上,看着炎释熙的身影已化成了一点白色,却是直奔风暴眼而去。
他明白过来。
炎释熙的目的不是夺球!
而是秋水欣。
然而,任炎释熙再快的速度,也终究是被前来夺球的人阻了一阻。就是这稍一迟疑,让她与眼前的真相失之交臂,等她双脚落地时,这场风暴的中心已是空空如也。
而此时,红衣的老板娘和那掌柜的也出现在了风暴眼。老板娘手握白球朝炎释熙盈盈一笑,从容地踱步走来,其周身的杂碎被掌柜的砍到一个也近不了身。
“炎公子果真聪明!”老板娘笑得妩媚,看了看掌柜的,又道:“现在鸣鸿刀下落已明,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只听咔哒一声,球开字显,纸条上只两字:岳河。
有时候,想要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活下来,最好的方法就是先将计就计。
白路殊突然感觉到一阵温暖,只见一件雨披已搭在了身上,紧接着便被盖了一个大斗笠,浑身笼罩在一种熟悉的味道中。
是炎释熙!
白路殊的眼睛亮了亮。
他一动不动地蹲在树上,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但能感受到身边人的温热气息,这让他不由地想起了彼此初见的那个夜晚。
十二岁的白路殊,还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脑袋一热,便要只身上山猎头狼。结果,头狼没猎到,反被狼群追着跑。其实事后想想,他也真是后怕,只记得胯下的马儿发出无比惨烈的嘶吼,他硬是凭着自己那三脚猫的轻功飞了出去,那一刻他只觉自己的感官被无限锐化,胸膛里的心脏跳得想要爆炸,本就朦胧的月色被乌云完全遮盖住,耳边却还能够清晰地听到狼身在林叶中摩擦的窣响。
慌不择路间,白路殊脚下一滑,滚落了山崖。
他不知道为什么狼群放弃了追逐他,可能是因为自己滚得太远了,抑或是发现了新的猎物,只知道自己是被雨淋醒的,他梦到狼的口水滴在了他脸上,便一个哆嗦清醒了过来。
白路殊立马向空中发了枚信号弹,并借机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开阔的山谷中,地上积的树叶将近有一尺多厚,深处的泥土中传来陈旧而腐烂的味道。而此地明明地势很低,周遭却冷得异常,白路殊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衣裳,晃亮了火折子,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浇灭了手上的火焰。
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之前,白路殊来到了一片恢弘古老的寺庙群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