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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的新雨飘洒无忌,淅淅沥沥,把路面洗刷得光可鉴人。
张家界市南郊永定区,距天门山国家森林公园三公里远的228省道,处在草木葱郁的山谷当中,一辆正红捷安特公路自行车非常轻松惬意地驰骋着,不惧风雨。骑车的男孩透明雨衣下可见朦胧的白衬衫,他不停地拨响新买的猫眼牌车铃,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音。
“玉漱,我离你是否近了一些?”吴源心中如此想着,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让雨落入口中,穿喉入腹。而后一想,这是二十一世纪大气污染过后的雨水,已经不是公元前210年。
现在雨势渐渐小了,吴源希望找到一条前往天门山国家森林公园的捷径,如果按照地图导航走,是要绕很大一个圈子的。正四处张望时,前面右转弯路口传来了汽车鸣笛声,于是向右靠了一下。忽然此时从高高的树梢上飞下来了两只小麻雀,冲到吴源眼前不停扑腾着翅膀,令他怎么也看不见前方的路。心情一下子烦躁起来,抬起右手想要把两只死鸟狠狠拍飞,却不曾想自行车已经歪到了路中间,摇摇摆摆地撞到了左边对向行驶过来的一辆白色小轿车。自行车瞬间被撞出了三四米,吴源的人首先碰地,倒是为爱车做了肉垫。但自行车已经七扭八拐了,他自身受伤也不轻,擦着碰着的地方着实不少。而那辆小轿车上的青年男女互相看了一眼,女的拍了男的一下,嘴里说着什么,男司机转动方向盘,开车绕过吴源的案发现场,赶忙逃之夭夭了。
“操!我也没要你赔十万八万呀,至少你得说一声对不起我才好原谅你啊。”吴源痛叫着,知道自己“横尸”转弯处的大路中央,说不定第二次就给轧死了,暂时先不诅咒那一对男女,想着要快点爬到路边去。
这时又有一辆黑色轿车过来了,开车的中年男子见地上有个遍体鳞伤的男孩,立即踩了刹车,停车下来察看。刚想询问,只听后面女儿首先道:“老爸,是碰瓷的吗?”
中年男子答:“不是,他受伤了。”问吴源道:“小伙子,你怎么样了?”
吴源发现腿部越来越痛,仿佛有一道闪电钻进了骨髓里去,道:“大叔,你是好心人,救救我。我的腿好像断了。”
“腿断了?我来看看。”中年男子的女儿也下车了,是个十四五岁的初中生,穿着蓝色的连帽风衣,胸前绣着五星红旗,看来是中国队的同款。她走到吴源面前,道:“你伤到哪儿了?”
吴源道:“遍体鳞伤,最重的应该是左小腿,感觉骨头碎了。”
看着吴源痛苦难当的样子,女孩想了想,还是不十分放心,忽然在他左腿上踢了一脚。瞬间只听到一声凄厉的嚎叫在山谷中回荡不绝,雨还在下,两只小麻雀早已经飞走了。
中年男子着急道:“你干嘛踢他?”
女孩道:“检验一下伤势咯。”再看吴源时,发现他已经晕过去了,她也有些过意不去,道:“看来是真的,你可以救啦。”
中年男子拿女儿没办法,于是把吴源抱上车放在后座上,女孩便坐在吴源身旁照顾着。黑色轿车倒转方向,往回路行驶而去。
在对向而过的一辆黑色红旗L5轿车里,杨小夏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中山装,他看到车窗外后视镜里的自己,一字胡浓淡适宜,新剪的头发梳成了英气的中分,最后,他才与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对视起来。
这世界上,能够看这双眼睛的,敢看这双眼睛的人,也没有几个。
此时,心脏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杨小夏眉头紧皱,捂住了心口。病毒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有时半夜痛醒,让他想起许多人和事。后来发现,疼痛的时候想起一个人,竟会舒服许多。
而这毒,竟迫使他去思念,去怀念。怀念过去成为了现实痛苦的解脱。
他的私人医生告知他没有几个月好活了。是以,杨小夏决定要在死前做一件事,这件事关系到过去与未来,只有做好了这件事,他才死而无憾。
“阁下,需要服药吗?”
杨小夏轻轻地摆摆手,对身边的玄枵道:“两架B-2隐形轰炸机已经准备开始执行任务,那边的世界要打破沉寂了。”
玄枵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子,她还不是女人。自从接受了这个代号,她已决定将生命奉献给他。听到这句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沉默了很久才说:“您不想慢点走看看风景吗?”
杨小夏道:“你不用把我当做一个身患绝症的老人,临死前还需要放松身心。”
玄枵道:“属下明白。”
风儿轻轻吹着,阳光和煦。青草岸边,白衬衫小短裙女孩背对着吴源,她的一头长发所散发出来的淡雅香气迎着风送向吴源的面颊。吴源还是希望她能转过来看自己,今天他也穿了白衬衫,是因为她很喜欢。
“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啦,在一起玩得太熟了,都没有那种感觉。”女孩略微转了一下身子,眼望翠绿而波光粼粼的湖水,只留给吴源一个侧脸。
吴源道:“但我从一开始就不是把你当普通朋友,我很早就为你写小说,在小说里,我们的生活经历浪漫而充实,我对你的情意……”
女孩打断了他说下去:“你弄错了,你并不是对我的情意。”
吴源道:“不是对你,还是谁呢?”
女孩转了过来,以她水汪汪的一对清眸与吴源对视道:“是玉漱,你把我当成了玉漱。从你跟我交朋友第一天起,你就跟我说,我长得很像电视剧《神话》里的玉漱。你对这部电视剧已经痴迷得无法自拔,认为自己就是主人公蒙毅,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把我当成了你要等待千年的玉漱公主。”
吴源道:“这些事情,都是不一定的。我喜欢你,也并非把你当成她。”
女孩道:“那么,你能够不再喜欢她吗?”
吴源一时语塞,他确实做不到。
女孩料到他说不出话来,道:“我们只适合做朋友,你是很好的人,也许还是个天才。但天才的奇思妙想不是普通女孩能够接受的。”
吴源心跳得非常厉害,两颊生热,见女孩轻拂了一下鬓发,好想一把抱住她紧紧的不松开。但一转眼夕阳西下,湖面反映着血染的红霞,使他生出愁绪并且不再具有追求自身幸福的勇气,他又想到了自己是蒙毅的身份,蒙毅是一个大将军,有对国家民族的责任。责任在肩,忠义在心,再也容不下半点私情。
女孩对他微笑道:“今天说的这些话,我们各自都忘记就好,往后也是一样愉快的玩耍,为高考做好准备吧。”
吴源眼看着她被风吹散,一点点地消失,化为一缕柔光,散在天地之间。视野变得开阔起来,青山秀水变成了无边大漠,自己站在一方土台上,而面前的三十万人军团黑盔黑甲,如一团黑云凝聚不散,整齐排列成方阵,又似一张大席子将大漠狂沙全都压在身下。
“参见教主!”三十万黑甲士兵全都单膝下跪,极度虔诚。
吴源愣了一下,怎么是“教主”?他明明是这三十万蒙家军的最高统帅,秦帝国的大将军,不是什么教主。
一边的庞副将不知怎地刮了胡子,看起来令人很不习惯。他过来说道:“三十万秦军已经复活,等待了两千年就是为了效忠教主,助您复兴汉服,成就千秋大业,一展华夏雄风。”
吴源道:“我说老庞,我们是秦军,复兴汉服干什么?”
庞副将道:“不论秦人还是汉人,都是华夏民族的人,若是秦国不灭,那么汉服就会被称为秦服,汉字也应该是秦字。所以复兴汉服,也是我们的责任。当今世界没有六国,也没有楚汉,但是却有美国、英国、德国、法国、日本等等,甚至于伊斯兰国。华夏虽然地大物博,可是民风低劣,简直是乌合之众。虽有五十七个民族,身为主体的汉民族早已没有了自己的文化,整个华国都在西化,用西人的历法,奉西人之言行为高雅,完全失去了自我。看此趋势,华夏民族危在旦夕,也许再过几百年,华国虽在,却已经不是华国!”
这时吴源的斜上方出现了一朵白云,云中浮现出了他高中美术老师两鬓斑白的样子,在对他发出善意的劝诫:“你脑子很好用,但是思想很不符合我们当今社会的需要。聪明的人如果走上邪路,对社会危害很大;笨人做坏事危害就不大。你如果能按这个规则来走的话,以后别人称呼你的时候,那就是著名画家,著名作家吴源。
吴源还未说话,庞副将已经怒气冲冲抽出青铜剑来,将白云一削而散,道:“胡说八道的家伙,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就随意给他人确定未来,这种人是没有良心的,坏人大都是这种人逼迫而来的。”
吴源还是没有说什么话,他自己却又想到了美术老师的另一个预言:“再这样下去,以后是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嫁给你的。”
难道他一定会是邪教头目,一定没有女孩子愿意嫁给他?就因为在学校穿了一次网上为残疾老人义卖的草鞋,穿了一次汉民族的传统服装。
突然他注意到庞副将刚才话中的“乌合之众”四个字,心中顿时火起。于是展开双臂,整个人徐徐升上天空,这时乌云变成一个旋涡,风呼呼的鸣响,大旗招展,飞沙走石。吴源高声呼喊道:“乌合之众的愚昧观念害人不浅,总妄图诅咒与自己不同的人!谁要契合你们社会的规则?没有女孩子喜欢又如何?众将听令,随我一起去改变这个世界吧!”
三十万人山呼“遵命”,万里长城在昏天黑地中如一条巨龙扭动起来,飞上天空畅快地游动着,山海关作为龙头发出了猛兽的咆哮!
但白日梦突然结束了,吴源睁眼醒来,自己仍然躺在张家界人民医院的病床上,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如今距他的车祸事件过去已将近两个月,所幸多是皮外伤,止有左小腿轻微骨折。他恢复得很快,石膏与夹板刚刚拆掉,但此次的车祸住院忽然令他精神萎靡,整日里无精打采的,非常倦怠。甚至动了回家的念头。
“白日做梦!”吴源摇头笑笑,转头看见黑色背包放在床头柜上,想起往日总是能够从里头掏出亲切的小米手机来,但手机早已与自行车一起遭遇了意外永远地离开。近七十天来从未与外界联系过,实在令人不怎么舒坦。
吴源回想起自己做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高考前的一个梦。他梦到玉漱白衣翩然,立在漫天风雪之中,对他道:“蒙毅,我被困在了一个诅咒当中。”
吴源道:“玉漱,我如何才能救你?”
玉漱道:“除非杀了魔王。”
吴源道:“好,魔王在哪里?我去除掉他!”
玉漱道:“北京,你来北京就能见到一切。”
吴源道:“我立刻来。”
玉漱道:“你不能坐飞机或火车,你只能骑自行车。按照我给你的路径,每到一个地点便收集当地最洁净的泥土,来到北京后用各地的泥土种一盆春兰,等它开出三朵不同颜色与香味的花,你就能见到我并且见到诅咒我的魔王。”
吴源赶紧记住玉漱话中的要点,道:“快告诉我一路上应该经过哪些地方?”
玉漱道:“校园里的华国地图已经标示了出来,你看后记下来。蒙毅,蒙毅……”
她噙着泪,不敢再多看吴源一眼,仿佛会因此令他粉身碎骨。于是转身而去,在雪中高一脚低一脚地奔跑着,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吴源想追上去却一直停在原地,他知道这是在梦里,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他便也转身向背后的悬崖跳了下去,惊醒过来后,坐在床上一头冷汗。
他赶紧开门跑出宿舍,在操场旁边的文化长廊上看到了标示着许多小红星的华国地图,一路向北,终点即是原本就有红星的首都北京。
吴源吓了一大跳,环顾四周,黑夜无边,皓月当空,蛩鸣起伏有节,他呼出了一口长气。
几天后高考开始了,吴源随便写了几道题,没有交白卷是因为要把案子做得像个意外事故。
成绩出来那天,他发现自己作为美术生,竟还是考过了广西的本科艺术线。因为是新课改实施的第一年,各科分数线大幅度下移,考过247分艺术生们就能上二本。
他只好按爸爸的建议填报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八月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便向父母辞别,声称想到学校与其周边玩一玩。
他携带着巨额学费,没有买去南宁的高铁票,而是从县城一家自行车店骑着新车跑上了往湖南方向的路。
一路上他再也没有梦到过玉漱,觉得可能是魔王彻底将她封锁了起来。
张家界是采取洁净泥土的第一站,他没想到会弄断了腿,在此滞留了两个多月。
吴源心想:“大丈夫应是百折不挠,粉身碎骨也要继续前行!”
把他送来医院救治的是将他踢晕的那女孩和那中年男子,他们俩是父女关系。吴源谎称自己是大学新生,学校十月份开学,必须尽早出院。那对父女一直坚持什么时候病好什么时候出院,他也只好乖乖听话假装给学校打电话说因故不能及时报到,请求推迟。
吴源正想着,那女孩就来了。她这天很不一样,打扮得非常美,一改素日的运动型风格,穿上了一套汉服袄裙。素白的上袄中心有一方织金补子,内容大概是一只卷毛狮子;马面裙的质地是宝蓝色的织锦缎,金色的膝襕与底襕图案复杂,只看得明白几只鹿的形状。
吴源今天才知道原来她也喜爱汉服。喜爱汉服的人会互称“同袍”,他知道女孩是同袍,但女孩不知道他也是,便打算跟她开开玩笑:“小毓,你穿上古装可真好看。”
女孩名叫梁毓,她一听这话便答道:“这是汉服,不是古装。”
吴源心中暗笑,早知她会如此回答。汉服者在实际生活上遭到误解,面对误解的回答早已形成了大致固定的短语。他看着小姑娘很漂亮,很想多跟她说一些话,便继续装傻道:“汉朝的服装应该也是古装呀。”
梁毓心里有点恨铁不成钢,道:“我跟你说,汉服不是指汉朝的服装,而是汉民族传统服饰。它是族群概念,不是时间概念,所以也不能叫做古装。古装的概念很大,既可以说出土的衣服是古装,也可以说是古代流行过的衣服,应该说,古装可以包含汉服,但汉服不等于古装,因为汉服传承千年,至今不绝,并未作古。她跟少数民族的衣服一样,是属于汉民族的传统服饰。汉朝、唐朝、宋朝、明朝人穿的衣服也是汉服,但清朝人穿的就是满服了。”
吴源听了做出豁然开朗的样子,道:“那为什么清朝不是穿汉服呢?”
梁毓道:“你学过历史吗?还是准大学生呢,清朝不是汉族人的朝廷,当然不穿汉服。哦,有一点,我们当今之所以对汉服陌生,就是因为清朝满洲人侵略华国的时候搞‘剃发易服’——男的要剃阴阳头编小辫子,改穿满洲人的衣服,不从者斩!”
吴源道:“原来如此啊,我们历史书没有这个东西的。”
梁毓道:“可能是想掩盖历史,怕伤害少数民族的自尊心吧。”
吴源道:“那你们提倡这个汉服,会不会破坏民族团结呀?毕竟华国是五十七个民族的大家庭嘛。”
梁毓是个急性子,提高了声音道:“嘿?他们可以穿民族服饰,我们怎么就不能穿?难道现在还是满洲人统治的清朝吗?醒醒吧,大清早就亡了!”
吴源连连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啊,你真有知识。”
梁毓看天色已晚,太阳在高楼顶上只剩下一个半圆,道:“话不多说,我今天是来接你出院的,到我家住几天后你就自己上路。至于钱嘛,几万块的事,你晚点还。”
吴源道:“这样啊,我还以为不用还呢。”
梁毓道:“那怎么可能,我们家也不是土豪。”
吴源道:“不过为了接我出院,你穿得这么隆重,我还是非常感动。”
梁毓道:“想得美,你知道为什么要你今天出院吗?”
吴源道:“因为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不必要再浪费钱待在这儿。”
“错。”梁毓道:“因为今天是11月3号,朕十六岁的生日。”
吴源惊奇道:“原来如此,你是要接我去吃蛋糕啊。”
梁毓道:“对,要不然我今天不会换上我最贵的衣服。”
办理好出院手续,二人坐车过了观音大桥,到达梁毓家所在的鼎泰景逸园。吴源想到梁家对自己恩重如山,心中感激万分,只希望他日能够报答。他打算进门的时候,就给梁毓的爸爸妈妈深深鞠一个躬。
梁毓首先屁颠屁颠提着裙子跑上三楼去敲门,却无人应声,也无人开门。吴源道:“也许你爸妈买菜去了吧。”
梁毓道:“我爸从来不陪我妈买菜。”
吴源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必定很高兴,要精心挑选食材。”
梁毓也不多想,自己从书包里拿出钥匙,打开了家门。她叫了声“爸妈”,先是瞧瞧厨房,再是来到了书房,见爸爸梁不群坐在电脑前,便跳上去抓他的头发,道:“老爸,你聪明美丽的女儿回来啦!”
但是梁不群的头却被她一下子提了起来,跟脖子分开,只见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洁白的天花板。同时梁毓下意识地扔掉头颅,尖叫起来。
吴源看到这样的场面,也被吓得几乎失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