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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寻仙剑湖在山南
长夜漆黑一片,窗外仍是烈风暴雨,却见一老妇从幽深黑夜中走来她身形佝偻,年事已高,手扶着一把盘龙大杖,披着一件黝黑纹蛇披风直遮至地,模样全然被藏在阴影之中。屋外风雨大作,狂风呼啸,竟听不到这老妇一丝喘息吐纳。
这老妇方才身着黑衣,藏在黑暗之中极难发现,如今踏门而入自是令两人倍感吃惊,岑元秀更是玉容失色,惨若白纸,颤声道:[婆婆也是来避雨的吗?]那老妇拄着盘龙杖向前走来,不曾取下披风以真面目示人,说道:[治病。]
岑元秀知这老妇深不可测,倍感不妙,奇道:[我们二人并无大碍,您多虑了。]那老妇说道:[治你身上这不干不净的毛病!]岑元秀深怕这老妇戳穿了自己,于是笑道:[不劳您老费心了。]
李长仪见岑元秀如临大敌,笑着极不自然,乃知这老妇来者不善,也便起身而走说道:[婆婆且就着火歇息吧,我二人告辞了。]
岑元秀和李长仪刚走过半步,却见堂内黑亮真气一闪而过,竟将那佛堂大门紧闭,两人皱眉对视,均知是这老妇内功修为深厚,暗中所为。却见那老妇咳嗽着冷笑两声,身影颤颤巍巍,刺耳尖声道:[是吗?这云滇山路上夜雨磅礴,你们能往哪里去?]
说着她转过身来,身子全藏在黑蛇披风当中,对着岑元秀招招手道:[你过来,让婆婆瞅瞅你这顽疾还有没有得治。]岑元秀脸色苍白,颤声笑道:[晚辈谢您慈悲,但已拒绝,婆婆不必挽留。]那老妇微微锄了锄手中盘龙杖,低声怨语道:[你这病,不治不可。老婆子今天非要给你治治不可!]说罢竟然右手挥出一记掌力,黝黑一片,岑元秀方才专心答话,未曾想这老妇忽然突袭,登时手足无措面如白纸,李长仪却方才暗自观察,紧盯着老妇一举一动,将岑元秀拉到身后,双手划出一道混元之气,青光璀璨,正是一招北宗卸劲功【浑然天成】中的[浑]字诀!
李长仪手出一掌柔软如绵,所书正是【浑】字诀中的一横,那黑色掌力登时似泥牛入海,卸去重力,左手熔炼,如万里江河绵长不绝,收势如秋风抚面,青芒闪动,浩正清霄。谁知那老妇出手极为狠辣阴森,黝黑掌力内竟藏有三枚极为细腻的“蛇头毒针”,从李长仪左侧刺入,李长仪忙扭转身子,倒写【浑】字,手书左侧三点水,正正将那三枚毒针拍向一边,刺在木门上发出渗人烈声,岑元秀闻声看去,竟见门上毒烟缭绕,一方木门被针上毒液腐蚀出三方大洞,木质腐朽,被风吹落。
那老妇见李长仪出手迟缓却后劲勃发,当下慧眼如炬,看的明明白白,厉声喝道:[你竟是北宗龙门传人。]李长仪收势站起,答道:[晚辈绝非龙门子弟,只是俗家弟子,现在已下山,与祖庭并无关系。]
那老妇闻言冷笑道:[一派胡言!北宗‘浑然天成诀’是那龙门七狗看门本事,俗家弟子如何得传。]李长仪听闻这老妇出言恶毒,有辱龙门,当下有些气愤说道:[老婆婆与龙门有何恩怨,何以出言如此。我们也并未得罪婆婆,为何下如此杀手。]
那老妇将盘龙杖一凛,怒声道:[本来是想给这女娃治治这‘假话连篇’的病,不成想活捉了一条北宗小狗!]李长仪闻言惊愕不已,转头看向一侧岑元秀,却见她玉面升霞,满面愧疚,一双柔眸尽是歉意,便知道究竟如何了。岑元秀柔声道:[我……我是骗了你不假。]
李长仪微微皱眉,却听得岑元秀一阵惊呼[李大哥小心!]竟是那婆婆趁二人谈话之时突放冷箭,手中不知何时拿出一方【黑金铁盒】,按动机关同时刺出二十四枚毒针,直扑二人面门而来。李长仪也是大惊失色,立马抽剑刺出一抹炽烈阳气,正是峨眉剑法中一招【碧血残阳】,长剑炽烈如虹,红阳一片,将大数毒针斩断在地,却无暇阻挡另一侧毒针突袭。
三针已入面目,岑元秀女儿家自是极为爱惜容貌,当下惨叫道:[李大哥!]李长仪收剑不及,眼看毒针将刺在岑元秀清丽容颜之上,一把将她推开,挡在身前,肉身接下三枚毒针。
那老妇冷哼一声,冷冷道:[学艺不精,强摧剑气,还学着话本里英雄救美,愚笨!愚笨!]李长仪脖颈后刺入三道毒针,登时毒素入体,青黑满面,极快点住身前[檀中]、[天突]穴位,防止毒气向心肺蔓延。那老妇一看,心中道:[这龙门小狗似是粗略医术,懂得点穴止毒。]
李长仪半跪于地,忽觉得体内[九襄真气]隐隐作痛,竟是方才妄动真气,毒素入体,坏了制衡,立刻痛苦喝道:[快封住我背后‘风门穴’!]岑元秀见李长仪全身发了异状,半阴半阳,以为是那老妇下毒所为,惊慌失措的一指灌起真气,灌入背脊风门穴。
那老妇本是心下对李长仪点穴功夫赞赏一番,听他使岑元秀猛点背后风门穴,倍感疑惑,心道,[‘风门’掌体气通透,他中了毒自是当大开风门,运功逼毒才是。龙门盛名在外,也恐怕自沈山崇那老头之后颓微,沽名钓誉罢了。]这老妇哪里知道李长仪幼年身中[九襄真气]之苦,生怕月夜苦寒阴气入体,坏了平衡。毒素尚可以内力化去,可这九襄真气却是无药可医。
岑元秀极紧张的陪在李长仪身边,见他身上真气明明灭灭,青赤交错,如临大敌,全身竟从膻中穴分界,一片凝寒结冰,一片炽热如铁,当是惊奇不已。正见李长仪运功疗伤之时,岑元秀忽觉得右臂一阵刺痛,吃痛看去,竟是一条八足紫金大蜈蚣爬上手臂,重咬一口!她当下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将那蜈蚣甩向一边,却见皓腕玉臂之上竟被咬出一方黑青,显然是极重剧毒。
岑元秀当下怒道:[老婆婆!咱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从川蜀一路追我至此!如今又下如此狠手!]那老妇缓缓将黑蛇披风卸下,拨到脑后,漏出一张苍老垂暮的面容,髯霭斑斑,冷笑道:[丫头学什么不好,偏偏扮人家学兔爷,老婆子最讨厌不三不四不男不女的东西!你自找的。]
岑元秀知她并未吐露真相,秀目圆瞪,只觉得五内一阵裂痛,自是已经毒发,嘴上却丝毫不饶人,[你这毒婆子!丑婆子!好狠的心好毒的手段!姑奶奶算是折在你手上了。]
说罢岑元秀和李长仪一同盘膝而坐,一前一后化起紫霞真气练功祛毒,紫气氤氲,霞光通明。那老妇人提着龙头杖向前走去,先是心中一凛,心道这丫头与昆仑山渊源不浅,竟得以【紫徽神功】修炼,且不杀她。又看向一旁阴晴不定的李长仪,不知他所患何疾,当下来了兴致,问道:[所患何病?为何如此诡异。]李长仪见她出手狠毒,绝非善类,心中有气一言不发。那老妇冷哼一声,一杖打在李长仪背部,李长仪登时体内阴阳交错,制衡被破,一口黑血吐了出来,五内如焚,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岑元秀见这老妇人趁机下了黑手,喝道:[乘人之危!还要脸吗?!]说罢心中默祷,[爹爹,哥哥,师傅,元秀今日怕是要折在这黑心老妇手上了,愿你们多福多寿,一生无忧,待我死后把尸身葬在云南马家不远处的别园林内,默默伴着马大哥就是了。]想罢心中一横,顾不得体内毒血蔓延,秀眉倒立,大喝一声倾毕生功力挥出紫霞神掌,紫霞璀璨,亮光大作。那老妇始料未及,见岑元秀义无反顾以命相搏,也是吃了一惊,忙将龙头杖挺到身前。
掌击盘龙杖,岑元秀大惊失色,那老妇本已是必中掌风,谁知那盘龙杖竟是怪异无比,雄浑掌力相激竟被那钝不可当的盘龙杖卸去全数掌力,尽数吞灭。岑元秀奋力一击,自是身下大片空当,那老妇形如幽魅,黑风一闪绕到身后,在她纤秀嫩颈后挥掌一击,岑元秀秀喝一声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登时瘫软在地,昏迷不醒。
却听那老妇龙头杖一甩,将屋内火堆打的粉碎,一手拖住岑元秀李长仪脖颈衣领,拖着向外走去。门外仍是风雨大作,黝黑山路上空无一人,她运功将两人甩到一方大箩筐里,一手持杖一手拖绳,拖着两人向山下走去。
双燕飞,双飞不只栖。衔春归柳巷,弄水出花溪。惊风起,双燕离,一雌复一雄,一西复一东。
待岑元秀醒来,已是第三日之清晨,她坐起身来仍觉得颈后一片剧痛,脑颅刺痛欲裂,想起那毒妇狠毒一掌,秀心微嗔,抬臂一看紫金蜈蚣所咬毒气汇成一线,若是到了手肘便一命呜呼。她眼看被弃在一方幽暗柴房当中,四下亦不见李长仪身影,怎可坐以待毙,便推开柴门,向外走去。
她见山下尽是安宁淳朴之山络,冥冥有致,阡陌交通,村人来往,老少怡然,笑颜相对。河畔明如镜,碧水接琼天,云收雾敛仿佛垂天,听闻老髯牧牛,传来空旷笛声,心中是一片感动,竟险些为这古朴宁静的山河古村之宁雅垂泪,心道:[好一片古朴村落,似有太上之风,难以想象这世上竟有这般娴静安宁之地,让人不忍打扰……我也真是的,如今生死关头,竟还心头隐有触景垂泪之思。]
她看向四周,发现这户别居竟是远在山峦顶峰,仿佛凌云,远处一片汪洋如镜的水湖碧波千顷,平如明镜。岑元秀心道:[这便是云滇剑湖,那老妇难道是‘九毒仙手’曾婆婆不成?]她越想越觉得奇怪,心道自己与李长仪并未招惹这婆婆,怎的会向她二人下此毒手。此事必定要弄个明白,于是走向一端房门,推开房门一缝向内望去,却见那婆婆将李长仪全身扒得一干二净,扔在一方铁鼎当中,如炼药一般将热水倒入,却见那婆婆将无数奇形怪状的药材投入水中,运功相逼,那丹鼎之内水波翻滚,形如飓风之眼,螺旋飞转,那李长仪仍是昏迷不醒,身子亦随水波疯转,面露痛苦之色。
岑元秀心中惊道:[这老婆婆是要吃人肉不成?还辅以诸多名贵草料,这是在煲汤?]却又心想,[我二人功力远非这位婆婆对手,她既然不杀我等便是另有打算,且安心看看再说。]
那老妇一心摧功,却见那药水疯一般向李长仪全身渗入,令其全身涨起浮肿,四肢百脉登时犹如充气一般膨胀,半晌见那老妇运功一扯,全身药水又如三江泄洪一般喷涌而出,化出淡淡黑血。岑元秀定睛一看,觉得甚是奇怪,心道:[这老婆婆先是向我二人下毒,如今又费心竭力的为长仪治病,当真是奇怪!]
却听那婆婆皱眉紧皱,似是拿李长仪体内顽疾毫无办法,侧目而望但觉得门外微光波动,冷笑道:[门外的丫头还要偷看到多久!]岑元秀见行迹暴露,索性推门而入,道:[你要将李大哥怎样,用他煲汤不成?]那老妇摆弄着桌上箩筐里的毒蝎,头也不抬道:[臭男人煲的汤有甚好喝,气道是臭的滋味是苦的心里是腥的。]她似是被这丫头奇思怪想逗乐了,冷笑道:[就算是煲汤喝,也是拿你这细皮嫩肉的女娃做食材不是?]
岑元秀皱眉道:[婆婆,我们与你到底有何恩怨?不妨明示。]那老妇负手道:[无仇无怨?我且问你那日川蜀麒麟教与江湖各派厮杀,为首杀敌之人可是你亲人。]岑元秀见这老婆婆心狠手辣,绝非善类,若是真说出实情只怕会死于非命。
那日岑元秀随着他师傅【太素真人】前往云川交界,得见【北宗龙门】率领江湖群雄与天方麒麟教教众厮杀,他师傅一马当先,冲入敌阵瞬间逆转战局,她见四下无人看守,正道胜局已定,便动了念头,悄悄溜了出去。谁知那林间竟藏着这婆婆,不由分说便射出两条【紫金蜈蚣】,岑元秀脚踩步法躲开,却见两条蜈蚣当即咬住她身后两名龙门弟子,两弟子躲闪不及当场毒气攻心,死状极为恐怖。岑元秀怒道,[你老贼婆娘躲在这里作甚!莫非也是魔教邪徒?休要阻我去路!]那婆婆穿着黑蛇披风,全然隐在披风,只是冷笑一声,一路追去。岑元秀见这婆婆功力卓绝,好生难缠,前追后赶整整一日,岑元秀才仗着【紫薇神行】甩开婆婆。
那婆婆久居剑湖附近,极少出山,却有在周遭佛堂礼拜的习惯。谁知那岑元秀与李长仪在破庙躲雨,婆婆在门外听到佛堂有人,躲在一边却听到那声音不是岑元秀又是何人,遂将两人一并捉了回来。
岑元秀心想道:[莫非是家父或家师对婆婆不住?不然这婆婆怎的一路追着不放。]于是道,[敢问婆婆,咱们到底哪里有得罪婆婆。]
那老妇立于丹鼎旁,忽的又道:[你是昆仑派门人不是?]岑元秀心心中一惊,见瞒不过婆婆,要知昆仑紫薇神功名扬天下,武学高人一眼便分的明白,随即点点头道,[不错。婆婆与我门派似有恩怨?]那婆婆拍了拍丹鼎,见李长仪仍是不醒,淡淡道,[不是恩怨,还有些渊源。]
岑元秀怒道:[这便是了,人做事总得有个理由不是。咱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苦苦相逼。]那老妇冷笑道:[老婆子说过了,最不喜不三不四不男不女的兔子!]岑元秀闻言一怒,将头上玉钗摔得粉碎,万缕青丝顺直而下,问道:[婆婆若是不喜欢,我不扮便是了。]那老妇见这少女青丝披肩,玉面可亲,当真惹人喜爱,嘴上冷哼一声,绕着丹鼎转来转去,一言不发。
岑元秀见这老妇软硬不吃,当下心生一计,柔声道:[婆婆虽是出手狠毒,但不曾伤我性命,如今又为治李大哥的病忧思烦劳,让人好生奇怪。]那老妇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咳嗽了两声道:[算你识相。]岑元秀见老妇口气微松,笑吟吟道:[婆婆你既然有心为他治病,那夜里为何对我二人下毒?]那老妇冷笑一声,道:[你们一个是昆仑牛鼻子老道的兔崽子,一个是北宗龙门的小狗,救你们?痴人说梦!我便是要先将他病医好了,再宰了他!]
岑元秀一惊,皱眉道:[婆婆自是有难以启齿之处,才不说为难我二人之原因,但我等今天栽在婆婆手上,好歹也要死个明白!]那老妇面容微微狰狞,冷笑道:[老婆子杀人,不需要理由!]岑元秀当即气上心来,道:[你这老婆婆当真不可理喻!呵,好啊,你杀吧!你杀了我们这一只兔子一条小狗,看看昆仑北宗两派的真人们要不要得了你‘九毒仙手’曾婆婆的性命。]
却说那岑元秀舌灿莲花,大有不敬之意,但那曾婆婆闻言这丫头竟是猜出了她便是那【九毒仙手】曾素懿,似乎【九毒仙手】的名讳在江湖上尚有人传颂,不由得心下一阵自得,微微冷笑,转念一想这江湖恩怨已与自己不再相干,除麒麟教外再无万事可动其心,而这丫头竟一语道破她的身份,令她好生疑惑。抬眼问道:[丫头,你又是从何得知我便是那‘九毒仙手’。]
岑元秀见那曾婆婆果然上钩,心中一阵窃喜,道:[这有何难。婆婆毒术医术皆是精湛,这世上难有女子能出其右。据说这九毒仙手与‘天方麒麟教’渊源极深,那日正魔交战,若非婆婆在暗中施毒相助,只怕魔教会输的更惨不是?]那婆婆手中龙头杖微微一凛,侧向一边冷哼一声,却并未阻止她说下去。
岑元秀见婆婆似是听了进去,心中窃喜,接着说道,[九毒仙手’曾素懿也是当初江湖武林出了名的大美人,可惜她性情冷淡,喜好杀人,更喜欢将人施毒救好后再杀掉,令不少江湖名门子弟望而却步。哼,依我看全是些贪图婆婆美色的草包,这般便被婆婆吓住了。]曾婆婆听这少女说起当年之事,不禁想起昔日自己也是与这少女一般花容悦色,倾倒群侠,心底一阵欣然。可叹“急急流年,滔滔逝水”,昨日之事不可追,如今自己已是老蔼之年,年老色衰,如黄花凋零,又忍不住心中幽叹。却浑然不知这丫头言语令自己喜爱,任她接着说下去。
[后来,曾婆婆便隐居江湖,似有传闻是觅得如意郎君,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神仙眷侣绝迹江湖。再往后的事情,便无人知晓了。直到后来江湖偶传婆婆芳踪,此时婆婆已是性情大变,至于为何,更是不得而知。]曾婆婆独自一人久居十余年,鲜少与人如此详谈,又听闻这丫头提起前尘旧事,也忍不住微微失神,但听到岑元秀讲到自己不知为何性情大变,却真真触动她心底最深痛处,登时勃然大怒,挥起盘龙手杖,怒道:[住口!]说着一杖重击在岑元秀背后,登时打的她黑血喷涌,五内如焚,那岑元秀怨恨的瞪了她一眼,心道是自己命苦,遇到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活阎王。
那曾婆婆觉着已是话不投机,听不下去,便自顾自夺门而出,刚走了两步却觉着心烦意乱,嘴上不由得吟道:[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好啊!你们好啊!十年委屈折磨还不够,还派这么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提我的伤心事!]却见她将盘龙杖一甩,直插进高墙之内,纹丝不动,屋内的岑元秀登时是魂飞魄散,心想道:[这曾婆婆出手狠辣,但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倒是我方才似是说错了话,弄巧成拙,提到她伤心事惹得极不高兴。]
岑元秀见李长仪仍是昏迷其中,但身上的黑毒已然退去,便知这曾婆婆下毒一流,妙手回春,替他擦了擦面上的水珠,见这曾婆婆一人在外生着闷气,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李长仪睁了睁眼,极虚弱道:[水…取些水给我……]岑元秀喜道:[好!好!你醒来了便是便是最好的。]当下便跑出门去,向曾婆婆讨水喝。
其实李长仪方才半梦半醒,被体内九襄真气折磨的全无意识,倒是把岑元秀和曾婆婆的话全听了进去,当下心安,料定这婆婆便是沈爷爷所说‘九毒仙手’曾素懿。
岑元秀捧了一碗水到他身前,凑到他嘴前,那曾婆婆也一脸冷涩幽怨的走进来,道:[醒来了?真是命硬。]李长仪身体虚弱,微声道:[我这人八字是极轻的,阴盛阳衰,能活到今日就是遇到了像沈爷爷,曾婆婆这样好心肠的人。]
曾婆婆已将盘龙杖取回,甩了袖子拄杖冷笑道:[老婆子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九毒手’,这一生杀的人比救得人多得多。还是别拍老婆子马屁,拍到马蹄子上怕你小命不保!]说着她冷眼看向岑元秀,岑元秀微羞的低了低头,不再言语,自知方才言语相激已被婆婆看的透彻。
岑元秀回想李长仪的话,奇道:[李大哥,你说的沈爷爷便是北宗龙门山的沈山崇沈真人?]李长仪点点头,靠在丹鼎壁上,料想自己是龙门弃徒,心里难受,头转向一边不再多言。
那冷冽狠毒的曾婆婆不仅侧目,冷笑道,[原来是一条学艺不精,替龙门看家守院的小狗。]李长仪也不作答,一言不发靠在一侧。
那婆婆却想了又想,听闻这小子称呼沈山崇不唤真人,亲昵称道[沈爷爷],不禁问道:[你与沈山崇如何称呼。]
李长仪低头道:[家父乃是沈真人门下俗家弟子,我自是称呼为祖师爷。]这话听在曾婆婆耳里却是大为吃惊,自语道:[姓李,与沈山崇是师徒………你爹娘姓甚名谁。]李长仪幽幽道,[我爹便是沈爷爷的弟子,李太北,我娘……我娘非中原人士,名叫尧瑞英。]
岑元秀见这曾婆婆对他龙门历史如数家珍,对李长仪父母之名一字不差的说出,料想二人落入其手却不杀,可也所贪图,登时便瞪了她一眼。
她又听到李太北的名字,也是一阵恻然,登登向后退了两步,颤声道:[李太北竟然是你爹爹。]李长仪不愿多言,只知自己之前骗了她,歉声道:[是了,我亦不是什么‘处英子’,而叫李长仪。]
那曾婆婆一时间悲喜交加,喊道:[你这孩子!前日怎的不说真话!婆婆与你爹娘乃是至交啊!]李长仪闻言大惊,却不知这婆婆怎的忽然笑意恒生,叹声道:[世人皆说我爹盗了峨眉龙刀,又投靠蒙元人,还污蔑我娘……我自是不愿落在恶人手上,我性子软,只怕被人哄骗威逼,反更坏了父母和沈爷爷的名声。]
曾婆婆听闻他是昔日至交骨血,也是微微动了真情,但料想世道险恶,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打着北宗龙门的旗号挂丫头卖狗肉,行不义之事,冷静下来后试探问道:[此番你便是专程上剑湖来,找那‘九毒仙手’曾素懿?]李长仪见曾婆婆不称自己便是【九毒仙手】,便道:[曾婆婆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何必不相认。若是不信,我道袍之**侧缝合着沈爷爷亲书,婆婆取来一看便知真假。]
岑元秀看向李长仪一边长袍,翻开内里摸见一处鼓胀,衣襟内侧似真缝合有一封书信,曾婆婆一把将衣衫夺取,撕开缝线,撤出一封书信,其上封面便是龙门紫金帖,默读其上内容[素懿医仙青览:长仪徒孙,命运多舛,遭九襄之劫,受阳寒交织之苦,余岁长百年,然识浅福薄,周游四域,不得解法。听闻素懿医仙,妙手极道:余本欲携长仪亲拜剑湖,然龙门有变,余身受奇疾,有待闭关,曾投书云滇,然回信邈邈,特下此书,遣长仪入滇,少子年幼,不上礼数,万望医仙海涵。余早年曾闻医仙遭遇,感同身受。然斯人已逝,当展放愁眉,休争闲气。余已传‘龙门炼气’于徒孙长仪,待医仙功成之日,长仪传之,可期怡然大道。沈山崇亲笔。]
曾婆婆眼见沈真人亲笔,当下是一阵惊喜,料定眼前之人便是至交骨肉,又见沈真人信中重提昔年往事,仍是一番真情劝慰,只觉得心中酸楚欣然,难得露出笑颜,自顾自道:[沈真人,咱们自是亏欠你许多的,我定然倾毕生所学………]
她旋即满目凄然,对李长仪嘘寒问暖,又摸了摸他头顶湿发,柔声问道:[长仪,你爹娘呢?他们……]李长仪见曾婆婆凄然相问,心中虽是一阵酸楚,但已然成习,微笑安慰道:[我爹娘十余年前双双过世了,婆婆不必难过。]岑元秀见这曾婆婆方才还凶神恶煞,直欲取二人性命,可沈真人信中只言片语便将使这婆婆回心转意,心中佩服不已,又听到李长仪说自己父母已早早过世,是个孤苦可怜之人,也忍不住惊叫一声,李长仪与曾素懿均看向岑元秀,曾素懿冷冷道:[即是如此,咱们婆孙俩的行迹便不得让外人知晓,以免夜长梦多!]岑元秀见这婆婆喜怒无常,方才悲喜交加,此时又对自己暗动杀心!登登向后退了两步,娇声道:[婆婆不要杀我!我便是留在这里陪着你和李大哥,别人如何得知你们行踪。]
李长仪脸色突变,他听出曾婆婆话中杀机凛凛,竟是一欲向岑元秀下死手,当即劝慰道:[婆婆不可!岑姑娘只是一时与我误会,相处之时并无加害之心!]曾婆婆冷笑一声,手舞盘龙杖道:[好孩子!你天性纯良,婆婆自然欢喜。可你爹娘是为何而死!你可知道?!便是因为这些所谓‘正道君子’,误把奸人当忠良!你娘才惨死山西‘凤凰古城’!你是他们唯一骨血,也是婆婆至亲,婆婆容不得奸人泄你我行踪,加害于你!这事婆婆替你做主了!]
说着盘龙杖猛劈而去,登时花火璀璨,力破千军,黑光粼粼,那岑元秀虽是身中剧毒,方才又挨了婆婆龙头杖,但她毕竟得昆仑山太素真人真传,功底深厚,脚踩紫虚步,身如金腰燕,险险躲过一杖,凌空而立,花容失色,惊道:[婆婆!我绝非大奸大恶之徒!]曾婆婆见一杖走空,反手相击,喝道:[切勿多言!安心受死吧!]李长仪在丹鼎中看的心急如焚,本欲出手阻止,却觉着全身酸软无比,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心中百转千回,想到曾婆婆对龙门昆仑皆是大不喜,但对沈真人却是极为尊敬的,在一旁说道:[婆婆不可杀她,莫辜负沈爷爷一片心意!]
曾婆婆一杖被一片紫霞流光化去,见这丫头年纪虽轻,却功底深厚,一手【昆仑紫微功】更是霞光万丈,当下来了精神,本欲一较高低,但听到李长仪所言,缓缓收杖,阻住屋门,问道:[婆婆杀她,干沈真人何事。]
李长仪定定道:[婆婆,沈真人其实早已知道:你乃是‘天方麒麟教’教徒,不错吧。]曾素懿脸色微变,默声道:[原来沈真人早就猜到了。]她心下想,[即是如此,沈真人明知我乃麟教之人,不嫌‘魔教’之名,不顾门派之别,向我求医,谆谆苦心却是感人。]
李长仪见她脸色微变,果然是对沈真人极为尊敬,接着道:[沈爷爷曾对长仪说起婆婆往事,我们爷孙二人皆是对婆婆遭遇倍感惋惜。婆婆虽是在江湖上名声不甚,但沈爷爷仍坚信婆婆是心地纯良之人,只是一往情深,恨蒙双眼,绝非江湖人所言无药可救之人。爷爷欲传‘龙门炼气诀’于婆婆,也绝非冷冰冰的人情之交,他老人家是望婆婆以武向道:诚信改过,心怀慈悲。婆婆怎可再妄造杀孽,辜负沈爷爷一番心意。]
曾婆婆想起方才信中,沈山崇传功于她所言,知李长仪所言非虚,却未曾想过其中一片苦心,竟是引她回归正途,谆谆教诲令她登时愧然难当。望着岑元秀那丫头片子又是心有不甘,长叹三声将盘龙杖杵在地上,冷冷道:[长仪,你可知道这丫头是谁。]
李长仪摇头道:[想必岑姑娘向我所言,也不尽然是真的。]岑元秀闻言一阵惭愧,低头不语,本欲解释又不知如何说起,她父亲乃是当朝【剑南川西节度使】,与云滇魔教中人水火不容,只怕说了出来丢了性命,支支吾吾的[我……我……]
曾婆婆大声[呸]了一声,冷眼看向岑元秀,冷然道:[长仪,这丫头身负昆仑派绝学【昆仑紫徽功】,乃是昆仑门人。但你看她一番做派,哪里有半分仙门弟子姿容,前日我便料定,这丫头是昆仑俗家弟子。而这昆仑真人当中,唯有太素真人收有一名女弟子,名唤‘岑元秀’!乃是‘剑南川西节度使’岑匡稷的女儿!]
李长仪一惊,回头看向岑元秀,心道相处时不长,怎么都料不到这岑姑娘出身如此高贵,师承昆仑,父亲乃是当今封疆大吏。见岑元秀秀目微嗔,玉容失色,却不作答,便知曾婆婆所言非虚。他问道:[莫非是他父亲,师傅,或是亲人得罪了婆婆?]曾婆婆怒极反笑,道:[哼!她得罪的不只是你婆婆一人,还有咱们整个麒麟教!]
岑元秀怒目圆瞪,喝道:[曾婆婆你要杀便杀!你们魔教危害苍生,昆仑派和朝廷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曾婆婆气极而道:[你朝廷替‘贼天’行道!你昆仑派的‘老天’也不长眼!你们名门妄称武林正宗,这贼朝廷也是妄称君权神授!却强抢我麟教土地,夺我麟教至宝,都是为了一己私欲!我麟教上上下下成千上万的人身首异处,尸骨无存,家破人亡,都是拜你们‘正道’所赐!]李长仪听闻曾婆婆所言大为吃惊,心道:[人们口口声声称呼麒麟教为‘邪派’、‘魔教’,可冲突的起因竟是朝廷一己贪欲,还害的麒麟教众如此凄惨。与我往昔在正道聆音所言,竟是截然相反,究竟孰是孰非?]
岑元秀听闻曾婆婆所言,本欲反唇相讥,但她想起前些日子数百麒麟教众皆是死于正道之手,心有恻隐,竟一时间无言以对。却听道李长仪说道:[婆婆,算了吧,这之间的恩恩怨怨,又如何说的清楚明白。岑姑娘是昆仑弟子不假,是节度使之女不假,可我觉着她不是坏人,那日正道荟萃,在云滇山道上杀了不少麟教教徒,岑姑娘还觉着他们可怜,亲自将他们安葬。]曾婆婆心有余悸道:[长仪,你莫不是被这丫头蛊惑,色迷心窍了吧。这事你怎知道。]
李长仪道:[我自是在那里初次与岑姑娘相识,婆婆若是不信便看看她右手手背,便是掘墓时划伤的。]曾婆婆冷眼看去,见她手背上却有止血绢包着伤口,李长仪道:[婆婆若还不信,长仪便带你去那山路上寻那坟墓。]曾婆婆笑道:[长仪说的话,婆婆自然信得过。只是江湖凶险,你怎知道这丫头不是惺惺作态,取你信任,另有所图?她之前没有,可她现在知你我身份,难免不向她那爹爹,师傅,邀功请赏。到时候你我可就遭殃了。]李长仪定定看着曾婆婆,说道:[婆婆,我知道你一心是为了长仪。可我还是觉着,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仍可纯洁,我觉着她是个可信任的朋友,求您饶她一命吧。]
曾婆婆轻声一叹,却听那岑元秀怒道:[李大哥不必为我求情!咱们正道之人不受它魔教恩德,她要杀便杀好了!我……我求你在我死后,将我尸身葬在云南马家庄旁,我活着陪不成马大哥,死了也要远远看着他。]曾婆婆冷笑一声,震怒道:[不识抬举!]说着一掌拍出,黑风凛凛,岑元秀以掌相对,震得她五脏六腑剧痛难当,翻飞出去,谁知那曾婆婆轻功好生了得,不知何时又绕到她身后,冲着脖颈一掌击去。
李长仪见岑元秀眩晕倒地,心焦不已,那曾婆婆冷笑一声,道:[长仪莫慌,婆婆只是觉着她聒噪,让她多睡一阵子。]曾婆婆蔼然一笑,道:[你放心,长仪如此当紧的丫头,婆婆怎会伤她性命。]李长仪听出婆婆话中有话,正欲分辩,去听婆婆道:[先从鼎里出来罢。再泡可要泡掉皮了。]李长仪呵呵一笑,从鼎内起身,却忘记自己浑身一丝不挂,吓得曾婆婆面容升霞,立马转过身去,大笑道:[你这小子!还不快穿起衣服。你饿了吧,婆婆这便下厨做些饭菜给你吃。]说着便匆匆离去。
李长仪才看到自己一丝不挂,轰咚一声蹲进水里,满脸通红,见岑元秀昏倒在地,秀目紧闭,这才放下心来。
李长仪穿好衣服,走到屋外望水天一色,屋舍俨然,清气通透,笛声悠悠,只觉得一阵泰然。忽然听到婆婆在房内喊着,[长仪快进来。]李长仪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走进屋内。却见屋内一片洁净,古朴简约,书剑分列,摆放有致,心道婆婆乃是极爱干净之人,可怜她一个人在这里孤苦伶仃生活多年,心底想必是极凄凉的吧。随即又想,这剑湖凌空阁虽是寂寥,但却极是清净怡人,不失为一处仙居,婆婆平生快意恩仇,结下的仇家想必也不少。她在此隐居我瞧着可怜,可婆婆未尝不是心满意足。
他见婆婆将岑元秀平放在床上,连忙走去嘘闻,却见那岑元秀一言不发,秀目圆瞪,依然一副娇嗔气态。李长仪低声道:[婆婆点了你穴道不是?]岑元秀被曾婆婆点了身上四处穴位,口不能言,颈不能动,极委屈眨巴眨巴眼睛,含着泪水向他无声控诉。李长仪觉着好笑,又不敢笑出来惹她生气,岑元秀见李长仪忍着笑,更觉着气,眼泪哇哇的流淌,瞪了一眼看向一边。李长仪见她如斯委屈,心想还是解了她穴道的好,她若是有幸逃走也是好的,婆婆脾气古怪,难免一时气上心来,一掌拍死她该当如何?
李长仪低声道了声得罪,以龙门解穴手在她周天大穴戳了一指,点在她双乳之间檀中穴上,登时惊得岑元秀秀目决眦,玉面升霞,红至耳根,眼中怒火滔天,直欲把李长仪烧成碎片。李长仪并无轻薄之意,眼见这穴道并未封在此处,不禁皱眉,又手起一指,戳在她小腹靠下处[大巨穴],却也是微丝不动,毫无进展。李长仪又轰了几处穴位,全然不对,眉头越皱越紧,也不避讳女子私处羞于人,索性在她身上一顿乱点。直到点至她[章门穴]、[关元穴]两处大穴,只听岑元秀轻咳了两声,僵直的身子柔软瘫在床上,心道:[‘章门穴’、‘关元穴’均掌人命脉,婆婆对元秀也是下手较重的。]正想着,却见那岑元秀是一巴掌拍在李长仪脸上,打的他眼冒金星,极为疑惑,却见她虽是身子能动弹,却哑口无言,张牙舞爪的一顿比划,李长仪这才反应过来,说道:[我也是好心助你解穴,全无轻薄之意,元秀你别误会。]
岑元秀听李长仪直呼其名,更是极为恼怒的,心道:[李长仪貌似纯良,行事却如斯鲁莽。]心下大喊,谁准你这般亲昵的称呼!转念一想,上次仲青大哥宠溺的喊她元秀已是半年之前,一时悲从中来,相思苦叹,双臂抱膝,侧过身子暗自垂泪。
李长仪揉揉肿脸,心里有些恼怒,埋怨道:[你若是怪便怪好了,我也是一番好心,谁知还挨你一巴掌。算了算了,若是挨你一巴掌让你解气也好,免得你记恨婆婆。]岑元秀一听,心火薄怒葳蕤,心道:[这可好了,好人全让你一人做了,我和你那婆婆算是结下梁子,只怕没几天活头了。]
只听厨门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名极是美艳动人的妇人,衣着黄衫,捧着一盘【红三剁】款款而来。一时间菜香四溢,却远比不上那声音娇媚动人。
[你们闹够了没,还不快来用饭。]
李长仪与岑元秀皆是大惊失色,不知这黄衫女是从何而来。
她身材玲珑有致,丰韵窈窕,秀目长眉,贝齿琼鼻,只是唇色暗淡,显得美中不足。李长仪忙问道:[你是何人?我……我曾婆婆。]却听黄衫女咳了两声,运功从胸腔传出一阵极为沙哑生涩苍老之声,喝道:[什么婆婆,我怎么瞧不见。]
李长仪大喜,走上去握住她手腕,笑道:[婆婆真容竟然这么美艳动人!]岑元秀也是一惊,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只觉得眼前美妇惊艳到令人过目难忘,她穴道被点,再多溢美之词也无从言表,心道自己虽正是年轻貌美之时,却仍逊这婆婆几分。
那曾素懿笑道:[你呀!和你爹一样,看到姑娘嘴巴一样甜!你娘当初可不就是这般被你爹哄住了。婆婆只是粗通医术,驻颜有道罢了。]李长仪笑道:[我爹再没娶过,我自然不知道他嘴巴有好甜,我也从没见过我娘,可看着婆婆这般娇艳美丽,似是能想到我娘的模样了。]曾素懿闻言心底一阵酸楚,叹声道:[傻孩子,你娘过世的早,你哪里见过她的模样。]李长仪眼中含泪,紧紧握着她手,摇头道:[我是没见过,可见婆婆对我这般好,就像见了我娘一样。]曾素懿一生无子无女,孑然一身在这凌空阁上守了半世寂寥,闻言也是一阵动容,颤声道:[好娃子!你便当我是你娘好了。]她擦了擦李长仪脸上泪花,招呼他坐下,不住的给他夹菜,一边笑道:[婆婆知道你在北宗生长,想必是忌讳食肉的,便多做了些素菜。]李长仪笑道:[婆婆,我只是俗家弟子,不忌荤腥的。]曾素懿听他只是俗家弟子,大喜过望,喜道:[既然如此,那边是可以婚娶了?长仪你也是成年男子了,可有中意的姑娘。]李长仪苦笑道:[婆婆,你说说谁会喜欢我这只剩半条命的人。]曾素懿闻言一阵恻隐,怜惜抚着他头发,道:[傻孩子,婆婆会倾尽全力替你治伤的。到时候还要亲自替你和心仪的姑娘办婚事,拜天地!]李长仪从小从未有过父母之爱,亲人之情,听曾素懿这般说道:心下感动不已,笑着连说好。
说着李长仪看向一旁坐立难安的岑元秀,回头再看看曾婆婆,悄然道:[婆婆,还是解了她穴道一起用饭吧。]曾素懿笑骂道:[死孩子,向着外人不向着娘。这丫头刚才骂我有多狠,你又不是没听到。]李长仪转了转脑筋,低声道:[婆婆,好容易捉到一个‘正道小妖女’,你不会就这么便宜她让她饿死了吧。]曾素懿见李长仪故意惹她开心,哈哈大笑拍手称好,道:[好!骂得好,正道小妖女,婆婆活了这么久还从未听过有人这么说道起!]岑元秀见李长仪这么羞辱自己,登时是火冒三丈,却一丝力气都没有,只能气登登坐在原地,玉指纤细轰击着自己的穴道,却徒劳无功,只得撕扯着衣角,瞪着双眼。
李长仪歪了歪脑袋,笑道:[婆婆还是让她坐下吃饭吧。]曾素懿见李长仪一再相求,也便不再固执,起身道:[好吧,可婆婆一人久居剑湖,一副碗筷自用,一副碗筷祭奠亡夫,再无其余。这便折些柳筋做筷子,就看这位岑大千金赏不赏脸吃饭了。]说罢轻快着步子向门外走去,全然是一副少女心花怒放之态。
李长仪见婆婆走远,起身说道:[元……岑姑娘还是先用饭,别饿坏了身子。]岑元秀一屁股坐在床上,俨然一副正派君子不食嗟来之食的模样。李长仪忙走过去道:[岑姑娘,你向来精明灵秀,论聪明才智,我和婆婆皆不是你的对手,只是如今寄人篱下,也当先填饱了肚子,再想办法逃走不是。]岑元秀见李长仪先是称赞自己才智出众,心中微微波动,又听到李长仪谈及想法子离去,便心想李大哥好歹还是想着她的,但她自幼受恩师教导,万万不敢与魔教发生纠葛,心中又打起了小鼓,依然是一动不动。
李长仪接着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若是要向婆婆讨教,也要先填饱肚子不是?咱们正道约战也讲究个‘名正言顺,公平正大’不是,若是你不幸败给了婆婆,还不是令师门蒙羞。传出去让人知道是因为‘饿肚子’败给魔人,岂不令人笑掉大牙?]岑元秀忍不住笑了出来,见李长仪固执如斯,一番好意,也便点了点头,她方才被点了穴道双腿酸楚,李长仪便扶着她坐在一侧,隔着婆婆。
曾素懿提着一副柳枝筷子进来,冷笑道:[哟,长仪真是好功夫,终是哄的这‘名门正道’大小姐走下床用饭了。]她刻意将名门正道四个字咬的千奇百怪,耐人寻味,将柳筷递到岑元秀面前,道:[便使这个罢!]岑元秀自小娇生惯养,从小都是迎人喂饭,直到十二岁才学着用府上银筷动饭,哪里受过这般委屈,一时竟秀目圆瞪置之不理。李长仪忙接过柳筷,招呼婆婆坐下用餐,将自己的筷子用壶中清水清洗,递到她面前,道:[若是用不惯柳筷,便使我的吧。]
岑元秀没好气的将筷子夺了过去,恶狠狠瞪了一眼曾素懿,正欲下手夹菜,又觉得李长仪用过这筷,心想李长仪到底用过这筷,若她再用岂不是间接着【唇齿之亲】?她一心痴于仲青大哥怎可如此?当下怎的都看不顺眼,便将那筷子扔到桌上,夺取柳筷笨拙的夹起来。李长仪见她终是肯动筷子吃饭了,忍着不笑。
曾素懿见岑元秀这般相待,越觉得这姑娘大小姐脾气太大,将来可还了得,怒道:[咱们江湖人过的是刀尖上舔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风餐露宿也是家常便饭,你大小姐脾气收一收得好。惹急了老娘在饭菜里给你下碗‘鹤顶红’尝尝。]说着把筷子一率,拂袖而去,[不吃了!看着这死丫头就心里闹腾。这刚收的儿子就顾着姑娘不顾着娘,来气!吃不下了。]
李长仪见婆婆动了怒,岑元秀气的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被二女搞得晕头转向,挠着脑袋不知所措。岑元秀见曾素懿被她气走,心里一阵得意,心道:[本姑娘可没那么笨,不就是吃饭么!吃便是了!]拿起曾素懿用过的碗筷洗了干净,吃了起来。可她虽是被李长仪解了身上穴道,可颈部以上穴道尚未解开,牙酸嘴痛,全无力气,香喷喷的饭菜到了嘴里咀嚼不动咽不下去,饭团全从齿间跌落,洒了一地。李长仪看她样子滑稽,可也不是个法子,道:[我喂你饭菜,你只管托着下颚牙关咀嚼就好。]岑元秀虽是极不情愿,但也只得照做。曾素懿在后厨门缝中看着,只觉得出了心中一口恶气,看看两人滑稽样哑然暗笑,觉着心里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