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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不卷,云不展。
立山巅,家国何处,望断天涯路。
邯州,漠北,凛冬将至。
深秋的漠北戈壁寂寥无垠,夕阳余晕撇沙丘上。前一刻还静谧得令人心醉,安逸、宁神。转瞬间急袭的寒风就将那躁动着却又一直压抑着的沙砾扬了起来,宣泄着白日从空气中攫取的并不如何多的热量。
天地鬼斧神工如斯,在一面巨大的石峰背后,可以看到一处绿洲。而绿洲之上,帷帐毡连,旌旗瑟瑟。随着太阳的逐渐西沉,营帐一旁燃起了一丛丛篝火,而篝火的影子也因太阳的轨迹变化,愈发狭长,默默地向着东方延展。
火头军的营帐,坑坑洼洼的大铁锅锅沿还能看到好些个缺口。叫不上名堂的食材被一个个丢进水中,伴随着沸水地滚动,向整个驻地散发出了那并不诱人的气味。虽生不起一丝丝食欲,但一兵一卒都蠢蠢欲动。这早中晚朴实甚至简陋的口粮,便是他们呆这里的不可替代的理由。
东边又反了,每个人的心头都很沉重。帝国已是将倾之厦,难以抽调出更多的兵力。看这样子,这里的每个人都逃不过踏上那片纷乱之域的命运了。
士兵们混混僵僵,匆忙地刨着刚分发下来的伙食,眼神呆滞。他们在心底默默估算着自己的时日,再难以下咽的糟糠,也生生被嚼出了难以想象的甘甜。面对将要到来的死亡,这里每个人却又出奇平静,麻木、浑噩。他们知道,至少能用自己这贱命,来**儿老小半世太平。
上一次帝国派兵去东边多少年以前了?没有人有兴趣掰指头数一数。昔日平叛有功、威震整个云国,最终镇守东方的大帅,如今却将自己的野心昭告天下。一封加急的密报传入帝都建元城,东方覆巢危卵般的局面才为金字塔顶的人所知。
那些人早已习惯了安逸的日子,若没有帝国于东方征缴的粮食,面临酷寒的冬季,仅靠屯粮,帝国该如何支撑?而且东方若摆脱帝国控制约束,就好比脱缰野马一般,迅猛发展,帝国将再多一大患。
这四大州,又能安定几年?
帝国内部虽早已腐朽不堪,滋生了众多疯狂吮着百姓骨血的蛀虫,但仁义之士也并未湮灭殆尽。虽难以忍受昏庸无道的帝王、贩官鬻爵的同僚,但他们仍不能放任国家趋向崩溃,正竭力维持着看上去的强大与盛荣。
然而,若想驱动国家这个巨大的机器,则需要汇聚万千最基本的单位。因此,一道道征兵状理所当然的贴在了云国如群星般繁杂的城镇的城墙上。
千南镇,位于漠北的外郭。于茫茫戈壁间突兀而起,死死扼住了云国的版图。傍天险而筑,军事地位对于帝国说得上是首屈一指。如果说,土门镇等拱卫着帝都建元城的重镇充当了国家的护心镜的话,那千南镇则可以看做国家之盾了。作为云国的第一道防线,千年来总是安若泰山,将敌寇拒之国门外,保得天下太平。
在千南镇的庇佑下,一个个的绿洲村庄自顾自的进行着繁衍,渐渐形成了漠北独有的七百里孤村。虽说直属于云国管辖,但自上代君王当政后,他们就很少甚至可以说从未得到过来自云国中央的物资补给了。而每个年轻的村人,都期待着有一番作为,改变当下窘迫的生存条件。而方法却区区数种,而大部分村人都选择了对于内地百姓来说避之不及的一条路——应召充军。
漠北的七百里孤村,往往由漠北人独有的石砌土木结构房屋聚落而成。物品的稀缺,运输的不便造成了漠北人建造房屋时选取的木材往往很少,仅在门、大梁等处使用并不特别适用于建筑的韧性略差的陶木。只有那些颇具声望的门第,才用得起产自国都建元城周遭雨林地带的高等雨林木。而那雨林地区却驻扎着一些极具攻击性的非人类族群,在安全区域的雨林面积日趋减小的情况下,一颗雨林木的采集难度也是日益提升,有时为了一颗雨林木就会付出一队伐木工的生命。因此,在距离国都千山万水的漠北一颗雨林木的价值可见一斑。
一个规模较大的绿洲村内,祠堂前聚集了来自周遭各个村落的一大批人。伛偻提携,有长有少,长辈大多在祠堂门前张望。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有青年排队进入,相应的也有青年从中走出。即将进入的青年一脸期待,而出来时又平添几分自得。
将祠堂作为平日处理事务的处所,是漠北人的一种独特风俗。祠堂分为两室,后室侍奉着灵位,而前厅则是商议要事,以及审理案情之处。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节约资金,少使用一些难得的木材,更是因为漠北人独特的文化形态。在如此荒凉的地区,开拓、繁衍总是要牺牲很多同族。因此漠北人比中原百姓更加注重传承与祭祀一类。最终,漠北人形成了在先民的注视,也就是灵位下处理重要事务的习惯。祠堂如此重要的地方,自然配得上雨林木了。每个到了门口的青年都会摸一摸,蹭一蹭,贪恋地靠着那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稀罕物件。
“下一个,名字,年龄……”一案落地长桌上铺满了纸张,由一老者面对着面前排着长队青年,嘴中颤颤巍巍的小声吩咐道。虽说上了年纪,但处理起事务来可称得上是有条不紊。一边对照着面前的一个个青年,一边提笔在纸上如实登记。
听着祠堂外人们的议论声,如此众多的人聚集在这里的原因也是知晓了。距上次征召仅仅过去了三月,帝国却突然再次下达了征兵令。村人无暇思考缘由,只是不再限定身长与年龄,众多青年便兴奋不已了。
“屈藜,到你了,愣什么呢。”青年感到被推搡了一下,一回头,大哥的笑依旧如暖阳一般和煦。
这名被唤作屈藜的青年如今十之有七,身材并不出众,称不上强壮。唯独让人记忆深刻的只有那双清澈眼眸了。身着麻布衫,典型的漠北秋装。刚从莫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又一脸憧憬地死死盯着老者身旁坐下旁闭目养神着的大员。据乡人们说,他是十好几年前应召充军的同乡,而如今已官居高位,衣食无忧了。
“王大哥,你说那个大人每天的伙食有多少。”屈藜转过头,小心翼翼的向着大哥轻语道,年轻的面庞上挂满了期待与兴奋,甚至还有一丝小小的埋怨。
那位大人似乎有所察觉,双耳不着痕迹的颤了颤,微眯的双眼也裂开了一道缝,瞟向了屈藜。背对他的屈藜打了个冷战,而王大哥笑容不减,但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看着大哥那常驻面庞的笑容,屈藜有些无趣,转而继续苦苦等候。看着前方拥挤的人群,他的眼睛有些发直。郁闷地抽抽嘴角,目光又转向了茫茫戈壁。
沙石异常静默,屈藜极目远眺,却除了黄沙还是黄沙。他听村庄里的长者们提起过那片广袤的区域。相传距此数万里外的血风沙漠的边缘,一堵城墙将大漠与中州隔绝开来。天堑宝地,易守难攻,从此帝王再也无忧江山,也对曾经誓死捍卫王土的漠民们的生死罕有问津。越过城墙,则是与漠北截然不同的景象。似乎掠走了大漠的所有生机,水草丰茂,村落群聚,人口数量也是远高于大漠。
就在他臆想之际,被身后一人发声打断了。他赶忙几个小步,赶上已经拉开他很远的前一位等候者。
一切就这样井然进行。
入夜,屈藜一人独自在家中暖着一坛自家酿的烈酒。这还是他趁着村中壮丁集体外出打猎时偷偷从他父亲的地窖中取来的。每逢入秋,村民们便会组织周边村子的多数男丁,深入大漠腹地去进行秋猎,用以度过漫长凛冬。作为村中为数不多的好手,屈藜的父亲自然而然成为了秋猎团的一员。
屈藜独自缩在墙角,本该布满朝气的面庞此时却万分低落。他尝试着舔了一口刚温好的酒,一瞬间稚嫩的面庞扭曲了许多。抄起早已准备好的白水,拼了命的去往嘴里灌。终于冲刷掉那令他窒息的酒精的味道,这才略略有所缓和。慌乱过后,又恢复了方才愁容。往年这时候,秋猎团早已丰收而归了。载着全村人的希望与守候,将一车车的肉食驼回漠北。
不过也是,今年天气更暖和些,也许爹他们只是想多打点猎物呢。屈藜自我安慰,心里却并不因此有些许的好受。
他咽了口唾沫,举起那碗烧酒作势准备泼在地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回了桌面上,免得爹回来闻出什么端倪。
就在他将要伸手扑灭烛灯时,门外突然传来了阵阵脚步声,似乎正朝着家里走来。近来各村常常闹匪患,如今家中只他一人,若真是流寇之辈,自己怕是凶多吉少。
屈藜顿时神经紧绷,紧盯着大门。左手死死攢起来,而右手向床上摸索着找寻爹临走前交给他的一把防身猎刀。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似乎不止一人!
猎刀就藏在床头的被褥下,很容易就被屈藜摸到了。他的脚下意识的往回缩了缩,握紧猎刀,却不将之亮出。
脚步声愈发逼近,恐惧也弥漫在整个屋子里。等待的每一秒对于他来说都是煎熬,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虽说主要是出于恐惧,但竟夹杂着一丝丝的兴奋在其中。
终于,在抵达屈藜家门时,脚步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