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甚长，沉璧整日昏昏沉沉，生生睡过去了这十日。
　　此处看不见外面，连窗都没有，日夜都点着鲛油长明灯，沉璧实在不知如今是什么时辰，只是每日念安都会走进来告诉她第几日，她这才推算出如今应该是第十日清晨。
　　犹豫片刻，沉璧想要起身，却又想起上次起身的疼痛。
　　咬一咬牙，还是站了起来，幸好，还并不会如何痛，她手在池沿一撑爬上了地面。
　　那一道暗红的伤口，如今已结起了棕黑色的痂，也就是说，快要愈合了。长卿的药确实有效。
　　她自己穿好了放在小榻上叠得整齐的衣裳。意外地发现，这衣裙又有些短了。
　　“吱呀”一声，她推开了厚重的楠木门，正看见门外手按在剑鞘上一脸警惕的顾锦。
　　屋外还是漆黑一片，仍是夜晚，她估计错了。
　　顾锦见来人是她，虽有些惊讶，但还是没有问，“小姐好些了吗？”
　　“没事了。”她拉着他在台阶上坐下。
　　“如今夜深无人，你说要给我一个解释，如今是不是应该说了？”
　　顾锦抬头望深色无星无月的天，沉默许久，才开口。
　　“那人，是我亲兄。你猜的没错，也姓顾，顾辞肆。
　　我与他都出身于一个江湖门派，我们两人都天赋不错，成年之后爹娘也就任由我们下山历练。我们，都在此时遇见了生命中极其重要的女子。也就是那时，我遇见了念安。而他，遇见了一个小姐。
　　后来，他被那小姐家人找来的杀手追杀。
　　我恰好在附近。我替受伤的他杀了所有的杀手，而我，也伤了右手。
　　我听闻他的目标是你，这才到你身边暗自保护，顺便……顺便看一看念安。”
　　“那他上一次为何要在马车前救我？”沉璧仍有疑惑。
　　“那一次，是为了还我一条命罢了。”
　　“他为何针对我？”
　　顾锦没有回答，轻轻叹了口气。
　　“那小姐为何……”
　　“这些小姐别问了，我不能说。”
　　沉璧也沉默了。
　　许久许久。
　　“小姐放心，他再不能伤你了。”
　　顾锦站起身，背对着她。
　　“你的手，好了吗？”
　　“早已好了，小姐放心。”
　　沉璧再不知说什么，抱膝而坐想着心事。
　　两人一坐一立，沉默等待着天明。
　　“喂，顾锦，你要替我照顾好念安。我就不带她进宫了。”沉璧突然打破沉默。
　　顾锦回头，沉璧看到，他的眼不知何时已经红了。她不知道，他曾经经历的断手之痛，也不知道他对他常念着的阿兄顾辞肆做了什么。
　　他淡淡地说，顾辞肆再也不能伤她了。
　　却又在背后红了眼。
　　沉璧站起身，在他背上一下下地拍着。从前每每她伤心时，出云总是沉默地坐在一旁，一下下地拍着她的背，仿佛要抚平她心里的伤。
　　“我没事。”顾锦也变了一些，他也不是初见时那个面皮很薄，动不动就脸红的小侍卫了。
　　天边渐渐出现了亮光，天空正一点一点均匀地变亮。远处隐约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天将明了，又是一天，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解决的，你要做的，只是等待时间不断推移的耐心。”
　　“我要走了，去找念安。这姑娘习惯早起，如今只怕已经起了。”
　　与顾锦挥手作别，沉璧独自一人走在将军府过于宽敞的走道上。
　　还有两日，就要进宫了。
　　说不紧张就真是假的。离开自己所熟悉的一切，去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阴暗之地。机关算尽不过是谋权，谋一人心。
　　“我不嫁。”
　　“不嫁便罢，芣苢嫁我也好。”少年清朗的笑声还在耳边。
　　可早已阴阳长相隔。
　　她的丰哥哥，再也不会回来娶她了。
　　这些旧忆，就留在将军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