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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流民道安去疾拜师 江宁府鱼兰舟试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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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封府。
  夕阳已经潜下一半,不知如何形容这个感觉,似乎只能听到北风掠过耳廓的长啸,本该紧张待战的北门大营,却只有尘土中散落的兵器,依稀映着落日的彤光,安五儿对着手指呼出一口热气,走过满是辙印的营盘大路,径直往伙房走过来。
  不出所料,伙房也与草料库一样,大门已然洞开,似乎也不会再有什么收获了,但是总归是折回一遭,就此两手空空地回去,心中不甘。
  “揭几块锅巴总是好的。”安五儿喃喃自语到。
  “城里的嘉懿楼,有的是好酒菜,锅巴也比这大军营里的香得多呀。”
  “那里我去过了,莫说锅巴,锅都没有了,”安五儿猛一回头,“呀!是谁!”
  只见一个满头乱发,衣裳破败的人伏在一旁的柴火堆上,循声分辨,已是一个垂暮老人,而且虚弱的很。
  “哈哈哈!无米不成炊,无锅难下米呀!大伙逃命的时候倒是冷静得很,冷静得很。这城里还没走的应该就剩下懒散皇帝、贪心大臣、送死义士和像我一样的废人了。你小子莫不是义士?”
  “我可不是什么义士呦,老爷子,快走呀,趁着黑夜里契丹人不会来的。”
  “不不,我已经走不了了,老头行走江湖几十年,今天算是混到了头了,况且有石家天下给我陪葬,黄泉下见了当年故友,也有得吹嘘吹嘘了。嘿!嘿!”言罢喘了两口粗气,夹杂着不均匀的咳嗽声。
  安五儿靠近一看才发现,这老人的双腿朝着异常的方向折过去,略一端详,除了头和脖子,老人的整个躯体和四肢都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似乎是被倾倒的城墙整面砸压过,不过脏污的衣服上并未露出血渍,这到底是旧患还是新伤?又是如何爬到这里,却不得而知。
  “倒是你,快跑吧,你若有心做义士,将来回来报仇便是,若是无心,太太平平地活下去,我包裹里尽是油饼,全数与你,不必管我,快快走吧!”
  安五儿本无意理他,正欲转身离开,但是正愁无粮,这老人却有这么多的吃食,不禁动了心,与其任他在此送死,不如一起离开,此时此刻,一个愿意分粮的人就是救命恩人。
  “老爷子你既然有这么多饼,我们一起走吧,我力气大得很。你就算要去仙游,也不要在这个鬼地方。”边说边走向伙房旁的马车,当然,马已经没有了,但是车却还是在的。
  安五儿掀去车上的杂物,用栓马绳搭在车辕上,倒着把车推了过来,铺上一层马草,侧身向老人说道“老爷子,你这身上可疼着吧,要上车了。”说罢便一手扶着老人的后颈,另一手去托住扭曲的双腿,直感觉这老人浑身的骨头都已散做一捧沙,稍有闪失便会从两臂之间淌到地上。
  老人吐出一口鲜血,随即又咽了回去,呜咽着说了什么。
  安五儿将老人放上车,又盖了少许柴火,便推着车走了。
  “你这小子,我几时说我要走了,”老人虚弱地说道“如此折曲我这身骨头,怕是你想我死得快一些。哈!哈!哈!就放我在此死了吧。”这几声大笑却如沉鼓,虽气息低沉,却隐隐有力,全然不似一个灯枯的老者。
  “你先歇息一下,等出了城再说,就算你死了,我也能在城外给你挖个坟,总好过臭在这里。”安五儿已然决心带老人一同出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浑身脏臭、又带着怪伤的老头子并不让人那么讨厌,甚至有种亲切感,就像几天前被流矢射死的老伙夫一样,那是大营里安五儿最信任的人了。
  出城的大路上,还是有稀稀疏疏的人群,大家都是沉默着没有交流,只愿意把力气放在双脚,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曾经繁华雄伟却即将易主的都城,毕竟换了主人,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一路上眼见道旁孤零零地立着数座新坟,安五儿不禁想到,若是来日有幸回来,怕是再找不到老伙夫的坟丘了。
  不觉间,安五儿和老人已然出城几里路了,远远望见前方闪着灯火,是城南的旧驿,这里早已荒废,只是正巧,流民总要找个落脚挡风的地方。于是安五儿推着车便进到旧驿残破的围墙里,虽然流民众多,却也有宽裕的地方,或许是出城太晚的缘故。也只有到了这个破落的驿站,大家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才大了起来。安五儿苦笑了一番,这里似乎比早些时候城里的市集还要热闹。放定了大车,与附近借了火种,便就车旁生起火堆,靠定坐下暖身。
  老人本在车上一路已然睡熟,此时也醒转过来,似乎多了一些精神。
  “你叫啥名字?多大了?”老人问道。
  “安五儿,平安的安,家里行五。今年好像十九了,也可能是十六。”每当有人这么问,安五儿都这样苦笑着回答,因为自己的生辰确实不记得了,有时候甚至不知是何日,只觉雁过天凉,便是年尾了。
  “当年十三太保李存孝,祖姓也是安,那可是纵横天下的猛将,江湖上都畏惧七分。你呢,看你力气大得很,你是做了逃兵?”
  “不知算逃兵不算,只是前些日子被征去北郊巡探,流矢射死了几个人,伍长怕了,就叫我们逃命,北面无处可去,便又回了城里,大家已尽知明日契丹人进城,都在准备离开,我便回大营找些粮食,这就遇见你了。”说道这里,安五儿搓了搓冻麻的脸,略带哀伤,因为他最信任的老伙夫就在那次巡探中被射死了。
  “你不是开封人吧。”老人见这年轻人独身奔逃,并无亲人伙伴,不禁猜到。
  “当然不是,我是檀州人,当年老家天天打仗,契丹人打中原人,中原人打中原人,每日无眠无休,族里的人都没有了,我不得已一人流落到此,本来跟老伙夫给大军蒸粮食。”
  “唉,幽云十六州,怕是你再也回不去了。。。那么,你干啥要救老头我?你不见我已然救不活了。纵使不累于重伤,无法行走,大军一过,就是饿也饿死了。”老人故意长叹了一口气,又慢慢地说道。
  “不知道,小时候塾上的老师说,投我以琼瑶,报你以木桃,你把饼都给我,我当然不能扔你在那里送死。”安五儿答道。
  “你好像说得不对。。不不,这不重要了。哈哈!”老人笑过之后面容猛然一沉“你可敢猜一猜我是什么人?”
  安五儿未多理会地说:“我不清楚,只是一个被砖石砸烂了骨头的老乞丐罢了。”
  “那我何以会出现在那个地方?你真不清楚?”
  “许是你稳着油饼的香味爬过去的吧。”安五儿其实也是充满疑惑,但想到自己自从离了家园,四处流落,也有被天席地的日子,走到哪里,都不奇怪的。
  “我姓徐,你就叫我老徐吧”老徐说罢,用右手从身旁的包裹里掏出一只饼给安五儿,“劳你费这许多辛苦带我出城,却只销这区区数只饼子偿还,有愧呀!”
  安五儿接过油饼,嚼了一口,正来不及细品齿间的油面香味,顿时时一身冷汗弹了起来,手里的半张油饼都飞了出去“你。。你。。你的骨头不是断了嘛!”
  “断了也会长好,不然用什么吃饼?”老徐回答道,说罢用左手又掏出一只饼塞到自己的嘴里大嚼起来,同时把右手又掏出一张饼扔给安五儿,“看来你不是那伙江湖宵小之辈,吃吧,这油饼香着呢,宰相府里包出来的,黑灯瞎火,扔掉地上,哪里去找?”
  安五儿哪敢再接,慌张地问道:“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映着火光定睛看处,老徐的脸似乎也没有那么苍老了,最多不过五十的年纪。
  老徐正要开口,忽然大车旁一个环髯大汉大笑着过来说道:“小兄弟,这可是旁门左道的功夫,你莫要打听,这老头可不是老实人。”
  未及安五儿听懂,一旁又走出一个少年人,一袭素衣,谦谦有礼地欠身过来说道:“师兄讲得急了,这位兄台似乎未涉武林江湖之事,乍见此邪门功夫,自然有所不解。莫不如直说罢了,这个人是我海北门叛徒徐正宗,使的是毒辣功夫,用的是卑劣手段,小兄弟,你怕是被他利用来帮他养伤罢了。”
  老徐抬头大笑喝到:“什么徐正宗!师叔都不知道叫一声!穆望归这个老乌龟如何教导你们!呵呵呵!怕是他比我早一步见师父谢罪去了吧!”
  安五儿略略寻清了他们的关联,正在此时,一个拄杖老人走了过来,缓缓说道:“徐正宗!从你偷走师门至宝、结交奸佞,我早已将你这个叛徒逐出师门!我海北一派只有你徐正宗,没有资格提师父!”,缓缓说完,提杖便戳向徐正宗。
  “穆望归!你冒充什么掌门老大,怕是想再死上一次!好罢!十次我都奉陪!”言罢徐正宗便举起右掌正对着木杖而去,杖掌相触,顿时甭发强力,将安五儿等三人直接震退数步之远,连火光都将息了。只一刹那,木杖便折断飞出,老徐身下的大车直向后滚去,柴火乱散遍地,附近歇息的流民见此情景,都远远地闪开来去。
  老徐仍未起身,应是双腿尚未痊可,伏在车上抬头紧盯着前方,穆望归震碎了手杖,自身也震退了两步。这二人均是伤重未愈,又强行运功相敌,这一下,都无法再行出招了。、“孟怀义,苏离,拿了这个叛徒!”穆望归吩咐自己身边的两个徒弟“徐正宗!你若是交待了师门至宝的所在,可以送你回到师门,当着历代祖师给你个赎罪的机会!”
  “老乌龟!你有本事亲自动手,派徒弟来试探我,怕是还畏惧我三分啊!你我同门相斗,你要如此不守规矩吗?哈哈咳咳!”言罢老徐运了一口气,却也不甚顺畅。
  “这却怪得谁?你众叛亲离,连徒弟都背你而去,如今是无人给你收尸了。不过也对,就算你教出来的徒弟也只是学你的卑劣手段,不堪一击!”
  “安五侠何在!”听到老徐在叫自己的名字,安五儿愣了一下,却又心思,这武林内斗,与己无干,便不做声。况且听来,确实这徐老头好似做了不甚光彩的事,倒是这个穆望归看上去坦然正气,占在理上,所以咄咄相逼数语,老徐并未辩解。
  “吃了我救命的粮食,眼见我在这里送死嘛!世间不义之人不止穆望归一个啊!”老胡又讥讽了起来,安五儿听了,明见这是在激自己,心思他的饼也不是非吃不可,即便吃了,费辛苦推车出城,也算报了,只是恨自己当时不该回到伙房找粮,避开这个古怪的老头也就能避开这桩麻烦事了。但是交集之下还是靠了过来,应了一声不忿地答道“我不该图您老人家的油饼呐。”
  “好!好!好!吃了我的饼,应了我的声,你安五儿就是我的徒弟了!徒儿!替为师教训教训你这两个不成器的师兄!我徒儿力气大的很,一个人推着马车赶了十里路面无疲色,好根骨!好根骨!”安五儿听罢,更是惊上加惧,心想道你这老儿自身不保,也要拉我来送命,我哪会得半点功夫,即便这二人武功平平,也定不是对手。
  “你过来,且听我吩咐,你大胆去打,师兄弟比试,不会要命的,他们自诩正道人士,更不会众目睽睽下取你性命,放心放心!”安五儿也无计可施,便探身过去,老徐在耳旁喃喃数语,围观众人也静了下来。
  穆望归不禁笑了出来“你徐正宗诡计多端,又伙同这少年人弄什么伎俩,不若放了年轻人走吧。小伙子,你被这个废物利用了,快不要理他了,我们没有人会认为你做了不义之事的。再来帮他,直是讨打!”
  “好了!我吩咐完了,按师门规矩来,现在我的徒弟对你的徒弟,你的徒弟不得伤我,我的徒弟也不得伤你,你我二人不加干涉,若我师徒赢了,这一战便了了,你们速回海北去,若你们赢了,我老头悉听处置,但是放了我这小徒就好。在旁众位做个见证!我海北派的小辈们就此分个高下!”徐正宗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穆望归轻蔑地说道:“好好,你徒弟可是刚抓的壮丁?但是我们二对一你可没有意见!”
  徐正宗答道:“当然没有,不过,徒儿你过来,我这离得太近了,免得那两个不成器的家伙借口因为怕误伤我而不敢出力,把我推到后面一点。”安五儿便将大车向后挪去。中央便留出一片空地,正好双方比试,穆望归和徐正宗对在两头,胆子大好奇的人围在四周,安五儿和穆望归二徒站在中央。
  环髯大汉先上前抱拳道:“海北派掌门穆望归门下大弟子孟怀义,咱家没啥本事,北方好汉瞧得起咱的拳头,称咱漠东铁拳孟怀义,请安兄弟赐教!”,那素衣少年又上前鞠躬道:“海北派掌门穆望归门下次徒苏离,安兄弟赤手空拳,我也不带武器就是了,不过看安兄弟似乎不是江湖人,我师兄弟会留手的,只要这老头心服口服便是了。”说罢苏离抽出腰带中的软剑,斜插在一边。安五儿自是紧张得很,此时也心念着老徐的吩咐,并未在意这二人的说辞,待二人说完,便施礼到:“我是这个老徐找来充数的,请两位大哥不要为难为好,不过这老头刚刚教我心法口诀,我还未及理清,怕是会输给二位,尚有两句不解之处,请师兄先赐教。”
  孟怀义听罢,言道:“哪有这种道理,即刻比试,你却在这里学武,认输便罢了。”
  薛直却说:“唉?大师兄,徐正宗虽是无赖,我看安兄弟是老实人,总算是师弟,同门心法不明,也当指点,请说,是哪两句?”
  念叨了了良久,安五儿紧张地说道着:“鸡什么什么深水,什么羊尾巴糊。”
  孟怀义说道:“璇玑气散固肾水,鸠尾醍醐走阳维,正是我海北派内功口诀,这两句是说啊,你要从璇玑穴。。。不对,你尚且不懂如何气走奇经,我告诉你也是无用。”
  安五儿尴尬地说道:“确是不懂的,但是老头只教了我这几句,记得不多了。”
  苏离说道:“这可怎么打,这徐老头。。。”
  未及说完,只听穆望归叫到:“那老匹夫去哪里了?徐正宗!这个小人又逃了!!快找快找,他受了重伤,跑不远的。”只见对面的大车上只剩一堆柴火,哪有老徐的身影。
  要知道比试之前老徐教安五儿将大车推到了靠后的位置,那里本就灯火较暗,再加上徐正宗头发蓬乱,衣着邋遢,跟车上柴火形色别无二致,后人群围上,更专注在场内,老徐又教给安五儿几句海北派心法,故意告诉他可以向师兄请教,这一来二去,便把注意力全然引到了一个并不重要的同门比试上,自己正有时间趁乱混进人群奔爬。
  老徐失踪,整个旧驿站里的流民都乱了起来,穆望归师徒更无心比武,忙在四下里寻找徐正宗,但天色暗沉,又无明月,驿站里零散的火光反而映出扰乱的阴影,哪里去找一个乞丐样不起眼的老头。
  安五儿见乱,心思他们这师门的乱事,我可是不要再参加了,这老头倒是自己跑了,我也快走罢,便赶快抽身离开驿站,顾不得大车和油饼。
  刚走出旧驿上了大路,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麻烦的家伙并没有跟上来,正安心间,忽觉得有人拍自己的背,便定睛一看,徐正宗正趴在自己的背上,伸出双手夹着自己的肩膀。安五儿不禁叹了一口气,这个邪门的老头也是难缠的紧。
  徐正宗见了,忽然严肃地说道:“本来你也只是没头没脑地逃命,一路向南走也是无头,不若正好做我徒弟吧,你这个小子根骨好、讲义气,学我的功夫必然畅通无阻,我全都教给你,你把海北派这几个草包、把契丹人都打走!”
  安五儿心想,这老头浑身上下尽是谜,不知会再惹多少麻烦,但他说得倒也不错,自己这样一路向南走,确是无头,纵然一路走到吴越,也不过沿街乞食,听说吴越国的南面是海,再走,怕就只能去到海里喂鱼了。也许学了他奇怪的功夫,海北派倒是无所谓,真能打回檀州也说不准。于是说道:“做徒弟没什么难处,不过给你磕磕头便是,只是你得把这糊涂的事情给我讲清楚,不然怕是一觉醒来脑袋已经给人腌了下酒。”
  “好好好,你放心,你先走,且慢慢讲给你听,老头的故事怕是比唱词还有趣。”徐正宗似乎全未把刚刚的惊险放在心上,此时竟有些兴致饶然,“哈!做了我的徒弟,先得有个大名,不能五儿五儿的叫着,我早年潜心医术,力求去除天下恶疾,大漠上医人无数,虽然救活的不多,现在看来,可能我于医道天赋不足,但是这个事情交给徒弟吧,你以后就叫安去疾。”
  “安去疾,”安去疾自己念叨着,“师父,疾字怎么写?”
  这正是:
  皇都崩落谁人恨?荒道凋破几孤坟。乱世流离无家子,归去无途入旁门。
  这一天,是晋开运三年腊月三十,除夕。
  次日,大年初一,契丹主耶律德光,长驱直入纵马进入开封城,立国大辽,掳晋后主石重贵北还,晋帝国灭亡。
  这边安去疾自是背着徐正宗一路南逃,暂且不表。就说这天下兵戈不止,但此时的江南唐土,却是保有了片时的和平,唐都江宁,白日里车马舟船往来不息,入夜里灯火灿烂舞乐不休,虽不似百余年前大唐盛景,乱世经年,也算是偏安之地,骚客文人、行商富贾、江湖浪子都聚集于此,纵是纷纷扰扰,也可以远离战事图个快活。且说二世皇帝李璟文采风流,偏好诗词歌赋,尤喜舞剑,每召文人填曲、剑士斗技,以为乐事。
  自二世登基以来,每年正月初一日,开澄心堂,召国中文士和江湖剑客来此大会比试,号称以帝王之乐与天下百姓同乐,不过借此结交而已。自古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比试不过是收集曲律字画、文辞佳句,欣赏者各有喜好,并无高下优劣,李璟回去看得顺眼了,或可拔擢个官职,放在宫中以助雅兴,剑客比试,便得手脚上见真功夫。是以此日澄心堂,却鲜见文人雅士稽首作揖言谈由礼,多是各路江湖人拱手抱拳、大呼大喝,朝廷更是调拨禁军卫护于此,但有越矩之人,当即严惩。
  “喂喂喂!你也带着剑,你可是来比试的?”守门的禁军盯着门口的一个少年问道。
  “我不过是想来看看,早听说江南剑客自成风骨,有这个好机会,我可不能错过。”少年人并不惊慌,反而饶有兴致的答道。
  “原来是异邦人,告诉你呀,澄心堂可不是看热闹的地方,你要进来,就得比试,就算你报了名却认输不打,就算轻慢圣上,可是要关大牢的。”禁军见这少年似乎不懂规矩,便简单解释了一番。
  “那我比试就是了,不过我对在此当官倒是没有兴趣。”少年依旧冷静得很。
  禁军不禁心中暗笑,这少年人也忒自负,每年来来往往这许多江湖好手,最后只有一人可以为圣上赏识,便说道,“那快走,先去对面的黎大人那里报名,别在这里挡着后面的人。”原来这说话间门口已排了不少人。
  少年便回头过去,到对面的文房报名,俟不二人,便排到了,禁军口中的黎大人,是禁军鹤部参军,专做笔头,澄心堂大会,便来主职报名,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带剑过来,便直接问道:“敢问少侠如何称呼?”
  “斛不思木罗”少年答道。
  黎大人微微一顿:“天下好汉云集大唐,是大好事,见少侠样貌俊朗,与我朝人士无异,却是从西域而来?谅我黎某枉读了几十年书,惭愧惭愧,西域文字嘛,倒是不懂的写。”
  少年忽而笑道:“鱼兰舟,有个中原人给我取了这个名字。”说罢,调转过填名的竹签,黎大人自然递上了笔,少年飞快地写下了“鱼兰舟”三个字。
  黎大人接过名签,见这三个字工整干净得很,想他必是西域贵族,从小就习得汉文,或者中原长大,全无异邦风气,随后一边补填名签一边问道“少侠拜在何门?或师从哪位名家?我也便记在名签上。”
  鱼兰舟道:“这个嘛,师父在中原和江南没什么名气,就算做我自成一路吧,不必提啦。”鱼兰舟如此说,其实只是想避开这些麻烦,自己无非是想进了院子,看看比剑罢了。
  黎大人便笑着递上名签道:“鱼兰舟,往澄心堂内采薇殿等候,采薇殿的比试约莫还有二刻开始,便马上过去吧”鱼兰舟接过名签施礼道谢,黎大人又说道:“比试时少侠的宝剑是不可用的,由禁军武库给各位配用相同的铁剑,请少侠一定注意,若是宝剑出鞘,则是违例,也即是违了王法。”鱼兰舟听罢便道:“谢黎大人提醒”同时心道:这澄心堂大会规矩与王法同等,我小心些便是了,莫坏了规矩,惹上麻烦。
  这一来,鱼兰舟便顺顺当当地入了澄心堂,这里虽然叫堂,实则就是江南开国皇帝旧日行宫,有各殿棋布其中,飞檐雕壁,于江南水色中更流出皇家格调,自是寻常百姓难得一见的景观。鱼兰舟步于其中,见身旁来试的剑客形形色色,稚发少年、白眉老者、黑大汉、白书生、俏佳人,僧道方外之人亦是不少,也有卷髯方面的异邦人。鱼兰舟便想:“这么多的江南剑士,我得好好见识一番再回去,正不枉来江南一遭。”问了巡查的禁军,便先向这采薇殿过来。
  采薇殿的四周尽数围着禁军武士,想来殿内若有任何差池,即刻剁成肉泥都不含糊。鱼兰舟便径直到了门口,交了名签,就进入大殿,大殿中央搭了一座不高不低的圆台,与其说是比剑台,更似舞乐高台,殿内四周的墙上挂着几幅画,画中尽是沙场战事,有纵马,有摧城,有追亡逐北,只在殿首挂了一只匾额,上书“采薇”。鱼兰舟不禁轻声默念:“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想来,这老皇帝也是念旧之人,年轻时东征西讨,厌了当年征战不止,做皇帝后便竭力减少大唐征战,尽力维持和平,建此采薇殿,应是常来于此,怀念旧事罢了。同进大殿的一个华服少年不觉对鱼兰舟嘟囔道:“我想皇家重地,必是金碧辉煌,却也有如此寒酸的地方,可笑可笑。”鱼兰舟听罢不置一词,唯有苦笑。
  殿内本就不过寥寥几人,有几个官家模样的人想来是监视比试,传报结果的,另外几人,除了鱼兰舟和这少年外,还有五六人,特别些的,便是一个白衣道士,年纪稍长,约莫三十岁上下,但全无仙风道骨,另一个是一个女子,相貌清秀,衣着虽不华丽却干干净净,盯着墙上的挂画。华服少年说了此话,众人都看了过来,随即一个身材干枯的官员满脸堆笑过来讲到:“这位少侠,我是本殿监试官,由殿前指挥使亲自委派,大殿四周的武士都是禁军精锐,您也清楚,澄心堂大会规矩就是王法,坏了规矩,可不好办,请少侠稍待半刻,莫要急躁惹事,不要让我难办。”这官员无非是要让这人收敛言行,安静等着比试开始,之所以客客气气,无非是怕不准,这之中有谁若真得皇帝赏识做了自己上司,倒时算老账,难以自处罢了。
  不多时,监试官费力地扯起底气宣道:“各位侠士,本时采薇殿的六人已然齐了,虽是官家大会,但是咱们的比试方法依照江湖规矩,按擂轮战,长剑脱手、越界落台、不支倒地、重伤难战,都算败北,请各位多多小心,勿坏了性命,抽签定先后,我来看哪位侠士抽到第一签。”说罢便将刚刚收齐的名签投入签筒摇了起来。
  一旁的一位白衣道士说道:“这也不过是中原江湖打擂的法子,这谁抽到第一签做了擂主,纵使技高一筹,连连苦战,也会体力不支难以应付。咱这澄心堂大会的比试,却市侩得很啊!话说这摇签算命,贫道常做,不如我来出个上上签!”说完最后这句,殿内众人一齐笑了起来。
  监试官诡诡地笑道:“道长果真运道非常,起手便做了擂主。”说罢举起手中的名签“伏龙观刘道三,想来是道长的名号了罢。”
  这白衣道士正是刘道三,便笑道:“擂主不独享,贫道的第一个对手怕是也算个擂主。”
  说罢监试官抽出第二签:“鱼兰舟,不知是哪位?”
  鱼兰舟听罢,便上前领签,施礼答话。
  刘道三见了,便说道:“自古英雄少年,鱼少侠气宇不凡,贫道虽虚长鱼少侠几岁,当台比剑,擂台上不敢怠慢喽。”言语中略带潇洒。
  鱼兰舟便答道:“先生不必客气,晚辈也会专心与先生交手,不会疏忽。”言语礼貌也依旧留着冷静。
  二人接了铁剑,在台上站定,施礼后便作势起手,刘道三弓起身体,横剑在侧,左脚踏实,右脚看似势虚,实则隐隐发力,乃是道家剑法伏龙观一派“伏龙剑法”起手势,左右实虚,并不显然,意图让对手无法判断出招方向。另一边鱼兰舟却将整个身体向后扯开,左脚和左臂向前伸展,右手持剑,剑尖却是朝下,右腿屈起,整个人的重量都似乎压在右脚上,但却看起来很轻松,并无发力的迹象,这一势怪里怪气,却教刘道三看不透。
  刘道三见鱼兰舟并未先发,便纵剑而上,欲待鱼兰舟格剑之时,巧妙变招,虚实相调,用脚力将鱼兰舟震倒,再以刺式相逼,便可取胜。鱼兰舟见剑光扑闪而来,反而迎刃而上。刘道三一惊之下顿时先发之势全无,但道门武学以后发制人借力打人见长,便冷静变招应对,然而全然看不出鱼兰舟剑之走势。过不二招,只一刹,但听“钉”的一声锐响,刘道三手中的铁剑竟直直向前飞出两丈,落到地上。这一瞬,鱼兰舟便是赢了。
  刘道三一惊之下,转又大笑:“鱼兄弟好剑法,灵动诡谲,不似我江南路数,纵使中原也怕少见得很。刚刚那一下,竟从反向用剑柄相撞将贫道手中长剑击飞。就这一招,再给我二十年我也想不出啊哈哈!”
  鱼兰舟忙整理拱手道:“道长不必过谦,晚辈初来江南,不晓得什么妙招路数,不过侥幸胜了一招罢了。”
  “高明的剑客过招,一招便够了,花里胡哨的打半天,徒然耗费力气,输了便是输了,贫道输给你这样的少年俊杰,不丢人啊哈哈不丢人!将来你若求仙算卦,或者喝酒解闷,来扬州伏龙观找我刘道三就是。”刘道三坦然道。
  “能结识刘道长这样的前辈朋友,晚辈万幸!”鱼兰舟微笑道。
  “唉!后会有期,下回见面,我要尽力把这一招讨回来。”刘道三言罢,便大笑着离殿而去。
  监试官当下便判道:“这一合,鱼兰舟胜,鱼少侠,你是做了擂主啦。下一位,梅鹿庄鹿建瓴。”说罢那华服少年便上场领剑,拿到铁剑,又嘟囔了一句:“这等破铁器,我家打柴的都不使,用来比剑不当不当。”监试官便冷脸道:“王少爷家的梅鹿庄,当然奇珍异宝,但是官家大试,总有江湖浪客,哪使得起锋锐宝剑,若是都自携兵刃,怕会有失公允了。”
  鱼兰舟见了,心想,这小子似乎是个富家浪荡子弟,身手不知如何,不过若他使惯了好剑,怕是气力上较刘道三会差上许多。
  二人对上,鹿建瓴说道:“兄弟,刚那一阵,我也没看出你的路数,但是我梅鹿庄的功夫,长江上好汉都是见识过的,你初来江南,应当也听过我梅鹿庄的大名,当年五泊十八寨,都拜服在我大伯梅山海之下。。。”梅山海和他的义弟鹿琼二人连打长江五泊十八寨的故事在江南都已做成了唱本,无人不晓,威震武林,据说耶律德光听此二人大名,也曾想接此二人往北方一会,但是被二人拒绝,这是别话了。只是鱼兰舟初来不久,于梅鹿庄全无了解,只觉得这鹿建瓴夸夸其谈,很是聒噪。
  监试官扯起声音打断道:“开始吧,剑上见高低,鹿少爷胜了,再讲不迟!”
  一起手,鹿建瓴便是破绽大开,鱼兰舟直见这鹿建瓴右手握剑似乎隐隐不稳,再看脚上更是不沾根基,面如土色,双目圆铮,豆大的汗珠从眉侧滑到嘴角,显然是心神不宁,鱼兰舟马上悟道:这个人很慌,刚刚讲的一大段故事不过是安慰自己缓解紧张罢了,许是他功夫平平,但澄心堂大会的规矩,认输便是欺君,他也只能强逼着自己上场了。我全力使出与刘道长对招的剑法,怕是会伤了他,不若借力打他下台便罢了。
  鹿建瓴见鱼兰舟还不出手,忽而大叫一声直冲过来,手里的剑都要抖出手心,鱼兰舟见他冲到眼前,转身背剑,用剑身在鹿建瓴的手背上轻轻一点,鹿建瓴手中长剑飞出,当时便直扑空出去伏在台边。
  鱼兰舟随即走过去,对鹿建瓴伸出手说道:“或是这铁剑鹿兄弟用不顺手,有了破绽。”鹿建瓴忙拉住手站起说:“对!对!鱼兄弟直接说出了我的要害,我说出招时手感不顺,当是这剑不合手。”
  鱼兰舟拉起鹿建瓴后,便施礼道:“有所得罪,鹿兄弟见谅了。”
  鹿建瓴见鱼兰舟显然是给自己卖了个面子,忙回到:“不得罪不得罪,这铁剑不顺手,下次鱼兄弟有时间,来我家梅鹿庄,便说是我鹿大少的朋友,我请你一起鉴赏我收藏的宝剑。告辞告辞!”
  鱼兰舟作了别,心里高兴道:江南侠士,剑法功夫纵有不同,但都好客得很。这两合之间,便认识了两个朋友,这一趟已然不白来了。
  监试官堆起笑脸说:“鱼少侠又赢了一阵了,还结交了梅鹿庄的少爷,确实厉害得很呐!”
  鱼兰舟倒并未庆幸于得胜,便恭敬地点了点头,监试官便转头对那女子说道:“月华楼姜灵玉姑娘,您是最后一位了,您与鱼少侠之间的胜者便可进入下一轮比试,便离澄心堂大会的头彩更近啦!”
  女子略一欠身,登上台,鱼兰舟这才看到,这女孩子并不比自己大上多少,脸上并没有临斗的严肃或如鹿建瓴一般紧张的心神不宁,波澜不惊,反而一张脸看上去更让人怜爱了,鱼兰舟不禁想起幼年时与师妹——一个圆圆脸可爱女娃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不禁陷进了十年前的回忆。姜灵玉见鱼兰舟只是盯着自己看不说话,忽而发声问道:“鱼兄弟失礼了吧!我月华楼专门对付的就是那些心术不正的男人,你可莫要学他们!”话语中已是有了三分恼怒,一句话把鱼兰舟直接带回到了比剑台上,再一看对面的女子,全无半点可爱,横着剑,瞪着眼,脸颊由于略有激动却反而泛白,一副挣食的恶狼样貌。
  姜灵玉道:“我可要动手了!”
  正起手间,忽然传来一个女子娇媚的声音:“木罗师兄!我可看了你半天啦!那稀里糊涂的老道士你都不与他周旋,这一个江南小娘子你可是下不去手啦!”
  众人只听其声却未见人影,禁军闻音,忙四下寻找。这时鱼兰舟一惊道:“何时来的?发生了什么事?”
  那女子又传来声音:“你在这里风流快活,还有这么精致的小娘子陪着你玩耍,早把人家和师父忘了吧。。。师父可被那些臭老鼠拿住啦!”说罢便是一阵诡异的哭声,惊得众人脊背发毛。鱼兰舟听了,终于失了沉稳,四下观望,已经心不在比剑。
  姜灵玉听对话中那女子对自己很是轻慢,剑指向前,问道:“鱼兄弟!你比是不比?”
  监试官也说道:“莫管杂事,自有禁军处理,鱼少侠,你若弃权不比,可是要进大牢,这团团的禁军,纵使你轻功再好,武功再高,也是逃不脱的呀。”
  鱼兰舟又一冷静,对姜灵玉说道:“好,我们比试。”
  姜灵玉提剑便刺,这一剑竟直直刺向鱼兰舟咽喉要害,鱼兰舟已经心烦意乱,无心比试,见此杀招,连连后退,姜灵玉更是借势紧逼,毫不留手,原来这月华楼白日里里是武林正道门派,黑夜里里便接受暗杀行刺的活计,已是武林皆知,是以武功路数中本就透着杀机,追求一击必死。鱼兰舟无奈中忽而想到:我若胜她,还要比试,现想脱身,只得输与她,但这女子招式太过拼命危险,若是有失,纵然不死,也要重伤。
  眼见姜灵玉已欺到身边,趁剑势有缓,鱼兰舟抓住机会,提剑一格,用左手在姜灵玉的额头上一推,顿时姜灵玉慌了神,杀招急收,横剑直削过来,鱼兰舟正将右手一松,长剑对撞斜飞了出去,姜灵玉的剑便被长剑卸了力,横在鱼兰舟颈前数寸之处便止住了。这一来化了杀招,鱼兰舟也算是输了。
  见已分胜负,鱼兰舟不待监试官作判,忙冲出采薇殿,循刚刚女子的声音而去。
  这边大殿里,姜灵玉摸摸自己的头念道:他左掌已到我眉心,却只是轻推了一下,若是打将过来,我便输了,想这登徒子放浪得很,急着去追人家姑娘,还想临走占我便宜,若是再见他,必定不饶过他。
  第一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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