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特斯拉第一次给自己用药的那一个多星期，全身上下不停地往外鼓疙瘩，特斯拉手忙脚乱地往自己的身体里注射那些极微小的黑色工程蚁，方生控制着那些工程蚁不停地往外搬运增生物质，自己像一条将要下油锅的鱼一样蹦跶不止，父母在一旁看的咬牙落泪……马安害怕特斯拉把自己变成怪物，是有原因的。
　　今天，来到这扇门前，马安不自觉地想起了那段极其痛苦的经历，真的不愿意再来一次了。
　　“进来吧。”特斯拉要是真去当医生，恐怕早就被病人打死了，说话一点安慰都不带有的。
　　马安心里一来气儿，也就没那么害怕了，进去了，方生和江明月就跟在他身后。
　　这个大房间又分了两个房间，门边上这个房间小的多，左边是控制台，右边是一个小隔间，桌子上摆着一些医护用品和衣服什么的，不知道，那扇连接门后的房间里面是什么样。
　　“你把衣服脱了吧。”特斯拉把那扇连接门打开了，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却也令人冒冷汗。
　　咋一看，这就是一家生产机器的工厂的操作间，只不过，这个操作间里面全是带着巨型注射器的机械手臂，中间的工作台也不是用来轧金属用的，而是一个人形的固定架。
　　注射器里面的那些数不胜数的黑色工程蚁就不说了，就是这个人形固定架，怎么看怎么像西方某个国家里的极刑用具，看一眼，就冷一分。
　　还有安装在机械臂顶端的那些特制毫针，可以转换接头，往人身体里注射药物或者工程蚁。
　　还行，看着比上一次的手忙脚乱可专业多了。
　　马安把自己的外衣、长袖、裤子、鞋袜都脱了，只穿了一条内裤朝着那个人形固定架走了过去，一转身站到了相应的位置上，固定架上的装置就把马安的身体锁死了。
　　“可以了。”马安闭上了眼睛，如果不能阻止自己的痛苦，那也别眼睁睁地看着吧，痛苦，或许能减轻分毫。
　　方生马上走了过去，进入‘方生模式’，连接了马安的身体，同时也连接了那些将要打进马安身体里的工程蚁。
　　“你拿一条毛巾，去帮他。”特斯拉对江明月说。
　　江明月早看出来这是一项极其复杂精密的实验了，二话不说，拿着毛巾进去了。
　　特斯拉留在外间屋子左侧的控制台前，他的工作是控制这些机械手臂。
　　“嗡……嗡……嗡……”
　　三条机械手臂一起动了，拉着癞蛤蟆鸣叫一样的恶心长音。
　　第一根毫针扎进马安身体里的时候，马安本能地哆嗦了一下，跟着第二根第三根毫针扎进来，就没那么大的反应了，一点一点的‘二阶药物’放进马安身体里以后，催化剂很快打进来了，工程蚁随时准备着……
　　马安依旧准备好了承受痛苦，却没想到自己这一次迎来的却是麻木和模糊，一个小时以后，他就只剩下一个感觉了，自己就是被人放在砧板上一块肉，有痛苦，还好些……
　　下午，马安所期盼的痛苦终于来了，但身体上的凸起很快就被注射进身体里的大量工程蚁消除了，意识随之又转入了模糊，在一旁给马安擦汗的江明月吓坏了……
　　第二天，还是这些操作，还是这些反应。
　　第三天，结束了。
　　马安是被方生和江明月从固定架上扶下来的，那时，他唯一的感觉是自己又活过来了。
　　两个人扶着马安到外间那个小隔间里穿衣服，马安的意识和身体才渐渐地恢复了。
　　当时，马安木呆呆地看着特斯拉在对面工作的背影，真是恨透了他了。
　　差一点，就说了‘从此谁也不认识谁’的话。
　　“送我回去。”马安还很虚弱，但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呆了。
　　方生没动。
　　特斯拉转过身来了：“你的身体机能还在反应……”
　　“送我回去！！！”马安大吼，眼神也是恶狠狠的。
　　“送他回去。”特斯拉愣了一下，对方生下了指令。
　　方生马上躬身站在马安的面前，要背着马安走，马安连衣服都没穿好，就爬到了方生背上。
　　马安的眼神一直是恶狠狠的，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方生背着马安往外走。
　　“马安……”江明月喃喃地喊了一声，亲眼看见了这些，才知道马安之前一直说的‘变成怪物’是什么意思，她也害怕了，甚至比马安还害怕。
　　江明月真的是无意识地喊了马安的名字，她无比的希望马安等带上她，带她离开这儿，永远也不再来了，像一个平常的女孩儿一样学习、生活，过平常的日子，那就是最美好的一生了。
　　方生停住了，但马安没有马上回头，顿了一下，才把头转过来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凶狠，只剩下期盼——你跟我走吧，我刚刚经历了这一切，再也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再经历一次了，尤其是你这样的女孩子？
　　可是，马安没有说话。
　　最无奈的是，江明月想说话，却说不出口。
　　方生背着马安走了，江明月还留在房间里等着特斯拉的‘一阶药物’，这一刻，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的心，都麻木了……
　　方生背着马安直接落到了小院里，夜，已经很深了。
　　那条小狗从鸡窝里跑出来，看到正在恢复正常形态的方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的十分入神。
　　三儿已经睡着了，还把堂屋门插上了。
　　“三儿……”马安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这时候，他连方生也是厌恶的，不想跟他说话，也不想听他说话。
　　“咚咚，三哥，三哥！”方生一边扶着马安，一边敲门，他是能感知到马安的愤怒和厌恶的，但他自己是没有表达的，没有。
　　三儿爬起来开门了，人还迷糊着：“几点了，你们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三儿又趴到床上睡了。
　　马安走到了床上，没脱衣服，直接躺下了。
　　方生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过去把灯关了，像往常一样睡在马安身边了。
　　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心理作用，马安睡不着了，想这想那的，太乱，一直到凌晨时分，他的脑海里才蹦出了一个鲜明的念头——操他喵的，我他喵已经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想的？睡觉，明天起来过明天的日子！
　　也不知这是坚强乐观，还是暴躁愤怒……
　　马安一直睡到下午四点才醒来，起来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玩了一会儿电脑，算着时间回家了。
　　已经四天没露面了，虽然让三儿准备了说辞，父母万一怀疑起来，以后更麻烦。
　　还有，马福田和张桂香见了马安，也没问什么。
　　在家吃了晚饭，又出来了。
　　这个过程中，方生一直跟着，没怎么说话，马安出门的时候，他又跟出来了。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往常这时候，方生都该留在饭馆里干活儿的，马安明知道方生跟着自己是想收集数据，还阴沉沉地问他。
　　方生没有感情也没有表达，但他是有知觉和感觉的，见马安这样，似乎有那么一点不自在了，停下了，把自己的一根手指头拔下来了：“你带着它吧，我得回去帮江明月做模拟测试。”
　　“……”马安把这个粗圆珠笔一样的手指头装在口袋里，想了想，实在不关方生什么事，语气缓和了一些：“你去跟我爸妈说一声，别说错话了。”
　　“知道。”方生又有那么一点高兴了。
　　方生回到饭馆里解释了一下，找个没人的地方，飞走了。
　　马安没有去学校，留在小院里了。
　　这时候，他对特斯拉还是厌恶的，但更关心的还是自己身体的反应，万一真变成了怪物，那麻烦可就大了。不管多高的科技，马安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是更掌握的。只是这一次‘用药’之后是那么死气沉沉，跟上一次的生机勃勃正好相反。
　　都死气沉沉了，身体上的反应自然就不好找了，马安只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发生了变化，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种不一样源自哪里，暂时还不知道。
　　马安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到屋里玩了一会儿电脑，还找出烟和打火机试着抽了几口，又给掐了。
　　天很快就黑了，一个人只有静下心来，有意无意地要沉入孤寂的时候，才会发现，夜色，真的就跟下雪一样是慢慢地散乱地落下来的。
　　小狗回来了，从外面叼回来一件烂衣服，趴到鸡窝里，不停地撕咬着，像小孩在玩一件玩具一样，怎么玩都玩不腻。
　　马安走到门口看着小狗，总算挤出了一丝笑容，身上也轻松了很多。
　　等到晚上放学，三儿走到胡同里的时候。
　　马安从院子里出来了：“你先别回去了，跟我出去……卧槽！”
　　“……”三儿的表情十分难看，什么叫‘跟我出去，卧槽’啊，虽然大家已经很熟了，你这样说我还是很恶心的嘛。
　　马安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身上发生什么变化了，这一惊，暗叫那一声都发出了声音，因为声音不大、态度暧昧，所以才让三儿误会了。
　　但这个变化，确实太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