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昃靠在椅背上，从反光镜里看着稳稳跟在他们车后的那辆熟悉的suv，慢慢道：“我妈妈是苏州苏氏世家独女，遇到我爸爸的那一年，是她继承家业的第二年……”
　　苏婉蓉看上去就像是典型的南方闺秀，小家碧玉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与男人一较上下的心。两人在一次晚宴中相识，互相吸引，并从此坠入爱河。
　　古辞的爷爷古桦当时为古辞定下了一门亲事，也就是他同僚家的孙女乔息。苏婉蓉自有一身傲骨，知道此事后毅然离开古辞回到苏州，即使那个时候她已经怀有身孕。
　　古暄最先察觉这个流落在外的古家血脉，古辞不久也知道了，借工作之便，古辞常去苏州探望她们母女，而古暄则暗地帮助苏婉蓉打理家业，在古昃的童年里，她叫苏昃九，但她与古家，友好甚至亲密。
　　9岁那年，古辞车祸离世，乔息无子，古暄想把苏昃九带回古家，苏婉蓉没有反对，只是从此没有踏进SH半步。
　　苏昃九到古家后改名古昃，由古暄亲自抚养，又两年，古暄远调，古昃正念着书，顾及到高考的户籍问题，便将她留在SH，交由乔息看护。
　　乔息对古昃算不上亲热，每周五接回家住两天，周末再送回学校去，寒暑假再送到BJ和古暄团聚，不冷不热，却是尽责，那时候，古昃对乔息的印象不错。
　　相处得久了，乔息会对古昃说些往事，古昃也无条件地信了。比如乔息说，苏婉蓉是破坏她家庭的第三者。比如乔息说，苏婉蓉依仗古暄的权利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乔息说……
　　14岁的古昃相信了乔息说的每一句话。她开始怀疑她的母亲。
　　15岁生日那天，苏婉蓉自破誓言重回SH，带着满心欢喜来到古家，得到的却是古昃的质问。她甚至说，她宁可不是她的女儿。
　　苏婉蓉是在那一天失去联系的，或许她只是和古昃断绝联系。那也是古暄第一次打她，他失望又心疼地看着古昃，语重心长道：丫头。永远不要一昧相信别人的话。无论有心或是无意，语言带来的伤害无法估量，对听话人如此，对说话人也是如此。
　　所以，那一天她才会对肖江说出那样的话。
　　[肖叔，您说的我会好好想想。只是有些事，我要听他自己的想法。不是不相信您，但是我有权利怀疑，您知道的，也未必是真相。]
　　别墅已进入视线，古昃怔怔地看着远处的灯火，呢喃道：“我是不是很过分。听了那个女人的几句话，居然怀疑自己的母亲。”
　　“九儿，15岁的你看不懂大人的世界，是乔息在误导你，你唯一的错，是轻信了她。你的那些气话，苏夫人会理解，会原谅你的。相信我，好吗？”
　　“她如果理解，她如果原谅，又怎么会这样对我。她今天，就是来给我下马威的不是吗？”
　　顾泽熟练地把车倒进车库，抬手揉了揉古昃额前的碎发，俯身低着嗓音道：“如果真的不在意，她大可不来。九儿，一位母亲，哪里会真正责怪自己的孩子呢？今天晚上，你们把话说清楚，误会就能解开。我相信你。”
　　他指尖的戒指蹭到她的额头，他低沉的嗓音带着安抚的力量，和着昏黄的灯光。古昃傻傻地看着他，轻声道：“顾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场婚姻里，你也是受害者，不是吗？”
　　“受害者？你这么认为吗？”车厢里燃起的一点点温馨的气氛，因为古昃的三个字而重新跌落零点。原来，这场婚姻，在她心里，是一场灾难。
　　“我……”古昃听出他语气里的苦涩。可她…她的意思是。他为了娶她，甚至放弃了自己努力得来的自由和梦想。值得吗？
　　肖江的车灯晃入两人的眼睛，suv稳稳地停在顾泽一边，四人下车。
　　肖江收拾出了客房，苏婉蓉踏进房门里环顾四周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口气道：“客房居然真的没有人住过。你们两个睡一起？”
　　顾泽：……？？？
　　这不可思议的口气。
　　所以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古昃和顾泽之间的婚姻，形同虚设。那么她的那场下马威，又究竟是给谁的呢？
　　古昃没心情搭理这些，深吸一口气，对苏婉蓉说道：“妈妈，我们谈谈。”
　　苏婉蓉几乎是立刻拒绝：“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
　　“您在逃避什么？”古昃反问她，顾泽悄悄把肖江拽出了客房又关了门，道：“肖叔，您先回吧！明天麻烦您送苏夫人回苏州了。”
　　“唔。苏夫人是自己开车来的，就停在小区的公共车库里。本来是说……苏夫人搭小少爷您的车回来的……但是您突然让我开车去顾宅接苏夫人……”
　　“天哪我都做了什么……”顾泽瞪了瞪眼睛，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拉着肖江下楼，一边问道：“苏夫人在车上跟你说什么了没？”
　　“也没说什么……就问了问小少爷您的情况，稀松平常的问题。不过下车前苏夫人问我……”
　　“问你什么？倒是快说呀急死我了。”苏夫人根本就是来找古昃和好的，如果因为他擅作主张没有让苏夫人同车而影响到两人的关系，那他真是罪人了。
　　“问……问小少爷和少夫人平时……是不是同床。”
　　“……”顾泽被噎了一噎，肖江很是委屈。
　　屋里，面对古昃一脸严肃的表情，苏婉蓉却突然笑了：“小九儿，在你心里，妈妈就这么不讲道理，就这么冷漠无情吗？”
　　“啊？”
　　“过来，妈妈抱抱。”苏婉蓉冲古昃摇了摇手臂，古昃不可置信地挪步子过去，被苏婉蓉抱了个满怀。只听她道：“小九儿，我们和好吧。”
　　“妈妈？”古昃挣扎出来，仍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苏婉蓉态度的转折，比翻书还快。
　　苏婉蓉揉了揉古昃头顶的碎发，语气诚恳：“妈妈绝对不是为自己开脱，但是这六年，妈妈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有来看你，是妈妈的错。小九儿会原谅妈妈的，对吗？”
　　古昃怔怔地看着有些陌生的苏婉蓉，不确定到：“妈妈这六年，去哪里了？没有来看我，不是因为小九儿说了伤人的话吗？”
　　“小九儿的话真的很伤人哦。”苏婉蓉仍像在哄着9岁的小女儿，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语气宠溺“不过妈妈都明白，是乔息从中作梗。妈妈这六年呀，帮你找了个哥哥。”
　　古昃猛地跳起来：“哥，哥哥？”
　　“妈妈收养了一个懂事的乖孩子，准备把苏氏的家业都传给他了。对了，他的名字，叫……苏盈九。”
　　“日月盈昃……”
　　苏婉蓉轻笑道：“日昃而月盈。小九儿，盈九哥哥可是替你接手了苏家这个烂摊子。改天和妈妈一起去见见他？”
　　古昃乖巧地点了点头，道：“所以妈妈这六年…是和盈九哥哥在一起吗？”
　　“吃醋吗？”苏婉蓉轻轻拍了拍古昃的肩膀，道：“盈九哥哥可一点都不幸福哦。妈妈用三年时间，让他熟悉了苏家所有的产业和人脉。”
　　“和妈妈在一起，再辛苦也幸福。”古昃委屈道：“那妈妈这一次，不会再走了是吗？”
　　“可能还需要些时间。苏氏董事那里都对盈九的能力无可厚非，只是你外公那里还没说通，老顽固。”苏婉蓉忍不住低低咒骂了一句，道：“这次呢，就是去BJ的时候拜访了一下老爷子，说起你结婚的事儿，抽时间来SH看看你。小九儿，等妈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摆平了，就来找你！到时候，可别嫌妈妈烦啊！”
　　“不会的！”
　　苏婉蓉捏了捏古昃的鼻梁，笑道：“记住你说的话！”遂顺势瞥了眼腕表，惊到：“呀这么晚了！嗯……你要回去跟顾泽睡，还是跟妈妈睡？”
　　“嗯？”
　　“算了算了，你回去吧，睡相这么差。”苏婉蓉摆了摆手，把还趴在她怀里的古昃给推了出去。
　　顾泽正靠在门框上，心里很是忐忑。见到这阵仗忙站直了身子把古昃往怀里一带，对苏婉蓉说道：“苏…苏夫人，昃昃她……”
　　苏婉蓉赏了顾泽一个大白眼：“叫妈！快回去睡觉，我明天还要赶飞机，你们动静轻点。”
　　“……，……，……？”顾泽看着再次紧闭的房门和窝在他怀里咧着嘴笑的古昃，眼里满是迷茫。
　　古昃轻轻抱了一下顾泽的腰身，说道：“顾泽，谢谢你。”
　　“和…和好了？”这声谢谢受之有愧，顾泽很是心虚。
　　“嗯。”
　　“那，那个…苏夫人，不是，妈……她本就是来和你和好的。是我自作主张……”
　　“我知道。”
　　“你知道？”
　　“早点睡觉啦顾少董事，明天不上班吗？”古昃拉着顾泽离开了客房的门。
　　顾泽看着自己的胳膊有些恍惚。她是在，对他撒娇吗？她这是，发自内心地，在对他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