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手提袋还在茶几上放着，古昃看到袋子烦躁，换了鞋拎了袋子就往储物间走，却被顾泽拦住，道：“你做什么？”
　　古昃面无表情：“碍眼。”
　　顾泽皱眉：“不是送给我的吗？”
　　古昃继续面无表情：“哦。你不是不要吗。”
　　顾泽挑眉：“嗯？我说的吗？”
　　古昃依旧面无表情：“嗯，你说的。”
　　顾泽眉心跳了跳，从她手里接过袋子解释道：“妈在等我们，不能迟到。你给我买了衣服，不想第一时间看我穿上吗？刚刚时间紧迫，衣服要是和裤子不搭，急急忙忙的重新换效果会受影响，现在回来好好穿给你看，不好吗？”
　　“……”这个理由。古昃从来不晓得顾泽有说情话的技能。
　　这两个小时里，顾泽想明白了一件事。
　　顺其自然。
　　他的确没有资格代替古昃做出选择，却也没有办法在“为她好”的情况下做出伤她心的事情。从此两年，顺其自然就好。
　　即使他知道。这个决定，仍是他的私心。可他真的做不到，拒绝她。
　　“唔……个子高就是好。”古昃替顾泽挑了件白色的休闲衬衫和深蓝色背心，黑色紧身裤，长款风衣敞口披着，略有些韩版的风格。
　　“嗯……你喜欢这种风格的吗？”顾泽有些别扭。他在学校一向是T恤卫衣配牛仔裤，到浚骛后也一直是正装，这种介于正装和休闲之间的轻正装风格，他从来没尝试过。
　　“哦。以前纪蘅追韩剧的时候，我被耳濡目染了一阵子。但是很好看啊。”
　　顾泽在全身镜前左右看了看，满意道：“嗯。还不错。明天上班可以穿。”
　　古昃皱眉：“你上班不穿正装吗？”
　　顾泽低头看了她一眼：“轻正装不是正装吗？不谈业务的时候，不用穿这么正式。”
　　言之有理，古昃点点头：“哦。那要不要选个领带？”
　　“随你。”
　　“还有袖扣和领带夹。”
　　“嗯。”顾泽看着认真挑领带的古昃，眸子里是掩盖不住的爱意与欣喜，此时此刻，她真像他的妻子。
　　想到这里，顾泽唇角的笑意却一点点收了回来。他不该。他不该放任自己陷在她的温柔里。
　　顾泽咬了咬下唇，拉起蹲在柜子前的古昃，道：“不早了，明天我自己挑吧。睡觉了。”
　　古昃看了眼腕表：“才十点。”
　　“早点洗澡，你头发长，吹不干。”
　　“哦……”古昃莫名其妙地拿了睡衣去洗澡，顾泽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脱下风衣，恋恋不舍地抚了抚衣摆，最终挂回衣柜里，从此不愿再碰。
　　这本不该是属于他的温柔。
　　隔天顾泽穿的还是他的西装。接下来几天也都是。或者说，他就没有再碰过古昃买的那件风衣。
　　王嘉特地拍了照片给顶楼的吴沁，还说如果顾泽穿了这件衣服来上班一定要告诉她，结果，事情并没有像预料中的发展，但古昃这两天的反应，从侧面透露出这其中必有缘故。
　　“昃九啊，你这两天怎么了？闷闷不乐的。”这天中午，王嘉拉了她和张艺去食堂吃饭，忍不住问道。
　　“嗯？嗯……没什么。妈妈出国了，有点想她。”古昃不着痕迹地向后靠了靠，如果顾泽看到了，必定知道，她这是，心里有所戒备。
　　这理由也说得过去，但两人绝不会就此相信。张艺盯了古昃半晌，终究一把夺过她的筷子，语气里带了几分怒意：“苏昃九，你别瞒着我们了，我们都知道了。你和顾少董是不是在一起了？他结婚了你知不知道！破坏人家的婚姻是要遭天谴的！”
　　“……”古昃看着突然从手里消失的筷子发愣，皱着眉寻思她这句话里的意思。
　　“哦。顾少董结婚了，我知道啊，所以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食堂里却突然一片寂静。张艺不可思议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古昃背后的顾泽，而古昃那句“跟我有什么关系”在死寂的食堂里格外清晰。
　　“顾，顾少董。”四周纷纷有人站起来和顾泽打招呼，古昃背后一阵一阵地冒冷汗，僵硬地看着他从她身边走过，没做任何停留的，走过。
　　张艺和王嘉面面相觑，而古昃在看到顾泽转过拐角离开后才呼了口气，甚是无奈地对二人道：“姐姐们，你们要害死我吗？”
　　不在公司公开婚事，是古昃和顾泽双方的约定，古昃也不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这么心虚。
　　“你们……”张艺默默地把筷子递回去，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古昃摊了摊手：“这看上去，像有什么关系吗？”
　　王嘉则开始了审讯：“那个，顾少董生日那天，你拿到的是个不含奶精的黑巧克力蛋糕，难道不是因为顾少董知道你奶过敏？”
　　“我如果知道这里面是不含奶精的黑巧克力蛋糕，我还会说我奶过敏吗？”
　　张艺点头：“理由成立。”
　　王嘉：“其实吧……那天下班，我和艺艺跟踪了你来着。看到你买了XX家的风衣！我后来搜了一下，两万多呢……”
　　古昃一呆：“额……”
　　张艺立刻瞪了一眼古昃。
　　“还有，你和苏氏继承人苏盈九，什么关系？”
　　古昃又一呆：“额……”
　　张艺作势就要来夺筷子，古昃捏着筷子的手一收，道：“姐姐们我错了。坦白从宽。”
　　“说。”
　　“那个……”
　　“快说！”
　　“苏盈九是我哥。”
　　“卧槽……”
　　张艺和王嘉双双爆了句粗口，古昃很委屈。苏盈九是她哥这件事情，她也才知道啊。
　　“那你和顾少董，真的没什么关系吧？”
　　古昃从来也不是什么会说谎的人，只能本着“真话不全说，假话全不说”的理念，弱弱地说了一句：“有啊。”
　　张艺跳起来还没说话，古昃忙拦住她：“他是我老板！”
　　王嘉赏了她一掌，抚额道：“没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吧？”
　　古昃正直地摇头：“绝对没有。”
　　夫妻关系。可正当了。法律承认的。
　　王嘉突然抱住古昃带着哭腔表情夸张：“九九啊。你家里这么有钱你来浚骛受啥子苦咯。”
　　“额……”古昃斟酌半晌，道：“苏氏……是绣花的。我学的……是建筑。”
　　“你把家大业大的苏绣名家苏氏世家说成绣花的，我去哭一会儿。老天不公啊。”
　　“她疯了，别理他。”张艺淡定地夹走王嘉碗里的鸡腿，如是道。
　　在王嘉和张艺跟前尚能周旋自如，只是面对顾泽……
　　古昃摇了摇头，不愿去想。
　　董楠作为少数知道古昃身份的秘书之一，眼看顾泽放着休息室里的午餐不吃颠颠地跑到2楼员工食堂，结果古昃这么一句，直接把顾泽打了回去。看着自中午起板着脸不说话的顾少董，董楠也很绝望啊。他只能默默祈祷，顾泽不要伤及无辜。
　　正想着，办公室里传来某人指名道姓的一句：“董楠，下班前把你手里那份报表弄完交给我。”
　　QAQ
　　董楠苦兮兮地说了句：“好的，少董。”
　　5:20，董楠堪堪把报表打印了交给顾泽，顾泽却根本看都没看一眼，随手往桌角一扔，抓起外套走了。走。了。
　　少董带头早退啊！董楠腹诽一句，默默关灯关门后退了出去。
　　顾泽直下B2取了车停在公司门口，看到古昃后短促地按了声喇叭，着实把古昃吓了一跳。
　　公司上下认识顾泽车的人不在少数，何况是下班高峰。古昃硬着头皮掏出手机发了个短信让他去拐角口等她，顾泽却是不依不饶地走下车来众目睽睽下拉着古昃上了他的车。
　　古昃怒道：“顾泽，你在干什么！”
　　顾泽替她扣上安全带，顺势压在她身上低头看她：“你都承认自己苏家的身份了，还不愿意承认顾家人的身份吗？”
　　古昃推开他，莫名其妙：“当初隐瞒婚事的事情，你是答应的。”
　　“是。现在我后悔了。”
　　我后悔了。
　　后悔隐瞒婚事了。
　　后悔与惠浅立那劳什子的约定了。
　　“那你也跟我说一声啊？这冷不丁的发什么疯。”
　　“跟你说了你就会答应我吗？”
　　她在他身边逐渐温柔，他却不得不告诉自己，这不是属于他的幸福。
　　看到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与他没有关系，他却忍不住想质问她，是不是还爱着惠浅。
　　他快被她逼疯了，快被自己逼疯了。
　　古昃侧过身子认真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答应？顾泽，我讨厌你自作主张。”
　　是他自作主张吗？那他与惠浅的约定，也可以被认为是他的自作主张吗？
　　[顾泽。昃昃有她自己的选择，你的决定，不能代表她的想法。这些年你难道还不明白，她是怎样的人吗？她怎么会乐意你自作主张，做出看上去‘对她好’的决定呢？]
　　惠浅的话一字一句刻在他的脑海里，是不是，他真的可以顺其自然地，接受她对他的转变？
　　“对不起。”顾泽突然道。
　　古昃被他突如其来的道歉蒙了蒙，眨眨眼睛，默默转回去坐好，盯着窗外发愣，半晌轻声道：“公开就公开吧。嘉嘉姐她们都在怀疑我了。枉我今天好容易圆回来，明天估计会被她打。哎呀，都是你！”
　　古昃。
　　如果你知道惠浅因为你而半身残废躺在医院里，你是不是绝不会这样对我。
　　如果两年后惠浅回来了。你是不是会恨我。
　　我是不是。该告诉你。他在哪里。
　　我是不是。该放你走。
　　回到别墅，顾泽却没下车：“你先上去吧，我回趟家，拿点东西。”
　　“嗯？那要一起去吃饭吗？”
　　“不用，很快回来。晚上我做饭。”是了，不去顾家吃饭的时候，都是顾泽掌勺的。
　　不多时，顾泽捏着她的身份证和护照解了密码锁进门，绕过玄关却看到穿着围裙在厨房里洗菜的古昃。
　　为什么。她的一举一动，总能让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轻易动摇。
　　“呀，真的很快啊。”古昃一个转身看到他，笑着解下围裙递给他：“接下来交给你啦。”说着往厨房门外走去。
　　顾泽却追上去从背后抱住了她，双手扣在她腰间，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里，闷声道：“一起做吧。”
　　这是她和他在这间屋子里的，最后的记忆了吧。
　　他的拥抱一瞬而过，古昃甚至来不及挣脱，他已放开了她。
　　“啊？哦。”古昃默默地把围裙穿回去，看了看水斗里扑腾的鱼，退开两步道：“嗯…我就洗了蔬菜。这鱼，你杀吧。”
　　“不敢？”
　　“嗯。”
　　“看着。”
　　“……”
　　顾家浚骛的二少爷为什么会杀鱼啊……
　　顾泽炒了几个小菜，古昃端到餐桌上，却看到他拿回来的她的证件，奇怪地走回厨房问他：“你把我的证件拿来做什么？我们要出国吗？”
　　顾泽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继续煲他的汤。
　　古昃觉得顾泽今天很奇怪：“你做这么多菜吗？已经五个了。”
　　“嗯。”
　　“吃不掉的啊。有人要来吗？”
　　“没有。”
　　看着顾泽阴阳怪气的模样，古昃无端上了火，冲过去站在他和操作台之间，怒道：“顾泽，你好好说话！”
　　顾泽认真地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拨开她上前一步靠着操作台上，继续盯着砂锅……
　　“……”古昃决定不理他。
　　从前怎么不觉得，这个人的脾气这么阴晴不定的！
　　半晌，顾泽上楼去书房找古昃：“下来吃饭了。有事和你说。”
　　“我问你，你不说。你想说，我就必须要听吗？”古昃气鼓鼓地站起来赶人：“不听！”
　　顾泽无可奈何地低头看着堪堪到自己肩膀的古昃：“别闹。”
　　“我没闹！顾泽，是你不讲道理！”
　　“是我不讲道理。”顾泽顺着她的话应了一句，趁她没想好下文不由分说拽了手腕就往楼下走去，“你下来，我跟你道歉。”
　　“……”
　　顾泽把古昃按在餐桌边的椅子上，筷子递到她手里：“先吃饭。”
　　古昃筷子一搁：“不吃。”
　　顾泽好脾气地把筷子拿起来：“别逼我喂你。”
　　古昃炸毛：“顾泽！你不讲……”话没说完，却被顾泽塞了一口菜：“我不讲道理！”
　　古昃不由开始反省。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他套得牢牢的？
　　饭吃完了。古昃仍旧气鼓鼓的。顾泽收拾了碗筷，擦干净了餐桌，天秤座的他有点轻微洁癖。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
　　万事妥帖了，顾泽才重新拿出古昃的一应证件一一摊开在桌上，他语气沉沉：“古昃。你的证件都在这里，惠浅在柏林的地址也在这里。你如果想去找他，我绝不拦你。古昃，对不起。”
　　古昃皱着眉翻开护照，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张写着英文单词的卡纸掉落在桌上，古昃瞥了一眼，惊到：“私人医院？”
　　“是。”
　　“他怎么了？”
　　“双腿粉碎性骨折。”
　　“为什么！？”
　　“车祸。”
　　“你一直都知道？”
　　“上次去柏林知道的。”
　　“那是一个月之前！”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古昃跳了起来，抓起桌上的证件就往大门走去。顾泽下意识起身去追，跑了两步却生生停了下来。
　　他自己的决定，不是吗？
　　结婚五个月。梦境一般。
　　终究，是要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