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习惯，一到早上6点半，生物钟自动叫醒肖秋林。
　　“秋林，快起了？妈已经给你做好了早餐。”
　　熟悉的称呼，温暖声音，一爬起来，肖秋林揉了揉双眼，从一间崭新的木床，和旁边堆满了整整齐齐书的房间走出来。
　　木制的堂屋八仙桌上摆着氲氤着大自然清香的玉米，还有一碗浓稠的稀饭。
　　他咕噜喝下稀饭，又啃起香甜的玉米，母亲做的饭总是这么顺口、美味又营养。
　　他一边啃着玉米，打量着四周。堂屋里还层叠推放着一蒌蒌稀奇古怪的药材，有“半夏，黄精“益母草、白芨”……这些药材原来都是曼妙的植物，还有一些从药铺买回来的尤如矿物的异类，有“朱砂、雄黄、海马”……
　　“家？家！是的，这是自己三十年前的家！”头脑里一片晕沉，他伸出手掐了一下人中，“哟哟，真的痛，真是在自己乡下的家里！”
　　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一切原来迷茫飘远，这个梦很长很长，有几十年？或者只是一夜梦？梦中是什么样，似曾相识却又那么遥远陌生。
　　正寻思，身着长袍蓝布裙子，一双绣花布鞋，头顶上裹了一块头巾，只露出那烫弯的一绺弯头发的女人走进房间，盯着他道：“你爸安排你哥来接你，还说要我和你一起去，我就不去了。杨姨妈摔伤的脚还要些草药，我还要上山再采点药。你的分配令、毕业证还有衣物这些我都给你装进你包里了。妈也想送你，但我实在不喜欢进城，杨姨妈的脚伤也不能耽搁。快吃早饭，你哥接你，儿子，长大了，就要进城工作了。”
　　母亲吴菊妹，乡村医生，用中草药很灵，是八里十村有名的大善人。
　　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外出做建筑，那时做工很苦，也挣不到什么钱，母亲独自在家靠着给人治病收取微薄的成本费，在家种点粮食，有时还要挖野菜泡成酸菜加豆米艰辛抚养他和哥肖文武。哥不是亲生的，是他出身前母亲捡来的，当时捡来的纸条上写着他父亲死早，家里孩子多，家庭困难养不起，母亲就带回了家。现在哥已经结婚了，结婚了进城了，现在姐夫和嫂子都在当了包工头的父亲承包的工地上。
　　母亲又不放心地秋林的包里拿出那些他参加工作报道的证件和各类物品一件件清理，打开小心检查又关上，再放回去，才放心的模样。
　　肖秋林凑上前去，毕业证是他的学校南阳交通大学土木工程专业，日期是1994年7月30日。鲜红的日戳刺目地显现。他想起了这是他当年毕业分配，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他被分到了NY市省公路局，组织关系、户口粮油关系、个人档案已经由学校转到了局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今天是规定去局里报道的日子，自己就要展开自己人生飞翔的翅膀。
　　最终工作地点留在家乡省城，这个分配当时班主任就给他说是照顾他们校团委、学生会干部，算是重点分配。有一些同学嫌分配县里的一些小型建筑公司不好，直接干脆不要分配的工作，跑去刚改革开放开发的深圳闯世界。
　　这个分配令刚下来的时候，肖秋林的父亲肖勇很满意，把秋林叫到身边，对他说：“儿子，你进了公路局，好啊，对于爸是如虎添翼呀！”
　　秋林疑惑，他爸就把他拉进房间里，谆谆教导：“儿呀，这公路局了不起啊，总公司下属有三个建筑公司：公路公司、桥梁公司和隧道公司三个大型建筑公司，还有汽车维修等业务，各有侧重。我们这些包工程的包工头，要是能认到里面的人，承包到了活，里面又有人，那就大发了！”
　　“现在国家对建筑企业的管理越来越严，预算也是严格按照预算法，有什么大发的，能挣钱也是挣辛苦钱！”
　　“儿啊，你还年轻，你不懂。我这样给你说吧，我承包工程的那家建筑公司的财务主管，我去拿拨付工程款，明明今天可以拿，他总有找借口不给，反正找他拿钱的包工队多，哪个先送钱给他，他就先拨给谁！你这叫有权有用，过期作废，手上有一点小权，就充分利用来赚钱！我后来也给他送过钱，他给第一时间把我该得的工程款拨付了！你说他贪污了吗？你说他违纪了吗？建筑公司一个小小的财务主管都这么会搞钱，还不要说那些领工员、技术员、材料员收方验工买设备都有搞钱的门道。你进了这种国营正规的建筑公司，要深耕细作，和领导们搞好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难怪我妈就是不愿意进城来！”
　　“你妈就是太纯粹了，我看她也就适合在农村呆着。靠精神理想给人治病，治病也能挣大钱嘛，可她呀，每次只收病人那点点成本钱，还说，这些草药都是大自然里的，又不需要本钱，她去山上采药可受过几次伤，摔过几次脚！我们是俗人，我们得找大钱……”激动之处，肖勇咳喘了起来。
　　进城多年的父亲在建筑行业摸爬滚打多年，很多不良的社会风气感染了他，真不敢说南阳的包工头都不是如此想法。
　　肖秋林看他激动得厉害，便安慰着：“不要急，等我进了局里，如果以后真能当上领导再说！”
　　回头，肖秋林便回到了乡下母亲这里，一住竟然是半个来月，就在这一觉醒来，才发现就到了马上又要进城报道上班的时候了。
　　要走了，他有些留恋这乡下的家，家这小板房的后院，还长着几株三七。是母亲从山里挖来下的，或者是随手甩掉的三七枝须，在后面这里片泥土小院便自由生长着，蔓延的藤叶牵上，覆盖成了一面翠绿的毯子，浓浓的清香药味扑鼻而来……
　　“儿子啊，组织上分配了你，你就听从组织安排，以后就在省城工作生活了。唉，你读书是比你哥强，但也是十年寒窗苦，终于熬出头，在我们农村是真正叫做鲤鱼跳龙门。可是不管进的什么门，都要好好做人！”
　　肖秋林心中一热，上前把母亲搂了搂：“妈，你放心，我听您的！”
　　母子俩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引擎声，哥肖文武从城里专门开车接他来了。
　　“妈，我回来了，接我弟进城喽！”一进屋，肖文武提着大包小包，里面是新西装、白衬衣、领带、蹭亮的皮鞋……
　　一边放下这些新衣物，一边把肖秋林拉进房间，一边手忙脚乱把这些衣物带进去，叫他换。又出到堂屋说：“妈，爸说了，我弟这第一次去单位，可不能寒酸，我老罗家的人可不能掉链子！”
　　肖秋林180CM左右的身高，阳光帅气，换了这一身衣服出来，真是十足的帅哥，整个人也变得十分精神。
　　“也好，你哥来接你，直接把你送到单位上，不用在城里转公交车换来换去的，也方便！”
　　“妈，你放心吧，我老罗家出了我弟这个大学生，要文化有文化，要能力有能力，长得又这么帅，我这个当哥能不照顾好他？放一万个心喽！不要说您，我来之说，爸就说了，我们虽然进城包工工程了，可是其实都还是农民。我弟现在可是正二八经的城里人了！”
　　肖文武初中毕业就读不进书了，跟着就跟着父亲进城了。他自己也说，脑瓜子笨，读不进书，不要说考中专中师，高中都考不上。这不，父亲在城里，就跟着进城，要不，只能在乡下挖土种地了。
　　眼前的弟那就不一样人，人聪明不说，而且从小对他也特别好，兄弟俩小时候在学校读书，那可是一条心，没人敢惹的。高中虽然读的只是县中学，高考却是县里排名前几名，超过省成NY市很多重点高中的学生。考进了重点的南阳交通大学，那是骄傲，他们老罗家的的骄傲。
　　现在毕业了，分配到省公路局上班。爸在城里一直说这个弟弟真正是光宗耀祖，以后他们在城里的工程要做大做强还得靠弟弟了。
　　“妈，爸还叫我给你转告一些话！”
　　“什么话？”母亲一边收拾着秋林脱下来的那一套服装放进包里，一边问道。
　　肖文武笑：“爸叫你给我弟寻思着找个合适的对象，但是不是能是乡里，最少得县城里的。你也不要一天只呆在乡里给人治病了，该进城就进城，该给我弟谋个合适的对象就得下手了，但是我弟的对象条件那不能差，在城里也得有正工作，教师、医生这些事业单位的可以考虑，一般普通工人怕高攀不起我弟了。弟出不小了，二十出头了，找个对象，谈了恋爱，早点结婚，先成家后立业，我爸说的。”
　　“你弟是个正派人，对男女关系也是谨慎的，我相信他的，至于找对象，还是由他吧，现在年轻人都讲究自由恋爱，你爸难不成还要我给他包办婚姻了？”
　　“哥，你甭听爸的，我妈说得对，还没找到恋爱对象就提这么多条件，肯定不妥。再说，我只是进城工作，干什么工作都是工作，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肖秋林淡淡地回应。
　　“哥像你这么大时，就一天想女孩子想得发疯，还是你稳得起！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但是对象的事，你不能拖着，听见没！”
　　肖秋林没有回应。
　　“你不会在大学期间谈上了吧，这人生大事现在就一点都不上心？我可是按着爸的旨意来的。大学毕业，你们建筑系的同学抢手，但是能分到你这么好的不多。爸都调查过了，你们系的女生都没有留在我们NY市的。你要是大学谈了恋爱，什么女的再漂亮，也不行！就近找，知根知底，又在一起，才会幸福，你看你嫂子和我，她在管工地食堂，我两口子越粘乎越亲热……”
　　“好了，妈，我和哥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