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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份大热天的,家里又要搬家了,那一年我刚满七岁,浑没几年工夫,我们就搬过两次家。
上一次是“火烧屋”事件前不久搬的家,从即将被动乱战火波及的老屋三楼搬到地区医院,住的只是一个大单间,那时只有妈妈和我俩兄弟一起住。
我妈妈原籍不在本市,却在座落本市的地区医院工作,我老爸自然是本市人,倒是在离妈妈老家不远的郁林那边工作。
他们能在一起,那是和我妈妈同在地区医院工作的六姑,她主动撮合的结果。
六姑是地区医院五官科医生,我妈妈是医院外科护士,地区医院范围不大,各个科室同事之间自是混得脸熟。
据说女人生平有两大爱好,一个自然是嫁人,另一个就是做媒,六姑早就有了六姑丈,剩下的爱好,就是帮自家兄弟做媒。
这次的媒顺利做成,老爸、妈妈相识后不久结了婚,次年便生了我。
老爸因为不在本市工作,自然没有单位住房,妈妈原来未婚的时候,从卫校毕业分到医院工作后,一直住在集体宿舍。
妈妈婚后曾经申请分给住房,由于医院职工住房很紧张,迟迟未予分配,直至数年之后,这才分到这么一个大单间。
在此之前,我出生后长到四岁,一直住在闹市区家传老屋三楼,跟妈妈一起,和奶奶、六叔等好几口人,挤住在约有五十坪的那一层楼,三楼以下一、二层,早在五十年代就不是我家的了。
在当时难以言表的时局中,大家一般都会心照不宣,单位领导也很通融,所以在外地工作的老爸,每隔不久便请假回家和老婆、孩子团聚,一年当中,倒是有好几个月呆在家里。
故而,老爸自从我出生后,经常请假回家带我去玩,虽然家里三楼老屋一家人住得局促,还算生活得其乐融融。
老爸是本市人,本市乃是省城,他原先在省级体委工作,经常领队带运动员去打一些低级别的国内及省内比赛。
五十年代末支边大潮蓬勃兴起,国内各大中城市很多机关工作人员下放各地,支援边疆建设,老爸适时也给原单位安排参加支边工作。
当时的他,分配到不算边远的郁林地区商业局,据说期间还到地区财校当过老师,在工作经历上,也曾有过好几番的周折。
到得动乱期间,老爸出于种种历史缘由,被下放到郁林当地的五七干校,我记得他在那里做过木工,过后不久又恢复工作,却是转到郁林太平卫生院当会计。
这便是老爸为什么身为本市原籍人氏,却不在本市工作的内在原因。
……
七十年代初,参加工作后一直在地区医院工作的妈妈,终于也要下放离开本市,她的去向,乃是位于本市南郊的地属园艺场,去那里做单位医生,据说是她自己主动要求的。
妈妈的老家在郁林某个县份乡里,解放以前,家里在镇上有些作坊和商铺,乡下也有点田产,家中除了雇佣一些长工外,只要力所能及,一家人也要下地干活。
她是家中最小的老幺,从小不用下地干活,她的哥哥、姐姐们却是都要干农活、自食其力,解放前后,她能够一直读书到卫校毕业,然后分到地区医院当外科护士。
妈妈参加工作后,表现得为人忠厚、老实肯干、勤勤恳恳,胸中其实甚有城府,多年以来,在工作上做得面面俱到,在医院人称李大哥,很受医院领导和主管医生看重。
后来她年纪稍长,还在百忙之中抽空去读夜大,参加当时护士晋升医生的培训,加上她自己努力,最终成为一个正式医生。
随着动乱深化,妈妈受到家庭成份牵累,没过多久,终于也要下放,不过医院分管领导只是让她到附近县份乡下,暂避半年风头,待得形势趋缓,到时再调她回来。
由于当初我和弟弟年龄还小,我等着上小学,弟弟还在地委保育院,要想留在市区,亲戚们害怕惹祸招灾,不敢收留我们,带去当年还很艰苦的农村也不现实。
妈妈迫于无奈,选择去离市区才几公里路的地属园艺场,那里也算是下放地,为的是方便照顾小孩,倘若到那里去,必须连工作关系也要调动,不存在半年后再调回来的可能。
于是,妈妈便成其为主动要求调动工作,另外,还有一个潜在的原因,她其实也不想再待在地区医院,就是因为她经常要去传染科上班。
我们搬家到医院以后,我和弟弟没了奶奶照顾,当时我们兄弟俩还小,不能与大人分开睡,妈妈下班回家,母子三人睡在一起,生怕给我俩传染上什么病菌。
妈妈也要下放离开本市,因为“火烧屋”事件,我家没了老屋可住,在市内也没了落脚之地,如果家传老屋还在,她此次下放,在考量上还能从容一些。
在火烧屋之前早有预警,妈妈将阖家搬到医院刚分给她的那个大单间,只可惜老屋才拿得走一些衣物细软,许多祖传物件和我的书画玩具,随后尽皆毁于一旦。
我从出生一直住到四岁、留下很多顽皮玩闹痕迹的老屋烧毁以后,只在十叔家里剩下一些房产纳税单据,能证明那座被烧没了的临街楼房,曾是我家的私产。
“火烧屋”事件过后,当时老爸在外地工作,只有六叔骑单车驮着我,去看过拆除被烧毁房子的情景,过没多久,连六叔也要离开本市,下放到外县一个农场看守鱼塘。
……
当年很多私房老屋被“火烧屋”事件波及,事后许多人家无房可住,只有部分让房产局安排到公房租住,由于公租房源不足,其余部分人家最后在市郊分到一块地,搭盖简易房屋暂住。
拨乱反正期间,被“火烧屋”的很多原屋主拿上房契,到法院告状打官司,想要回被什么单位占据重建的地皮砖块,老爸也拟了诉状去参加一份,在佐证材料上,没有房契还有一堆税单作证。
这一火烧屋告状事件,据说经历过好一阵闹腾,后来不知为何,慢慢销声匿迹、没了下文,有人私下传说,是因为成了难以协调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
当时市里实在委决不下,太多积压的历史事务需要拨乱反正,谁会耐烦理你这档子小事,凡属“火烧屋”事件的诉状,便让法院不予接案,终于把此事压下去。
那个时节尚处拨乱反正初期,国内就算是机关单位,法律意识也是近似于无,市里不让法院接案,法院也乐得照办,免得自找麻烦上身。
于是乎,那些告状者一齐公开遭拒,顿时傻眼不已,既是官方意志已决,大家只好最终变得鸦雀无声、偃旗息鼓。
到得后来,国内法治建设日益健全,却已是到了数十年后,光阴荏苒,当年了解实情的老人,不免老的老、死的死,要想重启官司,已经没了那个精力、心力,年轻一辈对此也不甚了了。
再则,大家也俱各有了单位住房,都不想再去费那个神,于是火烧屋告状事件慢慢淡化下去,随着亲历者渐渐生老病死、烧成骨灰,一起相继被葬进历史长河。
当时有很多人家老屋被烧没房子住,临时得批了一块地,去到郊外搭盖简易房,暂时成古老的一直住着。
待到改革开放以后,城市的扩张速度逐年提高,年复一年地兴起征地建设热潮,被波及到的临建住户,另起了一番拆迁补偿的计较,再也没人肯花心思,去想火烧屋的陈年旧事。
我的家里,当时还好有妈妈医院分配的大单间可住,后来变换单位也另有了住房。
再说奶奶、叔叔和姑姑们,也俱各有其安身立命之所,既然市里永远关了打官司的闸口,渐渐也不再关心老屋被烧的事,只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时唏嘘不已。
……
可是,妈妈这次一旦离开地区医院,原来住的大单间势要被单位收回,这便意味着,我们一家子在当时的市区内,再也没了安身立命之所。
故而,妈妈只好将我们一起带到她新的工作单位,弟弟当时还在地委保育院全托,她就先带着我过去。
妈妈提前到地属园艺场安顿好后,再去奶奶住的十叔家接我回到医院,次日收拾好最后一点东西,准备搭乘场里派来的马车,离开地区医院前往新的居所。
时年只有七岁的我,一脸好奇地跟在妈妈的后头,看她收拾东西,比较着什么该拿,什么已用不着就撇下不要。
眼看着变得空空荡荡破烂杂物、纸屑堆满地的大单间,我再也没了想捣蛋的心思,一时仰头望着天花板上挂着的残破蛛网发呆。
妈妈将所有要拿走的家什物件,全部堆到一辆医用手推车上,然后叫我一声,自己一人推起车子就走。
我望望半掩的门,有心想去把门关紧,一看到妈妈已经推车上路,赶紧转身跑上前去,爬到手推车上站着,因为车上东西太多,没有地方给我坐下。
妈妈在南方女人当中,个头算是很高大,她是外科护士出身,在医院里一向被人称作李大哥。
在我很小的时候,一直感觉她总是那么孔武有力,做事不知疲倦,此刻推着手推车,连家什带着我,也是非常自如地走在通往医院大门口的路上。
那时候的地区医院占地其实很小,一路上照直走,没怎么转弯就到了大门口。
地属园艺场派来的马车,已经到了医院大门外好一阵子,门卫不给马车行驶进来,就在大门外边等候。
我一跃跳下手推车,远远望着马路对面中医学院的大门,立时想起当年和我一起玩得很好的小伙伴,欧阳忠、谢毅。
那个时节,我们仨人常常隔着马路,与对面中医学院大门里的小孩,对攻石头仗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当年的马路很窄,几岁的小孩掷石子,也能打到路对面的大门门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