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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尽韶华念重光#记窅娘金莲台,高六米,纯金铸就的莲花瓣薄如蝉翼,再以青铜柱支撑,饰以璎珞珍宝,极尽奢华。
自赵光义遣人将金莲台从澄心堂运至东京那日起,我就知自己躲不掉了。不跳,是死,跳,亦免不了被赵贼****。看似两难的选择实则是没有选择。无论我选哪一条路,都无法再陪伴我的王了。
正午的阳光穿过林叶洒落一地细碎光斑,我走出树荫,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阳光下,被炽热的金辉笼罩,我却仍觉得心底发寒,身体没有一丝热量。
不远处,伫立在清丽荷池中央的金莲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往日我最爱的莲台此刻刺得我眼睛生疼。
紧紧闭上双眼,温热的液体挤出眼眶,湿了眼睫,好在没有落下,不至于叫随侍身旁的宫人看出我的狼狈。
炫目的光晕环绕在眼前,我不肯睁眼。记忆中的画面一幕幕闪过我的眸子与心头。
环山绕水的小乡村,伴着桂花糖的香甜气息,父亲轻轻哼着小曲儿,母亲领着我在小花园中跳舞。
母亲是回鹘后裔,卷发、高鼻、浓眉、长睫。父亲常说母亲是个美人儿,我的样貌多数随了母亲,胡人血统明显。我也因此不大爱出门去与伙伴们玩乐,确切地说,应该是我没什么伙伴,胡人血统让我遭到同龄人的排斥。
好在我继承了母亲的好身量与绝美舞姿,每每得了空儿我便自己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起舞,没有观众亦自得其乐,少女的时光恣意悠然。
十六岁被选召入宫,惴惴不安的心在见到重光的那一刻跳得更起劲儿了,我动心了!
得遇心上人的喜悦冲淡了紧张的情绪,坐在铜镜前的人儿细细描摹着精致的眉眼——我晓得如何将最美的一面展现给他。
荷粉色舞衣,露出纤细腰肢,俯仰展臂,我想着自己是一支盛放的荷,他的目光如微风扫过,荷瓣摇曳生姿。
意料之中,我看到他眼中的惊艳,他黑曜石般的瞳孔中,我的身姿被无限放大,直至淹没在他深情的眸光里。
曲终,舞罢。高高在上的王开口询问我的名字,声音温柔得不像个上位者。
我双手攥着裙摆,贝齿紧咬下唇。身为小乡绅的女儿,我没有独属于自己的名字。
“双目深凹而顾盼有情,窅娘,唤窅娘可好?”我看到王走下高阶,拥我入怀,耳畔是他的呢喃细语,字字入耳,我听见心里荷花朵朵绽开的声音。
窅娘,我有了自己的名,我的王亲赐的名。
我软软地靠在他胸膛,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应和着我静默细碎的窃喜,身为一名舞姬,我早已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
随后,我听到我身侧的王讲起了南朝齐废帝萧宝卷和他的爱妃潘玉奴的风流韵事:潘玉奴因有着一双“柔弱无骨、状似春笋”的小脚而得萧宝卷宠幸。萧宝卷为讨美人儿欢心,命人建了三座白玉金莲殿,精雕细琢,富丽堂皇。潘玉奴赤脚起舞,脚踏在刻了莲花的粉玉地板上,婀娜多姿,宛若九天仙子,步步生莲。
我非愚笨之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那之后的日子,我时时刻刻以锦帛裹缠着双脚。已然成形的脚哪能那样容易就缠小呢?
裹脚的布帛一天紧过一天,脚趾骨寸寸断裂,血水与脓水交错。
伺候我的小宫女在替我上药换布时一个劲儿淌着眼泪:“不过是陛下一句玩笑话而已,娘娘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呢?陛下怜您,定是不愿您受这般委屈的。”
我摇摇头:“你还小,你不懂。”随后又哑然失笑,说什么她还小,我自己也才十六呢!爱恋这回事,哪分什么年纪大或小?
我爱他,便为他上刀山下火海也是甘愿的。飞蛾扑火的壮烈,若非情动,便不会懂。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整日窝在寝殿内,裹缠着布帛的残脚去哪都不便利。
我的王与周后琴瑟和鸣,恩爱胜寻常夫妻;我的王召寝了新晋歌姬,且为她作了新词;
我的王又画了美人丹青,是给那个新美人的;我的王……
我时时刻刻留意着他,那一桩桩一件件趣闻化作细小修长的绣花针刺入我的五脏六腑,生疼难忍。
可我得忍,我只是个舞姬。不确定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便不敢恃宠而骄,即便他除了周后外最宠我。
有时候我会嫉妒周后,嫉妒得几近发疯。可我清楚知道,只有那样端庄明媚的女子才配与他比肩,而我,只是一介舞姬。
元宵佳节,朗月清晖洒落一地,我莲步轻启,赤足踩着月光缓缓走入澄心堂。
澄心堂正中央立着金莲台。
金莲台,高六米,纯金铸就的莲花瓣薄如蝉翼,再以青铜柱支撑,饰以璎珞珍宝,极尽奢华。
烛光映照下,璀璨金光似要夺去明月银辉。我心房仅存的那一丝阴霾被尽数驱逐,只余这熠熠光华。
我绕过金莲台上前拜见了我的王与周后。抬头的一瞬,我看见我的王眼中盈溢的深情,那是他面对时我不曾有过的情绪。
我慌忙转身,下意识地不想看那画面。扶着宫人的臂膀走上金莲台,我敛眉抬袖,以掩饰方才的失态。
舞乐响起,是周后修补过的《霓裳羽衣曲》。
云袖轻扬,纤腰微折,起承转合间,我捉住了我的王的目光,有痴迷,有满意,有欣赏,独独没有……爱慕。
霓裳一舞天下知。
偶然听嘴碎的宫人议论,自元宵一舞后,世间女子纷纷缠足,以小脚为美。我摇头苦笑,自古多是痴情女子薄情郎,你一心
为悦己者容,可知悦己者是否也心悦你?
即便知晓他爱慕的不是我又如何呢?似我的王那样的多情人,我甚至舍不得他皱眉,又如何做得到“你若无情吾便休”。
宫中的日子惬意也无趣,除了游园便是练舞。
夜如墨,月色溶溶。
我偷偷揉了揉跪得通红的膝盖,抬头看向纱帐后的雕花红木床。那里躺着周后,那个南唐曾经最尊贵的女人。
是了,曾经。就在这个夜里,周后殡天,永远离开了她爱的和爱她的人。
后来,我听闻周后本不会走得这样快。只不过我那多情的王又恋上了周后的亲妹,大抵是半生顺风顺水的她受不住妹妹与夫君的背叛,悲愤交加,病情恶化,便早早去了。
没过多久,王便娶了先王后的妹妹入宫。不同于我们这些被随意纳入后宫的女子,那名女子是被我的王以三媒六聘纳娶。吉日十里红妆,自周府一路至宫门,前头的嫁妆入了宫闱外门,后头的嫁妆还从周府源源不断抬出来,街头巷尾挤满了围观的人,生怕错过这场旷世婚礼。
听着前去凑热闹的宫人回来后描述的盛况,艳阳高照,我却觉得寒意彻骨。
倘若周后的魂还未入幽冥,还能看得见人世变迁,不知她对自己妹妹嫁给自己夫君之事会作何感想。
自新的周后入宫,众人便改口将先王后称作大周后,而新王后自然被称作小周后了。
后宫换了女主人,我的日子仍没有多大的变化。王依然很宠我,却也依然不爱我。小周后与其他妃嫔偶尔的挑衅便权当是平淡生活的调味剂了。
开宝四年,赵匡胤灭了南汉。听闻他自北、西、南三面包围了南唐国土。
我的王眉头紧锁,我很想上前去替他抚平眉纹,可是我不能,他只有在小周后面前才会展露笑颜。
开宝七年,赵匡胤遣人来召请我的王北上。世人皆知,那分明就是鸿门宴。很自然地,我的王没有去。
没过几个月,宋军侵占了南唐国都金陵。
我的王向来良善,未免百姓受苦,他肉袒出降,被赵匡胤带到了汴京。
离都时,我的王散尽了后宫之人,我不想离开他,也不知离开他能去哪。虽说去汴京是被俘,总归还能陪着他,也算是上天格外的恩赐了。
白纱白帽,我将自己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低头敛眉跟在王的身后。
行至汴京,我们便都被软禁了起来。我的王被封为违命侯。
我将斟满酒的杯盏递给他时,他面色平和,忧愁却不愤怒,可我能体会到他内心的屈辱,我知道他的不甘与无奈。
所幸赵匡胤并没有苛待我们。只是好景不长,赵匡胤驾崩,他的弟弟赵光义登上了皇位。
那个总是喜欢色眯眯地盯着我和小周后的男人,他成了这天下的皇。
登基大典结束当晚,他便迫不及待召了小周后入宫,并强幸了她。
自那日起,我便知晓我躲不掉了。如今,这一刻果真来了。
睁开双眼,任由宫人牵引着我入了侧殿,梳洗装扮,华贵明艳的舞服一如我在南唐后宫的往昔岁月。
夜缓缓走入这座皇宫,明月爬上宫殿楼顶。我再一次站在了金莲台上。
抬臂、弯腰,左右轻滑,我忆起了多年前在清河中采莲的少女。微风拂面,莲身轻摇。
跳了半世的金莲舞,每个动作我都烂熟于心。不去在意我跳得好与坏,背后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
赵光义大声喊叫:窅娘转过身来。我恍如未闻,眼睛只死死盯着面前不远处的小楼。
曲终,舞毕。
我微微屈膝拜倒:今日是国主四十一岁寿辰,窅娘跳金莲舞为您拜寿!
抬头的瞬间,我看到小楼内探出的目光,有惊艳,有关心,还有一丝……流恋。
只要他对我有一丝在意,这便够了。
我唇角噙笑,纵身跃入莲池。
“重光,我这一生只为你一人而舞。往后窅娘怕是没法再陪你了,我们来世再见。”
《百花殇之紫云英》
大商国曾有一传说:数千年前,王城上空惊现神女。神女身着淡紫色的衣裙,踏着紫色祥云而来。
她的衣上仿佛盛开着鲜花,每走一步,便会有花瓣纷纷扬扬飘洒下来,配上她慈悲的神色,更加让人坚信她是救世神女。
那些淡紫色的花瓣落在地上就会变成种子深深地扎根泥土里,来年便会开成一束束紫色的花。
神女现世,是祥瑞之兆。自那以后,大商日益繁荣,南征北战,无往不利。大商将神女奉为守护神,而那些花被叫做紫云英,成为了守护大商的圣花。
对于这样的传说,陈纵向来是嗤之以鼻的。譬如此刻,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的夸赞神女的伟大,陈纵躺在茶楼外的街上边晒太阳边不屑的喊道:“若是真的有神女庇佑,又怎么会有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百姓?神女根本就不存在。”
店小二从茶楼里冲出来,一棍子打在陈纵腿上,咒骂着:“死乞丐,污言秽语的亵渎神女,还不快滚,不然我打死你。”
陈纵爬起来,嗤笑一声,“你们所谓的神女若是看到你们这样欺压百姓,定是不会再庇佑你们。”
似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南边的天空传来惊雷之声,黑云转瞬蔓延开来,狂风暴雨接踵而至。街上的行人纷纷跑开避雨,唯有陈纵,任凭风雨席卷。
紫云英被雨打的落了满地,昔日的圣花在这场大雨中尽数凋零。
陈纵的身子被雨淋的渐渐冰凉,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口中还不忘呢喃着:“世上根本就没有神……”在他最后的意识里,一抹紫衣从他身边飘过,听到他的话时轻应了声:“也许,你是对的。”
陈纵醒来是在三天后,彼时楚兵南下攻打大商,大商繁荣的景象顷刻化为乌有,到处都是被战火肆虐的百姓。纵然是这样,还是有人坚信,等到紫云英再开,大商将再次崛起。
陈纵听着这些言论,不屑的问向身边的女子,“翘摇,你说他们要等多久才会等到紫云英再开?”
翘摇看着窗外,不假思索的说:“紫云英不会再开了。”
“为什么?”对她笃定的语气,陈纵有些不解。
翘摇没有回答,反而问他,“陈纵,你为什么不相信世上有神?”
“呵,若是真的有神,为什么我们还要颠沛流离、风餐露宿的活着?为什么神不能让我们过上幸福的生活?”
翘摇思索着他的话,许久之后,只说了句:“你的病还没好,早点休息吧!”说完这句话,翘摇便离开了陈纵的房间。她没有听到,在她离开时陈纵无声说着的话。
月光透过半开的扉窗照入屋内,陈纵的思绪随着月光飘回遇见翘摇那日。
那一日,倾盆大雨之下,人人避之不及。被寒意侵蚀的陈纵在雨中倒下,翘摇撑了把竹伞从远处走来。艳丽的紫衣与满地落花映衬,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翘摇是医者,济世救人是她的职责。她慈悲的眉眼在那一日烙入陈纵心间,让他想起了一个从不在意的传说。
“你在想什么?”清脆的女音打断了陈纵思绪,翘摇捧了一束紫云英凑到他跟前问。
“没,没什么。”陈纵慌乱的后退两步,紧张的看着她。他是个乞丐,从来没有人愿意靠近他,因为他是富庶的大商国最卑贱的存在之一。
翘摇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紫云英,像个讨赏的孩子一样说:“看我找到了什么?”
“紫云英不是都凋零了吗?你怎么会……”
“是啊,大商的紫云英凋零了,可是楚国的花开了啊!”
在大商紫云英代表繁荣昌盛,想必在楚国同样如此。
“怪不得楚兵可以畅通无阻的打到这里,原来是得了神女的庇佑。可这花若是楚国的,怎么会在你手里?”陈纵看着她手中淡紫色的花,眼角余光不经意的瞥见她裙角的斑驳血迹。
翘摇似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又问向他:“陈纵,你现在相信世上有神了吗?”
陈纵沉默的摇了摇头,他看到她的眉头迅速皱起,那里不再有慈悲之色,反而多了几分邪佞。
翘摇有些痛苦的蹲下身,紫云英散落在她脚边,她低声问道:“为什么不相信神的存在?你曾经也是啊!”
陈纵不自觉的后退两步,“你到底是谁?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翘摇站起身向他走了两步,手指抵住他的眉心。她启唇轻笑,银铃似的声音传入陈纵耳中却变成了刺耳,“我是谁,师傅看一看便明白了。”
柔和的白光萦绕在她的指尖,他的脑中闪现过一幅幅画面,串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那是大商国繁盛的开始,翘摇踏着七彩祥云而来,紫云英花瓣随着她的动作纷纷扬扬落下,为大商带来繁荣昌盛。大商子民将她奉为神女,即使不知她的来历,也甘愿信仰。
翘摇看着大商子民对她的信奉丝毫不为所动,因为,她本就不是神。
她曾是司药神君的座下弟子,却因爱上了自己的师傅被囚于玲珑塔中。除非司药神君死,否则她终生不可出塔。
她想要他,也想要自由。囚在玲珑塔中近百年,她的心魔疯狂滋长,终于有一日,她堕落成魔,破塔而出。
那时她想,只要她不再是他的弟子,便可无视天规,同他在一起了。她设想过千万种同他厮守的可能,独独没有想到他会毫不留情的赠她一剑。
那时的他眉眼清冷,长剑贯穿她胸膛,沉着有力的声音如惊雷炸响在她耳边,“我乃司药神君,怎可与你这魔物在一起?”似是看她神色凄惶,他放柔了语气,又道:“翘摇,若是你愿意回头,我可以不计你犯的错,我们还可以做师徒。”
“沉纵,你到底懂不懂,我不想和你做师徒!”她凝视了他许久,然后笑了,似是解脱,“沉纵,我已入魔,再无回头可能。你我今生缘分已尽,若有来生,翘摇唯愿再不遇你。”说完,她握住刺入胸膛的剑,手下发力,顷刻之间,剑已碎成齑粉。
翘摇脚步未停,急速向后飞去。她的身后是轮回台,只要纵身一跃,便可了却前尘,从头来过。
她看着急急追上来的沉纵,笑的眉眼弯弯,“师傅,翘摇不该扰你一世清净,是翘摇错了,唯愿来世,你我再不做师徒。”说完,她纵身一跃,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便是诀别。
画面渐渐模糊,陈纵看不到后来发生了什么,翘摇从他眉间移开手指,笑的眉眼弯弯,“师傅,你想起来了吗?”
陈纵闭了闭眼,一些零散的画面又回归脑海。
那时沉纵随她一起跳下轮回台,可是轮回台只能让神轮回,妖魔跃入便是经历剥皮抽骨之苦,洗脱心魔,方可重新来过。
不知轮回台出了什么差错,轮回之后,他沦为人界乞儿,经历颠沛流离之苦。而她呢?以紫云英花神的身份重生,掌管神界百花,风光无限。
一别百年,他们的身份早已天差地别。昔年司药神君门下研习医术的小仙,如今已是他望尘莫及的存在。
陈纵静静地望着她深紫色的瞳仁,轻描淡写的吐出一句:“我是陈纵,一个乞儿罢了,并不是你要找的司药神君。而且,陈纵从来不信神。”
“为什么不信呢?你曾经也是神,济世救人,不是司药神君的职责吗?”翘摇不解的看着他,眸中邪意更盛,“你看看外面,战火纷飞生灵涂炭,这一切都是我的手笔,这一切皆是因你而起。”
“那你要我如何你才肯停手?”陈纵看了一眼她裙角的血迹,低声问道。
翘摇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剑,剑尖直抵陈纵脖颈,“几百年前你赠我一剑,如今该是你偿还的时候了。”
陈纵闭上眼,等待死亡来临。等了许久,也不见翘摇有动静。鼻尖忽然传来紫云英的幽香,两只手环上他的腰,清脆的女音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我还有两个问题想问你,为什么要随我跳下轮回台?为什么要和我交换命格?”
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是师徒。”
翘摇猛的推开他,低垂着眉目,问道:“只是这样?”
陈纵点点头。只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翘摇,苍生何辜,放过他们吧。你要我的命,拿去便是。”陈纵如是说道。
翘摇冷笑一声,未曾言语。脚下的紫云英被她狠狠踩碎,转身便走。空中传来她清冷的声音:“就算是重生,我也无法从头来过了。苍生何辜,我又何辜?既然这样,我要天下苍生陪我一起痛。”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很轻很轻,她却听到了。只是她并未回头看,所以她不知道此刻陈纵看着她的背影做了怎样的决定。
陈纵死了,死在了楚兵的刀下。仅仅是因为他说:“楚国不会得意太久,神女很快就会让楚国覆灭,神女是这个世上最恶毒的女子,她只想让生灵涂炭。”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乞丐的死。所以他死后,也只有这世上最恶毒的神女会来为他收尸。
翘摇看着陈纵的尸体,眼中流下了一行温热。风沙拂过,吹得他衣衫凌乱。翘摇走近他,从他衣袖中抽出一张染了血迹的绢帕。看着上面用血书写的字,遒劲豪迈,是她熟悉的字迹,翘摇禁不住又红了眼眶。
翘摇,我不相信世上有神,可是我相信你。
这是他没来得及告诉她的话,如今,她终于知晓了。
翘摇将陈纵火化了。她想,落叶归根,陈纵还是应该回到司药署去的。她将他的骨灰供奉在司药署最显眼的地方,她要让以后的每一任司药神君都记得,曾有一个神,用一人之命换了天下太平。
翘摇盯着他的牌位久久未语,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唤醒。
“翘摇师姐,你回来了?”声音中带着一丝惊喜,翘摇循声望去,便见昔日一同学习医术的南烛师妹惊喜的向她扑来,撒娇似的说:“翘摇师姐,我想死你了。”
翘摇任由她抱了一会才轻轻推开她,说:“南烛,师傅...不在了...是我...害死了他...”
南烛呆了一呆,下意识望向灵堂中最显眼的地方——司药神君沉纵之位。
“翘摇师姐,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师傅随你跳下轮回台后,我偷偷去了一次他的药室,那里有一本师傅的画册,你去看一看吧!”
沿着司药署的小路走,一路上都是盛开着的艳丽的紫云英。芳香弥漫,翘摇想起了她初初拜入沉纵门下时,他便将司药署种满了紫云英,只因她随口说了句喜欢。
沉纵很久没回司药署了,他的药室早已积满了灰尘。他曾下令不许任何人私自进入他的药室,所以他不在时也没有小仙敢来打扫这里。
即使是这样,翘摇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桌上有些泛黄的画册。
画册里是一幅幅女子的画像,翘摇随手翻到一页。紫衣灵动的少女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面前纤尘不染的男子。她还记得,那时男子温润低沉的声音响在她头顶,“你既已拜入我门下,便是我的人了。从今日起,随我研习医术,济世救人,可好?”
那是她和他的初见。那时少女懵懂不知世事,只是乖巧的点点头,甘愿沉溺于此。
画册上还有各式各样的紫云英,艳丽的、鲜嫩的、盛开的,唯独缺少一种形态。
翘摇执笔,在画册的最后一页画下一束枯萎的紫云英。
满地枯叶,如同她的心一样没有爱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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