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银座，歌舞伎座。
　　这座歌舞伎剧场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堪称歌舞伎剧场中的王座，它曾经数次毁于战火，又数次被重建，如今的建筑有着明显的桃山时代（所谓“桃山时代”，是指织田信长在建造安土城到丰臣秀吉建立丰臣政权的时期）风格门前挂着紫色布缦。
　　曾有无数国宝级的歌舞伎演员在此登台，新人能在这里登台被看作至高的荣誉。今天在歌舞伎座登台的就是一位新人，原本新人的上座率不会很高，可门票居然早早地售罄了，售票窗口前挂着“感恩”的条幅，来购票的都是年轻女性，衣着时尚火辣，完全不像是歌舞伎的传统观众，但她们都不是为了来观看传统艺术的，她们只是来看那个惊艳四座的男人而已。
　　登台的新人名为风间琉璃，剧目是《新编古事记》。
　　舞台上帘幕低垂，漆黑一片，客人们悄声耳语，她们都是夜店的常客，平日里都是推杯换盏大声说笑的，但今夜无人喧哗，观众们都穿着考究的和服或者长及脚面的晚礼服，淑女般矜持，虽说是牛郎出身，可风间琉璃的表演曾经得到过好几位歌舞伎大师的盛赞，他们毫不介意地在报纸上大肆宣传此事，这绝非玩票，而是一场正统的歌舞伎表演，一场大师之作。
　　楚子航坐在二楼包厢里，穿着纯黑的“色无地”羽织，手持白纸折扇，他持有风间琉璃的请柬，是贵宾中的贵宾，享受皇室待遇，入场就有服务生伺候更衣，然后引入位置最好的包厢，本来还想邀请路明非，但是现在嘛……多余的一张票被陈墨瞳拿走了，此时她正在换衣服，座头鲸受到特别邀请，于是也得以坐在二楼包厢里观看这场表演。
　　很快，陈墨瞳更衣完毕走了出来，她穿着纯黑的黑纹付羽织，楚子航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穿这种男士服饰，她在人群中扫了一眼，轻松地找到了楚子航的位置所在，下一秒，她就凭空出现在了楚子航身边的位置上。
　　“在这种地方使用仙力难道不怕被那些人发现吗？”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已经被发现过了，你看过歌舞伎表演吗？”陈墨瞳语气淡淡。
　　“没有。”楚子航老老实实地说。
　　“那就看看好了，舞台上面有个译文屏幕，刚才服务生跟我说这是风间大师特意要求加装的，观众都是本地人，听不懂唱词的只有你我。”
　　“嗯好。”楚子航也说。
　　灯忽然黑了，有人敲响了樱木的小鼓，鼓者在鼓面上一敲一抹，鼓声嘶哑低沉，像是鬼魂在遥远的古代低声诉说，幕布拉开，素白色的女人静静地站在舞台中央，披散着漆黑的长发。
　　“世间一切幸福，皆月影中一现的昙花，唯有孤独与伤痛，常伴在黄泉深处。”女人清唱着，缓缓抬头，脸上苍白如纸，唯有眼角是凄厉的血红色。
　　她的扮相就像是黄泉深处的厉鬼，可身形中透着婀娜妩媚，便如绝世艳女裹着薄纱，让人心里微微一荡。
　　“风间琉璃？”楚子航眼瞳一缩。
　　“没错。”陈墨瞳赤金色的瞳孔里闪出一丝精光。
　　那竟然是女装的风间琉璃，风间琉璃清秀如少女，出演女性角色楚子航倒是不会太惊讶，可是从一个男人身上看出女性的妩媚和性感来……想想都觉得有些可怕。
　　但他无法做出评论，他真的被风间琉璃的女性魅力所震撼，感觉千年前的女鬼附在他身上，借着她的形体歌舞，那女鬼生前必定是倾世的尤物。
　　陈墨瞳依然没有太大的表情波动，她只是单纯觉得这样的表演有那么点韵味。
　　风间琉璃且歌且舞，白色大袖像是白鸟的双翼那样展开，上面用墨笔写满了古老的文字，左袖象征太阳升起，万物生长和美梦般的人世，右袖则象征月亮升起，枯瘦寒沙和永恒的黄泉，舞着舞着他褪去了外面的白袍，露出灿烂的彩绘衣衫，观众们都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那件斑斓的衣衫与其说是生者的华衣不如说是死者的葬服，彩衣上用刺绣的手法描绘出骷髅和蛆虫的纹路。
　　这时舞台上方的译文屏幕上显示出这幕剧的背景资料，风间琉璃饰演日本的母神伊邪那美，这部新编神话剧是关于日本神话中父神伊邪那岐和母神伊邪那美的神婚以及后来的反目（日本神话中记载伊邪那和伊邪那美原本是一对兄妹，但在茫茫宇宙中只有他们两人，他们找不到伴侣，只能彼此缔结了神婚，发展了一段禁断之恋，生育了日本诸岛和日本的诸多神明，后来伊邪那美生育火神时不幸被烧伤而死，伊邪那岐想念妻子，于是跋涉到黄泉去找她，但他来晚了一步，伊邪那美告诉伊邪那岐自己已经吃了黄泉的食物，但如果伊邪那岐想要她回到阳世，她愿意跟他回去，只是要跟黄泉的神商量，但是要求伊邪那岐在黄泉大殿外面等待，在这期间决不能看到她的样子，伊邪那岐等了很久也不见妻子出来，耐心用尽的他折下木梳上的一个齿点燃，照亮了永远黑暗的黄泉，伊邪那岐看到了妻子尚未复原的身体，那是一具爬满蛆虫的腐尸，穿着斑斓的尸衣，他惊恐地逃离了黄泉，伊邪那美痛恨他的毁约，带着黄泉鬼女在后面追赶，伊邪那岐逃到名叫黄泉比良坂的地方，用一块巨石分隔了阳世和黄泉，伊邪那美终于追不到他了，于是两个人愤恨地解除了婚约，从此伊邪那美变成了“黄泉津大神”，每天要杀一千个人解恨，伊邪那岐则每天创造一千五百个人，于是日本的人口才慢慢增加）
　　温暖的金色灯光照亮了舞台，这象征着舞台从幽暗的黄泉切换到了人世间，穿着金色长袍的伊邪那岐登场，他戴着木雕面具，踏着“折足”，在舞池中走出完美的圆形，同时唱颂着诗歌，赞美自己的三个孩子，这三个孩子是他从黄泉归来后独自生育的，名为天照、月读、须佐之男，他们和伊邪那美毫无关系，伊邪那岐命令他们帮助自己守护世界，天照受命统治神之国高天原，月读管理夜之国，海洋则交给了须佐之男管理，伊邪那岐把象征太阳的八咫镜交给天照，把象征月亮的八尺琼勾玉赐给月读，然后把自己最锋利的宝剑赐给了小儿子须佐之男。
　　伊邪那岐在前台与孩子们欢快地舞蹈，伊邪那美却在黑色的薄纱帷幕后哭泣，着歌唱，素白的人形反复折叠，可见那被遗弃的痛苦是何等锐利。
　　那层黑幕象征着被永远隔断的黄泉比良坂，永堕黄泉的伊邪那美载歌载舞，回忆着那场神婚，那时日本刚刚从大海中浮起，在洪荒的大地上只有一根擎天的玉柱和他们两人……他们缔结神婚……生育了诸多后代……
　　“后来怨恨那么深，只因当初相间那么美。”楚子航轻声说。
　　“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有这么感性的一面，人类果然是奇怪的东西啊。”陈墨瞳歪着头看向楚子航。
　　观众们的情绪也被点燃了，观众席上寂静如斯，几位擅长品鉴歌舞伎表演的客人默默流下泪来，座头鲸哭得梨花带雨的，楚子航也有些触动，他想起了那个女孩……
　　“人类，三心二意可不太好哦，你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如果还在想着別的异性朋友的话……我劝你最好收起这种想法，就算是在龙族文明发达的时候，也没人敢这样做，因为这么做的人……哦不，是龙，他们无一例外全部死了。”
　　“难道龙族也规定了一夫一妻制吗？”
　　“没错，所以你要好好对那个姑娘，这样或许我会考虑多给你一点时间让你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
　　“那多谢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休息厅里无人喧哗，大家都沉浸在刚才的表演中，有人怅然若失，有人悄声耳语。
　　下半场变成了欢快雄壮的故事，讲述须佐之男杀死八岐大蛇的壮举（日本神话记载，须佐之男又叫素盏鸣尊，是位勇武的少年，后来因为得罪了他的姐姐天照大神而被流放出诸神之地高天原，他带着天羽羽斩孤身一人流浪到了名叫“出云”的地方，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少女，少女说她叫奇稻田姬，奇稻田姬让须佐之男赶紧离开这里，须佐之男问她为什么，奇稻田姬告诉了他缘由，原来在这里出现了一头巨大的长着八个脑袋的妖怪，名叫八岐大蛇，八岐大蛇每年都要吃掉村子里的一个少女，如果不吃就会降下洪水淹没这里，而今年轮到她了，她的七个姐姐都被八岐大蛇给吃掉了，村里的人都已经逃命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须佐之男听完后决定解救奇稻田姬，他喜欢上了这个少女，于是就决定杀掉八岐大蛇为当地人除害，他准备了八坛烈酒，把奇稻田姬变成了梳子插在头上，在房子里开了八个洞口，每个洞口都放上一坛烈酒，等待着八岐大蛇的到来，八岐大蛇在夜晚如期而至，但它被烈酒的香味所吸引，于是把八个脑袋都探进洞口里去喝酒，喝完酒后八岐大蛇酣睡不醒，须佐之男趁机用天羽羽斩把八岐大蛇的脑袋一一斩下，然后又将它的身体砍作一截一截，当砍到蛇尾的时候天羽羽斩这样的神剑居然崩断了一个缺口，后来在蛇尾里发现了比天羽羽斩更锋利的剑“天丛云”剑，须佐之男把天丛云献给姐姐天照，娶奇稻田姬为妻，从此过上了逍遥自在的生活）
　　这一次风间琉璃扮演八岐大蛇，他在素衣外罩了一件鳞片状的长袍，舞姿跟扮演伊邪那美时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唱词。
　　台下议论纷纷，这在素来讲究礼仪的日本观众中是很罕见的，但下半场的表演确实太诡异了，屠蛇之战本该是场激烈的交锋，但观众看到的却是女人和男孩的对舞，须佐之男的利剑反复地砍在风间琉璃身上，鲜红的燃料顺着鳞片流淌，最终风间琉璃倒在了舞台中央，须佐之男跪在他身边高举天羽羽斩，停滞一秒钟后刺穿了他的心脏，舞台四面都喷出了冷焰火，火树银花中须佐之男撕掉风间琉璃罩在外面的斑斓长袍，露出血色的女人，她静静地躺在舞台中央的灯光中，像是一片飘落的枫叶。
　　画外音响起风间琉璃的低唱，幽怨苍凉，犹如孤魂在井中哭泣：
　　“倦兮倦兮，鬼骨面君；
　　来路已渺，回首成空；
　　断舟浮海，相望孤城；
　　犹记曰昔年恩重，恨水长东。”
　　短暂地沉默后，有穿和服的老人起身，发出长啸般的赞叹声，接着全体观众起身鼓掌，掌声如雷。
　　结局匪夷所思，原来八岐大蛇就是伊邪那美的化身，多年后她以蛇躯重现于世，就是要报当年被丈夫所遗弃的仇，但须佐之男终结了她，所谓“新编古事记”，创新就在结尾处，这是一个被抛弃的妻子对丈夫和他所创造的世界的复仇，尽管复仇本身是邪恶的，可想到她曾经遭受的痛苦，又让人心有不忍，风间琉璃的扮相太美，歌声也太哀凉，带着观众们瞬息穿梭于神话和现实中。
　　全场掌声雷动，观众们泪如雨下，低低的抽泣声仿佛海潮般在观众席中回荡。
　　陈墨瞳和楚子航悄无声息地离场，演出刚一结束，侍者就把一枚白色信封送进了包厢，信封里是一枚特别邀请卡，邀请楚子航和陈墨瞳去后台参观。
　　曲曲折折的走廊深入后台，穿黑西装的黑道保镖夹道鞠躬，他们的胸口都钉着猛鬼众的“鬼”字徽章，这些黄铜徽章在灯下反射着明亮的光芒。
　　在输掉黑道战争后猛鬼众依然残存着如此庞大的势力，可见蛇歧八家完全误判了猛鬼众的组织结构，蛇歧八家击败的只是那些依附于他们的帮会，他们真正的核心都还没有受到损失，而且已经渗透进了东京，猛鬼们也并不狰狞凶狠，他们恭敬、沉默、彬彬有礼，像是庄严的武士。
　　走廊尽头是一扇黑色木门，穿着黑色和服的女孩跪在门外，年轻美貌，表情自然，她把门拉开，匍匐在地向陈墨瞳和楚子航行礼，又在他们身后合上了拉门。
　　门背后是一间敞亮的和室大屋，窗外人声鼎沸，观众们仍在为这场激动人心的演出喝彩，屋内寂寥空旷，风间琉璃披着猩红色的袍子，正对着镜子卸妆，左半边脸的妆已经卸掉，他正在卸除另一边的浓妆。
　　“加图索君和路明非君没来吗？”风间琉璃头也不回地问。
　　“他最近交了女朋友，没空来这里看传统艺术，恺撒在家休息，他……最近受了点打击。”楚子航尽量简明扼要。
　　“请稍坐片刻，让我把装卸完再陪两位聊天。”
　　“还真像。”楚子航说。
　　“像哥哥吗？”风间琉璃微微一笑。
　　“更像兄妹。”楚子航又说。
　　“小的时候哥哥也这么说，说我要是个女孩就漂亮了。”
　　“我们要怎么看待你呢？源稚生的弟弟？猛鬼众的领袖？还是天才歌舞伎演员？或者日本第一牛郎？再或者，一个合作者？”楚子航问道。
　　“这些都是我的身份，不过我在猛鬼众的代号是龙王，现在在外面等候的是我的助手，龙马樱井小暮，现在是我的女朋友。”风间琉璃咬着梳子扎头发，面对楚子航等人他完全不紧张，好像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没什么需要避讳的地方。
　　“当然最后一个你说对了，我的确是来寻求合作的，不知你身边这位美女怎么称呼？”风间琉璃终于卸妆完毕，以一个英俊少年的面貌出现在两人面前。
　　“陈墨瞳，叫我诺诺就好。”陈墨瞳语气淡淡。
　　“这是你女朋友啊？”风间琉璃看向楚子航。
　　“不是，她也是来自学院，这次被校长派到这里执行任务。”
　　“那么你也是资深学员了？”
　　“还好，拿过几次校长奖学金。”
　　风间琉璃笑笑，“今晚的表演可还满意？”
　　“还不错，说说关于白王的事情吧。”楚子航还未开口，陈墨瞳抢先一步。
　　“想必你们看过壁画上的内容了，那我们就从那幅壁画开始吧，骷髅代表死去的白王，在日本神话中，它的名字是伊邪那美，伟大的母神，而人类代表白王血裔的始祖伊邪那岐，白王从自己身上拆下一块骨头交给伊邪那岐，那块骨头在蛇歧八家中被称作［圣骸］……”风间琉璃点燃烟袋深吸一口，吐出袅袅的白烟，烟袋这种东西本该是老头子玩的，可他这样清秀的男人抽起来倒也有几分韵味。
　　“恐怕不止是骸骨那么简单吧？”楚子航问道。
　　“当然不可能那么简单，龙类是伟大的生物，白王又是龙类的皇帝之一，即使它已经死去了上万年，枯骨中依旧残留着她的血脉和基因，机会合适的时候枯骨能形成新的胚胎，而她将再度以白王的身份君临世界……”
　　“然后，那块骨头被伊邪那岐，也就是你们日本的父神封印在一口井里，那口井叫做［藏骸之井］，那块骨头天生具有控制别人精神的能力，当然它自己是无法孵化的，它必须和鲜活的生命融合，后来伊邪那岐也没能经受住诱惑，他与枯骨融合，成为了第一代八岐大蛇，残缺不全的它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基因补完就被当代须佐之男命杀死了，接着须佐之男又与枯骨融合，第二代八岐大蛇诞生，没错吧？”陈墨瞳忽然开口道。
　　“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回轮到风间琉璃惊讶了，陈墨瞳说出了一个禁忌的秘密，如果蛇歧八家的人在这里，恐怕陈墨瞳早就被当场击杀掉，当然现在基本不可能。
　　“对于一位掌握时间的龙王来说，在脑海里查看并追溯到你们的神话历史时期，很难吗？”陈墨瞳语气淡淡。
　　“你……你究竟是谁？你是哪位龙王？”风间琉璃有些不淡定了，他心中震惊得无以复加，一位活生生的龙王现在就坐在他对面，如果是普通人恐怕现在已经吓晕过去了，而且这位龙王居然还能保有人类的意识，这就相当可怕了，如果龙族中真的有这种具备超自然力量并且拥有人类智慧的龙王……那全世界的混血种末日还会远吗？
　　“我是掌握时间的天空与风之王，秘党长老会通缉的对象之一，因为秘党的［夏之哀悼］事件，是我一手策划并联合其他几位和我同级别的同胞执行的。”陈墨瞳继续说道。
　　“你……你……呵呵，原来龙族从未离我们太远，他们只是变成了我们的模样，所以才……”风间琉璃低声细语道。
　　“你们这些人类这几千年来虽然改变了不少，但依然没有改变你们自以为是的毛病，我们的父亲，黑王尼德霍格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开始针对你们了，你们永远不会想到，他会以怎样的姿态重新归来这个世界，到那时，混血种绝不会逃脱毁灭的命运，当然，极少数人除外，比如你。”陈墨瞳的语气轻灵，就像是在诉说着一件小事，但这些信息已经在风间琉璃的脑海里炸开了……如果这些信息被秘党的人知晓，他们一定会感慨自己才是真正的井底之蛙！
　　风间琉璃愣了很久，直到烟袋里的烟燃尽了，他才猛然惊醒，连忙将拉门打开，将女孩拉了进来，看到周围的保镖都在巡视，并没有人偷听，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将拉门重新关好。
　　“今晚的对话不会有人听到的，放心吧，她也不会有事。”
　　陈墨瞳看向樱井小暮，语气淡漠。
　　“那我们……还能继续坐下来好好谈吗？”风间琉璃苦笑一声道。
　　“当然，这是你的自由，毕竟你是父亲和母亲预言过的幸存者之一，对于你这样的幸存者，我们龙族不会出手毁灭的，前提是，你能保证以后不会再和龙族有任何瓜葛。”陈墨瞳淡笑一声，看上去居然有几分邻家小妹的姿态。
　　“这个我自然能保证，我本来就不想和龙族扯上任何关系，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出生在这里。”
　　“这个条件可以考虑满足你，但那是以后的事情，如果你没有异议，就把这个吃下吧。”陈墨瞳伸出手来，手心里是两枚圆滚滚的灵石，正散发着些许光泽。
　　“这是炼金术制成的灵石，如果你们两个没有意见，并且愿意守护龙族秘密的话，龙族将永远不会为难你们，你们也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樱井小暮接过那两颗灵石，将其中一颗放到风间琉璃手中，风间琉璃接过，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樱井小暮见状也不再犹豫，也将那颗坚硬的灵石慢慢咽下。
　　“咳咳咳咳！”两人一阵猛烈咳嗽。
　　“不考虑一下吗？万一我骗了你们呢？不过说实话你们是我见过的最果断的人类。”
　　“你骗了我们也没关系，但是希望你能让我们两个死在一起，这样也好让我们解脱。”风间琉璃看着樱井小暮，眼中多了几分温柔，自从那一晚后，两人就已经放开了感情。
　　“嗯……父亲果然预言到了，你们的确可以作为幸存者活下去，现在让我们谈谈其他的问题吧……你打算怎么做呢？”陈墨瞳意味深长道。
　　“我想请你们配合我，杀掉王将！”风间琉璃的眼神忽然变了，变得冷酷冰寒，眼中充满了决绝与杀机……
　　……
　　两个小时后，陈墨瞳和楚子航被风间琉璃亲自送到门口，风间琉璃的脸上满是坚毅。
　　“从这一刻起，你们就只作为幸存者存在了，契约已经生效，龙族将不再为难你们，但违背契约的结果……你们刚才也听到了，你们都不是蠢货，应该明白该怎么做。”陈墨瞳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我们明白了。”风间琉璃鞠躬。
　　“行动的时候联系我们，我们会尽一切努力地帮助你。”楚子航说。
　　“谢谢。”风间琉璃说道。
　　“再见。”楚子航和陈墨瞳转身离去。
　　风间琉璃目送他们离开，松了口气。
　　“他们可以相信吗？”樱井小暮轻轻靠在他怀里问道。
　　“就算我不相信秘党，但我必须相信龙族，龙族虽然残暴，但还是有理智存在的，希望他们不会让我失望吧，当然如果我失败了，只希望他们能放过你吧。”风间琉璃我这她的手，语气温和了些。
　　“嗯，那我们也该回去了。”
　　“是啊，是该回去了，我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王将呢。”
　　风间琉璃语气森然。
　　……
　　陈墨瞳和楚子航漫步在东京街头，完全不担心会被发现，陈墨瞳的隐藏空间完全可以忽略周围的一切。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楚子航忽然问道。
　　“你不是都听到了吗？又何必再问？”陈墨瞳转过身来，赤金色的美眸看向他。
　　“你不怕我回去告诉校董会吗？”
　　“那我问你，有多少人会相信你的说词？你作为还没毕业的实习生，突然说出这些禁忌的真相，即使有人相信了，那他们会怎么做呢？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措施吗？别傻了，人类几千年来唯一没变的就是贪婪和自私，他们真的自以为是地以为我们龙族覆灭了，他们就可以统治世界了？愚蠢至极，这几万年来我们从未离开过这个世界，如果不是我们的领袖对人类网开一面，你真的以为人类凭借科技和混血能力以及那些低级言灵就能战胜我们吗？”陈墨瞳再度转身，继续走着。
　　“好好想想吧，你作为幸存者，也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吗？”她幽幽地道。
　　楚子航愣住了，几分钟后才重新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东京都，黑岩官邸。
　　“你们可算回来了，恺撒学长一直不愿意吃东西，墨瞳你快去看看吧。”苏茜有些着急地说。
　　陈墨瞳默不作声地进了厨房，一阵忙活后，用餐盘装好，端了上去。
　　“你们都不要插手，我会跟他说清楚。”
　　楚子航刚想要开口就被陈墨瞳打断了，于是也懒得管这些事情了，自顾自地拉着苏茜进了自己房间。
　　“唉，解铃还须系铃人，恺撒的心结要是解不开，指不定会恨上这姑娘的。”泳池边，徐磊一边喝着清酒一边说，雪白的山羊胡子随着微风飘荡。
　　“那有什么办法呢？反正跟我们没太大关系，倒是你，这么多年了还不愿意找个姑娘过一辈子，别是没姑娘理你吧？”秦阳站在一边说道。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玉帝指不定要怎么拿你开刀呢，当初他是看在女娲娘娘为你说情，元始天尊阁下力保的情况下才勉强同意让你转世的，可你居然还敢伸手找他借天玄金龙，那可是他的宝贝啊，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要不是看在你前世一直供奉我们这些大臣香火的话，说不定那天你连凌霄殿都出不了。”
　　“我可不担心哪天会魂飞魄散，我只是尽我所能完成前世的理想而已，只希望他能多给我一点时间吧，好歹也让我把我的姑娘们安顿好了再收我。”
　　“你小子还是这么死性不改啊，你觉得刚才那姑娘怎么样？有把握拿下吗？”徐磊有些玩味地看着秦阳。
　　“尽量吧，她现在可不比以前了，以前倒是有可能，现在嘛，难。”秦阳轻轻摇头。
　　“这世上还有姑娘能让你这三界情圣为难啊，慕家的那丫头都让你搞定了，你还拿不下她？”
　　“心雨不一样，她是因为家里原因，这个可是怪物啊，我再圣也是人啊，怎么可能猜得透一只龙的想法？”秦阳一副伤脑筋的模样。
　　“哈哈哈哈！你这副样子真是让我想到了以前你追蓝小姐的时候……”徐磊哈哈大笑。
　　“笑屁啊，当初要不是杨戬那疯子跑来搅局……现在倒好，成你的徒弟了，我说你不考虑让她下界来看看我吗？”秦阳有些气愤。
　　“不行，玉帝不让，而且现在是我徒弟，还没变成你媳妇。”
　　“……”
　　房间里，恺撒一脸颓废的表情，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孩，面容更加苦涩。
　　“诺诺……你告诉我……你……你现在还算是人类吗？”恺撒声音有些颤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陈墨瞳语气有些无奈，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那你现在还来找我干什么？你是高贵的龙王，操控时间的王者，那你现在又何必……”恺撒说着说着突然愣住了，陈墨瞳手中闪过一丝金光，手轻轻地按在他的额头上，恺撒的表情一呆。
　　“人类果然是难以捉摸的东西呢，你还在幻想那是一场梦，既然你已经都这样了，不如我来让你解脱。”
　　金光越来越盛，恺撒痛苦地紧闭双眼，太阳穴青筋暴起。
　　“我从来都不曾作为人类，我是龙王，以前是，现在也是，所以，忘了我吧。”陈墨瞳眼中闪烁着赤金色的光芒，语气淡漠而无情。
　　“啊！！！！”恺撒发出一声怒吼，晕了过去。
　　陈墨瞳将恺撒放在床位上，给他盖好被子，“忘了我，这样对我们都有好处，至少这样我们还能做朋友，你也不会这么痛苦了。”陈墨瞳轻轻说道，转身离去。
　　深夜，陈墨瞳站在庭院里，望着漫天星星发呆，俏脸上有些迷茫。
　　“这么晚了，我们尊贵的龙王大人还不睡觉啊？那不如喝杯咖啡提提神。”秦阳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她愣了一下，随后伸手接过。
　　“我这样做对他会不会太残酷了？”她喃喃道。
　　“有时候，学会遗忘，也是一种幸福，你抹去了他脑海里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又把那些时间化作空无还给他，他会记得所有人，除了你，也许明天他还会问你叫什么名字。”秦阳抿了一口咖啡说。
　　“那你呢？我查看过你的时间，你好像，也忘记了很多东西。”陈墨瞳没有看秦阳，似是随意地问道。
　　“那都是自己前世的记忆和时间，如果回忆起来，恐怕也会徒增烦恼，而且我也不愿意去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话说回来，也许你现在会自责自己做得太残酷，但时间会慢慢抚平一切的，他终究会从那段记忆里走出去，重新去寻找属于他的幸福，每个人都不是圣人，就算你能改变世界的任何规则，哪怕你能毁灭世界，你也终究不能不被世界所制约，而大部分人这么努力的原因也不是去为了改变世界的规则，而是为了，不被这个世界所改变。”秦阳侃侃而谈，虽然有些心灵鸡汤的成分混杂在其中而且有些牵强附会，甚至可以说是随心所欲，有感而发，但又有那么几分道理。
　　“那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我查看过你，你并不属于这里，那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陈墨瞳往秦阳身边靠拢了一些，又问道。
　　“为了前世的理想，为了实现统一我那个世界的抱负，即使全世界人都说我卑鄙无耻，我也一定要实现，哪怕失败了，但我至少努力过。”秦阳道。
　　“即使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也要去努力吗？”
　　“是，这是我的野心，也是唯一的欲望，至于我的爱人，只要他们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会尽全力维护她们，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即使因此得罪整个世界，如果有人不满，那我就从他身上踩过去，如果他还不满，那我就强迫他同意！”
　　“你说话的口气就像个君王，如果你真的实现了那个理想，恐怕到时候会有很多人要推翻你吧？”
　　秦阳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黑风衣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着，“那又如何？设施天下无有朕，不知当几人称王？几人称帝？如果有人对朕的政策不满，朕可以改变，但如果在朕这里谋反，即使杀尽天下人，又何妨？”
　　“霸者之道，你的确适合做领袖，但那不可能是永久的。”
　　“霸道也是王道，虽只能称雄一时，但足以镇压整个世界，若还是失败了，那也只能说明……我做不到了。”秦阳转身离去。
　　陈墨瞳回头看向秦阳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惊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