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格太粗心。她的心思根本不在工作上。我第一次见到梅格，就对你说过，这个女孩子不成熟，不稳重。当初招她进来，一部分的原因是她和＊＊局的人是中学同学，而我们正需要解决那个迟迟做不下来的登记。可是，不能因为这个就一再容忍她犯错。”
　　“可是——”
　　“听着，我也是在为你考虑。”富美心压低了声音，“梅格刚结婚，接下来她肯定要请婚假。她得过那种病，可能一怀孕就请保胎假，直到生完孩子产假结束才回来。乘着合同期满，我们还来得及。”
　　在美国公司，说这样的话属于明显的歧视，政策绝不允许。但是，可莉拿富美心一点办法也没有。明着指出来，等于就和老板闹掰了。告诉道德部门吧，美心来个不承认，自己也别混了。
　　“我并不想把自己的意见强加于你。不过，我对梅格是有看法的。她办事毛糙，还有，身体也不好……人力资源部的人说，裁掉一个合同到期的人，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只要你自己提出来……”
　　那句“身体也不好”刺激着可莉。就冲这一句，她几乎本能的想保护梅格。
　　梅格进公司的时候本来没病的，有段时间遇上几个地方稽查，她忙的昏天黑地，后来就病了。金可莉总觉得，对这样的员工应该手下留情。
　　“美心，我相信梅格对您是十分尊重的。我会批评她的。您看，这事要么算了吧。”
　　“算了？”富美心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的意思是，对待工作可以随随便便；加班可以推三阻四？”
　　“昨天她是去取婚纱照，也是难得的——”
　　听到“婚纱照”，富美心毫不掩饰反感，“婚纱照放在那里会烂吗？晚几天取又怎么样呢？唉，我的手下都是恋家鬼，谢骏和苏伟毅到点就回家。王朝阳也没有等老板下班再走的习惯。在香港，哪有老板不走下属先回家的道理？你的那个杰弗瑞，一交女朋友就溜得快，我觉得也有问题。”
　　今天美心的心情非常糟糕。她刚和物流部的财务总监闹了点不愉快。
　　美心平时最喜欢和银行、招商办以及咨询公司的人开些个没有实质内容的会议，谈天说地，卖弄见解。那些人会捧着她，因为宏美蓝是存贷款大户，是纳税大户，是大客户。
　　今天物流部的财务总监，婉言拒绝了美心约她去见某某银行的要求，说那家银行没事就想做物流部的生意，但物流部无意贷款。
　　美心觉得很不是滋味，她的级别比事业部的财务总监要高，但是实权不如事业部来的大。随着中青年财务骨干的崛起，加之美国总部有时会越过她直接和事业部联系，她觉得自己的存在感越来越低了，只能在北亚总部财务部和咨询公司的人面前发飙。
　　美国人乔治只需要她跟风，对她的意见经常置之不理。好像认定她没什么本事似的。可她是有见解的。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呐！
　　她非常确信，梅格确实不该得到新合同。梅格对于公司是个负担。还是早点解决好。这是个理性的决定。和昨天梅格不愿应招到宾馆伺候她梳妆打扮一点关系也没有。是她提供错误的数据激怒了她。而梅格表现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她有了男友开始，就不怎么愿意留下来加班了。
　　美心有一种冲动，想把北亚总部财务部的人都召集起来。她想提一下以前她在会计师事务所是怎么拼命工作的。至于开会的题目，还要谈些别的什么，她还不知道，她只想有些人来听她说一说以前她是怎么努力工作的。
　　“爱德华亲自邀请你去参观新办公室？”
　　“是的，就在昨天。我问了谢骏、苏伟毅和王朝阳，他们都没有受到邀请。”
　　“可是他邀请了你？”
　　“是的，我也觉得奇怪。电子事业部没有特别需要我办的事情。”
　　“让你去，你就去吧。”
　　富美心目送金可莉离开她的办公室。
　　对于爱德华，美心一向不敢太接近，她隐约感觉电子事业部里有些神神鬼鬼。听说，至少有三个女员工是爱德华半公开的情人。
　　可能还有更严重的事情呢！但她不想去过问。知道的东西太多，不是好事。她不想去考虑太复杂的东西。就像一个小学生，宁愿做一百道简单的题目，也不愿意写一篇作文。
　　啊，昨天见到的那个小伙子真有趣。又诚恳，又勤快。嘿嘿，如果自己邀请他吃个午饭，他应该感到非常荣幸的。自己是宏美蓝的北亚首席财务官，何等有地位。愿意和小伙子吃饭是看得起他。
　　冒昧的提出来，也有些唐突吧。不管他！这是为了给宏美蓝培养合适的顾问，光明正大！总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啊。
　　她可以直接约方凌宵吃饭。她有小伙子的手机和微信。可是，瞒着周哲夫不好。本来就正大光明的事情嘛。
　　美心干脆给周哲夫写了个邮件，感谢他昨天拨冗接待，很高兴认识了方凌宵。有空的话，找个时间大家吃个午饭吧。并提示，下周四、下周五自己都在SH。
　　她把邮件看了四五遍，在抄送这一栏里填上了方凌宵的邮箱。要不要带可莉呢？想了想，还是不带。
　　周哲夫收到美心的邮件，差点笑出声来。套路上说，必须兴高采烈的一口答应。他立刻回复说下周五有空。
　　可他没有半点兴趣陪富美心唠嗑消磨时间。到时候，就说自己临时有会，让方凌宵陪着富美心算了。
　　方凌宵在抄送之列，自然也收到了富美心的邮件。在他看来，富美心是个高高在上的跨国公司高管，结识一下没有坏处。所以，他单独给美心发了个邮件，语气备极谦恭，表示十分荣幸，云云。
　　美心看到方凌宵的回复，比看到周哲夫的回复，要高兴一百倍。周哲夫的回复不过是官样文章，清汤寡水。方凌宵的邮件是单发给她的，象龙井茶，余味悠长。
　　即使在电子事业部的新办公室，听取爱德华热情洋溢的“开幕式”演讲的时候，美心忍不住回味了那封英文邮件的每个词，她几乎背出来了。这种感觉让她想到了陶三章。
　　“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各位大佬，各位美女……”爱德华在说到“美女”的时候，毫不掩饰的对可莉行注目礼。
　　可莉低下头。
　　参加开幕式的人不多。可见，爱德华是“特别”邀请了自己。
　　她抬起头，立刻又和爱德华热情的目光相遇了。
　　对于爱德华的风流倜傥，可莉有所耳闻。但她从没想到，爱德华会把自己当作“猎物”。
　　怎么会这样？她从来没有对爱德华表示过丝毫亲近。眼神没有，言谈没有，举止也没有！
　　在所有人面前，她一直表现得像个有稳定家庭的女人。手上，结婚戒指一直戴着。
　　而且，她还不属于电子事业部的势力范围。她是个北亚区的总监，和爱德华没有多少交集，不需要仰其鼻息呀！
　　她猛然想起来。会不会是因为昨天自己戴了补丁王国的手环，给爱德华看见了？如果爱德华属于补丁王国的话……她不敢想象了。
　　细想不对，手环是她在昨天早上戴上的，在赶往宝石广场的计程车上，她已经摘掉了手环。所以，爱德华是没有机会看到自己戴着手环的呀！
　　一群大佬和总监，在新办公室里缓缓穿行。电子事业部真是有钱，这里比宏美蓝大厦要先进、气派许多。
　　爱德华的总裁办公室极大，简直像个大套房。比乔治的办公室还要大了一倍。门口贴牌，写的不是“总裁”，而是“首席执行官”。
　　在宏美蓝，叫做总裁的，颇有几个人；叫做“首席某某官”的，也不算太少。唯独这首席执行官，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曼哈顿总部办公室的戈登。
　　金可莉哑然失笑。她离开这群大佬，在一面巨大的宣传墙前驻足，有两个级别不高的总监加入了她。
　　宣传墙上贴着许多照片。彩墙正中是一幅照片，爱德华居中，看上去比他本人还要高大。
　　只见他穿着工装，握着拳头站在舞台上，好像在发表振奋人心的演说，台下是排山倒海的群众。每个人都挥舞着一面白色的小旗，上面是一簇紫色的风信子，那是电子事业部在中国的标识。
　　宏美蓝集团的电子事业部，本来在北亚的投资很小，三年多之前，斥巨资收购的本地的风信子集团。为了更好的与本地市场结合，宏美蓝电子在北亚的圆环标识里，加上了一簇紫色的风信子。
　　爱德华就是在那个时候进入了宏美蓝的视线。风信子在中国有一个极大的工厂，在南方的新贝市，出口量惊人。爱德华原来是新贝厂的大厂长兼风信子副总裁。随着收购，他进入了宏美兰集团，挤掉总裁，地位扶摇直上。
　　墙上还贴着不少员工的作品。随意看过去，几乎每篇都在对爱德华歌功颂德。
　　可莉摇头。风信子集团被宏美蓝收购之后，披了件跨国公司这件外衣，文化上，依旧还搞这么一套。
　　这也不奇怪。话说爱德华成为总裁后，首先占领了“沟通与宣传”部门，原来的宣传主管能力太差，眼界太窄，不能领会“爱总”旨意，自然就请出门去。
　　内刊《风信子报》改名为《崛起》，爱德华每月都在内刊里发表一篇感想。员工投稿回应，一旦稿子上了《崛起》，就可以得到奖励。最高奖励是和“爱总”吃午餐。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你看，这个人和爱德华吃了一顿午饭，晚上回去激动地都睡不着觉，连夜写了感想投稿给《崛起》……”
　　一位总监笑着念，“爱德华是那么气宇不凡，却又那么平易近人，吃的还那么简单，关心的全是员工的福祉和的未来。啊！啊！啊！”
　　“嘘……”
　　一回头，爱德华他们转过弯，正朝金可莉他们走过来呢。
　　乔治和爱德华走在最前头，有说有笑。从步伐上，爱德华迈腿总是比乔治早，有时甚至明显走在乔治前面。富美心和北亚总部人力资源高级总监史密斯在他们身后，保持一段距离，属于第二梯队。
　　“可莉！”爱德华撇下乔治，眉开眼笑。
　　可莉往后一缩。
　　爱德华用英语说道，“我有个关于个人所得税的问题想问你呢。等会儿你留下，到我的办公室里坐坐吧？”
　　又回头对富美心说，“希望你不介意可莉晚些回公司。”
　　“当然不！”
　　大佬们散去之后。可莉走进了那间首席执行官的办公室。
　　诺大的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俩。爱德华坐在桌子的边缘，晃着腿，很随意。
　　“个人所得税的问题？”可莉问。
　　“当然不是。哈哈哈哈。”爱德华笑起来。
　　“不过，我确实有个问题问你。”
　　金可莉低下头，不去看那双在自己的细腰上扫来扫去的眼睛。
　　“你对风信子怎么看？”
　　“风信子？你是说，原先的风信子集团？”
　　“不，我指的是是风信子的颜色。”
　　“紫色？”
　　爱德华诡异的一笑，“风信子可以有很多种颜色。红的、白的、粉的……为什么你的第一反应是紫色呢？”
　　“电子事业部在北亚的标识就是紫色的风信子。”
　　“哈哈。这可能是一部分原因。可莉，你对紫色——我是指这个颜色——怎么看？”
　　可莉心里一抽，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不回答，我也不勉强。我喜欢观察。从小就是这样，躲在暗处，观察各种人，各种事，各种风云变化。扯远了。我对女人的穿着打扮，也很有兴趣。我发现，你几乎从来不穿戴紫色的东西。这不是很有趣吗？”
　　金可莉的脸变得雪白。
　　“爱德华，我本来以为你有些个人所得税的问题要问我。至于我喜不喜欢什么颜色，不劳您这样得大人物费心。”
　　“哈哈哈哈。你很拘谨。要是你没有特别急的事情要处理。我觉得，我们不妨随便的聊一聊。你看，你在宏美蓝做了这么久，见过很多人。但是，和总裁一对一的聊天，机会应该不会太多。”
　　“我还从没和‘首席执行官’一对一交流过呢。”金可莉打趣的笑道。至少在气势上，她不想被爱德华压下去。
　　“好，回到我要说的颜色——紫色。我有一种直觉，你是喜欢紫色的。你的耳朵上，要是戴上一对紫色的宝石耳坠，再穿上昨天那件黑色的裙子，会非常漂亮。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宝格丽这个牌子。宝格丽有一对紫宝石的耳坠子，我觉得非常适合你。”
　　哦，他不会真的拿出一对耳坠子送给自己吧？那自己只能拒绝。说真的，要是他的目的是想上床，那就打错了算盘。她自认为，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物质上的诱惑，能让她做这种事。
　　“过来，我给你看点东西。”
　　爱德华跳下桌子，走到窗边。他比金可莉大不了几岁，至多四十出头，动作相当敏捷。
　　他的手指对着窗，指向一处花园。
　　秋日花木凋零，外面是高高的铁栅栏，花园里面是一栋别墅。
　　金可莉不愿意凑得太近，瞅了一眼。
　　“看到那个别墅了吗？那是公司给我租的。”
　　可莉不做声。
　　“我只在那里招待最尊贵的客人。大客户啊，乔治啊，某某大佬啊。我的厨师很棒！我有个西菜厨师，牛排做的很好，不亚于莫尔顿。还有个做西点的厨师，专门做蛋糕西点，也很好。如果你喜欢吃中餐的话，老刘可以弄得很好……”
　　三个厨师？即使是一个高级别的总裁，也不见得需要三个厨师吧。金可莉想。
　　“那是个漂亮的别墅，你看那些树。可惜现在快到冬天了。春天的时候香樟树象油画一样，还有许多花。我最喜欢的垂丝海棠和樱花。都很美。就是没有桃花。”
　　他深深地看着金可莉，那眼神，势在必得。
　　金可莉哪敢回应他的眼神。
　　“爱德华，昨天我就觉得你的酒喝多了。可能今天还没醒酒。”
　　她扭身离开了“首席执行官”的房间。